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浮生:瞎子,原来我很爱你

  第 1 章
  桑无焉刚从学校出来便风风火火地朝电台赶。边工边读的确是件很消耗精力的事情,幸亏她还有半年就可以毕业了。
  一路颠簸,直到上了电梯才稍微歇了口气。
  “又是刚下课?”听见身边有个动听的女声,她转过头去。
  “熙姐。”桑无焉点头与她聂熙打招呼。
  她是电台里“谈熙”的主持人。近来这个节目收听率一直处于同档首席。
  “忘东西了?”桑无焉问,聂熙的节目应该上个时段就结束的。
  “明天的节目一今要来,我吃了过饭想回工作室准备点资料。”
  “一今?就是填词的那个一今?我室友一直喜欢她写的歌。”
  聂熙神秘地笑了笑,“你到时候可以来要他的签名,不过他就是有点不好对付。”
  桑无焉半夜才回到小窝。室友程茵房里的灯早就熄了。
  早晨程茵盘腿在沙发上。
  收音机开着,里面正播着首一今的歌,然后插了一段关于一今傍晚做客“谈熙”的预告。程茵挑了挑眉毛。
  过了一会,桑无焉刷完牙,突然想到什么,大声的对程茵说,“对了,今天一今要来台里哦,你要不要来看我上班?”
  “恩,我听见了。晚上有课。”
  “哦……”程茵的冷静让桑无焉颇为遗憾,“那我帮你要她签名好了。不知道她漂亮不?”
  “她?你怎么知道一今是个女的?”程茵问。
  “是男的?”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很神秘?”
  “这人从来不在公众面前露面。不知年纪不知性别不知姓名。一今不过是艺名而已。所以他要是去你们电台接受采访,简直是破天荒。”
  后来,桑无焉又在电梯里遇见了“一今”。
  当时她并不知道那个男人就是他。
  等电梯的时候,她瞟了瞟身边的男人。
  极其英俊,眼睛很迷人,但是神色却过于严肃了。他并未察觉她在看他,只是漫无目标的等着电梯的下来,目光没有焦距。
  手机响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来,“恩。我自己先上去。不等你了。”
  简洁、明了的电话。语气冷漠。
  桑无焉幻想着另一头是不是他的女友,也许他是个极其没有耐性的情人。
  “叮”。电梯来了。
  桑无焉自己先走了进去。她转过身按楼层的按钮时才顿然发现,男人的左手拿着一跟黑色的手杖——盲杖
  他是个瞎子。
  “丁冬”一声,她听见自己的心脏猛烈地收缩了一下。
  电梯里,桑无焉在后,他在前。
  桑无焉本来以为,他会请自己帮他按电梯。
  于是,问:“需要帮忙吗?”
  “不用。谢谢。”四个字之后,又抿紧了他的嘴唇。
  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礼貌引起了桑无焉的不悦。
  可是这种不悦立刻又被那种铺天盖地的同情所湮没。
  她看见他,在右侧的两行按钮上摸索。从下到上,先是最底一排的报警器然后是开关门。他的手顺延往上,缓慢极了。电梯在上行,桑无焉想会不会他只到二楼,等他按到的时候已经过了。
  所以,她的心也一直在紧张的等待。
  终于到10的那地方,他停了下来,按下去。
  桑无焉却傻眼了,她也是去10楼,所以这个电台的老式电梯的规则就是一个按钮他们两来回按两次后取消。男人却丝毫未觉,仿佛重重地松了口气。桑无焉轻轻地伸出手,从他的身侧,饶过去。然后重新按了10楼。一系列动作之后确信男人没有察觉,才放下心来。
  好像在做贼,桑无焉想。
  到了十楼,遇见聂熙亲自到电梯口来迎接这个人。她恍然明白。
  一今不但个男人。
  而是个英俊的男人。
  眼瞎的英俊男人。
  “他是个瞎子,而且我没有替你拿到签名。”然后桑无焉就向程茵叙述了下午的经历。俩人一起等公交。
  程茵维持了她惯有的冷静,说:“这就是他面不示人的原因吧。”
  “自卑与自负的极度混合体。”桑无焉下了个结论。
  “无焉,不要老用你的专业来衡量事情,好不好?在心理学家的眼中是不是每个人都有病?”
  “不过,确实很惋惜啊,那么的一个人。”
  “众生色相。”程茵叹说。
  “恩?”
  “如果他不是有色,就算再多瘸两条腿,你也不会有这么多感慨。”
  “我又没那么肤浅。而且为什么你这么漠不关心?”
  “我喜欢他的歌,又不是喜欢他这个人,有什么好兴奋的。”
  “要是他不写了,你听什么。”
  “也对。”程茵说。
  车子来了,人不多,就他们两上车,桑无焉先程茵随后,结果桑无焉投了币,程茵前脚踏上车,车门就“啪——”地一下关掉,吓的程茵急忙缩脚。
  桑无焉气恼地对司机说:“还有人呢!”
  那个节目播出以后,一阵哗然。
  因为能确信一今是个年轻男性。许多歌迷要求见一今真面目。好像有协定一样,电台为他维持了神秘性。
  后来某次桑无焉在公车上偶然听到那个节目的重播。
  那是个下着纷纷细雨的下午,空气也清新起来。
  没有到下班时间也不是周末,所以车里人不多。
  车上的广播里她又一次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成熟的男音,低缓深沉,还夹杂着些冷淡。聂熙每问一个问题,他都会沉吟一下,回答的很简单。话极少。
  “为什么你会想到走上铺词这个道路,小时候有写诗的梦想么?”
  “无心插柳柳成茵,以前没有想过。”
  “一今先生,你为什么要回避公众呢?”
  “保持私人生活空间。”
  “你在这个圈子这么成功,却听说你还有其他职业,或者说作词只是你的副业?”
  “是的。”
  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没有迟疑。两个字的简洁,给人一种持才自傲的感觉,而坐在最末一排的桑无焉,却轻轻了笑了起来,也许他是想谦虚一下,当时聂熙一口气就问了两个问题,于是他懒得再多费唇舌就一并肯定了。
  然后便插了一些广告。
  或者。过了一会桑无焉望向窗外,又想。或者,他原本就是这么骄傲的一个人。
  “一今先生,你留的艺名有什么含义么?一朝一夕,所以寓意一今?还是为了纪念什么事情什么人?”
  “没有,单纯的笔画少。”
  桑无焉有点佩服聂熙了,和这样个性的人一起搭档都能把节目有条不紊的主持下去,若是自己肯定会冷场。
  “你写的很多歌感动过不少女性歌迷,比如《天明微蓝》《利比亚贝壳》,里面有你自己的故事吗?”
  “没有,我……”
  这是整个节目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却被公车到站的站名给掩盖过去了,然后上了不少人,收音机也随即被司机关掉。
  他的声音便从她的上空悠悠消失。
  桑无焉心里升起点点失落。

  第 2 章
  从没想过会在三个月后再见这个男人。
  其间,桑无焉为了电台实习的事情还有毕业论文忙的不可开交。
  论文是调查先天性左脑不完善的儿童的智力发育。
  主要是关于失语症。
  当程茵第一次从桑无焉口中听到失语症三个字,第一反映是怔了怔,说:“《风语者》?”
  以前桑无焉与她一起窝在寝室里看过这个电影,里面的尼古拉斯凯齐因为炸弹的碎片飞进大脑而无法说话。
  初春,为了论文,桑无焉去了社区一所残疾人学校做调查。
  从一楼的一间小教室经过的时候,她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然后桑无焉从窗户那里看到了他。
  男人穿着一件质地很柔软的白色衬衫,很闲散的样子。
  他蹲在一张小书桌前,一笔一点地教一个扎着羊角辩的小女孩写盲文。他的声音和电梯与收音机里听到的感觉完全不同,柔软又轻盈,甚至让人觉得他似乎在微笑。
  “苏老师!”一个稍大一点的男孩子在另一处喊。
  原来他姓苏,桑无焉轻轻一笑,一动不动的在原地看着他们。
  他的盲杖并没有在教室里,他脚步缓缓地走到了男孩那边,看起来对这里的一切他都很熟悉。
  终于等到下课,等他出来的时候,桑无焉跟着像那些孩子一样也喊了声,“苏老师。”
  他很诧异地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桑无焉身后,“我们认识?”
  一面之缘而已,并没有期待他会记得。
  “好像也不认识。”桑无焉并不失望。
  见他要去什么地方,便又问,“你要去哪儿?需要帮忙吗?”话一刚出口,桑无焉就有点后悔了,她无意施舍怜悯。
  他却略微沉吟了一下,说:“我记得你的声音,在电台。”
  “电梯里。”桑无焉补充。
  当时她也好心的说过“需要帮忙吗?”相同的五个字。
  还好他记性不错,桑无焉庆幸的想。
  “我叫桑无焉,苏老师呢?”
  “苏念衾。”
  “念情?”她意外。
  “不。今衣,衾。”
  桑无焉不好意思地笑笑,她是南方人,所以在前后鼻韵上的发音总是含混不清。
  “除了作词以外,原来你的职业居然是老师。”
  话刚出口,他的脸便阴沉了下来,冷冷地问,“你是记者?”
  “不,不,不。”桑无焉急忙否认,“我只是……我好友是你的歌迷。”找不到理由搪塞,只好搬出程茵来。
  他依旧沉着脸说,“我要回去了。”然后断然离开。一瞬间他又变成了那个冷漠的不可方物的一今。
  学校门口,有辆车在等着他,开车的是个纤细灵巧的女人,见他出来便按了按喇叭。桑无焉见女人很细心的为他开门。
  女人看到后面的桑无焉,问:“你朋友?”
  “不是。”他说。冷冷的。
  后来,桑无焉逛书店间突然想到他的名字。
  她已许久没翻过中文字典,费了点功夫才在一列同音字中找到它,
  今衣,衾。
  她看到第一个注解,原来是被子的意思。
  “念衾,那一定是小时候家里很穷,没有被子。”程茵无趣的分析着。
  “万一出生的时候名字就取好了呢?”
  “那就是他父母结婚以前很穷,中国父母嘛都把希望放在孩子的名字里。”程茵继续着她的无趣。
  桑无焉终于投降,不再与她讨论此类问题。
  苏念衾。
  桑无焉躺在沙发上默默地念着这三个字。
  今衣,衣今。
  原来这么简单!?
  桑无焉高呼起来,“程茵,程茵。我知道他为什么要叫一今了!”
  第一次见他,发现他是个名人。
  第二次相遇,他又成了盲文老师。
  那么第三次呢?
  第三次见面和第二次相隔很短。
  那个时候桑无焉正在向一位来协助她做调查的学弟解释失语症。他们心理系一直和这所学校有联系,所以常常有学生过来。
  “言语区主要定位在大脑左半球,这个区域很广阔,损坏了不同的区域,失语症的形式也不一样。如果是威尔尼克区,”桑无焉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耳后面,“就是颞叶上方靠近枕页,它受损病人就会不理解口语单词,不能重复他刚刚听过的句子,也不能完成听写活动。所以我们叫听觉性失语症。”
  “如果言语视觉中枢受损,就会出现理解书面语言的障碍,病人看不动文字材料,产生视觉失语或者失读症。”
  她完成一大段解说,回身拿东西,发现苏念衾在她的身后,铁青着脸。
  “你们并不能像对待白鼠一样研究他们。”
  “我们并不违反规定,学校是同意了的呀。”她不明白苏念衾的愤怒,以为自己有违规的地方。
  “他们的痛苦和病痛也并不是你们用那些冰冷的科学名称就能理解的。”
  她才恍然。
  正如她作为健康人永远不会体会他面临黑暗的痛苦一样。
  学弟见情况不妙,抱歉的吐了吐舌头就逃了出去。
  “对不起。”桑无焉很诚心地垂头。
  “你又没有伤害我,你该向那些孩子道歉。”苏念衾冷着脸说。
  说话的这个男人,分明在此地无银,桑无焉突然发现,原来他甭脸的时候也有蛮可爱的一面。
  询问过残疾学校别的工作人员,桑无焉打听到,原来苏念衾并不是学校老师,一切都是义务的,但是他一直在为二年班授课却没有更改。
  不过,她从校长办公室的通讯录里查到了他的电话号码。
  她几次想打过去,又怕太唐突。本来苏念衾对她的印象已经不太好了。
  于是只好抓紧在学校相处的每一次机会,只要苏念衾在,桑无焉就会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绕。他上课,她在后面听,要是他要什么东西马上递到;他在办公室,她就拿点文去装模做样地向他请教,即使他铁青着脸根本不理睬她,但是总算能看到他的俊颜也不算亏;若他离开,她就跟在后面。
  后面变成在学校里,若是有人找桑无焉,竟然会去问苏念衾。
  苏念衾终于忍无可忍,杵着盲杖转过身来,“桑小姐,请你自重!”
  “自重?我一点也不重。”她装傻。
  “请你别老缠着我。”
  “苏老师,你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你上课我作为一名实习老师有义务在教师里做点事情,而且我还虚心学习盲文,如今你走前面我走后头,这并不能说明路是你开的,我有权利,我乐意。”
  苏念衾隐忍地闭上眼睛,他一个大男人不想当街对着一小姑娘发作。
  这一天,来接苏念衾的车迟到了几分钟,后来他接了电话,大概是什么事情耽搁了让他再等一会。苏念衾小心翼翼地在花坛边的凳子下坐下。
  桑无焉继续厚脸皮的也挨着坐,苏念衾感觉到后朝另一头挪了挪,惹不起他躲的起。
  “我送你吧。”
  男人没有反应。
  “你这样坐着也不是办法,万一她要是来不来了了呢?”
  男人不说话。
  “你一个人傻等不闷啊,我可以陪你说话。”
  男人闭目养神,继续沉默。
  “你是不是以为这样很酷?”
  桑无焉自说自话了半天,竟然他竟然一点也不表态,不禁很不服气,“喂——你倒是说话啊。”
  “我好象也有不说话的权利。”苏念衾悠然地开口,然后又合上嘴再也不多说一个字。

  第 3 章
  一连很多天,苏念衾都没有来学校。这事很鲜见,因为他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据说他打过电话给校长告假。一个不领工资的人不来上班,居然也是要请假的,她暗自觉得有趣。
  多持续了几天,桑无焉的天天期待,居然有些思念他,外加一些担心,难道是身体不好?
  路过校园的秋千架时看到了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不知道在苏念衾的教导下,她的盲文可有长进。
  “是桑老师?”女孩坐在秋千上问。
  桑无焉在体育课上只和她做过两次游戏,女孩居然就能记得她的脚步。
  “小薇一个人玩么?”桑无焉问。
  “恩。”
  “你们班的男孩子们呢?”
  “他们都很讨厌,我不喜欢。”
  “可是你却很喜欢苏老师呢?”桑无焉想起她最听苏念衾的话。
  “苏老师和他们不一样呀!”
  桑无焉想,是啊,男人和男孩的差异,连一个7岁的小姑娘都晓得。
  “你们苏老师呢?”桑无焉故意问。
  “裴爷爷说苏老师家里有事情,所以要请几天假。”裴爷爷是指校长,学校的低年级小孩都这么称呼那个慈祥的老人。
  “哦。”桑无焉突然冒出了一个奸诈的想法,“我有苏老师的电话,小薇要不要告诉他你们想念他呢?”
  “好啊。”桑无焉一边拿电话,一边暗自祷告:我桑无焉利用一下孩子的纯真也是为了成就更加伟大的爱情,神啊,莫怪莫怪。
  “苏老师,我是小薇呀。你怎么还不回来,我们都好想你的。是桑老师的电话。好的。”小薇将手机递给桑无焉。
  “什么事。”桑无焉心虚的问。
  “你怎么有我电话?”
  “校长给的。”她想迅速转移话题,“周末我陪小薇去游乐园,你也来吧。”她怕他拒绝立刻又说,“我这人比较粗心,怕照顾不好她,而且你们比较好沟通嘛。”盲人对盲人,有共同语言。
  小薇闻言,雀跃,“真的要去吗?太好了,苏老师,你一定要答应哦。”
  她听见电话的另一头沉吟了一下说,“我这边的事如果办完了就去吧。”
  桑无焉暗地里拿着电话吃吃的笑。
  桑无焉的妈妈打电话来说,保研的事情已经差不多,让无焉回去一躺。
  “你这丫头命可真好。我们还在为将来拼的头破血流,忙的焦头烂额,而你都有功夫谈情说爱了。”程茵说。
  可是电台的工作虽然只是打杂,桑无焉却很喜欢,不忍放弃。
  周末那天,下起了雨。
  这对桑无焉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在游乐园门口她看到苏念衾准时到达。他拿着盲杖却没有用,因为旁边还有一个年轻女子托着她的胳膊,她便是上次开车那个。
  桑无焉的心中一揪。
  年轻女子朝她笑笑算是打招呼,然后对苏念衾说了什么便开车走了。
  “你女朋友?”桑无焉问。
  “小薇呢?”苏念衾没有回答她,反倒问。
  “早上她妈妈来电话说小薇生病来不了了。”桑无焉说话间心里想,自己真像一个专做坏事哄骗小孩的女巫。
  “是吗?”苏念衾默了一下,才说。
  桑无焉突然觉得好像被他看穿了一般,红了脸便垂下头去。转念又想,他又看不到我的表情,为什么要回避。
  “既然这样,那我回去了。”说着就要走。
  桑无焉急忙拉住他的袖子,“我票都买了,不去是不是太浪费了。而且你肯定也很少来,一起去看看吧。”
  “我不喜欢刺激的东西。”
  “也有不刺激的呀。”
  比如摩天轮。
  再固执的男人在女人的面前也只能妥协。
  这是程茵的语录,桑无焉小试了一下牛刀了,果然如此。
  他们两坐在摩天轮里,一人一边面对面。圆形的玻璃盒子一点一点的远离地面。
  雨开始大起来,落在玻璃上然后一注一注往下流。
  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了烟雾之中。
  桑无焉突然想到苏念衾的一句歌。
  “城市霏微,雨细清都。”很象从宋词里走出来的段子。
  看不见的人也能写出这么美丽的景色,也许想象比眼见来的更浪漫些,桑无焉思忖。
  苏念衾好像完全陷入了一种自我的沉思中,一直未发一言。他坐在座位上,背也挺的笔直的。他的眼睛好像能看见一样,目光落在桑无焉身后那片城市的远景中。
  桑无焉细细的打量他。
  大概不常在户外的关系,皮肤细腻又苍白。睫毛很长,不禁让桑无焉担心,假若他不是失明的话,睫毛会不会挡住视线。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竟然非常的漂亮。着了墨一般的深黑色。桑无焉竟然有点庆幸他的眼盲,因为自己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
  他的唇还是依旧抿的很紧,显得一副漠然的样子。唇很薄,唇色也很浅,好像婴儿一般的嫩红色。
  忽然,她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很想吻他。
  她也被自己大胆又古怪的念头吓了一跳。不过确实是机不可失,她想,也许可以模拟一下,反正没人看见。
  她轻轻地伸过头去,一点一点的靠近他的脸,摒住呼吸,怕他一察觉自己的气息便露馅了。
  在两人的脸蛋还有两寸距离的时候就停下来,她不能再接近了,盲人的其他知觉是很敏锐的。
  她闭上眼睛沉醉了一下。不能得到他的吻,这样模拟一样也是好的,她在说服自己。
  “这种事情,似乎都是男人主动的。”苏念衾突然开口说话,温暖的气息打到桑无焉的脸上,她吓的尖叫了一声,急忙跌回座位上。
  一系列动作让整个车厢都摇晃了一下。
  “你……”桑无焉像个被当场捉住的小偷,脸红的好似一个大番茄。“你怎么看的见。”
  “桑小姐,我有说过我是个瞎子么?”

