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而别的朋友

不辞而别的朋友

昨天晚上,好友英在网上跟我聊天的时候説到朋友山已经离开我们这个城市随着妻子到外州去发展。朋友中谁都没有通知他就悄悄地走了,连一个送别的机会都没给我们。英跟我一样都是喜聚不喜散的人,看到周围熟悉的朋友一个个地远去,心里很难过,也很伤感。但对于山的这样不辞而别,我并不觉得难过,因为这就是他一贯的处事风格:不想打搅别人,不想在离别之际给朋友添一份伤感。

山和我的ex和英的先生是大学同学。他也是我的哥们之一。他是我的朋友中真正练过武功的人。一套形意拳和一套八卦掌练得出神入化,把自行车骑得就跟玩杂技似的常常看得我目瞪口呆。他是真人不露相,知道他身怀绝技的人并不多,我是少数知道他有武功的朋友之一。有一阵子,我酷爱看武打小说,他在我心目中恨不能就是郭靖,扬过,令狐冲再世,我崇拜得不得了,如果不是他嫌我资质太差,恐怕我今天也是一身武功。

他这人不爱说话,性格初看有点木讷,但如果你多跟他谈几次,就会发现其实他是一个很有思想和个性的人。而且行事风格也与众不同。就拿他帮我来美国一事来说吧。当年他去美国时,因为还是一单身汉,于是就求助于我陪他买东西。我无意之中説了句:我真羡慕你能去美国,我也想去玩玩,可惜没机会。没承想,第二年他回国结婚时,附带把我ex 到美国做博士后的IP66表带回来了。一本正经地跟我说:你是学文科的,又不懂英文,帮你联系工作很困难,我想如果他出去你也可以跟着出去了。瞧!这就是山的思维方式和行事风格。我呢,一个当年连老师问我:What’s your name? 都听不懂的家伙,不知天高地厚,稀里糊涂就来到了这个当年无数青年费尽心思考托考基向往的国家。尽管我在美10年吃尽了苦头,但我还是非常谢谢山当年对我的帮助,如果不是他,我也无法领略这曾让我批判过的资本主义国家的风采;如果不经历这许多的痛苦,我也体会不到今天这无忧无虑的生活是如此地甜蜜。

第一次见山好象是在1994年底,那时他正好从澳大利亚回国。但在见他之前,我的ex 就给我灌输了很多他的光辉事迹:比如说在公园里练功会有一帮人围住他要拜师学艺,工作也很出色,被派出国就跟咱回趟家那么容易等等。我怀着无比敬仰的心情期待着见他,可一见他,我大失所望:他中等个子,人木木的,问他十句话才回你一句,跟我想象中的武林高手相差太远。我求他给我表演一套拳术,他死活不同意。我想这可能是我的ex 跟我瞎吹的。记得我当时对我的ex说:嗨,我还以为有多了不起呢,原来整个一澳大利亚农民。象他这种人吧,在中国是中国农民,在澳大利亚是澳大利亚农民,将来到了美国就是一美国农民。瞧我当时浅薄的,现在想起来都有点脸红。他那时是单身,周末没事就会到我家来玩,我渐渐地对他了解的多起来,对他的印象才好起来,尤其是看到他给我表演拳术以后,就有点崇拜起来了。

有一天他红着脸求我帮他找个对象,説是马上要去美国恐怕那里不好找等等。我想这可是一项光荣而伟大的任务,我可开心了。问他要什么样的条件,他说随便,我想他内心其实是很自卑的,生怕女孩看不上他,所以才不敢提条件。可他当时在我的眼中是多好的一个人啊:孝敬父母,帮兄助妹,对朋友肝胆相照,整个一铁血男儿。外表形象当然比不上高仓键,但也不是对不起观众之人。咱怎么着也要找一个配得上他的女孩才行。于是我动用我所有的朋友关系本着高标准,严要求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给他物色了一位在我看来极其优秀的女人:一北大女博士。对于当年因高考发挥失常没能读上一所好学校的我来说,对北大女博士崇拜得五体投地,这么一块宝贝居然让我给挖掘到了。于是,美滋滋地紧急安排他在出国之前匆匆见上一面。然后在山去美国之际,我又代替山不时地去给女博士送点温暖:水果啦,巧克力啊,请吃饭等等,没少花银子。还一边给山去信把这追女孩子的百般武艺毫无保留地传授。总算帮我这哥们娶得一位才女娇妻。一年后,山从美国返回,俩人举办了婚礼。咱不但给他俩准备了婚房, 还小心翼翼地侍候了俩位新人差不多一个月。不过,我的这番努力虽然没有白费,但也没得到好果,反而种下了以后我和他们交恶的种子。

为了照顾我这个英文盲,山特地安排她的娇妻和我一同于1998年初来美。説实在话,虽然他俩的婚姻是我牵线搭桥,但我对他的娇妻除了崇拜却并不了解,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与他的娇妻在飞机上有过长达十几个小时的亲密接触。虽然她的年龄比我还大一,二岁,长得也没比我秀气到那里去,可人家真是娇妻啊!一路上尽指挥我提箱扛包(包括她的俩个大箱子)我抗不动她就让我去找别的人帮忙,都不愿伸出她那双娇贵的手来帮我一把。但我也没办法,谁让咱不懂英文呢,只好听命于人。但从那时开始,我就在想这娇妻可够山受的,自己到底是做了一件成人之美的好事还是“毁”人不倦的坏事。

