拨开云雾见太阳 (5) - 春秋仁学
先发表于宗教论坛,后贴于彩虹之约论坛
送交者: 秦时月 于 February 15, 2000 17:43:45:
西周武王病逝,成王继位。因成王年少,周公辅政七年。周公告诫臣民:“我的话,你们不能充耳不闻。上帝曾降临夏朝,后来夏人鄙弃上帝的旨意,不再敬虔祭祀,不再以上帝的启示教诲人民---这些事你们都听过---上帝就大大地降下惩罚。不是上天要舍弃夏朝,也不是上天要舍弃商朝,是夏商的帝王大肆淫逸,舍弃天命,还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护。上帝曾以五年时间等待商人悔改,商人没有顺从天意。”,“要敬虔啊!...上天可畏不可欺!”(《尚书》)。周公对臣民的谆谆教诲犹如古老的钟
声,久久地在神州大地上回荡。然而神州的历史却无情地走上了一条背弃天意的道路,周幽王和褒[女以],终于以人的罪恶送走了历时2000多年的敬虔世代,华夏开始了以人的智慧代替天意的智慧世代,春秋战国出现了。对比希伯莱人《圣经》,摩西与周公何其相似,两个古老民族的历史也何其相似。难怪王治心在他的《中国宗教思想史大纲》里说:“(周公)等诸犹太宗教中的摩西,原无多让。”。
春秋战国是个“礼崩乐坏”的世代。人心不古,太宰掠妻弑君,公子佗杀兄夺位,雍姬杀夫,吾公子杀父王...;诸侯林立,拥兵自重,列国遍布华夏,经三百年互相斯杀谋算,一百诸侯国剩七雄,再经二百年更大规模的战乱与更高智慧的角力,七雄剩一霸,这才结束了历时五百年的春秋战国。背弃敬虔的第一回合就如此令人心惊胆颤,不堪回首。也正是在这种环境下,诸子百家竟相出现,用人的智慧来为治理这无道的社会把脉献策,其中以儒、墨、道最为著名。本文讨论春秋仁学,关于天道圣人及墨子天志兼爱则另文处理。
儒家先哲,首推孔子,继有孟、荀二子,从而行成儒学三圣。春秋战国以后的儒学发展基本没能超过先秦内核形成的儒学体系的高度。在先秦内核里, 孔子的"仁"学体系以人的理智探索人的问题可以说是极其深刻。而孟荀二子的“善恶论”,虽在思想高度上不及孔子的“仁”学,但对人性的客观描述却是有着深刻的见地,从而成为孔子“仁学”体系的补充。
“仁”字在殷商甲骨文和西周金文中从未发现, 而《尚书》、《诗经》中也只廖廖几处提及。但在春秋的动荡社会,由于“不仁”随处可见,故对“仁”就倍加关注,《左传》则有三十三处述及“仁”字。而孔子则把“仁”系统化,形成了“仁学体系”。
孔子所言“仁”包括四个方面:爱人,忠恕,修己,志向。所谓“爱人”就是人要有爱人之心,这种爱由近及远,由亲及疏,而至“泛爱众,而亲仁”的最高境界。所谓“忠恕”则是体现、实现“爱人”。“忠”,人要为人忠诚,对人忠诲,反省自身,忠诚无伪;“恕”,“推己及人”,以己之心度人之心,“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谓“修己”就是“仁人”要修养自己,使求仁、成仁成为一种自觉,其所谓“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所谓“志向”则为人要有“成仁”之志,“以义为上”,“安仁利仁”,成为“志士仁人”。
在言“仁”的基础上,孔子重“礼”。礼,就是周礼。孔子认为周礼最为完备。其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也,可知也。”,这里是说,周礼晚出,故严密完美。孔子一生把制周礼的周公作为自己学习的楷模,常梦见周公,梦不见周公则视为憾事。所以其有“克己复礼为仁”的思想。实际上,在孔子的仁学体系中,“仁”是描述人的内在本质,是人主观意识的自觉活动;而“礼”则是人们的行动准则,是社会对人的外在约束。只有仁和礼的统一,即“克己复礼”,才能“天下归仁”。
孔子的仁学体系应该说是完备的。首先他发现了人之作为人,其有“仁”的本质,存在于每个人内部,即所谓“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另外,“礼”的外部约束可以作为人的行为准则。但结果怎么样呢?几千年的中国历史证明天下从来未有归仁过!孔子当时自己就有这种困惑:“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见之也。”,是说没有一个人达到仁的境界。这使人自然想起《圣经》中的思想,“立志为善由得我 ,只是行出来由不得我”以及“没有义人,连一个都没有”。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是孔子的形而上“仁学”体系缺乏实践价值吗?或是人性中缺乏“践仁”的条件?这是个谜!