  第 4 章
  “视障也有很多种的,你和他见过这么多次都没发现他不是全盲?”程茵说。
  “我怎么知道。”只是觉得他能力超强罢了,很多地方没有借助盲杖也能活动自如。
  “我又不是绝对盲,三尺以内的物体移动都能够分辨。”在摩天轮的车厢里,虽然苏念衾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还是一成不变的,但是桑无焉敢肯定他很想笑。
  理所当然,桑无焉属于“三尺以内移动的物体”,所以……
  她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那么以前在他眼前做的很多小动作,说不定他都能发现。
  程茵继续说,“他肯定是故意的,不然为什么不事先就阻止你,而是在你停下动作,以为目的达成之后才开口。”
  “是啊,好奸诈!好奸诈!好——奸——诈——”桑无焉气的在屋子里振臂大呼,然后狠狠地一拳砸在巨大的咖啡猫的鼻子上,“他专门要看我出丑。”
  以后几天,就算去那所社区学校,桑无焉也总是速去速回,以免见到他再生尴尬。后来,她和程茵在学校门口遇见过苏念衾,当时的他正从学校出来。
  桑无焉有点窘地和他打招呼。
  “恩。”苏念衾还是老样子,好象多说一句话或者摆个好脸色就会要他命一样。
  “我朋友是你的歌迷也,正好这么巧看到你找你签名。”说着桑无焉就回头冲程茵挤眼睛,结果,却突然发现程茵不见了。
  “呃?”刚才还在的,桑无焉想。
  三月底的某日,桑无焉发了一场高烧,开始她以为只是轻微的感冒,不以为意。
  早上一起床发现胳膊上出现一些红疹。
  到了医院,脸上脖子四肢已经发了一片,医生说是麻疹。
  她从小到大身体都很健康,并未生过大病。医生说传染性很强,程茵不在,她俩本不住在学校和其他同学又不是很熟,想来也没有什么大碍,于是吃了药便昏昏沉沉的睡。
  窗帘拉着,也不知道是何时,电话响了。
  她擦了擦鼻涕去接,是家里的长途。
  妈妈好像有灵犀一样说总觉得有什么不放心。桑无焉并不想让她担心,于是胡乱地说了几句便撑不住,急忙说有事挂了电话。
  刚放下电话,她却有点想哭了。
  真的好难受。
  睡去后醒来更加难受。
  鬼使神差间她按了苏念衾的号码。
  本想只是听它响几下就挂。
  结果听筒里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喂——”他低缓而沉稳的声音从另一头通过无线电波传了过来。
  一时她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说话。”这个男人依旧严重缺乏耐性,语气严厉。
  “桑无焉,你说话。”苏念衾突然说。
  桑无焉的愕然使掉眼泪的心情都止住了,“你怎么知道。”她问。即使她用手机给他打过电话,即使他不是全盲,也不能看见屏幕上的来电呀。
  这个男人,总是那么神奇。
  “有事?”一个问题两个字,结尾语音略微上扬。
  听他冷凝的语气,要是桑无焉此刻搪塞,是自己不小心拨错了,肯定会引的他雷霆大怒。
  “我出麻疹了,好难受。”桑无焉怯怯地说。好难受三个字刚刚出口,自己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便像败溃一样,眼泪终于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苏念衾沉默了稍许,缓缓问:“你住哪儿?”
  “你不用来,我只是在这里没有什么熟悉的人,想说说话罢了。我会传染给你的。”
  “我出过麻疹,所以不会。”他的口气稍微比刚才缓和些。
  苏念衾出现在桑无焉的家门口是在半个小时以后,身旁还有那个随时为他开始引路的漂亮女孩。
  她冲桑无焉笑笑,“我叫余小璐。”这是招呼也是告辞,显然她是要把苏念衾留在这儿,然后离开。她并没有问苏念衾,“不需要我留下来帮忙么?”
  因为她知道,问了也只白问,无非引来他冷漠的回绝。
  关上门,桑无焉说,“难道她是你司机?”不同姓也不是妹妹咯。
  苏念衾依旧未答。
  一个瞎子要来照顾一个麻疹病人。
  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特别是在一个瞎子所不熟悉的陌生环境里,磕磕碰碰。才几分钟就失手打碎了程茵的花瓶。
  他伸手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还是去我家吧。”
  然后他给余小璐打了个电话。
  “我带她回去。”
  “你不用来接我们。”
  “去超市买点吃的东西放家里。”
  “这几天你都不要回家来。”
  桑无焉听见美滋滋的。管它那个余小璐是女友妹妹还是司机的,总之为了照顾自己苏念衾都不要她回家了。
  但是桑无焉依旧强忍喜悦,故意问:“那样不好吧,余小姐一个女孩子怎么办?”
  “她没得过麻疹,很容易被你传染。”
  苏念衾不冷不淡的一句话将桑无焉刚刚喜悦的心情浇了个透凉。
  半晌过后,桑无焉晕晕忽忽的脑袋突然有了重大的发现,“等一下!”她拍了拍额头努力重整脑中的逻辑,“她为什么会住在你家里?!?”
  苏念衾摸索着从卧室拿了一张毯子严实的裹在桑无焉身上。
  “我已经很热了。”
  “那不是热,是发烧。”他纠正。
  然后将她横抱起来。
  她惊讶,“为什么要抱我?”
  “你觉得你能下楼?”他反问。
  “可是你是……我……我们……”桑无焉忍了忍没说。
  “你只要告诉我转弯下楼就行了。”苏念衾依稀明白她的意思。
  那是一种很坚定的神色。桑无焉蓦然觉得从这个男人不甚粗壮的臂膀中传来安心的稳定,她微微一笑,“好的。”双臂自然的勾住苏念衾的脖子。
  此刻,苏念衾一贯漠然的脸上居然有了点绯红。
  下第一阶楼梯的时候苏念衾的动作略显谨慎。显然他还不太适应这个台阶的高度,脚步探了一探才缓缓放下去。
  “是九阶楼梯,然后右转。”
  苏念衾小心翼翼地在怀中人的指引下走着,忽然桑无焉“呀”一下。
  他知道,灯熄了。
  “灯黑了。”声控的灯,桑无焉打了个响指,还是没有反映。
  “有无灯,对我没有妨碍。”他说,然后心里继续默数着楼梯的阶数,七、六、五……
  “可是我害怕呀,晚上要是我就不敢上楼了,要打电话叫程茵来接才行。”说着她收紧了搂着苏念衾脖子的双臂,朝他怀里又缩了缩。
  她因为出疹而滚烫的脸颊,隔着薄薄的衬衣,贴在苏念衾的锁骨上,苏念衾一时间走了神。恍惚之后发现自己忘记数到几了,于是脚步刚迈却一下子触到实地,一个踉跄滑向右手墙壁。
  桑无焉一惊,却见苏念衾身体一侧将她护在怀里,让自己的胳臂狠狠地擦过墙面。
  “没事吧?”
  “没事吧?”
  遇险之后两人同时发问。
  出租车进了城西的华江小区,然后停在了一栋两层楼的连体西式洋房前面。
  “你家?”桑无焉瞪大了眼睛,这个地段这样的房子有些太奢华了。
  “不算是。”

  第 5 章
  夜里,她吃过药睡在苏念衾的床上,靠着他的枕头,身上是软软的棉被。
  她想,生病也不错。
  只不过,这种想法仅仅在桑无焉的心中维持了半个小时。因为她现在头晕的要死,还有高烧与咳嗽。
  她开灯,走到客厅里想喝水,看见苏念衾穿着一套蓝格子的睡衣坐在沙发上看书。
  脚是光着的,坐姿却很端正,从这能看出,他从小就受到很好的教养。他洗过头也许刚吹干,头发有些蓬松,显得比平时所见的模样要稚气了些。
  膝盖上一本平放着很不太厚的书,上面全是密密麻麻如同天书的点字。他闭着双目,而指间飞速的在行间移动着。
  地毯铺的很厚,大概是怕他摔交的缘故,所以桑无焉自信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但还是被他敏锐的察觉了。苏念衾睁开眼睛,停下手指,侧了侧头,“没睡?”
  “你睡沙发?”桑无焉看见沙发另一侧摆的被子与枕头。
  房子不是很大么?虽然楼下只有一间卧房但是,“二楼不用?”她问。
  “二楼是小璐的空间。”
  “这么大的房子就你们两个人?要是余小姐不在呢?”桑无焉言下之意,谁来照顾你。
  “她不在,我就一个人住。”
  “你……”桑无焉想告诉他,你说的是一句废话。
  “什么?”
  “我想喝水。”
  他将书签抽出来夹在刚才看过的那一页上,然后合上书,起身右转走了七步半刚好在冰箱处停下来,手本来是要拉冰箱门的结果考虑了一下,又右转进了厨房。
  桑无焉听见点火的响声,她怕他弄出麻烦于是裹着被子跌跌撞撞跑去看。
  不锈钢水壶安稳的坐在炉灶上,他环抱着双臂安静地看着火苗的方向,眼眸明亮。火光映在他英俊的脸上,轮廓格外明显。
  “新鲜的温水对身体比较好。”他说。
  桑无焉才明白,“她不在,我就一个人住。”这话的真正含义。
  她手软头重的窝在沙发一角,可怜巴巴的盯这那杯热气腾腾的开水,嗓子冒烟,口渴难耐。难道这个男人不知道动一动手为她加速一下水温的散发么?
  她又望了望苏念衾,他在无动于衷的继续“摸书”。
  “你在看什么书?”
  “名人传记。”
  “谁的?”
  “一个名人的。”
  “……”
  桑无焉极其怀疑他患有轻微失语症。
  沉默了许久,桑无焉又忍不住和他说话。
  “你看电影不?”
  这个是桑无焉的爱好,她自信就算再冷场她也能找到话来闲扯。
  “我从不看电影。”苏念衾终于停手中的动作,缓缓地说出这几个字,字字僵冷。
  生气也总比没有反应来的有趣,桑无焉达到预期效果,满意的继续这个话题。
  “那下次我请你去看。”
  “不用。多谢。”近乎咬牙切齿。
  “你可以试试。这世界上有丰富多彩的生活方式和人生,我们只能体会其中一种,而电影就好象一种程序,让你能短时间的尝试其间不同的滋味。仿佛一次脱离轨道的冒险一样。”
  “读书一样。”
  “电影来的更加直接。”
  “对我而言没有什么不同。”
  “读小说的时候你会哭吗?”
  “……”
  “我看电影就会哭,剧中人伤心,我也会感动。”
  “那是因为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感情构造不同。”他顿了顿,然后冷言嘲讽,“也许你爱哭。”
  桑无焉听到他异常不客气的语气思维停顿了一下,然后说。
  “是的,例如我现在就想哭。”
  这句真的带着哭腔的话,引的苏念衾有点惊讶,然后就听见桑无焉大哭起来。
  桑无焉本来是想说来威吓他的,因为这个男人真不是一般的固执。当听到他漠然的冷嘲,居然很难过,自己不过是想和他能多说几句话,瓦解一下他冰冷的躯壳。一装腔却真的忍不住哭了。
  她哭为何要爱上这么个古怪的瞎子。
  她哭他怎么可以这么讽刺自己。
  她哭自己的脑袋如此晕痛难耐。
  “水凉了。”
  苏念衾把杯子递给她,妄想转移其注意力。桑无焉喝下几口,润了润嗓子继续擦眼泪。
  “我是病人,你怎么可以欺负我。”
  苏念衾不敢再与她搭腔。
  女人这种生物——他萌生感慨。
  到了第三天,是红疹最猖獗的时候。密密麻麻的充满了身体的各个部位。医生说熬过了便会迅速康复。
  她不喜欢一个人躺在房间里,这样好象很孤单,于是挪到了客厅沙发上。
  乳白色的布艺沙发很大,足够将她舒舒服服的容纳在其中,当然还包括她的枕头、被子。
  “你房间为什么没有抱枕?”桑无焉说。
  她看见苏念衾正在收拾客厅里的杂物,进度很缓慢,他需要将那些被桑无焉碰过的东西一一恢复它的原位,因为每个物件都有固定的位置,否则他会很难受。
  “从心理上讲,抱枕是克服人内心孤独的工具。”
  苏念衾一直没有与她答话,所以全是桑无焉一个人自说自话索然无趣,加上药物的缘故,说着说着便睡着了。
  半晌之后,苏念衾走来在茶几上凉了杯热水,然后沙发旁静立了片刻,确定她睡的很安稳后,才拿上钥匙出门买吃的。
  第四天晚上,她半夜里睡醒忽然觉得神清气爽起来。
  一照镜子果然红疹退去了许多。
  她垫着脚尖开门走到沙发前,发现苏念衾已经熟睡了。
  灯是熄着的,却依然很亮堂。
  沙发背后是客厅里那个足足有5米高的落地大窗户,窗帘一直没拉,月光照进来,落在苏念衾的脸上,一扫素日的冷漠,显得格外柔和。
  桑无焉心想,上次被抓了个现场,如今你闭着眼睛总看不见。
  于是俯下身,想再处近一点看他。
  屏住呼吸,四周只剩下苏念衾轻轻的鼻息。
  她忍不住偷笑。
  原来,这个男人的睫毛真的很长,现在安静的搭下来,照着月光留下两道弯弯的阴影。
  忽然,睫毛动了一下。
  “我可不会连续放过两次机会。”苏念衾说。

  第 6 章
  他苏醒过来的言语着实地另桑无焉又吓了一大跳。
  表情呆在半空中。
  苏念衾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伸到桑无焉的后脑,他朝下微微一使劲便让桑无焉的脸贴近自己。
  原本他只是想捉弄下她,没想到桑无焉居然顺势将吻落在他的唇上。
  桑无焉轻轻的啄了一下,“你以为我会吗?”做完这个的动作,她颇为得意的宣告。
  苏念衾被她突如其来的主动弄的措手不及,愕然之间,她的温度与柔软依然留在自己的唇间。她还在低烧,所以趴在他的身上象个炽热的火球。
  他稍微定了定心神。
  “你多大了?”然后问了一个相距甚远的问题。
  “23,怎么?”
  “可以对自己行为造成的后果负责了。”苏念衾用暗哑的嗓音说,然后将桑无焉横抱起来向卧室走去。
  桑无焉气极,他真的是一个瞎子么?怎么可以这么熟练地开门,关门,把她放在床上。
  他强行封住她的呼吸,毫不留情地在她唇上反复蹂躏。
  “苏……”她好不容易挣脱一点空隙呼吸,刚吐一个字,又被苏念衾的舌尖撬开她的齿缝,肆无忌惮的在里面搜掠。
  她再次挣开他的吻,头偏向一边,于是苏念衾吻下去亲到的是她的侧脸。
  他怔了一秒钟然后滑向她的耳垂,接着顺势滑下,脖子接着是锁骨……他一颗一颗的解开桑无焉身上的男式睡衣,吮吸着她胸前雪白的肌肤。
  动作比方才轻柔了许多,
  “苏念衾。”她终于能从一种无法思考的迷幻中,完整的喊出他的名字。
  “恩?”他一边回答一边不忘耕耘。
  “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就喜欢。”
  桑无焉面色绯红的说出这些话,上身近乎赤裸。她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没有一个女人像她一样,在这种情况下向强行压住自己的男人进行首次的青涩告白。
  这话好象是一个魔咒,让苏念衾停下动作来。
  他怔忪了稍许,然后将她身上的睡衣又重新整理好,直待他低沉的喘息稍稍平缓,期间就这么俯视着她,仿佛眼睛真的能看见似的。
  他问,“为什么?”
  “Love at first sight。”
  苏念衾闻言微笑。
  那是桑无焉生平第一次见他笑。眉毛挑起来,眼睛像星星一般闪亮,然后睫毛随着微微颤动。
  “瞎子听不懂英文。”苏念衾说。
  桑无焉嘟着嘴,“那听不懂你乐什么。”
  苏念衾继续笑却不答话。
  “你说,你笑什么?”桑无焉不服气,伸出手去捅他的胳肢窝。苏念衾好象果真很怕痒,立刻躲开,笑出声来。
  桑无焉不依不饶,“你就知道欺负我,”一边说一边在床上步步紧逼。
  苏念衾逃不开,只好一把将桑无焉环在怀里不许她的手再乱动,狠狠地拥住。
  他的下巴轻轻抵在桑无焉的头顶上,悄悄说,“我是在摩天轮上。”
  “什么?”桑无焉没有听清楚他的低语。
  “没事。”
  我是在摩天轮上就开始喜欢你了,桑无焉。

