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大做毕业论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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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的最后半年,我来到北大的生命中心做毕业论文。那时候的生命中心是全国同行业中设备最好的,除了国家拨款,还有许多大型生物制药公司赞助。

 

当时,实验室里有几个课题,一个是从孕妇尿里提取一种可以抗衰老的激素——人体绒毛膜促性腺激素(HCG)。还有少部分蚓激酶抗凝血实验,再有就是博士生小潘的金属硫蛋白课题,剩下的一大块就是胰蛋白酶抑制剂的研究。

 

我跟的是北大著名的蛋白质工程专家茹炳根教授。我们几个毕业生的课题都是提取胰蛋白酶抑制剂,但是每个人又是从不同物质里提取。小易是从鸡蛋清里提,小成是从利马豆里提,我是从牛内脏里提。

 

每天早上,我就要穿过尿骚味儿很重的走廊,来到楼下的大型离心机室,从一个大塑料桶里捞出一大坨牛内脏,称重之后,用剪刀剪碎了,再用打碎机打碎,用硅藻土搅拌,再放进离心机里离心。把上清液先用离子交换柱粗提,再换亲合层析柱纯化,最后再用电泳和高压液相色谱(HPLC)测纯度。一个实验下来,要用很多个星期才能完成。

 

尽管茹老师要求严格,他也非常相信学生。平时不太跟在我们后面监督,而是让高年级的研究生小成和小军管着。于是,我们几个人平时有什么问题,都去问这两个人。这两个人性格正好相反。小军是火爆脾气,有一点小事就要发泄出来。有一次他心情不好,一脚踢了一个摆在地上的玻璃量筒,结果后面还有好几个量筒,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全都摔碎了。他被实验员杨阿姨狠狠地骂了一顿。小成则说话做事都慢条斯理的。有时问他一个问题,他可以讲给你讲一堂课。不过他也很细心,很关心人。有一次,我实验做砸了,忍不住哭了起来。他带我出去吃了个冰淇淋,安慰我半天,晚上还陪我补了实验。做完实验,他还和我去未名湖畔散步,他给我讲他一个外地人在北京奋斗有多么不容易,我听着觉得很惭愧,自己为那么一点事难过,真是太不值得了。

 

生命中心虽然条件好,但是这么多学生一起做实验,仪器也是用抢的,来晚了的人只好在后面排队,甚至还要夜里加班。离心机,蛋白质检测仪,电泳仪,分光光度计。。。。。。什么都要抢在别人前面预定好。而HPLC只有一台,队更是排到几天都轮不上。并且,这个仪器很贵重,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用,非得等专家在的时候,我们才能在其指导下使用。小成对此极为不满,每次轮到我做HPLC。他就说:“不如上你妈那里去做吧!”那时,我妈妈的单位和茹老师的实验室有些课题上的合作。而我也就近水楼台地常往那里跑。小成带着我来到我妈的单位,轻车熟路地找到有HPLC的实验室,那里的人都和他很熟,看样子他是常来的。我们就这样,一边聊天,一边看着我们的样品注入色谱柱子,在坐标图上画出了一个尖峰。小成得意地对我说:“你看,这里多好,又安静,有没人和我们抢。”

 

其实除了仪器紧张之外,在这里做实验还是相当舒服的。别的不说,实验室里有专门的实验员为我们配常用的试剂,而且帮我们刷试管烧杯等器皿。那个实验员姓杨,我们都叫她“杨阿姨”。这听起来像是叫保姆。有了她,我们可真是省心多了。除非特别精细的溶液,很常见的缓冲液,只要跟杨阿姨讲一声,她很快就给配好了。做完实验的东西,往水池子里一丢就完事了。杨阿姨肯定会用洗涤剂刷干净,再用去离子水冲3遍,放在试管架上晾干。当时我们用的取样器的笔头很贵,都是进口的。在国外,这种笔头都是一次性的,用完就扔了。但是那时我们还要用完了洗洗干净再接着用。那么多笔头,洗起来很麻烦。杨阿姨就请学校附近的铁匠打了一个铁皮盒子,一面是封闭的,一面上面有很多尖尖的突起,尖头是开放的,盒子旁边有个接头,可以接上一条皮管子。把这个盒子和水龙头连起来,一开水管,靠水的压力,尖头处就会像喷泉一样喷出水。把笔尖套在尖头上,就可以一次冲洗很多笔尖了。我至今都很怀念杨阿姨的这个小发明。