第二个谜是孔子“仁学”体系出现的吊诡性。前已述及孔子所处是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在这样的世代出现“人性本恶”(象后来的荀子)的学说似乎容易而较合理,从人有“恻隐之心”推出“人性本善”(象后来的孟子)的学说,也不算难。但子贡有言“夫子之文章,可得可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是说孔子不常谈人性。既或有一句也是“性相近也,习相远也。”不言善恶,模棱两可。但他直接发现人之为人的“仁”的本质,这实在令人费解。因为孔子所言“仁”的境界之光辉在人实数难以达到。就是他自己也从未达到过此境界。所以他讲“我未见之也”并有“朝闻道,夕死可矣”。
第三个谜是关于“生知与学知”的论述。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也。”。这段话,无非是说人有生而知之与学而知之的区别。但问题是在孔子的心目中,各种历史人物和其门徒弟子包括他本人都是“学而知之”。既然未见有“生而知之”之人,何以有“生而知之者,上也”之结论。这实在是另一个未解之谜。
欲解上述之谜,需对孔子的世界观加以分析。历代各家基本认为孔子是人本主义者,其支持的论据大概为:“子不语:乱、神、怪、力”,“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获罪于天,无所祷也。”,“敬鬼神而远之”等。然而,对于这些言语却会有两种解释。
一种可以解释为:孔子认为天是物质之天,四时之行,百物生息全是自然规律。如果违背自然规律,人祷告也没用。所以孔子不相信天有意志之说。
但也可能有另外一种解释:孔子冥冥中知道有“天道”存在,如果真有天道,人不遵循天意得罪于天,光祷告有何用?而“子不语乱、神、怪、力”中的“乱神怪力”不是指“天道”,而是指怪力迷信。“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解释成《圣经》中的语句也无不可:“神的事,人所能知道的,原显明在人心里;因为神已经给他们显明。自从造天地以来,神的永能和神性是明明可知的,虽眼不能见,但借着所造之物,就可晓得,叫人无可推诿”。
现在我们要问的是,上二种解释哪种符合孔子的本意呢?实际上孔子的生活是一种敬虔的生活,他敬畏上天,认为上天给了他持守不渝的力量。从而有“天生德于予,桓魁其如予何?”,是说上天将仁德赐于我,桓魁能把我怎么样呢?“丘之祷久也!”,孔丘祷告很久了。“知我者其天乎!”,真正知我者,只有上天。“吾欺谁?欺天乎?”,难道我能欺骗上天吗?“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我若错了,天罚我吧!
如果说以上只是孔子的平时生活表现,他还有严肃的论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看来不知天命无以为君子。而孔子在历数自己的思想过程时,说“五十而知天命”。所以在孔子的思想中,天、天命是一个在冥冥中主宰人事的有意志、有目的的神。孔子的学生子夏说:“死生由命,富贵在天”可能是从老师处听来的。
这样看来孔子“仁学”体系的诞生虽然不能排除对社会的观察,对历史的思考,但其对真理的感通也应是极其重要的一个方面,故有“五十而知天命”。由于这种对天道或天命的感通是与人类理智的思考交融在一起,所以它不是明晰的,而带有朦胧的色彩。正是这种朦胧的意识使孔子虽知有天命或天道,但作为一个严谨的思想家他知而不能明言。只能是“未知生,焉知死”,“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但他的朦胧意识使他要过敬虔的生活。
如果站在启示感通的立场上看孔子的思想就比较明了。他知上天赐人以“仁德”的本质,不需以社会观察为基础来发展他的仁学理论。尽管在“礼崩乐坏”的世代,他却得到了“仁学”理论。但何物遮蔽了人“仁”的本质,他不知道,只看到天下无一“仁者”。通向“仁”的“践仁之道”,他也不清楚。如果我们把孔子的这种普通启示感通与《圣经》的特别启示比较,则可看出人的“仁”的本质与神创造人时置于人内
部的“神的形象”极其相近。《圣经》中“神的形像”不是指外表的形体,而是指内在的特质,包括智慧、圣洁、公义、正直、慈爱、诚实、良善等。