  第 7 章
  余小璐回来的那天,看到桑无焉与苏念衾的亲密有一点吃惊,随即又平静下去。
  对于余小璐的关系,苏念衾说她是亲戚的妹妹,她没有地方可去便住下来,顺便可以照顾自己。
  桑无焉很意外,苏念衾这样的人也能当面承认别人在照顾他。“以后我来照顾你。”桑无焉挽着苏念衾的胳膊说。 
  后来她又想,既然是亲戚的妹妹,那么也是亲戚吧,为什么不直接说是表妹,妹妹,侄女,外甥女之类的。 
  她思想不太复杂,久了也就将此淡忘。
  那段时间电影院里上映的是《卢浮魅影》,为了避免苏念衾的不适应,他们买的情侣包厢。那里的座位可以让桑无焉将脑袋放在苏念衾的颈窝里,一边看画面一面给他轻轻描述里面的情节。
  “然后他走进了埃及馆躲在角落里,等待那个木乃伊的出现,这个时候,黑影又出现了,那个木乃伊……”桑无焉说的神色惨白,吓的不敢再看,将脸蛋藏在苏念衾的衣服里。
  “怎么办,好恐怖。”她好象一条蚯蚓,使劲往他怀里穿。
  “那我们不看了。”苏念衾说。
  “越害怕却越想看。”桑无焉哭着脸。
  苏念衾失笑。让她坐在自己膝盖上。
  桑无焉已经因为电影情节紧张到不能自已,完全忘记了要描述画面。苏念衾只能看到正前方,电影屏幕不时闪烁的光影。
  越害怕越想看,这句话让他联想到爱情的感觉。
  这些都是象鸦片一样的东西,他想。
  回去的路上,在地铁站,正是六点过人潮最汹涌的高峰。
  地铁来了,她在前面牵着苏念衾的手躲开人流,等着最后上车。这时候几个为赶时间而飞奔过来的人,一下子撞开他们,然后将桑无焉挤进人群被带上了车。
  待她往回走却见已经关门了。
  她不知道苏念衾是不是也上了车,又不敢在车厢里大声地叫他的名字,怕他窘迫。便四处张望。她个子不高需要掂起脚尖,来来回回的找。
  左边,右边,座位上。
  没有——
  她的心开始焦急起来。
  苏念衾一定还留在车站,他很少一个人在这种公共场所,人又那么多,他又死鸭子嘴硬肯定不会找人帮忙,早知道就让余小璐开车来了。也不晓得他认的路不,会不会遇见坏人,他的手机又在自己的背包里。
  她越想越着急,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地铁一停,她立刻下车在另一边原路坐回去。
  回程的车人要少了许多,她站在门口,外面是漆黑的隧道,一直蔓延。好象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之后,地铁才重新见到外面的光亮。车厢里的喇叭报着站名,然后缓缓的停下来。
  她透过窗户的玻璃,远远的看见苏念衾立在那里。
  就是他们错开的那个地方,一动不动。
  他个子很挺拔,人很清俊,所以好象并需要特别醒目的标志就能一眼找到他。
  桑无焉奔去,一把扑过去,环抱住他的腰。
  他轻松的说:“这么快!”好象还等的意尤未机尽一样。
  “我都吓死了。”
  苏念衾摸了摸她的头发,“有什么可担心的。在哪儿走失的,我一定会在哪儿一直等到你回来。”
  她刚一到,程茵就说:“你妈又来电话了,叫你必须回。”
  “哦。”桑无焉顿时象泄了气的皮球,神色立刻黯然。
  “你应该好好跟你妈妈他们说,毕竟也是为你好。”
  “可是他们没有权利决定我的将来。我要干什么,要不要继续念书,都是我应该由我自己来选择。”
  正说话,电话又响了。程茵做了一个“肯定是找你”的眼神。
  果然是桑妈妈。
  “妈,我真的要留下,来不会回去,我在这里呆了四年了我喜欢这儿。”
  “爸爸妈妈会害你吗?还不是为你好,你看你把你爸气成什么样了。学院里多少人想挤进来读书都不行,专门给你的名额你还不要,才在外面呆四年心就野了,当时就不该让你跑到外地去。”桑妈妈一口的方言,语速极快地数落着桑无焉,苦口婆心。
  “我不。”
  “无焉,”桑妈妈顿了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妈妈。”她难得见到女儿这么不听话。
  “妈……我……”她想了想,终于还是说了,“我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什么时候认识的?多大年纪了?家是哪儿?一个学校的?怎么不一起回来让妈妈看看?”
  总是要面对的,桑无焉只能鼓起勇气完整汇报,当说到苏念衾的眼睛视障的时候,桑妈妈突然在另一头沉默了。许久之后留下一句“我明天坐飞机过去”,便挂了电话。
  来的不是暴风而是清风细雨梨花针。
  依照母亲的个性,她以为会一来就亲自骂她个狗血淋头,但是桑妈妈没有。从机场到家,出租车上桑妈妈一直对苏念衾的事情半字不提。
  路上恰好接到苏念衾的电话。
  “吃饭没?”
  “还没。”桑无焉每说一个字就战战兢兢,怕母亲发现端倪。
  “无焉,你好象很紧张。”苏念衾格外敏感。
  “没,我一会打给你。”她迅速挂断电话,然后给余小璐发了给短信,请她让苏念衾做好准备,或许会带一个人去见他。
  刚一到家,桑妈妈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替桑无焉收拾行李。
  “明天就跟我回去。”
  “妈——”
  “如果你是为了那个人而想留在这里,那么我一分钟都不想让你呆了。学校那边你爸爸自然会替你请假,你必须跟我走。”
  “你至少应该见一见他才下结论,好不好?”
  “我们家就不承认他和你的关系,有什么好见的。”
  “妈——”
  “趁你们年轻人还没有做出什么好让人后悔的事情,早点了断。”桑妈妈确有所指。
  “我们是真心的,为什么要反对,仅仅以为他的眼睛?”
  “仅仅?你认为这是仅仅?你是个小姑娘,没有经过油盐酱醋就不知道其中酸甜苦辣。妈妈并没有否认你们信奉的爱情,但是现实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妈妈……你应该见一见念衾,他是个很出色的男人,而且他很爱我。”
  “妈妈以前给你讲过,爱是安全感。对于这样来历不明的残疾人,他连家里有些什么人都没有告诉过你,那能叫爱?!”
  “我可以立刻打电话问他,如果你只是担心这个我可以马上问。”桑无焉落泪。
  “不需要。假如他家里有钱有势,我们桑家从不高攀这种门槛。假如他穷困潦倒,我只会更加嫌弃他。”

  第 8 章
  “可是妈妈,要和他在一起的是我,而不是你们!”
  “无焉——”桑妈妈恼怒,“你怎么可以这么和长辈说话!”
  激烈之后,两人好象突然都累了,顿时沉默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桑无焉的电话又响了,即使是开成震动,还在在她的背包里发出激烈的呜呜声。
  她无力面对苏念衾,无力面对他们的爱情。
  这一夜,桑妈妈没有再多说一句。
  程茵似乎有预感似的,没有回来。
  于是桑无焉将床留给母亲,自己一个人睡在程茵的房间里。
  深夜,她去洗手间,听见母亲在房间的小床上翻身。
  “妈,你还没睡吗?”她开门小声问。
  母亲面朝墙壁侧身躺着并不理她。
  桑无焉上床,对着母亲的背说:“妈妈,我长大了,可以让我一个人去寻找幸福吗?如果有挫折的话我也会很坚强的。就算被打倒,我还有很爱很爱我的妈妈呀。” 说话间轻轻从后拥住母亲。
  桑妈妈闭眼潸然。
  第二天,一早离开。
  “我伤了他们的心吧?”桑无焉问程茵。
  “若是你和苏念衾因此而不幸福,他们会更加伤心。”程茵答。
  那日她首次因为私人原因向电台告假,急切地搭车往苏念衾家里去。
  余小璐与他都不在。
  桑无焉踢掉鞋,享受着光脚走在地毯上的感觉。
  落地窗下苏念衾常用的三角钢琴没有盖上盖子,她走去用手指捅出几个乏味的单音,自小便号称音盲的她,不到三分钟便觉无趣,然后溜进苏念衾的房间,和衣钻进被子里。
  里面留着苏念衾的味道。那味道让她顿觉安心。
  苏念衾,你怎么还不回来,我好饿……这是桑无焉迷迷糊糊合上眼睛前脑子里最后的一个念头。
  吵醒她睡梦的是大门的开锁声。
  余小璐与苏念衾一同回来。
  接着是余小璐换了拖鞋上楼梯的声音,走到一半又停下。“念衾,你不应当对你父亲这么固执。”余小璐说。
  “我从不认为他履行过父亲的责任。”苏念衾微愠。随即准备回房间。
  卧室里的灯是关着的,桑无焉躲在门后准备跳出去下他一跳。
  刚想扑出去,就听见苏念衾问:“无焉?你在么?”
  她顿时失望,“哦。”了一下,乖乖就范。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谁让你每次来都会把鞋子胡乱踢在门口,害我差点跌跤。”苏念衾一与她说话,脸色便柔和了下来。
  桑无焉抱歉的笑笑。
  “你昨天说要让我见什么人?”
  桑无焉神色停滞了一下,目光闪烁,稍许之后轻松地说:“是程茵啦,想让你见见她。”看到苏念衾的脸,她突然决定怎么也不告诉他,家里的事情会由自己解决,不让他担心。
  “为什么搞这么神秘?”苏念衾有点怀疑。
  “因为,我要搬来和你住。”
  “怎么又想通了的?”苏念衾有些掩不住喜悦了,揉了揉桑无焉那头睡后乱七八糟的短发。
  “既然找到了一张长期饭票,我为什么不早点过来白吃白住,好节省开支。”桑无焉给了苏念衾一个大大的拥抱。
  妈妈,我一定会去努力寻找幸福的,桑无焉闭着眼睛想。
  “我这儿又不是开免费客栈的。”苏念衾浅笑。
  “错。不但是吃住全包,而且还附赠头牌男色。”
  “为什么我要排在第三?应该是独享头牌男色,附赠吃喝。”
  “苏美人,谁让你不守身如玉,一来就让桑大爷我为所欲为的。”桑无焉笑的打跌。
  打断俩人笑语的是桑无焉那大唱空城戏的肚子。
  “这么晚了麻烦小璐不太方便。”
  “你?不会做饭?”
  “你觉得我象个要做饭的男人?”苏念衾挑了挑眉毛,“而且你作为女人,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不会做饭?”
  桑无焉垂头,撅起嘴,很不服气的小声说:“我又不是煮饭婆。”
  “不过,我听说过一个成语。”桑无焉咬唇窃笑。
  “什么?”苏念衾问。
  “秀色可餐呀。”说着就掂起脚尖亲了苏念衾的唇角一口,她这个人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的。
  本以为苏念衾会回应,他却一改常态,满脸严肃地反抗,“饿着了会胃疼的。”说着就拉桑无焉出门。
  四周全是高档小区,几乎没有这么晚还卖东西吃的小店。两人一起步行了好长一段。此时,桑无焉才发现她与苏念衾之间还需要时间磨合。
  例如,她喜欢一边走路一边说话,而苏念衾都是默然的。因为跟上正常人的速度对他而言是件很艰难的事,所以即使既又盲杖又有桑无焉引路,也需要花费所有精力,更本无法分心。
  她喜欢两人手牵手并肩走,而苏念衾更适应前后错开半步。
  周围有年轻女性会惊艳地回头看苏念衾,在发现他的残障后,又露出一种怜悯的表情而后与同行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她不喜欢他们的目光,无论是惊艳的,还是怜悯的,都不喜欢。
  “无焉?”苏念衾察觉异样,停下来脚步问。身体刚好遮住照过来的路灯,将桑无焉挡在灯影里。
  桑无焉乘着昏暗夜色朝他的脸角印了一个吻,“以后要贴一个标签:苏念衾是桑无焉的私人物品。”
  找到个卖混沌的路边摊的时候,老板开着收音机,电台正播着苏念衾写的歌。
  “教我钢琴好不好?”桑无焉说。
  “哼歌跑调,乐谱不识的人也要学钢琴?”
  “只要你有恒心,我就能学会。”
  “你学钢琴,为什么要我有恒心?”
  “我肯定不会有恒心,所以要依靠你这个暴君。”她还比较有自知之明。
  “你有求于我,还骂我是暴君?”苏念衾挑眉。
  混沌端上了,桑无焉喝了一口热乎乎的面汤。
  “我这样子看起来一定很幸福。”她说。
  吃到第二碗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什么。
  “那次在沙发上,你怎么会发现我的?”
  “哪次?”苏念衾明知故问。
  “就是……?褪恰??彝低怠??鄙N扪捎行┚健?
  “你有我的味道。用我的床,穿我的睡衣,洗我的沐浴露,只能染上我的味道了。瞎子的鼻子很灵。”
  “那倘若我以后去找别的男人,也要先换了衣服洗过澡才能回来了。”桑无焉故意逗他。
  “不准!”换来苏念衾激烈的驳斥。
  “我说来玩嘛。”看见他这么介意,桑无焉有些后悔。
  “如果你先离开,我会恨你一生。”苏念衾在回去的路上,衬着幽暗的夜色,突然说。
  一语成谶。

  第 9 章
  日夜相处后,桑无焉才发现苏念衾除了与她之间的亲密,其他方面过着一种近乎清教徒般的生活。
  一切不良嗜好全无。这一点让桑无焉有万分的压迫感。
  “你应该拿去巡回展览。”
  “恩?”
  “人类优质教育成功的典范。”
  话刚说完,坐在钢琴前的桑无焉就狠狠地挨了苏念衾一敲,“不要开小差,这个地方很重要!”
  “一般多久可以学会弹《筷子舞》?”
  “个人天赋不一,有人三年有人数日。”
  “我呢?”
  “未知。”
  桑无焉沮丧,“那我不学了。”
  苏念衾扬眉,意思是说:我被你折腾了两天,就等你这句话。
  “你好象教的很痛苦。”桑无焉更加沮丧。
  “哪里,哪里。不比桑小姐你学的痛苦。”苏念衾谦虚。
  桑无焉气结。
  “你为什么以前会学琴?”桑无焉想到若是视力不好,又看不见乐谱该多么困难。
  “我母亲认为,瞎子如果有些绝活的话,即使沦落到沿街乞讨总还会存有点尊严。”
  听到他所言,桑无焉的心开始抽痛。苏念衾只字不提,她也不去追问苏念衾的童年,她害怕那是一件让她的心更加疼痛的事情。
  “难道真的是‘念衾’的意思?”被程茵猜中?
  “不是。你以前说的很准,念情。我母亲也是南方人,取的谐音。”
  “你妈妈呢?”
  “她死了。”
  这段谈话,在苏念衾面无表情地吐出的这三个字之后,戛然而止。
  那日夜里,苏念衾突然问:“无焉,你长成什么样子?”
  “倾国倾城。”桑无焉眨了眨眼,调皮地说。
  苏念衾无奈浅笑。
  桑无焉被自己的话逗的咯咯笑,“反正你心里要这么想,我肯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
  “不是最美丽,也是最可爱的,即使不可爱,也是我的珍宝。”
  桑无焉抓住他的双手,将他们放在脸上。
  “这是眉毛,有点乱,我不太爱打理。”她指引他。
  “这是眼睛,睫毛稀稀拉拉的。眼睛很爱流眼泪,视力却很好。”
  “鼻子有点小。”
  苏念衾不再需要她的解说径自地继续摸索。
  缓缓的,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只要一被他触摸过,就会变的滚烫。
  继续往下。
  “喂——”桑无焉抗议。
  “我要全面检查一次,看看有没有需要退货的瑕疵。”
  “退货没门。”桑无焉大嚷。
  “嘘——”苏念衾示意她噤声。
  接着他一粒一粒的解开她的睡衣。
  “你为什么总爱穿有这么多扣子的。”苏念衾嗓音暗哑,因竭力克制情绪,让手指有点颤抖。
  “这是你的睡衣。”
  衣服敞开,苏念衾的吻密密麻麻的落下。
  “我想做坏事了。”苏念衾说。
  “你不已经在做了么。”
  桑无焉的论文已经到了结尾。
  因为已决定毕业后不去念书,所以做电台的工作必须更加勤勉。
  关于一今的话题,又被别的新闻所替代。娱乐圈就是这样,难怪苏念衾竭力避开。不过,一旦他有新作面市,就又会有人打电话来台里,追问一今的事情。无论是热线还是办公室电话桑无焉都亲自接到过。
  毕竟他们台是一今其人唯一露过面的地方。
  “说实话,第一见到他确实吓了大跳,那个时候才知道,不识人间烟火这几个字也能用在男人身上。”午间在食堂吃工作餐,同桑无焉在一个工作室的王岚说。
  “当时若是带了相机照张照片买给杂志就好了。”叶丽感叹。
  “你疯了,若是老板或者熙姐知道我们都别活了。”
  桑无焉暗自偷笑。
  “无焉,你一个人不说话,傻乐什么呢?”王岚问。
  “因为今天方师傅给我舀的干扁牛肉比平时多了一半,吃的真过瘾。”桑无焉说。
  叶丽与王岚只能相视无语。
  “听说你搬家到XX小区去了?找个那样的男朋友可真有福气啊。里面都是名车别墅的。”
  “好象那房子不是他的。”当时苏念衾是这么说的。
  “哎呀——那你就要注意了。我看台里新闻组经常遇到一些男人借房子装阔来骗婚的案子。”叶丽提醒。
  桑无焉笑。
  吃到一半,苏念衾来电话了。
  “吃饭没?”
  “正在边吃边聊天。”
  “聊天?”苏念衾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喜欢在饭桌前说话。
  “聊一今啊,据说拿到他的照片可以卖高价也。”桑无焉笑嘻嘻的看了看旁边的两个同事。
  “你吃牛肉了?”苏念衾问。
  “你怎么知道?”桑无焉惊讶,难道电话那头都能闻到肉味?
  她这一问就等于不打自招。
  “医生怎么说的,你一出门就忘!”苏念衾愠怒。
  前几天,桑无焉皮肤又过敏出疹,检查出来医生居然要她对蛋白质和牛肉忌口。
  对于无肉不欢的桑无焉,等于是一种痛苦。她说:“我的生命失去了一半乐趣。”苏念衾说:“只是起疹的这几天忍忍,哪有那么夸张。”
  现在苏念衾来电话的目的也是这个。
  “你怎么知道我吃了的?”桑无焉又问。
  “看你说话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就准没错。”
  她拿着电话用一种看你拿我怎么样的神色,伸了伸舌头。
  “以后中午必须回家吃饭。”苏念衾宣布处罚决定。
  “两个地方相隔很远也,我懒得跑。”
  “那以后中午我就亲自去你们食堂看着你!” 某人又恢复暴君本色。
  “不要!”桑无焉立刻投降。若是这些女人知道他就是她的男友,那恐怕不死也要脱成皮的逼供。
  桑无焉回到家已近黄昏。
  她脱鞋时无意间叹了口气。
  苏念衾听见,动作一滞,他知道她在四个地方之间奔波,真的很累。
  要回学校要去电台,程茵一个人住她又不放心常回去看看,然后最后回到他这里。
  他时常问自己,是不是做的很自私。心中另一个声音说,不,为了爱还可以更自私一点。
  但是要一个人牺牲理想来将就另一个人总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苏念衾走去好象迎接一个天使一样,给了桑无焉一个拥抱,“疹子下去一些没有,痒的厉害不。”
  “真的要我回来吃午饭呀?”
  “不用。”
  “难道你要去?”桑无焉更加紧张。
  “我又不是见不得人,为什么不能去?”苏念衾挑眉。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桑无焉有些急。
  “我也不去。只要你听话。”
  “夜里痒起来睡不着你总要哭,你一哭我就心疼,明白吗?”苏念衾又说
  桑无焉心间顿然温暖,“恩。”
  “对了,”苏念衾突然想到什么,“你人生的另一半乐趣是什么?”
  桑无焉神秘地笑笑。
  “吃猪肉。”