不管怎样,山总算可以和自己的娇妻开始在这块美丽的土地上过上美丽的新生活。可是日子并不都是象童话里的故事那样令人神往。象所有的新婚夫妇一样,婚姻中既有甜蜜又有摩擦。山是一个对工作极其负责的人,再加之做实验也不象在公司工作那么卡着点,所以经常不能按时下班。这娇妻一天呆下来,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自然是希望丈夫能早点回家,多享受点俩人的甜蜜时光。山又是一个极其不善言辞的人,总是行动多于言语,比如说下班回家一看娇妻没做饭,马上就会淘米,洗菜,做饭。而娇妻需要可能更多的问寒吁暖。婚后的日子其实就是这一顿顿的饭组成的,所以这吃饭的讲究也因人而异,这娇妻自然要情调,而山只求实在。这不矛盾就渐渐地起来了。虽然我经常给他俩当知心“姐姐”(其实他俩都比我大,我只不过比他俩结婚早而已),排忧解难,但我那时也是刚到此地,被无数的困难包围着,不但帮不了他们,反而给他俩添了很多麻烦。当时我除了山没别的朋友,ex 又旧病复发,你想想:一个没车,没工作,不懂英文,老公又有病的女人,就算有十八般武艺,也无从施展开来。山对于那时的我来讲,无疑是比亲人还亲的救星般的人物,而山也是那种为朋友俩肋插刀之人。这样自然就冷落了娇妻,尽管我每天都会变着法子做一道菜给他们当晚餐来弥补山在时间上的损失,但这实在是无济于事。(就算今天我再回头想想,我都找不到其他的解决办法,也许当年我就不应该来美。)

当我在山的帮助下渡过了最初的也是最困难的几个月后,山的娇妻对我已经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有一天,这娇妻又跑到我这里来诉苦,説着山的种种恶行,我当时说话也没过脑子,就随口説:“在我眼里,山就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你要觉得山不好,你就分开过过试试。”结果我这不经意的一句话,被这娇妻当作山和我互相爱慕的最好证据:先让他俩离婚,我好趁虚而入,要不我怎么对山这么好,山又怎会对我如此相帮。从此以后,不再搭理我,当从第三者的口中知道原因时,我早已气急败坏。虽说咱不是学富五车,但也饱读圣贤之书,为人处事极其光明磊落,心中那有如此龌龊的想法,想我当时也是一年轻气盛,心高气傲之人,岂能与这种小人为伍,于是,我不但断绝了与这娇妻的来往,也断绝了与山的来往。

寒来暑往,那时候时间过得真快啊!我先是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学英文,在考过TOEFL后,又花了一年的时间念了一个信息管理的Master,然后是工作。这期间我忙得恨不能连自己长什么样都忘了,就不用说去关心和帮助他们。这期间,山还总是在我们需要的时候来帮助我们,我却陌生得连句谢谢都懒得说。当我总算有时间冷静下来思考这段来自山的娇妻的八卦传闻时,已是三年之后了,我觉得自己当年的做法有点欠妥,毕竟人家曾那样无私地倾其所有来帮助我,但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当面向人家道歉,这一年又一年地拖,直到今天,我都没有亲口对山和他的娇妻説句对不起。但是我心里早已知道我这事处理得有点草率,虽然我也早在我的心里对他们説了无数遍的对不起。(我今天写此文,实在也是想表示我的谦意和感谢之情。)

好在山和他的娇妻是有缘之人,虽然有过波折,但在山的努力之下,俩口子还是恩恩爱爱地过到现在,并将继续恩恩爱爱地过下去。听朋友讲,山的娇妻因为在国内学的是文科,虽说是博士也不容易在美找到工作,然后山供她念了俩个Master学位,总算找到了一份不错的职业。据说山为了帮他的娇妻交学费,先是换到公司去工作,然后又用他的中国功夫找了一份Night Security Guide 的兼职,从来没有要求他的妻子在外面打过工。他的娇妻被他感动得变成了贤妻,也学会了做饭洗衣等等粗活,并且对丈夫疼爱有加。前不久,山的妻子先随着她的公司搬迁到外州,这不山也紧跟着在那边找到工作过去了。我相信经过这些年的磨合,他俩是真正地去过幸福生活了,无论他们在那里,我都衷心地祝福他们!

这些年,虽说我们在同一个城市但还是很少见面,也很少联系,在我未离婚之前,逢年过节时,还能接到他的问候电话,离婚之后,我改了电话号码,联系也早已中断。但在我的心中,山还是我的一哥们,山也是如此,因为我知道他一直就是那种一旦认定你是他的朋友,终生都是朋友的人。在山看来他的离去根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离去,只不过是换个地方生存而已,所以也就用不着跟朋友们告别了。但是如果有那一天,我或是他的别的朋友们需要他的帮助,我想不管是隔着山,还是隔着水,他依旧会挺身而出的。

海内存知己,我了解山并和他有着同样的想法:做一纯粹意义上的朋友实在是用不着拘泥于形式和地点的。


楚江 2008-12-07










灰衣人 发表评论于
你们的友谊有点象"陆小风"和他的朋友.
讲话是多余的, 需要的时侯, 人家就在你的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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