对于“神的形象”在人内部的亏损,也就是孔子“仁学”中何物遮蔽人之为人的“仁”,《圣经》中提出“罪”的概念,正是这个“罪”使人败坏了。从而回答了孔子理论中的问题:何物遮蔽了人“仁”的本质。一般人对《圣经》中“罪”的概念理解非常肤浅,以为只是指杀人放火、强取豪夺这样的罪。其实“罪”更深刻的涵义在于对绝对真理的偏离,其意义远超出人的理性范围。一个简单的例子是:当我们的身体生了病症,我们知道是病毒侵入了我们的肌体。同样,当我们考虑我们的灵性,如果我们的灵性有病了,也一定是某种灵性的“病毒”侵入了我们的灵魂。在《圣经》中把这种灵性的“病毒”称为“罪”。由于其为灵性的“病毒”,来自灵界。
关于“践仁”之道,也就是《圣经》人论中“除罪”的问题。对这个问题的讨论也可以借助生病的例子。如果我们的身体患有严重疾病,靠身体自身的调节以不足以消除病毒的时候,我们就需看医生,药物的治疗能使人重新恢复健康。灵性的严重病症也是这样,当侵入我们灵魂的“罪”要毁灭我们的灵性时,我们也需要看医生,去看灵界的医生。在基督教教信仰里,这个医生就是神。我们知道,看医生先要到医生面前来,告诉医生你病了。如果你不承认自己病了,那你不会去看医生,医生也就对你无能为力。在基督信仰中,这就是寻求神,信靠神,承认“罪”,求神帮助你除去灵性的病毒“罪”。治疗身体的疾病,要有一个过程;治疗灵性的疾病也要有一个过程。有些人用基督徒仍然可能犯罪来攻击基督信仰,是不懂治病要有一个过程这个简单的道理。
所以基督信仰为人类认识自我和修复人性提供了一套完备的体系,但这并不意味者孔子的“仁学”体系不伟大。实际上,在人的理性范围内,孔子的“仁学”理论在对人的把握上可能是空前绝后的。也正是这个“仁学体系”使我们能够比较容易地理解《圣经》的特别启示。
再回过头来看孔子“生而知之”的观点,也应不是太难于解释了。有一点是肯定的,即它是来源于对真理的感通。孔子或许不知道《圣经》中的亚当夏娃,而亚当夏娃作为“生而知之”的范例却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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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论坛"子曰"回古道阳"春秋仁学"一文
送交者: 转帖乐 于 February 23, 2000 18:05:48:
送交者: 子曰 于 February 23, 2000 14:36:11:
回答: 春秋仁学---BY古道阳 由 转帖 于 February 21, 2000 10:55:52:
隔了这么久,令人吃惊。没时间完整回答。仅指出以下几点:
1、此文中提供了不少很有启发性的观点,值得一读。
2、文中对孔、孟的评价,虽主要是为了证明基督教的正确和伟大,但终竟相当客气,有些
地方礼貌之至,可谓先礼后兵却又不露痕迹,难得。
3、然而其中几句,说到“几千年的中国历史证明天下从来未有归仁过!”,意图证明“孔
子形而上‘仁学’体系缺乏实践价值”或是“人性中缺乏‘践仁’的条件”,这就大有问题。
首先,从未“归仁”是什么意思?是说孔子仁学古往今来从未对中国人实践上或中国文
化、民族心理中的“仁”道,产生过任何积极的影响吗?显然这决不符合事实。那么,是说
中国人从未彻底实现过孔子的仁学或仁道吗?那当然,然而这却又决不足以证明孔子的‘仁
学’体系根本“缺乏实践价值”,也不足以证明人性中本来就缺乏“践仁”的条件或可能性。
其次,如果我们进一步追问,在历史上和今天的西方世界,是否曾经或已经实现了基督
所提倡的一切伦理道德乃至“上帝的意志”了呢?显然远远没有,那么,按照此文的逻辑,
这是否也足以证明基督教“缺乏实践价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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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点看法
送交者: 秦时月 于 February 24, 2000 09:39:46:
回答: 读书论坛"子曰"回古道阳"春秋仁学"一文 由 转帖乐 于 February 23, 2000 18:05:48:
>3、然而其中几句,说到“几千年的中国历史证明天下从来未有归仁过!”,意图证明“孔
>子形而上‘仁学’体系缺乏实践价值”或是“人性中缺乏‘践仁’的条件”,这就大有问题。
>首先,从未“归仁”是什么意思?是说孔子仁学古往今来从未对中国人实践上或中国文
>化、民族心理中的“仁”道,产生过任何积极的影响吗?显然这决不符合事实。那么,是说
>中国人从未彻底实现过孔子的仁学或仁道吗?那当然,然而这却又决不足以证明孔子的‘仁
>学’体系根本“缺乏实践价值”,也不足以证明人性中本来就缺乏“践仁”的条件或可能性?