  第 10 章
  “呀——小璐,我把醋当酱油放了。”
  “没事,我一会把调味料重新和下。”余小璐立刻走来收拾桑无焉留下来的烂摊子。她熟练的打了个鸡蛋,然后加了点盐,用筷子当当地搅和。然后偿了偿桑无焉方才煮的萝卜汤,大概太咸,又加水放回去煮。
  本来厨房挺大的,可惜桑无焉往那儿一站,真觉得自己没有容身之处,全是多余。只好缩到角落里陪余小璐聊天。
  “苏念衾去哪儿了?”她一回来就没见这男人的踪影。
  “家里有事,来人接他回去了。”余小璐淡淡的说,一如往常。
  “家里?他家就在本地?”桑无焉瞠目。
  “狮山苏家,还会在外地?他没告诉过你?”余小璐一边下菜一边有些疑惑。
  “狮山?苏家?”桑无焉不解。
  这时,余小璐停下手中的活儿,看了看桑无焉,想了一下说:“如果他以前没有给你提过,那么我多嘴了。念衾大概有自己的想法,我不会再说他的事。”
  “那你自己的事情可以说吗?”桑无焉突然觉得她不应该再那么被动。
  “看是些什么?”余小璐说。
  不知道她和苏念衾是谁影响谁,某些地方竟然很相似,或者他们一家就是这个禀性。
  “你们和苏念衾是亲戚?”
  “是吧。”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这么一问出来,桑无焉又觉得不好意思,感觉就象在和情敌摊牌。
  “小姨。”余小璐不以为意,回答的很干脆。
  “小姨?!”
  “不带血缘关系的小姨。”
  桑无焉的脑袋停在小姨二字上,半天没有运转过来。
  “我姐姐是他的继母。”
  桑无焉呆在原地。
  此刻,一辆全黑的奔驰轿车行在离这房子一百米开外的拐角处,司机就听苏念衾在后排说,“就在这儿,不要开过去了。”
  司机有些为难的从反光镜看了看也坐后排的余微澜。
  年轻妇人点点头。
  车缓缓停下间,余微澜说:“你父亲身体不好,时常挂念你。多回去看看。”
  苏念衾沉默。
  “听小璐说你喜欢上的那个女孩很可爱,好好待她。”她年纪只比苏念衾长几岁,说话的神色却已全然一副长辈的模样,还拍了拍苏念衾膝盖上平放的手。
  “不必你说,我会珍惜。” 苏念衾将手缩开,然后下车离去。
  “少爷。”司机本要去送他,却被余微澜止住。
  “余叔,你知道他固执。”
  下车的一幕正好被桑无焉透过厨房的玻璃看到。
  她顿时慌乱起来,很多的未知让她不知如何适从,于是突然就进房间拿上包,出门。
  刚到门口碰到苏念衾。
  “无焉,去哪儿?”苏念衾问。
  “程茵找我。”她不敢看他,象在逃难。
  “他们家有很复杂的人际关系。”咖啡厅里,程茵说。
  服务生走过来。
  “我要草莓奶昔。程茵你喝什么?”
  “冰镇酸梅汁。”
  服务生记下来,“一杯草莓奶昔就没有了吗?”明显对程茵的要求恍若未闻。
  “还有酸梅汁。”桑无焉补充。
  “还应该很有背景。”程茵继续分析。能让奔驰车接送的人家境总不会太坏。“联系在一起就更没疑问了,有钱人里面老夫少妻很平常,余小璐肯定也没有必要骗你。现在的问题就是:苏念衾为什么要瞒着你,对于我们这种现代女性来说,家里有钱也是好事情啊,为什么不说实话?”
  “我有点生气,难道我不够资格让他说实情,难道他还要检验下我是不是拜金女?程茵,我突然对爱情没有信心了。”桑无焉抓了抓头发,“我好苦恼。”
  “是啊,以后钱多的没有地方花的话可真是件苦恼的事情。我们要好好合计合计。”
  “去你的。”
  桑无焉苦着脸,心中的焦虑觉得没有人能帮她。本来她仅仅以为一今就是苏念衾,苏念衾就是一今,这已经是她能享受的最大的秘密。
  苏念衾孤苦一人在这个城市,母亲早亡。而且自己和他在一起又顶着家里这么大的压力,但是桑无焉一直觉得苏念衾是她的私人独享物。她了解他。
  但是在一天之内,猛然发现,苏念衾完全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她所建立起来的认知只能通通坍塌。
  而且第一个让自己知道一切的,不是苏念衾本人!
  她打了个电话,让叶丽帮忙在网络上查“狮山苏家”是个什么东西。听余小璐的口气应当是有点名头的,那还该查的到。
  结果出乎意料地骇然。
  一个富贵的家族,旗下有闻名的LD化妆品。
  那是一个桑无焉无法想象的世界。
  叶丽问:“桑无焉你不会想找跳槽吧。”
  桑无焉坐在公园里,忐忑的拨了家里的电话,但愿母亲还要搭理她。
  “喂——”
  “妈,我是焉焉。”
  电话的那一头,停滞的一下,只听的见对方的呼吸声。
  见没有回答,桑无焉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我……我看你们去散步没有。”
  “没,我一个人在家,正要出去。”
  听到母亲跟以前的话,桑无焉大大地松了口气。“爸爸还在学校?”
  “不是,是。他出差了。”桑妈妈有点前言不搭后语。
  “家里没什么事吧。”
  “当然没有。”桑妈妈立刻否认。
  “妈以后不用往银行里汇钱,我打工赚的已经够了。”
  “毕业考试一定要认真考,授学位的时候照的照片要寄回来看。”母亲又恢复了妈妈本色,“生活费也会汇到你毕业,你打工那点钱才多少。女孩子一定要独立,用自己的钱才抬的起头脸来。”
  “恩。”她懂母亲的意思。那些教导从小紧记在心。
  挂了电话才明白自己的不安是什么。母亲曾说即使他有钱有势,我们也不妄想高攀他家的门槛。
  母亲从小只愿她平凡幸福。却独独在念书方面特别严厉,她说念书,上大学,地位收入相差不大的丈夫,才是幸福的基准。
  过于富有,她受之不起。

  第 11 章
  “你父亲恐怕熬不过今年冬天。”
  苏念衾独自在沙发上沉闷,想到徐医生说的话。好象所有的爱、恨到死亡面前都会忽然软弱。
  那个男人的残忍甚至让他在六岁以前都认为自己本来就是个无父无母无姓氏的孤儿。
  直到母亲含泪找到他。
  母亲只说:“你很小很小便和我们失散了,妈妈找了你很多年。”
  懂得人情冷暖之后他才明白,不过是那个男人故意将他抛弃而已。
  母亲说:“当时只是你父亲创业辛苦,加上家里条件太差怕养不大你吧。”
  苏念衾冷笑。
  他知道,一个眇目的瞎子怎配做他苏怀杉的儿子。
  若不是到头来苏怀杉他也只得这支血脉,这男人估计一样连正眼都不会看自己一下。
  可是如今,他却要死了。
  他都还没有恨够这位所谓的父亲,怎么就可以要死了。
  苏念衾没有开灯,一个人静谧在黑暗里。
  夜深,而无焉还没有回来。
  她除了电台有特访加班以外,鲜有晚归。
  两件事情交织在一起心乱如麻。
  苏念衾虽然竭力的保持着端正的坐姿,但是内心从未这么忐忑不安过。
  余小璐说她好象什么都知道了。
  他一直找不到恰当的时机告诉无焉,甚至可以说是他不敢告诉无焉。
  怎么跟她说?
  要说:“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一直头上长癞子全身流脓。”
  或者说:“当时家里不富裕,见我眼瞎怕是负担又丢人所以就把我扔了。”
  还是,“我母亲死后,父亲又结过三次婚。现任夫人还是与我同龄的朋友。”
  眼睛的残疾,已经让他在无焉面足够自卑了。
  那日他和余小璐路过从机场高速回来。
  “咦?那不是桑小姐么?”小璐问,“一路的那个人好象她妈妈。”
  于是,他迫不及待的拨了无焉的电话。
  那一头却很冷淡的说,“我一会打给你。”
  然后,他足足等待两个小时,什么事情也做不下去。
  他好不容易又下决心拨了她电话,却没有接。
  后来,小璐下来无焉要自己准备见什么人,后来又补充了一句,“不会今天下午真是她妈妈,老人家要求要见你吧。”
  听到这话,他好像觉得自己有点高兴。
  哪知后来苏言却支字不提。自己终于忍不住问她,无焉却说:“是程茵啊。”闪烁其词。
  无焉一撒谎便会故意在他面前撒娇,掩盖过去。
  彼时,他的心有点空。
  忽然,他听到无焉在门外掏钥匙。
  他猛然站起来,却又觉得不妥,急忙坐下。
  “你去哪儿了?”他劈头就问。
  “我见程茵来着。”
  “你为什么要朝小璐打听我的事情?”他说出第二句话来,形容更加恼怒。
  苏念衾第一次发现,原来恶人先告状就是他这个样子的,只是不知道那些恶人们是不是和他一样心虚。
  无焉异常的没有与她回嘴,静静的。
  “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有我的原因。你若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他怕无焉询问他,于是只好装做满不在乎的样子,故意生气。
  “我……”她忽然觉得很委屈。
  她站在门口,蹲下来抱住膝盖,将头深深地埋进去,象一只鸵鸟,平时所有的伶牙俐齿,大胆古怪都全然不见。
  苏念衾察觉不对,站起来,“无焉?”语气依然僵硬。
  她没有理他。
  “无焉。”他开始担心,走来,最先摸到无焉的头。
  随即与她一同坐在地毯上。
  对不起,我是个自私的男人。苏念衾在心里道歉。
  一说出口却变成,“以后不许这么晚回家。”
  无焉还是不理他。
  无焉没有出声,仿佛一只钻进堡垒的寄居蟹。
  苏念衾在旁边不知所措。
  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哭,苏念衾不敢去想,可是越不想,心却越揪着疼。
  他顿了顿,“明天我带你回苏家。”这句话几乎耗尽他所有的勇气。
  却没想无焉突然抬头,“不!”
  苏念衾一震。
  “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桑无焉跳起来,“苏念衾,我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管我去哪儿,你凭什么要我去你家?”
  “你说你是我什么人!”苏念衾愠怒。
  “一个无权利了解你的暖床工具!”桑无焉不甘示弱。
  苏念衾闭了一下眼,“不去也罢。”站起来,冷冷的说。
  “苏念衾!”桑无焉气的想抓狂,“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霸道!”
  “向人打听的是你,不去的也是你,怎么还能说我霸道。”苏念衾转身背对她,语气又恢复了他以前说话时常带的那种嘲讽的味道。
  “你!”桑无焉嘴上斗不过他,气极后一跺脚,摔门而出。
  为什么苏念衾要这个样子。
  她已经够苦恼的了,明明就是苏念衾不对,他还没有一点解释和安慰,还要朝自己发脾气。
  桑无焉一想到此,又想振臂大吼。
  “苏念衾,你这个白痴!白痴!”
  说话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一副天下第一的模样。
  做事情也不询问别人的意见,从未用“好不好?”“好吗?”“你看怎么样?”这样的句型。完全是直接下达指示,不容更改。
  她逃的匆忙居然忘记带手戴。钱包,钥匙通通在里面。跑出来了又不能这么没面子的回去,只好步行了一个多小时回到程茵那里。
  她从门口的踏毯下摸索到钥匙。
  “你被苏大少爷撵出来的?”程茵问。
  “程茵,你别拿我开涮。” 桑无焉呈大字躺在沙发上,像一只被打败的小猫。
  “记得以前我跟你说的,决定要爱就得爱到底,不然两个人都会受到伤害。”
  “是他先伤害我的。”
  “他怎么你了?”
  “我都还没和他理论,他倒先质问起我来,口气那么坏。”
  程茵沉默了一下,“据我所知,他向来如此,你以前也不太介意。”
  “我……”
  “那是因为你以前是站在强者的立场上看的,你觉得和他的残疾相比你有优势所以不介怀。但是现在苏念衾突然成了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你自卑了。自卑让人敏感,这是你常说的。”
  “是这样?”
  “说不定他一会就给你打电话。”
  “我手机也在手袋里。”
  “那可好,落的个耳根清净。”程茵吹了口刘海。“正好惩罚一下敢对我们桑家大小姐发少爷脾气的苏念衾,让他今晚担心个够,食不下咽睡不能寝。”
  “他真的会很担心的。”桑无焉听程茵那么说有些心软。
  “那你自己跟他联系。”程茵说着准备把电话扔给她。
  “不!我还没气过呢。”桑无焉迅速把头藏到枕头底下。

  第 12 章
  不过她的火气终究比不上苏念衾。
  那晚苏念衾本来是要追出门的,结果刚到玄关慌忙间一磕,绊倒到在地还“哗啦”一下打碎了鞋柜上的相框。
  玻璃碎到地上,他手臂一蹭便割破了皮。
  余小璐闻声跑下来扶他,却正惹到苏念衾的怒火。
  “不用管我!”
  然后打开钢琴,突然猛烈的弹起《拉德斯基进行曲》,完全不顾这是凌晨一点或者两点。
  邻里街坊被他吵来纷纷亮灯。
  若不是余小璐和物业的保安一一去赔不是,恐怕会无一不去报警。
  “其实我很羡慕桑小姐。”余小璐凝视着苏念衾的背影说。
  “念衾你、我、姐姐三个人一起长大,你一直都那么骄傲又冷淡的对待所有人,一直以来我以为那是你的本性。看到桑小姐才知道,不是。她能让你恼怒、欢喜、沮丧,只需要一颦一笑就可将你的喜怒颠覆。我甚至……”余小璐摸着额头无奈的笑了笑,“我甚至羡慕她能使你发这么大的火。”
  苏念衾顿了顿,淡淡说:“我累了。”
  “不需要出去找她吗?”
  “不用。”
  回房,关门。
  苏念衾是典型的死鸭子嘴硬类型。一关门就掏电话,接通了却听见铃声在客厅里回荡。他随着铃声寻去,摸到桑无焉的手袋,手机、钥匙、钱包、身份证……无一不在里面。苏念衾顿然色变。
  “念衾,怎么了?”余小璐在楼上早听见电话响。
  “必须去找她。”
  “你确信距离这么远,她也能走路走到程茵哪儿了。”余小璐一边掌着方向盘拐弯一边朝两边人行道探望。
  苏念衾不说话,胳膊肘撑在车窗上支着下巴,在脑子里飞速地寻找着桑无焉能去的地方。
  余小璐看了他一眼说:“念衾,你不要着急。这一带治安还不坏。”
  “我没有好好照顾她。”苏念衾半晌之后冒出句话。
  “你说过,这世界上没有人需要别人照顾。”
  “无焉不同。”
  “那她也没有照顾好你。若是她知道你会这么着急就不该如此任性,现在已经凌晨。”
  “小璐不好意思麻烦你,兴许我可以一个人找她。”
  “念衾,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余小璐叹气。
  到十字路口的红灯处停下。
  “咦?”
  “怎么?”苏念衾放下手臂,转头问。
  “那人背影象桑小姐。”
  女孩正在过马路,一副疲惫的模样,转过侧面来,果然是桑无焉。
  “是她。”红灯一停,余小璐拉档。
  “不要叫她。”苏念衾突然说,“在后面跟着她就行了。”
  于是,桑无焉在前,车在后,两者之间保持着大约一百米的距离。车子挂着低档,一直磨蹭了二十分钟才跟着桑无焉回到以前的住处。然后目送她上楼。
  “灯亮了。”余小璐说。
  苏念衾洗澡时才发现手臂的伤口隐隐作痛。那相框本来是在钢琴架上的,不知道谁没有随意的就放在鞋柜那里。转念一想,除了桑无焉以外还会有谁,乱放东西是她的本性。
  她不愿意跟自己回去,苏念衾沮丧,一切和他意料中的差不多。
  他配不上她。
  早上被铃声吵醒,摸索了半天才接起来。
  “无焉啊,我记得你是今天答辩……”
  苏念衾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蓦的从被子里坐起来。
  “无焉?”桑妈妈问。
  “不是……伯母……是……”苏念衾第一次感觉自己说话有点结巴。
  桑妈妈听见男声也是顿然一怔。
  “苏先生?”桑妈妈理了理头绪。
  “是我。伯母。”他竭力用一种不是睡梦初醒的调门回答。
  “打扰你了。无焉呢?”
  “她昨天把电话落在我这里。现在大概在学校。”苏念衾强调了昨天二字,替桑无焉遮掩。
  “哦。”桑妈妈好似大大的松了口气。
  “苏先生。”
  “伯母请讲。” 桑妈妈格外客气,让苏念衾大感前途不妙。
  “你知道,因为某些原因我和无焉的爸爸并不赞同你们来往,为人父母的心情不知你是否理解,对此我亲自去过A城。但是我们拿她没有办法,只好让她处理。”
  苏念衾表情逐渐冷凝,这些事情他竟然统统不知道。
  “无焉从小是我们家的至宝,为了你她牺牲很多,所以希望你能好好对待她。”
  “我明白。”