 

因为每个人都要用很多去离子水,实验室的去离子水箱总是很快就空了,可是谁也不愿意去打水。因为打水的地方离实验室很远。杨阿姨就想了个法子,让实验室里所有的人都值日。她排了个时间表,轮到谁,谁就去打水。当然,排这个时间表不容易,因为有人要上午上课,下午才来实验室,有人一星期只有某几天才来,还有人轮到时也不一定露面。比如刚保送研究生的小民,每天忙着准备出国,很少出现在实验室里。杨阿姨排时间时都要照顾到这些。大家都说,排这张日程表,都快赶上做一道GRE的逻辑题了。在做论文的日子里,我可没少像老农民一样,和同学们一起用扁担抬水呢!

 

在茹老师和各位同学们的努力下,我们都顺利完成了论文。我的论文还得了“优”。我们当中的不少人后来都出国了。后来在美国,我再次碰到了小民。这位某省前高考状元,在斯坦福大学读完博士后,没有做博士后,也没有找工作,而是直接创业开公司了。他告诉我,茹老师也来美国访问了,可惜我知道消息太晚,没能见上一面。我很想告诉他,在生命中心做论文的这段经历决定了我的一生。后来的日子里,我学过的那些实验技能都成了我谋生的手段。

 

几年以后,北大出了那个著名的“抄袭门”事件。主角正是当年和我一个实验室的博士生小潘。我很惊讶,因为认识当事人,并且其中受牵扯的人中也有不少是我的熟人。到现在我还为小潘叫屈,他不过是英文不够好,在文字上抄了那位著名金属硫蛋白专家的论文,实验数据还是自己的。这比很多连数据都照抄,甚至做假的人强太多了。但是抄袭就是抄袭,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那个事件导致著名海归人士,北大的副校长,生命科学院的院长陈章良离开了北大。北大只是让小潘离职,并没有给他很严厉的处分。小潘后来去了深圳某家生物公司当了顾问。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北大也经历了很大的变动。我认识的那些老师都退休了。最近听说北大很多著名建筑都拆掉了。不知生命中心还能不能留住。幸好我出国以前,在那里拍了照片。今后还能凭着老照片,回忆这段做论文的日子。

玉洁冰清 发表评论于
回复IWASIN64的评论:
同意,像茹老师那样老老实实搞科学的人不多见,很多人都是走上层路线。
玉洁冰清 发表评论于
回复自牧的评论:
握手,知音那,原来生命中心这许多年都一样,到最近才改变呀!
玉洁冰清 发表评论于
回复闲人Filiz的评论:
照片留在国内了,没带出来。
IWASIN64 发表评论于
呵呵,俺也是茹老师的学生。这么多年来,还没见过比茹老师更忠厚的长者,连俺在美国的博士导师兼系主任(台湾人)都知道他,“威胁”我要在北京跟他面谈了解 what's wrong with me, 不过,被生物系里头头们挡住不让见,hehe!

--- 他前几年也终于退休,不争院士了, 老骥再负力,还是斗不过那些小人们!
自牧 发表评论于
博主是北大生物系的?呵呵,勾起了我很多的回忆。当年我也是仅有的一些pipetteman tip反复用,也经常去水房打去离子水。我们的一个机房就在生命中心一楼。生命中心至少到05年的时候还没有变化,但北大有了一个全新的生物楼,很好很先进。呵呵,博主可能还记得,当时生命中心很多人都穿件背上印有“未名生物”的体恤衫。生物系的人自己不觉得,因为未名生物指的是未名生物工程公司。但外系的人经常嘲笑说这些穿体恤的人都是还没有命名的生物。呵呵
闲人Filiz 发表评论于
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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