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在小资和小波之间

阴雨绵绵的周末，待在家里胡思乱想、胡读乱写。

前不久看到大家热闹地探讨小资情节，突然想到也经常有人评价我“太小资、很小资”什么的。低头看看手中熟读了几遍的《Bohemian Manifesto》(by Laren Stover) 和《On the Road》(by Jack Kerouac)，觉得这好像是应该是小波（Bohemian）看的。但抬头看看花瓶里假装浪漫的玫瑰、手里附庸风雅的咖啡，又觉得自己的确和小资脱不了干系。人家小波不是说了嘛：When Starbucks move in, the Bohemian moves out. Or gets kicked out.

先说说小资(Bourgeois, Petit Bourgeois)。

其实我并不喜欢被贴上“小资”的标签。回国时，看到假文酸醋的广告“暗花条纹衬衫，小资男人必备”，看到书店里摆着的《小资女人全面攻略》宝典，很让我啼笑皆非；报纸上赫然印着的大标题：“今天你小资了吗？”更是让我几乎把刚吃下的早饭吐出来。这时，我就有恐慌的感觉：难道自己也归类于此？再想下去就很想抱头掩面而去，因为实在不喜欢这种扭扭捏捏的活法。

不过，如果比照张爱玲的说法“钱太多了，就用不着考虑；完全没有钱，也用不着考虑了”。“我这种拘拘束束的苦乐是属于小资产阶级的”。我又觉得我也应该像前辈那样坦然承认自己是小资。我的生活不是也充满了“拘拘束束的苦乐”吗？我不是也要研读主流报刊、时尚杂志；要算计着闲钱去买名牌；要时不时去听基本不懂的歌剧；要用攒了半年的钱去加勒比当几天贵妇；灯火通明的21世纪还要时常点点蜡烛；粗茶淡饭的饭桌上还要鲜花盛开……这不是小资是什么？

但在精神上，我是倾向于小波的。在物质的诱惑和挣扎之余、在小资的局促和尴尬之间，我总是渴望着一隅自由的精神世界。这种free spirits应该是小波的的核心吧？

我原先简单地认为：小资是雅皮，小波是嘻皮。我对小波的最初认知是那种穿长裙布衫、崇尚精神自由、提倡保护环境的人们，是那些搞艺术、看星象、有点边缘的自由主义者。

看了Laren Stover的“宣言”，她是把小波分为五类的：1) Nouveau Bohemian －这是比较正统、融入主流的一类，他们有的甚至相当富有或身居高职；2) Gypsy Bohemian－顾名思义：吉普赛式的小波。这是我上面说到的、符合大众认知的、一望而知的一类小波；3) Beat Bohemian – Jack Kerouac在《On the Road》中开创先河的一类：不羁的灵魂，不重视物质“ If you own a rug, you own too much ” ，浪迹天涯而不悔；4) Zen Bohemian (post Beat)－讲求环保和有机，崇尚自然；5) Dandy Bohemian－这是最”polished” 的一类，他们优雅，他们精致。他们不会用一次性的圆珠笔，不会穿带着Logo的免费T-shirt，他们在努力挽回旧日的风雅。

但有一点是小波们共通的：追求自由的精神。千万记住：“波波族” 是不被任何小波所承认的。“波波族”虽然叫bourgeois Bohemian，但他们是小资的一种，是异类的、进化的小资而已。

我对小波的思考源于两年前。我断章取义地引用了《On the Road》来絮叨我“在路上的男人” ，得到了不少朋友的好评和关心，更由此结识了精读过《On the Road》的Eva。她对Jack Kerouac的诠释，她自己文字中的张力，让我钦佩不已。

Eva提到的一个场景让我深深感动、至今难忘：她在去西藏的途中，在成都拥挤的公共汽车上，窗外一个尚未启用的大广告牌上写着临时性的标语“相信我：还有人怀抱理想在激情生活。”Eva说，她当时抚摸着随身携带的、挚爱的舒婷诗集，热泪盈眶……那个场景中的Eva是非常年轻的，但回忆那个场景的Eva已经是很多年后了，她对自由的热爱、心中的热情依如往昔。看到Eva文字的时候我也不很年轻了，今天的我已年逾不惑了，但是，感动犹存、共鸣不熄。

It is an atmosphere, a way of life, a state of mind. 与年龄无关，与城府无关。

我理解的小资和小波依然是肤浅的。但我同意作家Tom Robbins的定义：The bourgeois world is a real world in which everything is fake. The bohemian world is a fake world in which everything is real.

我认为，我游离在我所定义的小资和小波之间。从我的叙述中，不难看出在我心里孰轻孰重。

但有时候，我有点羡慕既不是小资也不是小波的人，比如国内农贸市场的菜农。男人拉着板车，车上载着老婆孩子和没卖完的菜；女人搂着孩子，望着男人壮实的脊梁微笑。可以想像，回家（可能只是简陋的棚子）后，下一锅热汤面，一家人乐呵呵的吃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也是一种单纯的生活。

请不要指责我拿弱势群体说事，我也希望他们日子越来越好。但从精神的层面，他们的希望、他们的追求、他们的满足、他们的烦恼，相对于“拿腔作势”的我，应该单纯很多、很多。

可惜，我不是他们。我还是改不了“蓝布罩衫下微微露出红绸旗袍”的那种小资酸劲，我还是挥不去打包激情、携带浪漫，边走边看的小波式企盼。

我知道，一个人如果老是找不着北，生活最后就是一地碎片。不过，那一地的碎片说不定拼起来也是一副美丽的马赛克画。Who knows?

(Nov. 08, 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