  第 13 章
  在桑无焉的世界里,最大的烦恼无非是夏天太热,冬天太冷,妈妈太唠叨,若是讲的有理想一点,还有世界不够和平。
  但这仅限于苏念衾闯进她视野之前。
  程茵的话使人信服,但是除了一点:她说苏念衾会担心,但是如今过了三天,这个男人尚不思悔改,居然没有以任何形式在她面前出现。
  桑无焉很窝火。
  第四天、第五天……
  苏念衾仍旧不出现,桑无焉几欲抓狂。双方谁也不想先向对方妥协。
  台里与她同时一起在电台实习的吴谓又殷勤地约桑无焉去看电影。
  桑无焉委婉拒绝。一埋头,不知道墙上什么时候贴了一张宣传单,电台附近刚有一家自助西餐新开张。桑无焉摸了摸裤兜里为数不多的零钱有点想咽口水,就是这些钱还是她从叶丽那里借的。
  吴谓见桑无焉的眼神再也挪不开,于是乘机说:“听说这家味道挺不错,晚上我请你去尝尝?”
  桑无焉看了吴谓半天,用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忍痛说:“不用,我比较喜欢吃食堂。”然后苦着脸离开。
  桑无焉嘴里念叨:外面的花花世界好美好,苏念衾,你再不来我就要爬墙了。
  下午,叶丽象捡到宝一样乐呵呵地回到工作室。
  他们最近和聂熙一起在台里负责一个明星系列的公益宣传广告,插播在谈话节目里。
  “你们猜下午谁来。”叶丽偷乐。
  “李小龙。”为了照顾叶丽的情绪,桑无焉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说。
  这丝毫没有影响叶丽的兴致,满脸喜色,“是一今。”
  什么?!桑无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真的?”王岚抬头。
  “熙姐说的。因为是公益广告,他经纪人早就同意。先前是约其他地方录制,本来只需要说一句话就行,但是早上经纪人突然来电话说,一今愿意亲自来我们录音室一躺。”叶丽滔滔不绝地解释。
  “又可以见到他了。”叶丽双眼放光。
  “别望了带你的照相机。”王岚揶揄。
  “他矜持的像个贵族。”
  矜持他个头!桑无焉在心里反驳。
  当苏念衾和余小璐出现在工作室门口的时候,全部人员几乎是列队欢迎。桑无焉躲在人群后面,看到苏念衾:胡子刮的很干净,衣服很整洁,精神颇佳。桑无焉气结,电视上心爱的人不在后男人不都是很潦倒的么,他怎么还能越活越好。
  苏念衾像变了个人似的,比上次和善了许多,“我姓苏。”还自报姓氏。
  余小璐看到后面的桑无焉,本想发音,却被苏念衾轻轻止住。
  这下桑无焉明白了,他哪儿是来负荆请罪分明是示威!
  “桑无焉你杵着干吗,快给苏先生他们倒水。”总监喊。
  广告只需要苏念衾说短短的一句话,很快就搞定,况且苏念衾一向办事效率很高。但是还需要拿去重新编排,请苏念衾在录音室外稍等片刻。
  苏念衾坐在座椅上,大家都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不知何时只剩他们两。桑无焉此刻才发现,苏念衾手边一直拿在手里的纸袋子里装的是她的手袋,里面是她所有的家当。
  桑无焉好象顿然觉得营养不良了几天的肚子在叫嚣,还有大餐在招手。
  苏念衾却一脸悠然,既不朝她这边望,也不没有要和她说话或者主动还她东西的意思。他在轻松的等待。
  你都不理我,我为什么要主动搭理你,没门!桑无焉鼻子一哼,离开工作室。
  刚到门槛,就遇见吴谓过来。
  “无焉——”吴谓叫住她。
  她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遇见这个灾人。
  “你晚上又要吃食堂?”
  桑无焉努力地将身体往走廊里挪了挪,希望苏念衾听力再迟钝些。
  “真的不营养。不如我们一起去吃饭然后正好赶一场电影。”吴谓穷追不舍。
  桑无焉暗暗叫苦,希望他快走,不然苏念衾说不准冲出来杀人。
  杀人!?桑无焉转念又想,反正不是杀我,他要来气我,我为什么不能气他。
  于是说:“那家西餐的味道真的很好?”
  “应该不错,因为我也没去过。”吴谓诚实地嘿嘿笑。
  “牛肉随便吃?”
  “当然。”
  “看了电影过后,我回家不方便。” 桑无焉眨眼。
  “我会送你。”
  “那你有口福了,要知道我室友冲的咖啡……”
  “桑无焉!”她来不得说完,就即刻被苏念衾粗暴地打断。
  桑无焉转身便看见满脸怒容的苏念衾。
  苏念衾捏住她的手腕,“跟我回去!”
  “办不到!”
  苏念衾哪管她的驳斥,拉着桑无焉的手臂就走,虽走的很慢但是那大力的钳制却不容桑无焉反抗。
  “苏先生。”吴谓跑到前面客气地劝说,完全不知所谓。
  他挡住苏念衾的去路,语气依然客气,“苏先生,请你有话好好说,无焉刚才是不是又什么地方做的不妥,我待她道歉。”苏念衾来之前总监吩咐过这个人脾气古怪,所有人不得懈怠,所以他还算有点心理准备。桑无焉想,这个吴谓还靠的住。
  苏念衾听他一口一个无焉,更为火大。
  “你们是恋人?”
  “不是。”吴谓窘迫地否认。
  “那就是说你管不着。”
  “为何?”
  “因为她桑无焉是我苏念衾的女人!”苏念衾铁青着脸字字真切地说。
  回家的路上,桑无焉在后坐一直在笑。
  苏念衾的脸微微泛着红色依然像冰块一般的绷着,紧抿双唇。
  余小璐一边开车也一边忍俊不禁。
  “苏先生,你好可爱!”桑无焉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苏念衾显得有些不自在。过了一会,桑无焉又效仿着他的口气重演刚才一幕,说“她是我苏念衾的女人。”接着摆了个很酷的姿势。
  “你闭嘴!”苏念衾终于忍无可忍。

  第 14 章
  桑无焉眉毛一横,“你敢叫我闭嘴?你敢对你的女人说闭嘴?苏念衾你活腻了是不是,看我使出独门绝技,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着就伸手指去捅苏念衾的胳肢窝。
  刚开始他仍能装的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说,“别闹!”最后还是不勘折磨的被桑无焉拉下水,开始反抗,脸上僵硬的表情再也不见。余小璐在前面开车,会心地微笑。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孩会在他的世界里那么不同。
  她就是苏念衾那黯然无色的生命里的开心果。
  闹到一半,桑无焉突然停手,好象在沉思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怎么了?”苏念衾摸到桑无焉额头都笑出汗来。为什么吹着空调还这么爱流汗,到了酷暑可怎么办,他想。
  “宣传画上的图。”
  “恩?”
  “那家牛肉看起来真的很有食欲。”
  到家,苏念衾将手机交还给桑无焉。
  “你妈妈来过电话。”
  桑无焉紧张,“她说什么了?”
  “过问你答辩的情况。”
  “就这些?”
  “还要有什么”苏念衾故意反问。
  “没什么。”桑无焉放心。
  她语气与心境的一紧一缩,全然没有逃过苏念衾的耳朵。
  过了几天。
  “无焉,”苏念衾忍不住问,“你有没有事情要告诉我?”
  “没有吧。”
  桑无焉觉得奇怪,突然想到什么恍然坦白,“你那宝贝钢琴,我昨天弹的不耐烦,就狠狠踹了它一脚。这你也能猜到?”
  苏念衾听了没有说话,只是笑笑,但笑容里眼睛却颓然无亮。
  转眼便是六月底,桑无焉毕业的日子。
  授学位那天,两人走在学校,苏念衾引得过往女生频频侧目。
  她从余小璐那里了解到,苏念衾一到人多的地方其实会紧张,因为人太多、光影太弥漫、气味太浓烈,他会因此混乱、不知所措。所以她一直一步不离的挽着他的臂膀。就算没有盲杖,他也能做的很好了。
  她带他看这所呆过四年的学堂。
  荷塘前,桑无焉说,“这是我和程茵最喜欢的地方。”
  “程茵呢?我很想认识她。”
  “不知道,你来之前都还在。”
  后来遇见一群同学,大家寒暄了几句,询问各自去向。
  其中一个叫李露露的女生对桑无焉叹息,“听班导说,本来你要去A大念研究生的,名额都下来了,怎么舍得无故放弃呢?”
  桑无焉不想谈这个话题,笑了笑,“我想闯闯再定,而且不太舍得现在在电台的工作。”
  李露露看到苏念衾说:“是舍不得旁边的人吧。”
  桑无焉立刻介绍苏念衾给她们认识。苏念衾格外善良地同她们微笑着打招呼,让桑无焉大为松气。察觉苏念衾的视障,也无人故作怪异。其中有人还俏皮的问:“桑无焉怎么搞到这么个好夫婿的。”
  桑无焉瞧了苏念衾一眼,嘿嘿一笑,“先将脸皮加厚三尺,然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噗嗤。”大伙一起被逗笑。
  苏念衾反倒被她弄的不大好意思。
  这个时候桑妈妈打电话过来,那些同学又各自有事分散开了。
  “恩,妈妈。有照相。”
  “爸爸呢,我和他说话。”
  “又出差?”
  “不是,还有……”桑无焉顿了一下,“还有苏念衾。”
  晚上,余小璐外出约会,苏念衾看书,桑无焉则枕在苏念衾的腿上躺着看漫画,放着音乐。
  “这样看书对眼睛不好。”苏念衾说。
  “我没有看书,我在看漫画。”桑无焉狡辩。
  “什么漫画?”
  “悬念的,”桑无焉突然来了兴致,“我讲给你听。”
  漫画是关于金田一在六角村的故事。一个建设的象六芒星的村子,每一家的地窖下都藏着一句干尸与多年以前一个惊天的秘密有关。
  说到没具干尸都奇异地缺少一个部分的时候,桑无焉卷缩起身体问,“这房子有地下室没?”
  “不知道。”
  “阁楼呢?”
  “我很少上去,不太清楚。”
  “那你还知道什么?”桑无焉微嗔。
  “我知道现在这房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隔壁却有响动。”苏念衾配合着故事的情节说。他忽然发现自己好象变坏了,受到某人的熏陶。
  “但是你看不见窗户那里有一个人影闪过。”桑无焉觉得这种气氛很过瘾,补充说。
  “那是因为它故意要让你看到。”
  “应该把音乐关掉讲鬼故事才有气氛。”
  “还有灯?”
  “当然。”桑无焉已经有点心虚,却强逞着回答。
  “好了无焉,不说这个。”苏念衾笑,真吓到她的话可不好玩。
  忽然——音乐和灯倏地停止工作。
  两人沉默了半刻。
  “苏念衾,你做的?”桑无焉问,声音有点打颤。
  “我半分都没有动,而且电灯没有遥控器。”
  “真的?”桑无焉拽紧他的衣服,一边说一边坐起来缩到他怀里。
  “真的。”
  “我想尖叫。”
  “我耳膜敏感,最好等我出去再叫。”苏念衾故意说。
  “不准放我在这儿!”桑无焉的手像只八抓鱼粘着他。
  “是停电。”苏念衾亲了亲她的额前的刘海。
  “你怎么知道?”
  “冰箱没有响,空调也停了。只要是一个正常人都能推断。”
  “你敢说我不正常?”
  “世上本没有鬼。”
  “可是信的人多了就变的有鬼了。”她篡改名人名言。
  “少看那些书和电影。”
  “为什么我不能看?”她和他较真。
  “你胆子小。我们应该说点别的转移你的注意力,在你们心理学好象把这称为移情。”
  “看来你做不了好的心理医生,作治疗之前你不应该先告诉我。”
  “为什么要放弃你的专业。”
  “仅仅是本科毕业,学到的皮毛还不足以做心理研究。”桑无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刚好碰到苏念衾为了抱她而搁在旁边的书,“你还在看你的名人传记?”上次就为这个差点把她鼻子气歪。
  “对盲人而言可读的书本来就少。”苏念衾想,看来这个女人很记仇。
  “不是所有文字都能用电脑软件读出来么?”
  “比起来我宁愿听你的声音。”
  “你终于发现我的优点。”桑无焉洋洋得意,完全不再害怕。
  “你还有很多优点。”苏念衾觉得自己的移情大法已经完全有效。
  “比如?”桑无焉来了兴趣。
  “比如这里吻起来感觉很好。”说着含住她的唇。
  “你想干吗?”
  “做人类熄灯后能做的事情。”
  “可是现在是停电。”
  苏念衾嗓音沙哑的说:“恭喜你恢复了正常人的逻辑推断。”

  第 15 章
  来电的时候,苏念衾有些觉得遗憾。
  若是这个世界一直这么没有光亮,他就可以做一个正常人。
  “无焉我们结婚吧。”苏念衾突然说。
  “呃?”桑无焉吃惊。
  “你先想想,不用马上回答我。”苏念衾迅速又说,好象害怕桑无焉口中的答案似的。
  桑无焉后来想若是她当时立刻答应,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
  盛夏之时,苏念衾终于又说要带桑无焉回家。
  “真的愿意?”苏念衾想确定。
  “真的。”桑无焉说。
  这一次桑无焉不敢再忤逆他,小心翼翼地答应。
  “明天我应该穿什么去?
  “是不是要下班后去买新衣服,我的那些体恤好象都上不得台面。”
  “头发需不需修一下,会不会很乱?”
  “我该怎么称呼他们?”
  桑无焉唧唧喳喳地折腾了半天,好象很有压力。
  苏念衾微笑,“随意一些就好,只是吃一顿饭,为什么要紧张?要和你在一起的是我。”
  桑无焉蹙眉,“他们是你的家人,很重要的血亲,若是他们真不喜欢我的话你会很为难,所以我想讨好他们。”
  苏念衾稍稍一怔,摸了摸她的头,思绪漂移。
  “呀——上班要迟到了。”桑无焉一看钟,不敢再耽误,拿着包穿鞋飞奔出门。
  她现在负责早间一个点歌的节目,虽然时段并不好,但她也觉得有所成就做得津津有味。
  午间她和王岚一起去吃海鲜拉面。在日式的小餐馆里遇到曾经同她爸爸一个学校的同事后。
  “赵叔叔。”桑无焉先打招呼。
  “无焉?”他看到桑无焉有点高兴。
  “你们一家都搬过来了?”
  “是啊听说你留在这里上班,你爸爸的病好一些没?”
  “我爸爸的病?什么时候?”桑无焉狐疑。
  “上个月我回去一趟正好看了看他,是脑血栓啊听说当时情况很危险?”
  桑无焉骇然。
  “王岚,我不想吃饭了。”桑无焉告辞走走出饭馆。
  王岚追出来,摸着她冰凉的手说:“兴许是什么地方弄错了,你应该确认一下。”
  桑无焉六神无主地点头。
  家里座机没有人接,然后是桑妈妈的手机。
  “喂?”
  “妈妈。”
  “无焉啊,收到你的照片,照的很不错。”桑妈妈语气并无一样。
  “爸爸呢?”
  “他出差啊。”
  “妈妈,为什么要瞒着我。”桑无焉问。
  桑妈妈有点意外,沉默片刻:“无焉,你怎么知道?”
  “为什么不说?”
  “你有你的事情,你爸爸说他不想因为他的健康而强迫你回家,况且妈妈也是个独立勇敢的女人。”
  “妈妈——”桑无焉在大街上落泪,“你们不需要我了?因为我任性所以你们要开始惩罚我了?”
  “无焉……”
  “我们只是不想牵绊你的脚步。你长大了终究要飞开的。”
  桑无焉挂了电话,对王岚说:“岚岚,帮我请假,我要去。”
  “回哪里?”
  “老家。”
  “可是你不是说你答应了一今明天要去看望他父亲。”
  “我的父亲更为重要。”
  在出租车上,她开始重新审视他们的爱情。
  按门铃的是余微澜。
  苏念衾有点吃惊,“小璐她出去了。”
  “我不是来找她的。”余微澜微笑。“不请我进去坐坐?”
  苏念衾急忙侧身让她进门。
  “听说你明天要带女朋友回去。”
  “是的。”
  “他今天接到你电话竟然可以自己坐起来吃饭。可见他有多高兴。”
  苏念衾嘴角挂起一丝冷嘲。
  “你还是这么固执。”
  “不。我对于某些事情并不固执。”
  “念衾,”余微澜又习惯性地坐在苏念衾的旁边,将手覆在他的掌上,“若是苏夫人在世肯定很欣慰。”很多年了,她仍然这样称呼苏念衾的母亲。
  “你就是现在的苏夫人。”苏念衾缩开手,揶揄。
  对于苏念衾的讽刺,余微澜不以为忤,和善地说:“我也为你很高兴。”
  苏念衾顿然愠怒,“你当然是最高兴的那个。因为再也不用让你苦恼。这个使你厌烦并且将之抛弃了的男人终于可以用他的爱去束缚别人,不会再对你苦苦纠缠了!苏夫人你完全不必如此自做多情,你的继子他这生也从未爱过你!”
  余微澜脸色惨白,许久才恢复血色,“这么多年,你才终于把这些话说出来。可见你是真心喜欢桑小姐的。”
  “我喜不喜欢她与你无关。”
  “明天一家人和和气气吃顿饭,免得让桑小姐见笑。我走了,念衾。”
  余微澜上车刚关车门就看见一个短发的女孩在苏念衾的房子门口,手袋里翻钥匙,弄了半天还是没个所以然,只好按门铃。
  她就是桑无焉吧,小小巧巧的南方女孩。她摇上车窗,疲惫地靠在座椅上,让司机开车。
  桑无焉有些急,她没有带钥匙,但愿苏念衾没有出门。想着又按了下门铃。
  “你够了!余微澜!”她一边见门开,一边听见苏念衾的咆哮。
  她看到满目怒容的苏念衾,怔了怔,“我忘记带钥匙了。”
  然后没有理会苏念衾的尴尬,急忙奔回屋子收拾行李。
  “你干吗?”苏念衾察觉异样。
  “收拾行李”她说,“给你父亲说抱歉,明天我去不了了。”
  苏念衾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去哪儿?”
  “回家……”她不知道要怎么给他解释。桑无焉觉得他很莫名其妙,手腕想要挣脱,却被抓得更痛。
  苏念衾的怒气更加凝聚。为什么每回只要他说要带她回苏家,她就会逃走。这次居然是回家,回到一个让他找不到的地方。
  她后悔了?爱上他这个瞎子后悔了?还是等到这一天了么?
  “我爸爸他身体……”桑无焉忍着痛,却不知道如何解释。
  “我知道!”苏念衾粗暴地打断她。“我不过是个耽误你前尘的瞎子!他们看不起我,认为我没出息,认为我要拖累你。如今还要耍手段要你回去!”
  “苏念衾!”桑无焉瞪着他,“你不能诋毁他们。”
  “这样的鄙视,在我苏念衾眼里,屁都不值!”苏念衾的怒火越燃越旺。
  “苏念衾,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放开我!”
  “除非你不走。”苏念衾没有焦距的双眼满是阴霾。
  “我必须回去。”
  “我让你必须留下!”
  “你办不到!”
  苏念衾第二次听到这话气到极点,不禁将另一只手里捏着的电话扔出去。电话扔到墙上,反弹回来正好砸中床头的相框。夹的照片是俩人在桑无焉的学校的合影。
  两件东西一同落到地上。地毯很厚,所以只发出一声闷响。
  沉默之后。
  苏念衾开口说:“除非你想永远不再回来。”接着放开桑无焉的手。
  “苏念衾若是你还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立刻去登记结婚。”桑无焉有些无奈地说出这话后颓然地坐到床上,动了动几乎被他捏断的右腕。
  “我这瞎子不需要你们的怜悯。”苏念衾讽刺。
  桑无焉抬起头来凝视了他许久,淡淡说:“够了,念衾。我累了。”随即拿起行李,离开。
  那居然是苏念衾第一次听到桑无焉去掉姓叫他的名字。