说从未“归仁”可能有两种意思: 一是说从历史长河来看, 一个
民族"仁"是主体, 还是"不仁"是主体; 二是说人性的完备救赎,
或者说人性的完全修复.
从第一个层次看, 我中华民族是有过归仁的时代. 古兄曾有这样
一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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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以先,敬虔是华夏大地的主旋律。
《绎史》引《新书》曰:“炎帝者,皇帝同母异父兄弟也,各有天下之半。黄帝行道
而炎帝不听,故战于涿鹿之野,...”,中国神话研究中,经常对“黄帝行道而炎
帝不听”一句不可理解。因为如将此处的“道”理解为“仁道”,那么传说中教民耕
种、发现药草的炎帝,所行的“仁道”似乎比黄帝更充分。如果我们考虑到黄帝注重
设祭坛祀昊天,则不难理解此处的“道”乃为“天道”。非常有意义的是古神话研究
专家袁珂在《中国神话通论》一书中将蚩尤、共工等归入炎帝系统,从而于黄帝系统
相对立,也说明了炎黄在行“天道”方面的巨大不同。之后,黄帝系统的尧、舜、禹
尊上天之命治理人民并禅让帝位,传为美谈。一代伟人毛泽东,博古通今,其名句
“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就是吹嘘自己的统治象尧舜世代一样的太平
盛世。尧、舜、禹之后的汤、文王、武王、周公敬天道治世也成为后世帝王的楷模。
而蚩尤、夏桀、武乙、商纣、厉王、昏幽这些不敬虔之徒不是一直遭后世唾弃,并得
到其应有的下场吗?
春秋战国及其后,“大道既隐”,敬虔渐失,华夏充满了谋略。“礼崩乐坏”,诸侯
各霸天下,互相争斗,以至于后世各代充满权谋机变,腥风血雨。而那些自称为天子
皇帝者,从秦皇赢政始,莫不骄横淫逸,以天下为家天下。有所谓“普天之下,莫非
王土”,皇位传子,岂把皇天上帝放在眼里。这才演出了几千年的打打杀杀,只为争
夺江山。与尧、舜尊天命禅让帝位,岂不是有天壤之别。而偶尔出现的大治中兴年代,
如文景之治,光武中兴,贞观之治,开元之治,莫不与尊崇“黄老之说”,反朴归真,
无为而顺道有关。与此相反,由天下大治滑向天下大乱,总是从弃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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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如果我们进一步追问,在历史上和今天的西方世界,是否曾经或已经实现了基督
>所提倡的一切伦理道德乃至“上帝的意志”了呢?显然远远没有,那么,按照此文的逻辑,
>这是否也足以证明基督教“缺乏实践价值”呢?
从第二个层次看, 既人性的完全修复, 不是现今的世道可以实现
的. 基督教关于这种全备的救赎要等到将来"新天新地"的到来.
但这不是说, 基督的救赎在今生没意义. 实际上基督信仰在所
真正相信的人身上起了极其重大的作用.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 前几天, 大儒郑玄写过一个帖子, 大意是
说基督徒为了未信主的人能信主, 经常帮大家找住房, 找工作,
关心大家的生活, 带大家免费旅游, 为大家宣讲圣经的道理.
他要大家不要上当.
他的帖子给我们的信息是:
基督徒从内心坚信圣经的道理, 对神的信心很足. 那么这个大
信心是从哪来的? 岂是一个上当受骗所能解释的?
基督徒内心对神这么有信心, 难道在自己的生活中不力求照上帝
说的做吗?
为大众行善岂不是这种信心的外部表现吗? 岂不是想让更多的
人认识神, 从而行神的道吗?
反观郑玄自己, 不以宣讲儒学为己任, 热衷于网上掐架, 这与
儒学的教导岂不是有天壤之别? 而他在实际生活中能为别人
任劳任怨做好事吗?
当然这只是个例子, 但普遍现象会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