  第 16 章
  程茵说:“我一直以为你们很相爱。”
  “我也这么以为着。”
  “他一向脾气不好,你也知道。”
  “为什么要偏偏对我最坏?”
  “也许因为他最爱你。”
  “真的?”
  程茵没有回答,但是桑无焉心里已经默默地跟自己说:是真的,桑无焉,你可以怀疑这地球是扁是方,也不能否认苏念衾的感情。
  父亲的病情已渐好转,只是不能太激动。好在他平时也是个和颜悦色的人。
  桑无焉想:是不是我真的错了。
  她有些后悔。
  上次吵架复合之后。
  好不容易挨到他们俩独处的时间,苏念衾便迫不及待地俯下头狠狠地吻住她,拥紧她的手臂范围越收越小,仿佛要让自己成为他身体的一个部分。那是一个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吻,桑无焉从未见过苏念衾那么惊慌不安,以至于他差点让她窒息。
  许久之后,苏念衾才不舍地放开桑无焉的唇,将脸埋进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她的气息,说:“无焉,你知道我的恐惧吗?”
  桑无焉缓缓把手指插进他的发间,心疼地无比,“我不是回来了么。”脑子里那些原本想来揶揄他或者质问他的话在此刻却通通说不出口。
  后来余小璐说;“桑小姐,你能回来真好。”
  余小璐一直对她礼貌而疏远,但是那一句话,桑无焉感觉到了她的真心。
  “小璐,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无焉。”
  “无焉。”余小璐试着喊了一次,微微一笑,唇齿在揣摩这两个字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说:“无焉,你很喜欢吃牙签牛肉?”
  “是呀。”
  “都长街的雷记牛肉?”
  桑无焉笑:“我不太挑,但是那家的味道确实是世间美味让我垂涎。”她又问:“你怎么知道?”
  余小璐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那天,我因为路过碰巧买了些,苏念衾刚从外面回屋,一闻到香味就笑,‘无焉,你看你喜欢的……’话说到一半才恍然想起你根本不在。”
  “他这几天整夜整夜地坐在沙发上发愣。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我至今记得。”
  桑无焉听到余小璐的话,背过身去,眼眶一片水雾。
  桑爸爸终于可以出院。
  桑无焉在家里陪他逛逛公园,打打太极什么的。学了三天太极,桑无焉开始不耐烦于是想到大学时同学归纳太极动作的谚语。
  “一个大西瓜,分成两半,你一半,我一半。”她一边说一边表演着太极拳的动作,让桑爸爸笑的一口茶喷了出来。
  “我们这女儿啊,绝对有把人气翻的天分。”桑妈妈摇头。
  桑无焉听到妈妈的话,想到苏念衾。他们分开的这一个月,他可好?
  吃饭的时候,突然接到A城来的电话。
  余小璐焦急地说:“无焉,你回来吧,念衾他爸爸快不行了。我怕念衾受不住。”
  “小璐,你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苏老先生半个月前刚换了肝脏,本来都恢复的好好,结果早上突然异体排斥,情况很危险。念衾他……念衾他……”一向做有条不紊的余小璐也开始说话哽咽。
  桑无焉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以至于打翻了自己的碗,里面的饭菜洒了自己一身,筷子落到地上。
  “他怎么了?”
  “医生给他打了镇定剂,但是明天早上我们不知道怎么应付他。所以,无焉你可不可以回来一趟,我求你了。”
  “小璐你别哭,告诉我是哪家医院,我尽快赶过去。”
  刚挂了电话,还不待桑无焉解释,桑妈妈立刻说:“我帮你拿钱包,你总得换了衣服再走。”
  得知已经没有航班了,桑无焉又飞速地赶到高速车站,那个时候天色已暗,正好劫到最快一趟开往A城的客车。车要在高速上行驶十一个小时,明早才能到。
  车子并不是正规的车站的营业车。空调是坏的高速上又不敢开窗户,还有很多人抽烟,车里闷热而且乌烟瘴气。
  桑无焉却全然顾不的这些,只是心里祈祷,不要耽误了才好。
  千里之外的苏念衾躺在病床上。
  原本不常晒太阳的脸更加没有血色。他眉毛蹙得很紧,好象在做梦,手指紧紧地揪住白色的床单。呼吸却很均匀,起起伏伏,药物让他睡得很沉。
  病房里的冷气开的很足,于是余小璐上前给他掖好被子。她想:但愿明天他醒之前,桑无焉可以出现,否则没有人拿他有办法。两天不吃不喝不睡一个健康人也受不了,完全一副慢性自杀者的模样。
  余小璐轻轻关上门,回到三楼的特护无菌病房。
  她从特护病房的透明玻璃里看到寸不不离苏怀杉的余微澜。还有一个不要命的在这儿,余小璐想。
  她敲了敲窗户。
  余微澜回头,余小璐提起保温瓶,朝她做了个手势。
  余微澜才走出病房。
  “我熬的粥。”余小璐打开盖子,想让她吃一点。
  “小璐,我不想他死。”
  “他是我们余家的恩人,谁也不想他死。”
  “不。我曾经这么想过。”
  余小璐诧异,“姐?”
  “在爸爸要我嫁给他的时候。”
  “为了我,你一直很委屈。”余小璐垂下脸。
  “我曾经告诉过你,以前我喜欢过一个男孩。”
  “我好象记得。”
  “那孩子比我小几岁,他当时刚刚失去母亲万分无助,我很想帮他。于是怜惜演变成一种淡淡的喜欢。”
  “这倒从没有听你提过。”
  “后来我才发现我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影子,而我真正爱的是苏怀杉。小璐……”
  “等姐夫醒了,你再告诉他,你现在得闭着眼睛打会儿盹。”她一边心不在焉地听余微澜回忆,一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休息下。
  “小璐,不要像姐姐一样糊涂,爱了很久连谁是影子、谁是正主都没有搞清楚。”
  “小璐,你说如果把我的寿命减一半他会不会好起来。”
  “以前,爸爸穷到养不起我们的时候,总以为钱是最好的。可是如今有钱却很多事情一样不能如愿。你说是不是?”
  “小璐,你男朋友一定要先拿给姐姐看……”
  余小璐任她一个人自言自语,最后终于等到她睡着了。
  余小璐才叹气。
  她终于明白苏念衾的古怪,原来并不单单是因为他好似孤儿在外沦落了七年,或者他的视障或者是他母亲的去世,还出在余微澜身上。

  第 17 章
  除了视障和偶尔被称古怪的神经质,无论从形容、气质还是家世苏念衾都是受人瞩目的。有时候连那让他芥蒂的残疾都是别人瞩目的目标。
  他从不去商场买衣服,也就是说他从不逛街。每一季的东西,都是由余小璐操办。余小璐也时间不多,只是按照尺码让人送来。色调无非是灰、白、浅蓝、穿在一起即使他分不出颜色胡乱地搭配,也总不会出大错。家里的钟点工每次打扫完房子,都会将干净的衣服按照白、灰、浅蓝的顺序将衣服分类,然后从右至左颜色由浅到深。除非破旧,不然即使洗的泛白,苏念衾也豪不介意。
  都是些很舒适随意的样式。
  桑无焉和王岚她们逛街时,曾经留意了下苏念衾穿的牌子。她个性很随意平时不太关注这些时尚杂志,亲眼目睹后才知道它们的价格有多让人瞠目。而苏念衾的衣服便出自于此。
  她开始对自己常在他身上抹鼻涕与眼泪等动作后悔。上次拿了一张他的驼色方格子手绢来擦桌子,桑无焉祈祷那只是值两块钱的平民用品。
  而苏念衾好象对自己外面皮囊的昂贵毫无自知。
  她问余小璐。
  余小璐说:“看到他穿起那些衣服比宣传杂志上走秀的模特还迷人,不是件很让人兴奋的事情么?而且,”余小璐笑,“而且他挣了那些钱,却一点业余爱好都没有,不使劲帮他奢侈一下生活还有什么乐趣。”
  桑无焉想,难怪叶丽她们说他有贵族气息,原来是奢侈品给堆砌出来的。于是她怀着报复心理将那些东西统统收起来,然后去城隍庙那边的地摊上买了一堆廉价仿照品。结果穿在身上一点也没有妨碍苏念衾卓越的风姿。
  后来苏念衾去参加某明星新专辑的慈善晚宴,余小璐说有人居然看见苏念衾的衣服问:LV换设计师了么?这新款的男装穿在一今先生身上很出众呢。
  两人一同大笑,而旁边的苏念衾完全不明所以。他这人有时候却异常迟钝。多穿了几次后,苏念衾才说:“我觉得料子好象没有前那么舒服。”
  “是吗。你这土包子真不懂现在的流行。”桑无焉装做若无其事地说,心里在偷着乐。
  她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有趣。
  她换了个坐姿,觉得腿有些麻,弯腰挽起牛仔裤的裤脚来看,好象有些肿了。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长期维持一个姿势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后面一个小孩好不容易停止了哭泣,耳边又传来男人鼾声。车厢里的气味差到让她受不了,衣服像黏膜一样贴在身上,早就被汗水侵湿了又干,然后又湿。她企图将车窗开一点,却用力一猛,拉了个大缝。呼啸的空气灌进来,让她几乎不能呼吸,后座位有人的东西也被吹翻,立刻引来抱怨。桑无焉急忙将窗户合上,留了一点点缝隙。
  她像找到甘泉一样将鼻子凑到这微弱的缝隙前面如饥似渴地呼吸,享受着那一点凉风。她来不及拿任何东西,除了身上揣了足够的钱。刚才手机在车站也被偷了,桑无焉想看时间,于是去摸表。那是盲人专用的,可以翻开盖子摸出时间的机械表,她找了很久才买到一只和苏念衾手上戴的很相似的。她把他的取下来,戴在自己手上,新表送给苏念衾。
  “现在你的宝贝表归我了。”桑无焉笑着戴在自己手上,表面很光鲜但是表带已经有了刮痕。“以旧换新,你赚到了。”
  苏念衾有些留恋地摸到桑无焉手腕上的旧表,“戴在你手上太不秀气了。”
  “现在很时兴女生戴男表,何况还是这么有个性的。”
  苏念衾浅浅微笑,“只要你喜欢就行。”
  桑无焉一边回忆一边将头靠在前座的背靠上,伸出手腕,脸蛋贴着着表面,好象就能感觉苏念衾的体温。她一直都不是这么坚强的人,可以为了他,她好象必须坚强。
  半夜里,突然另一间特护病房传来警铃。
  医务人员急急忙忙地推着仪器和药物过去,余微澜被惊醒。
  “不是姐夫。”余小璐说,长长呼了口气。
  余微澜站起来从窗户看了看安静地躺在床上的男人,头发有些灰白,微弱的呼吸在氧气罩里成了一阵一阵的白雾,各种仪器发出它们各自细小的声响。
  “什么时候了?”余微澜揉了揉脸颊。
  “天亮还早。”余小璐突然想到熬的八宝粥,好象凉了也可以吃。端来还一个人都没吃。
  她盛了一些给余微澜。
  余微澜接过,看到另外一个盒子,问:“你姐夫他也不能吃东西,做这么多干吗?”
  “有念衾一份啊。”
  余微澜一怔,“对了,念衾呢?”
  “姐姐,感谢你终于想起来世界上还有苏念衾这号人物了。”余小璐说,“这两天,你守在里面,他就一直坐在这里,劝都劝不走。他不肯进去看,也不肯离开。”
  “我忙晕了脑子很混乱,完全顾不上这些。”苏怀杉只有念衾一个儿子,而他几乎从未以苏家的继承人自居过。整个苏家的胆子都落到余微澜肩上。“他好么?”
  “不好,”余小璐说,“你知道桑小姐的离开已经让他有些崩溃,姐夫的事更让他受打击。”
  “他一直都是那样的人,外冷心软的。其实他很爱怀杉。”
  “就像我时常和你闹别扭,但是依然很爱你?”
  余微澜拍了下妹妹的头,“别贫嘴。念衾在哪儿,我去看看他。”
  看见苏念衾的睡脸,余微澜鼻子有点酸。
  他瘦了许多,胡子的渣冒出来,显得轮廓更深,人更憔悴。
  大概是他没吃东西,医生怕他体力不支,所以在打点滴。
  余微澜坐在床边,抚摩着他的脸,念念叨叨说:“念衾,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你母亲的葬礼上,而我爸爸还是怀杉的司机,那个时候你好小,个子还没有小璐高,也是这么瘦。跌倒在地上,我要扶你,你也不肯……”

  第 18 章
  苏念衾醒来时发现天已经蒙蒙发白。该死,他为什么会睡在这儿,一抬手发现手上有异物。于是粗暴地一把扯到了输液的针管,鲜血冲过伤口涌出来,他却好象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他正要下床,忽然觉得另一侧的被子有点沉,听见一个人浅浅的呼吸。
  “无焉?”他心中喜悦地有点不敢确信。
  人似乎很疲惫,还在睡,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她的头发,指尖一震——是余微澜。
  苏念衾嘴角苦笑:桑无焉已经再也不想与他有任何干系,怎么还幻想她能象个天使一样突然出现在跟前,拯救自己。
  苏念衾不敢乱动,怕惊扰了余微澜的好眠,只能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但是她仍然惊觉。
  理了理眼前垂下来的头发,抬起头来,“念衾。”她看见醒了的苏念衾,有点不好意思,“
  苏念衾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他是合衣趟的,所以睡了一晚衣服很皱,他说:“他还好吧?”他一直不敢睡觉,害怕他一觉醒来那个男人就已经不再人世了。
  “至少没有恶化。小璐说你很着急。”
  苏念衾别过脸去,掩饰自己的担心。
  余微澜走进他,替他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衣领也翘了起来。
  “你长高了。”余微澜的手,有着母亲般的柔软。
  “恩。”苏念衾突然很安静。
  “以前也常忘记翻衣领。”余微澜笑。
  “谁让我看不到镜子。”
  “镜子对你而言本来就是多余的,长的不好的人才时常在镜子前面摆弄。”
  “我没有见过自己的样子,不知道长的如何。”
  “有时候人也可以做镜子,难道你没有听见你一路过,旁边的女孩都会倒吸冷气。”
  “或者是我太丑。”
  “你若丑,小璐绝对不会和你一同出门。”
  “她这么势力?”苏念衾侧头。
  “当然。她一向只喜欢养眼的。”余微澜笑,“你的歌我听过,都很好。但是产量太少。”
  “我花的很少,所以不需要日夜奋发疾笔来赚钱。”
  “可是你以后需要养老婆,还有很多小孩。他们可不会象你这么省。此外填词也需要灵感。”
  “那么我以后去盲校上课,得让校长支付工资并且为我买失业保险。”
  “可以考虑。”
  余小璐正要端东西进来,看见单独相处的两人,又悄悄退了出去。她本来以为苏念衾醒了以后会因为昨天强行注射的镇静剂而大发雷霆。看来,余微澜镇住了他。
  “念衾,”余微澜的手停滞在他的肩上,“你很久没有这么平静地和我说话了。”
  “心情好了许多。”
  “他一定会熬过去的,因为有你在,所以你不必因为自责而不爱护自己。没有人在责怪你。”
  “我没有尽过做儿子的责任,直到他病危才明白这一点。”
  “念衾,”余微澜又轻轻的叫他的名字,“其实我们俩都觉得是他比较重要。你爱他甚于爱我,我也是。”
  “恩。”苏念衾点头。
  “等你父亲好转了,就去找桑小姐回来,向她认错。”
  “是她执意分手的,在她们家看来本来就是个累……”话到一半被余微澜止住,“记住,念衾,永远不要妄自菲薄。”然后余微澜轻轻地抱住苏念衾。虽然她的动作很轻柔,却也让苏念衾有点意外,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
  “念衾,这本来是继母要给你的拥抱,但是迟了十年。”余微澜闭眼微笑着,笑容格外坦然。
  苏念衾怔了一怔才将手环住她。
  “我可不会叫你母亲。”苏念衾窘迫地说。
  “我也不想变那么老。”
  苏念衾背对着窗户,清晨的阳光从后面的窗帘里钻进来,制湿器在一下一下地喷出水雾,传出有节奏的响声。
  怀里的余微澜虽然憔悴却有安心的表情。
  杵在门口的桑无焉满目愕然,看着房间里相拥的两个人。
  她颠簸了十多个小时连眼都没合赶到苏念衾面前等到的结果就是这个?她从没看到苏念衾用那种温柔的表情和自己说过话。她也没有心思去研究他们嘴里喃喃道出的是什么甜言蜜语。
  她以为他是爱她的,她一直这么以为,所以才能一次又一次地忍受他的神经质。她还以为只有自己会救赎痛苦中的苏念衾。她还以为他们之间的爱情是坚不可摧的,但是现在看来大错特错了。她仅仅离开一个月,他就找到了新人。
  她在想,是不是她应该进去给苏念衾一巴掌然后再愤然地离开。但心里另一个声音说:桑无焉,你何必让别人知道你真这么傻呼呼地跑来一心拯救一个并没有当你是回事的男人,然后再进去自取其辱,露出一脸狰狞的样子。
  算了吧,女人没有了爱情至少还要有尊严。
  桑无焉双目茫然地下到一楼,在电梯口撞到了一个端着东西的实习医生。
  盘子被打翻,七七八八的药片散了一地。
  “喂——你怎么走路的!”年轻的实习医生一边捡东西抱怨。他一抬头,才发现桑无焉眼泪挂了面脸。
  “你别哭啊,我没有要骂你的意思。都是我不好,走路没看见你。”他急忙解释。
  桑无焉却缓缓蹲在地上,埋着头大哭起来。

  第 19 章
  再见苏念衾是在事隔三年之后。
  假日酒店的二楼的咖啡厅里,她刚要坐下便听见有人叫“苏先生。”每当听到这个称谓她总会心跳骤快,即刻将目光移过去,然后便是一次又一次地失落。后来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期待还是在害怕。
  她又一次寻声望去,叫人的是一位在座位上等候许久的中年男子,他看见门口有人进来便热情地迎过去。
  然后,桑无焉在几人中间看见了苏念衾。
  若不是有苏先生三个字做奠基,她几乎就认不出他了。
  藏蓝色的西装,领子扣得很工整,显得挺拔出众。皮肤比以前黑了些,脸庞还是那么俊秀。在他身边与他引路的并非余小璐而是一个装扮精练的女子。两人之间动作并不亲密,可见是秘书之类的人。
  西装,衬衣,领带三者的色调搭配的很好,可见和他一起的女人要比余小璐细心的多,肯定也很持家。
  桑无焉怔在原地,然后眼见苏念衾听着中年男人的说话,一步一步走来走到她身边。
  擦肩而过。
  一时间,桑无焉有些失神。
  “桑小姐,你没事情吧?”早在位子上等她坐下的男人关切地问。
  “没事情,我正好有点头痛。”
  她刚刚一发声,不远处苏念衾便身型一滞。
  桑无焉有些惊讶,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他竟然还能对自己的声音那么敏感。
  “桑小姐?”男人还不识时务地大声喊她的姓。
  苏念衾随即转过身,缓缓走回来,他立到桑无焉他们的桌子前。
  “桑小姐?”这回是苏念衾在问,“这个姓可不多见。”
  男人处于礼节,站起来。
  “鄙姓苏,是这位桑小姐以前在A城的旧识。当然,”苏念衾说,“若是桑小姐还没有贵人多忘事的话。”似笑非笑。
  桑无焉脸色发白。
  “初次见面,”男人客气地与他握手,苏念衾毫无意识没有搭理。旁边的秘书,小声提醒他,“苏先生……”他才恍然伸手。
  桑无焉发现,过了三年他与人的交际已经大有改观,至少还知道不管心情好坏都是要与人握手的。
  直到此刻男人才觉察到苏念衾的眼睛有毛病。
  “桑小姐和我……”男人说。
  “他是我男朋友!”桑无焉急忙抢白。
  苏念衾微微一眯眼睛,“那么请桑小姐介绍一下。”
  “他姓……”桑无焉卡住,看了看男人。出门相亲之前还专门问过妈妈,却还是给忘了。
  “我姓吴,吴迂。”男人欣喜地补充。
  桑无焉窘迫,苏念衾还是那么奸诈,一句话就能让她就露底了。
  “吴先生,可否将你的女朋友借我几分钟说说话?”苏念衾客气地问。
  但是在桑无焉听来全是讽刺。
  吴迂移开,说“当然当然。”向另外一张桌子走去。
  其他人也识趣地回避。
  他们两面对面坐着,沉默了半天。
  其他人一离开,苏念衾的便隐去笑容,冷酷地抿着唇。让桑无焉觉得那样的唇角很性感。咳咳,性感?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提醒自己。
  桑无焉觉得这样越沉默下去自己越不利,于是故作轻松地说:“好久不见啊,苏念衾。”
  苏念衾脸色阴霾,不回话。
  她觉得大概这句话不太对,于是又说:“几年不见,你变精神了。”
  这句听起来更糟。
  苏念衾这个时候竟然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只在盒子上点了点,夹在嘴里又熟练地拿出一个打火机点上。他深吸了一口,吐出一阵青烟。桑无焉透过烟雾看到苏念衾脸上的阴霾加深。
  “你来出差还是来旅游?”
  废话,有旅游还带秘书的么?一句比一句傻,于是她干脆闭嘴。
  他指头夹着烟在烟灰缸上自然地弹了弹,将打火机放在桌子上。
  “桑无焉。”苏念衾冰冷地说,“我不是来找你的,你放心。而且没有你,我也过的很好。”说完这句话,苏念衾便离开。后面的秘书见状追过去,“苏先生……”
  留下一脸诧异的桑无焉。
  走到外面呼吸到湿冷的空气后,苏念衾才缓缓松开自己绷紧的神经。他苏念衾也会懦弱到甚至不敢在这个女人面前再多停留一刻、再多说一句话。
  她回到住处,立刻接到桑妈妈的电话。
  “无焉啊。怎么样?这个人品相貌都不错吧。”
  桑无焉这才发现,她把那个姓吴的给忘在咖啡厅了。
  已近深秋,新学期也到了一半,南方的城市也刮起飕飕凉风。她和李露露一同接了一个儿童自闭症的个案。是儿童研究中心接收的一个叫小杰的孩子。
  在两岁以前,小杰因为对声音不敏感而且语言发育很迟钝而被父母误以为是失聪。后来当桑无焉见第一次见到小杰的时候,他居然被当做智障而送往福利院。
  “他不是傻子。”
  “不可能。”他那双不负责任的父母坚决否认。
  “他不但不是个傻子而且说不定还有另外的天赋。”
  “桑老师,”做父母的好象有点明白,“不会说话不会笑连基本动作都迟钝的孩子,不是傻子是什么。而且我们都是外来的乡下人,没有什么钱付你的治疗费。”
  桑无焉气结。
  于是在和监护人签定协议的情况下,桑无焉将小杰带到了研究中心,并且担负了他治疗的所有费用。
  意思是说,她几乎收养了这个小孩,只是没有法律上的保护。
  程茵说:“这孩子的家长都不是傻子,你才是。”
  刚刚开始,小杰的病情很糟糕。几乎不会发音,只能鹦鹉学舌地重复几个单字。治疗的太迟,差点让他的听觉神经萎缩。丧失同龄小孩的自理能力,粗暴地拒绝任何想与他亲近的人,遇到事情一出轨道就会发疯一样尖叫。
  幸好,那里的治疗老师很有耐性。
  一年后的今天,小杰开始学会安静地用积木堆红房子。虽然那房子的样式从未改变过。
  李露露一面看小杰最近的医疗记录,一面问:“上个星期,你去相亲的结果怎样?”她比桑无焉先先念一年研究生,毕业后已经拿到咨询师的资格证。
  “别提了。”
  “教养不够?”
  “好象还不错。”
  “不够帅?”
  “我连他长什么样都没注意看。”
  李露露吹了一下口哨。
  “这可不是你桑无焉的风格。”
  “我看见他了。”
  “谁?”
  “苏念衾。”桑无焉说。
  “我说呢,苏帅一出谁与争风。”
  李露露以前在本科毕业那天见过苏念衾,在她俩后来的两年研究生生活中,她又旁敲侧击地获得了很多桑无焉的爱情故事细节。
  “不是有报道说他继承了家族产业成了A城的钻石王老五。怎么样,你见到他有没有旧情复燃。”
  “旧情都没有怎么会复燃?”桑无焉自嘲,“而且好象他视我如瘟疫,非常厌恶。”

  第 20 章
  他今天居然看见了桑无焉。
  苏念衾紧锁眉宇,手里一直端着个烟灰缸。她居然骗她说那个男人是她的男朋友,睁着眼睛说瞎话。她以为他是三岁小孩?
  心神一恍惚烟烧到头,烫着他的手指,身体一惊,立即掐灭。才停了半秒钟就又想抽,一摸盒子才发现已经没有了。
  苏念衾打开酒店的窗户,和秋风一起扑面而入的还有从下面传来车流喧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凉风。然后将手里的烟盒揉成团朝窗外仍出去。心中突然微怒:苏念衾,你不要再妄想什么。你这样还算是个男人么?如果她有丁点爱你的话,何苦三年前一走了之!何苦什么线索都不留下!你不过是她玩的爱情游戏,或许她觉得你这个瞎子比较好愚弄,仅此而已。
  那天,当余小璐说她通知了桑无焉赶来。他自己嘴上虽然默不作声,但是心中却是欣慰。虽然自己气走了无焉,但是她还在在乎他的。
  桑无焉自然也不知道苏念衾就在医院里等了一天。那日就看着一个瞎子从三楼到四楼一直来来回回。一边是自己昨晚住的病房,一边是苏怀杉的病室。他害怕自己一不留神,就和桑无焉错过,而让她找不到自己,又担心父亲病情的恶化。一天下来都数不清楚来回了多少次。
  余小璐都替他累,于是给桑无焉再打电话,和早上情况一样依然是关机。
  入夜,他又跑去问余小璐,“是不是你没给她说清楚地方?”
  “不会啊,她拿着电话重复了一次。”
  过了半个小时,他又问,“会不会她先回我们住的地方了?”
  “有可能。”
  他一急,“小璐,你得赶紧回去,她可没有钥匙。大概门都开不了。”
  余小璐对他有点失去耐性了,“念衾——无焉又不是小孩子,找不到不知道打电话吗?没有钥匙开门不知道先来医院吗?找不到医院不知道打车吗?你现在就知道着急,当初为什么又要把她气走?”
  他沉默了一会,缓缓说:“小璐,谢谢你替我打的电话。”
  余小璐叹气,“好了,好了。反正我也得回去帮你和姐姐准备换洗的衣服。”然后开车离开。
  半个小时后,余小璐来电。
  “不在。”
  “会不会已经来过,就走了?”
  “我问过物管,今天没人来过。”
  他又开始着急。
  “也许是路上睹车,或者航班延迟了呢?”余小璐宽慰他。
  她这一说引来更大的麻烦。
  他突然担心桑无焉路上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于是乎找人去查了头一夜到现在所有进入A城的车辆有无意外事故。那个时候正直半夜,幸好他姓苏,有很多人以被苏少爷折腾为荣。
  电话不通。
  人没有到。
  桑无焉突然就在他的世界绝迹。
  余小璐安慰他:“我给她电话时她并没有说什么时候到,只说尽快。也许家里有事耽误了。总之你不要担心了。”
  很多天过去。
  当他疯狂地想找桑无焉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对她一无所知。家庭,父母,住址,朋友。连程茵都不知所踪。两个人以前住的小屋在一个月以前就已经退租。
  去她的大学打听,系里把他们推到就业处去查。就业处的人只说,她的档案前几天已经被私人提走了。电台里,她只是实习生,并无正式资料。
  被他打听的每个人都好像在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他。他知道,他有点发疯了。
  桑无焉就如同一支神秘的仙女棒,来搅乱了他的生活后就倏然消失了……好像对他们之间的一切甚至A城的一切毫无留恋。
  “苏先生?”
  秘书小秦叫他。
  “不开灯吗?”
  “你需要的话就开吧。”苏念衾收敛住心神,才回过头来。
  “开着灯的话,让人觉得温和一点。”小秦替他泡了一杯热茶,然后让酒店服务生将所有易碎物品和多余摆设全部收走。
  “与TORO公司合作的事情很顺利,拟订的协议我打成点字放在您书桌上了,但是明天早上您需要去一趟。”
  “恩。”苏念衾右手撑在沙发扶手上支着下巴,这是他惯用的开小差时的动作,心不在焉地听秘书说话。
  “还有我们在这里的分公司希望您能去探望一下员工。”
  “恩。”
  “余小姐来过电话,希望您空下来以后给她回个电话。”
  “恩。” 他根本没听。
  小秦明白她白费了很多唇舌,但是老板就是老板。
  “苏先生?”小秦微笑。
  “恩?说完了?”苏念衾回魂。
  “暂时就这些。苏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你把明天我们要签的协议给我放在桌上,早上要在TORO与他们的股东见面。我巡视分公司的事情,你安排下时间。”苏念衾说。
  看来他刚才是一点也没听进去,小秦想。
  但是脸上仍然好表情,“好的。我明白。”刚上任的时候余小璐就对她说过,做苏先生的秘书会盲文会管理都是次要的,关键是好脾气和有耐性。
  “总台电话多少?”
  “101。您需要什么东西吗?”
  “要瓶酒。”
  “余小姐吩咐过,医生说您的眼睛……”
  苏念衾有点不耐烦地抬手。
  小秦立刻禁声,她是秘书不是他的太太所以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她离开的时候,苏念衾突然问:“为什么这酒店里没有收音机?”
  小秦说:“好的,我会跟他们反映。苏先生,您要听电台的话我手机里有这个功能。”
  “不用了。”苏念衾又立刻拒绝。
  今天的老板非常奇怪,小秦想,虽然以往就不太正常。
  苏念衾将小秦留下的资料看到半夜。他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从商,所以对很多专业用语很不了解,小秦为他恶补了很多,却仍显吃力。所以下的工夫比其他人多了许多。
  幸好以前一个人为他想过办法。
  “看书费力的话,让人读出来不就好了,然后遇到你需要记忆的地方就记下来。”他仍然记得桑无焉笑着说的每一句话。她是他遇到的最爱哭,也最爱笑的女孩。
  虽然看不见,但是笑由心生,他听的到。
  他的心有点紧,所以叫总台送酒上来。
  “苏先生,需要配菜吗?”对方善意地问。
  “不必。”他冷然拒绝。
  他酒龄不长,对味道并不在行,所以也不挑剔。在他眼中喝下去能忘记桑无焉的便是好酒。可惜,至今尚未找到。

  第 21 章
  早上小秦来叫苏念衾。敲了门没有人应,她只能用房卡打开。
  苏念衾和衣睡在床上,屋子里充斥的烟味与酒味几乎让人窒息。他的睡姿势像婴儿一般地卷缩着,手中握着随身携带的MP3,耳塞还留在耳朵里就这样过了一夜。
  小秦见惯不惊,并不大惊小怪。她看了看表,才七点,还可以让他多睡半个小时。于是开窗户,又拿走床上的空瓶子,那个时候她听见苏念衾嘴里喃喃唤着一个叫“无焉”两个字。不知道是无烟或是无燕,听了很多次都没有搞清楚。
  小秦抬了抬眉,在客厅里一边看行程安排一边等他。
  七点半,苏念衾自觉地准时醒来,像是在体内上了闹钟一样。随即去浴室洗澡,小秦为他找衣服。“苏先生,今天会下雨加一件薄的开衫可好。”
  苏念衾没有回答,以他的习惯沉默就是不反对。
  二十分钟后,苏念衾又变成了白天的苏念衾:胡子刮的很干净,衣服很整洁,身上没有任何异常的味道,面部表情很平静。
  “念衾——”在TORO刚开完会,便有人叫他。
  “是彭小姐。”其实小秦不用提醒苏念衾也知道是她。
  彭丹琪,TORO东家的侄女。
  世上能用这种语气来高声叫苏念衾的人,恐怕也只得这个女子。
  苏念衾略微不悦地蹙了蹙眉,他并不喜欢别人将他叫得这么亲密。
  “彭小姐还有何吩咐?”苏念衾用拒人以千里之外的语气说。
  他素来冷漠,所以彭丹琪也不介意。
  “叫我丹琪就好,不然太见外了。”彭丹琪笑。
  她身上CD香水的味道太浓烈,老板必然不喜欢,小秦想。余小璐提醒过她,苏先生对味道和声音敏感,所以不可用香水,不可大声喧哗。
  “念衾,听说你第一来B城,我带你四处走走。”
  “多谢彭小姐热情,我眼睛不方便,不爱走动。”
  彭丹琪将商场上的手段运用到爱情中,不步步紧逼却坚持不懈。
  “那今晚我做东,请你吃饭尽一尽地主之宜。念衾,这不该拒绝吧?”
  苏念衾无路可退。
  傍晚从酒店去Catiero餐厅的路上,苏念衾突然在车里搜口袋。
  “苏先生,找东西?”
  “我带在身上的MP3。”
  白色的iPod,苏念衾随身的至宝。
  “是不是落在住处了?”小秦问。
  “那回去找。”
  “苏先生,您和彭小姐约的时间快到了。”
  “不去了。”苏念衾吐出三个字。
  彭丹琪精心准备的约会因这小小的事件取消,害得小秦压低了声音编足了理由向她解释。所幸,她在受过高等教育,不是个不通道理的女子。
  而苏念衾却完全不讲道理。
  酒店房间被他掀了个底朝天。打扫房间的服务生被一一严厉地询问,搞的大家很尴尬。
  经理心惊胆战地问:“苏先生丢的东西可是非常贵重?”
  “一个MP3。”小秦保持微笑。
  最后这个折磨人的东西被发现在床下地毯的结合缝里。十多人都擦汗松气。正巧余小璐打电话过来,小秦向老板的小姨汇报情况。
  余小璐想了一下,“我一会儿发个声音文件给你,你存在电脑上。然后去多买几个同样型号的MP3,拷到里面备用。”晚上,当小秦打开邮箱,看到余小璐发过来的附件。
  附件的名字是:无焉。
  她不喜欢探索隐私,并未打开,只按照嘱咐一一拷贝到刚买的iPod里面,整整五个,分散放在她的手袋中,抽屉中,车上,以防不策。
  原来重要的不是那个机器而是里面的声音,小秦想。
  “桑小姐!”
  桑无焉牵着小杰想要打车。他的病让他不太适应人多的场合,更加不能拥挤。
  突然有人在车上叫她。
  她转身,见一个男人将车停在路边。那人长相斯文,戴着一副眼睛。
  “我们见过,在假日酒店,吴迂。”男人见她一脸狐疑,提示。
  “哦,吴先生。”桑无焉有点抱歉。
  “你去哪里,我刚下班可以送你一程。”
  “不用不用。”桑无焉摆手。
  “反正是我荣幸,这个时段带着小孩不好叫车。”他看到桑无焉手边的小杰。
  桑无焉迟疑。
  “桑小姐再推辞的话警察要来给我开罚单了。”吴迂笑。
  体贴不做作的男人,桑无焉上车的时候想。
  “去哪里?”
  她为了照顾小杰坐在后排。
  “去市区的KFC。
  “这个时候去有点人多,如果小朋友不介意吃麦当劳的话我知道一家比较安静的。”吴迂从观后镜里看着桑无焉询问。
  “恩,那谢谢你。”
  于是搭车被吴迂顺利地演变成一场奇怪的约会。
  吴迂去买东西的时候对这种受到小孩子喜欢的快餐并不熟悉,他端着东西回座位的时候有点抱歉。
  “我没有进来吃过。只是上下班常从这里路过发现的。”
  “男人通常会认为性格比较幼稚的人才偏好这种东西。”桑无焉为他解困。有这种想法的就是苏念衾。
  “我家乡是小城镇,没有这些玩意。来这里念大学经济并不宽裕,一个十元的汉堡对那时的我而言已经是奢侈品。”他很坦诚。
  桑无焉微笑着看他,有好感。
  “吴先生现在做什么工作?”她又忘了。
  “律师。”
  “那你现在想吃什么都不奢侈。”
  吴迂被她的话逗笑。
  桑无焉将可乐插上吸管,放在小杰面前,他一个人安静地喝。而拿薯条的精细动作对于他而言有点吃力。于是桑无焉一点一点地教他。
  “我听说过这种病。”刚才桑无焉向他解释了一下。“他的情况已经很好了。”
  “治疗地越晚就越严重,他属于先天性的,一般来说终生都难以治愈。”桑无焉叹气。
  “遗传?”
  “医学还不能确定。最大可能是母体在怀孕的时候得过什么病造成的。”
  “那并不是孩子的责任。”
  “他的父母认为是。”桑无焉摸了摸小杰的头。“我把他带到这里,希望他看到别的小朋友,有接近他们的欲望。”
  “他能听的见我们说话。”
  “也许是,自闭能自动过滤他们不想接受的外来信息。”
  突然,小杰一戳吸管将可乐的杯子打翻,桑无焉急忙将东西移开。吴迂看到小杰胸前沾了可乐,于是想用纸巾帮他擦干。
  “吴先生!”桑无焉立刻制止,“小杰不习惯不熟悉的人碰到他。”否则他会即刻尖叫。
  吴迂的手停滞在空中。
  “他刚开始对我也是这样。他需要时间接受别人的亲近。”桑无焉解释,以缓解他的尴尬。“这个过程很缓慢也很痛苦。”

  第 22 章
  吴迂说:“我很抱歉。”
  “不。你也是出于爱护他。”
  吴迂又去收银台补了一杯可乐。
  回来他无意间看到桑无焉左腕上的手表。因为餐厅里暖气太大,桑无焉卷起袖子,加之是只男表所以有点显眼。
  “瑞士产的Polley,桑小姐有这种收藏爱好?”吴迂重新找了一个话题。
  “呃?”桑无焉不太明白。
  “我有个朋友是做这种收藏生意的。”吴迂也有点好奇,因为那是一只盲人用表。
  “你说这是什么?”
  “Polley,瑞士产的手工表,在国内买不到正品,一只的价格足可以让我赚一年。”
  “不会吧。”桑无焉想,她调给苏念衾那块差不多的虽说难买还心疼地花了她几百块钱,也没看出来差多少呀。
  “表面是金刚钻的,所以不会磨损。”
  桑无焉有点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将袖子放下来,“我在地摊上淘的仿制品。”她说。
  吴迂听见也松气,他也不想他要追的女人有这种身家。
  桑无焉将小杰送到儿童中心。自己赶去电台。
  她负责做一个心理谈话的节目,其实打进热线的人们询问的都是爱情。
  爱情。
  她都搞不懂。
  今晚是一个女孩,她一边叙说她的爱情故事,一边抽噎。桑无焉只好插入一段音乐,让女孩的心情能够平稳些。她爱着他,可惜他就要远行。桑无焉除了对她说一些宽慰的话也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她述说然后用心倾听。述说能让人找到心灵的出口。比如她喜欢对程茵说。
  她回到家,躺在沙发上,盯着表盘发呆。突然又摸出手袋里的打火机。
  这是那天苏念衾扔在那里的,款式最简洁的磨沙藏青色ZIPPO打火机。
  两件东西放在一起。这是苏念衾唯一留给她的回忆,一个是硬抢的,一个是他忘记拿后自己捡的。她与苏念衾在一起半年,他没有送过她任何东西。
  书上说,女人是物质的。
  其实不是物质,而是从那里可以看到男人的心。他一点也不在乎她。
  他抽的MILD SEVEN,她第一次知道这种烟,是因为以前喜欢的一个漫画人物,当时觉得那个星史郎拿着MILD SEVEN在烟雾缭绕下的动作很优雅,但是放在苏念衾身上却是心痛。
  他完全是在糟蹋自己。
  想完又看了看那块表,自己竟然戴了个非常值钱的玩意很久,还时常把它忘在洗手间。
  “这么贵的东西,等哪天我们吃不起饭了,就拿去当。”程茵出屋子里出来说。
  “我怎么会跟你这么个市侩的女人住在一起。”桑无焉感叹。
  “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你你老跟着我,好象缺了我你就活不下去了一样。”程茵吹气感慨。
  “我是不是应该拿去还给他。”
  “那多好,你又可以正大光明地见他一次。”程茵一语道破桑无焉心中所思。
  桑无焉不语。
  “无焉,你还爱他?”程茵问。
  “那有什么用,也许他已经结婚。”
  “或许没有呢。”
  “他不爱我。”
  “你不去问问怎么知道,三年前只是三年前。”程茵说。
  找到苏念衾这号人物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结果他居然真的没换号码。电话一拨就通。
  响了三声,“喂——,这是苏念衾先生的电话。”一个清爽的女声。
  “我……我姓桑。”
  “桑小姐,苏先生正在开会,您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见他一面,方便吗?”
  小秦她记性其好,突然想到那天在楼下曾经遇到过这个姓桑的女子,显然是老板的私人朋友,所以一般不会挡驾,“好,我们在假日酒店的……”
  小秦报了酒店与房间号。挂了电话。
  “秦小姐,苏先生请你找一下昨天的会议记录。”分公司的赵经理探了个头说。
  小秦急忙去书房找。
  过了二十分钟,有人按门铃。
  小秦过去开门,果然是桑无焉。小秦朝小会客厅看了看说:“桑小姐请稍等,我去叫苏先生。”
  桑无焉顺势望去,里面正讨论激烈,苏念衾燃着烟在蹙眉专门听一干人的发言。
  她急忙说:“你们忙你们的,我不急,等事情做完了再说。”
  小秦想也好,苏念衾做事情出了名的专注,讨厌别人打扰,谁也搞不清楚如果现在打断他又会哪根神经突然不对发起火来。
  “那您去书房等吧,我去给您泡茶。”
  酒店的套房很大,有客厅、小会客室、书房、卧房、客房,她有点不敢去想住一日的价格是多少,来的时候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出错。三年前,苏念衾只是个在圈内小有名气的创作人,但是如今却成了财阀的继承者,和他完全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桑无焉等在那里有点紧张,她习惯性地把手表摘下来,放在手里拨弄。李露露教她,若要打听旧情人婚否单身否,有很多办法。例如可以问“好久不见,你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呀?”若是他还单身,肯定一般会说:“哪里哪里,还没有目标呢。”这样就对上号了。
  桑无焉揉了揉额角,怎么这么像地下党接头。
  可是苏念衾他哪里能用正常人的行为来推断,他不管有没有对象均不吃这一套,轻则冷嘲说:“桑小姐放心,喜贴一定送到。”重则暴跳如雷。
  她靠在书房的沙发上,回头便穿过客厅看到坐在会议室最里头的苏念衾。暖气很大,所以他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衣,在一群人中衬着他常年不改的骄傲神色显得尤为清俊。
  苏念衾在烟缸里掐到烟说:“新产品的市场份额不能完全寄托在总公司发布的广告上,你们知道公司一年……”
  谈话没完没了,小秦迅速地做着记录。
  事情搞定之后,所有人都想长长地伸个懒腰,但是碍与苏念衾那长年不笑的脸色都忍住。赵经理是个爽直的人,敢冒天下大不为地说:“都辛苦了,不如让苏先生请大家吃饭。”这里除了苏念衾就他职务最高。大多都是销售部的小职员难得和老板一起共事半天。
  “好吧,你们随便选地方。”苏念衾难得开口同意。
  大家一阵欢呼,尤其是在座女士。
  苏念衾让小秦去拿西装外套,小秦才突然想起来:“苏先生,有位姓桑的小姐还在书房等您。”
  苏念衾动作倏然一顿,“你说什么?”

  第 23 章
  所有人看到苏念衾突变的表情都有点吃惊。
  “她没过来打招呼,应该没走。”小秦迅速跑到书房去看。
  谢天谢地。
  小秦长长出了气,她还在。如果就让她这么走了,她觉得苏念衾很可能当场就炒她鱿鱼。可是此刻这个女子,居然脱了鞋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苏念衾随后走进来。
  “呃……她睡着了。”小秦解释。
  苏念衾点头,步子放得格外轻,他忍住想朝小秦发火的怒气,压低了声线,“你带他们先去。”
  小秦不敢再罗嗦,带着狐疑的一群人悄悄离开。
  苏念衾定在那里很久,他听见桑无焉轻轻的呼吸声,浅浅的柔柔的,和以前一样。他摸到沙发前方,试探地叫了一声:“无焉。”
  她没有反应。
  苏念衾摸了摸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她依然这样嗜睡,但是若是任凭她不吃东西睡下去,醒来又要胃痛。可是他不忍心叫醒无焉,不是怕耽误她的好眠,而是怕无焉一醒过来自己便不能这么安静地拥有她,不能分享她的气息。
  可是这么卷在沙发上,久了会背痛。
  于是他俯下身体去抱起无焉,她是那种轻盈小巧的南方女人,只需要轻轻一揽便抱在怀里。
  她万般熟悉他的怀抱,像一只小猫朝他怀里缩,不禁朦胧呓语出两个字:“念衾。”
  那一瞬间苏念衾觉得自己空洞了三年的心开始注入了温暖。
  他突然回想起三年前的夜晚,在那个漆黑狭窄的楼道里也是这么抱着她。苏念衾缓缓移回卧室,将她放在床上让她睡得更舒适些。手放开时充满了留念于是去摸她头发。她居然将头发留长了,一改以前毛茸茸的形象,有点温柔的成熟。
  苏念衾嗅着她发间香甜的味道几乎沉溺了下去。他手缩回来不禁碰到桑无焉柔软的胸部,他手一颤,然后想吻她,很想吻她。这种欲望几乎要把他的心撕裂,呼吸开始混乱。
  他掌住她的下巴,确定了唇的位置,然后垂下头去。刚刚碰到她柔软的嘴唇,梦中的桑无焉便怕痒似的别过头换了个睡姿,害得苏念衾以为她要醒,急忙坐直身体。
  平静了一会,发觉她只是无意的动作,根本没有醒的迹象,一如以前一样只要睡了天塌下来都弄不醒的,苏念衾开始有点乐。
  心想,原来偷吻时这种做贼的感觉很不错,怪不得以前她连续对他下手两次。
  于是苏念衾又垂脸将方才温柔的吻继续,轻轻吮吸着她的唇瓣,他的喉结动了动,开始着了魔似的去解她的外套。
  忽然,他停住,迅速抽身然后退回到客厅。
  苏念衾,你在干什么?他问自己,找不到女人发泄你的欲望了吗?
  他点上一只MILD SEVEN猛抽了几口,然后去浴室洗脸。既然桑无焉并没有想和他在一起,他也不该这样对她。
  苏念衾将表摘下来,放水冲脸。冷静了一点后,他拨电话给小秦,问他们在哪儿吃饭。他不想扰她的好梦,当然也不敢和她单独在一起,否则剩下的几个小时,他不能保证自己还能这么有自制力。
  走的时候,苏念衾想,一切等她醒了再说。
  桑无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陌生的床上,连忙翻身以至于差点滚下来。整个套房空无一人,她光着脚丫饶了一圈才在书房的沙发前找到自己的鞋子。
  人全走了?她刚睡醒,有点蒙。那是不是说刚才那么多人都看见她丑陋的睡像,她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还有口水的痕迹。
  幸好苏念衾眼睛看不见啊,不然在旧情人面前多丢脸,睡觉还留口水。她感叹。桑无焉找到洗手间去洗把脸,关灯时发现她的手表在水龙头边,顺手把表揣在外套口袋里。
  她有点沮丧,自己费了这么大勇气来找苏念衾谈话,结果这个男人就这么溜了,走的时候都不叫醒她。等他吧,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谁知道他出去花天酒地过夜生活要什么时候回来。
  桑无焉叹气,关门离开。
  苏念衾吃饭一直心不在焉。
  小秦问:“桑小姐回去了吗?”
  “走时还在睡没叫她,一会给她带点吃的回去。”
  小秦听到苏念衾的话,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老板今天转性了,突然很体贴。
  可是当小秦陪苏念衾端着热气腾腾的美味回到房间,桑无焉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苏念衾的眼睛颓然,又开始死气沉沉。
  “我的表呢?”苏念衾在浴室问,
  “刚才您带了吗?”
  “没有。” 苏念衾声线略高,是又要发火的警报。
  表,表,表。小秦到处搜索,苏念衾天天戴在腕上的一块手表。
  “我刚才就放在款洗台上。”
  她心里在哀叹,为什么余小姐没有让她把那表也多买几只放着拿来防身。
  就在苏念衾要发作的一瞬间,小秦在书房的茶几上找到。
  “这儿——”她急速给苏念衾送过去。
  苏念衾拿到手表的一刻,神色一凛,眉宇升起更为巨大的一片怒意。
  他终于明白桑无焉是干吗来了。还他的东西,从此想和他两不相欠
  第二天一早,桑无焉去学校上课,戴手表表带松了一大截时才发现这表不是她戴的。或者说,是她以前送给苏念衾的那块。她当场就傻了。
  阴错阳差地将东西拿错。
  因为她没有想到苏念衾一直在用,她更加不知道的是,苏念衾曾经气愤地将它扔过,后来又拼命回去找。摔坏了表面,费了很多功夫才找人修好。以至于指针走得很不准,但那个男人依然舍不得换掉。
  他珍视着她留下的每一件东西。
  念情。他一生下来被赋予的执着。
  程茵知道后痛心疾首地说:“完了完了,去了一趟,赔了夫人又折兵,话没和说上还换了块烂表回来。咱家最值钱的一样宝贝就这么被你给糟蹋了。”
  “去你的。”桑无焉说。

  第 24 章
  吴迂打电话来约桑无焉出去。
  “我一个日本回来的朋友带了套小孩子的绘画书,我想很适合小杰。”
  桑无焉不是十多岁的小女生,她知道吴迂的目的是什么,笑答:“好的。”
  “那你什么时候下课,我去接你。”
  “五点半。”
  “我买了票,有没有空陪我去看场电影?”他从桑妈妈那里打听到桑无焉的爱好。
  吴迂有律师的智慧,只需要一个问题就搞定了晚饭还有余下的夜晚时间。
  在吴迂的车上,桑无焉看到那本书,日本人做的很精致,虽然不通日语但是图画是没有国界的。
  “不只是小杰,连我都想要。”桑无焉说。
  吴迂笑。
  “今天天冷,正适合我们去吃韩国烤肉。”
  桑无焉欣然同意。
  看来吴迂在桑妈妈身上讨足了欢欣,知道桑无焉的一切嗜好。
  不是一家特别奢华的餐厅但是很精致。肉却不需要自己烤的。
  一盘烤好的里脊冒着噗噗油气放在几叶生菜里端上来,桑无焉顿时眼睛放光。
  吴迂要了一瓶梨姜酒。
  与其说它是酒不如说是含酒精的饮料,酒放在绿色的瓶子里看倒出来以后才看到是淡黄色的。桑无焉伸舌头尝了尝是甜的,于是放心地大大喝了一口,谁知道入口却是很辣口。差点将她的眼泪辣出来。
  吴迂一面朝服务生替桑无焉要白水喝,一面笑,“无焉,你有时真像长不大的孩子。”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称呼从桑小姐,变成无焉了。
  然后夹了片烤肉,沾了碟子里的甜辣酱卷在生菜里给她。
  吃到一半,桑无焉的手机响了。
  “喂——”桑无焉用纸巾擦了擦手,接电话。
  “桑无焉。”
  “呃?”桑无焉差点噎住,居然是苏念衾。早知道上次不该拿自己手机给他打电话。
  “你出来。”听筒里传来苏念衾强忍怒意的声音。
  “出哪里?”她不明所以。
  “走到餐厅门口,大街上。”
  “我在吃饭。”她低声说,企图让他不要无理取闹。
  “我知道你在吃饭!给你五秒钟,你不出来的话信不信我放火烧了那家店!”苏念衾怒说。
  吴迂察觉到不妥,问“怎么了?”
  苏念衾倒数:“五秒钟。”
  “四。”
  “三”
  ……
  桑无焉收起电话,“我出去一趟。”然后跑到对街的大门。她不敢验证苏念衾的耐性。
  在路边,她朝对面看了看,没有什么异常。于是想回电给他叫他不要胡闹。
  正拿出手机,突然,她的手臂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那只强劲的不容回避的手臂的主人不由分说,拽着她将她拉到路边一辆车前,一把把她塞进后坐,狠狠地关上门,并且凶恶地命司机锁门。
  她一脸惊恐,透过窗户看到绑架她的人是苏念衾后,才不至于尖叫。
  小秦从副驾出来,“苏先生,你冷静下,有话好好说。”
  已经有人朝这里观望。倘若不是他坐的奔驰320,或者穿着一身CK,或者因为苏念衾长相俊美不像匪徒,大概连路边的大嫂都会以为是一起绑架,而打电话报警。
  苏念衾随后铁青着脸从另一侧的门坐进来。
  “苏念衾,你干吗?”
  “桑无焉你做梦!”苏念衾说。
  “?”桑无焉完全不懂。
  “除非我死,否则你想和别的男人一起就是做梦!”
  桑无焉开始明白。
  然后桑无焉的电话开始震动,她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吴迂来的。但是犹豫着接还是不接,因为她毫不怀疑只要一接,自己心爱的手机就会被苏念衾从窗户扔出去跌个粉碎。
  于是掐掉。
  “我们……只是吃饭……”连桑无焉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支支吾吾。
  “你喝酒了?你居然还陪他喝酒?!”苏念衾敏感地嗅到酒精的气味。
  “这不是陪不陪的问题,大家一起吃饭一起喝酒很正常。”桑无焉勇敢反驳。
  “在我眼中是一样!”苏念衾提高声线。
  “苏念衾你有点男人的理智好不好!”
  “你还知道我是个男人!”苏念衾几乎咆哮。
  小秦愕然,她从来没见过苏念衾发这么大的火,平时最多只是摆摆脸色说说气话,却没有用这种语调吼过人。更令她愕然的是这个姓桑的小姐居然还能勇敢地火上浇油,和他对峙。
  桑无焉开始有点火,“你是你,我是我,什么干系都没有。别说陪他喝酒,就是陪他上床你都管不着。”
  “你敢!!”苏念衾暴斥。
  话刚说完,怒不可止苏念衾拉过桑无焉的手臂,顺势钳住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下去,第一下有一点偏差,第二次立刻纠正位置。那样的吻法和情欲无关,仿佛只是要把胸中的怒火全部发泄出来,他蹂躏着桑无焉的唇,翻转着她的舌。全然不顾前面还坐着两个人。直到桑无焉完全丧失呼吸开始窒息,才满足地放开。
  桑无焉大口吸气,脸颊胀得通红。苏念衾怒意稍缓,看来他对这种惩罚方式比较满意。
  副驾的小秦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冒风险说话,但是她不得不说。
  “苏先生,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得过去了。”车已经停在这里很久了。
  这是为了TORO的东家为了庆祝双方合作成功特地开设的庆功宴,顺道撮合下侄女彭淡琪和苏念衾。所以说苏念衾是今晚的主角,要不是去说不定人家马上翻脸。
  “现在去。”苏念衾说,他本来出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的。
  “那桑小姐,我们是不是……”把她放在哪个地方。
  “一起去。”
  “好。”小秦没有疑问了。
  “什么晚宴?我不去。”桑无焉缓过气来,但脸蛋的潮红未褪。
  “难道想回去和那男人继续?你休想!”苏念衾眯起眼睛。
  “苏念衾,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说话。”
  “是你要和我抬杠。”苏念衾纠正。
  桑无焉的电话又呜呜震动许久不停,可见吴迂是真担心了。
  “我至少得跟吴迂说一声。”
  “对了,他叫吴迂。为什么你总和姓吴的男人有关?”而表情是在说,绝对不行。
  桑无焉无语,连这他都要生气,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他的心志不能成熟一点。
  窗外是拥挤的车流。
  苏念衾突然说:“把东西还给我。”
  “什么?”
  “我的手表。”苏念衾又补充了一句,“那天你从我房里偷的。”
  说着拉过桑无焉的手,毫不温柔地将自己兜里那块给桑无焉戴上。
  “我没有偷,而且那是我买的。”桑无焉一边辩解一边从手袋里拿出来乖乖还给他。
  “那你是专门想把它要回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听吴迂说你原来这表很值钱。”
  “下次要是再从你嘴里听到这个男人的名字,我就去灭了他。”苏念衾说。

  第 25 章
  车子由司机开到停车场。
  桑无焉还在做最后挣扎,“我能不能不去。”那种场面她实在应付不过来。
  “不行。”暴君继续着他的暴政。
  小秦不想她再忤逆苏念衾,而造成什么突发状况,劝说:“桑小姐,没有关系。只是一个小型的酒会,里面人来人往,不一定要说话的。”
  桑无焉使劲揉额角。
  苏念衾强行让她的胳膊挽住自己的手臂,“你得给我带路。”
  然后大门被侍者打开。
  桑无焉倒抽一口凉气,这就是所谓的小型的酒会。偌大的一个圆顶大厅,水晶灯璀璨射眼,右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管弦乐队,小提琴的声音悠扬婉转。
  桑无焉看了看自己的外套,牛仔裤,平底鞋几乎要就地逃掉。
  正要从苏念衾臂间抽手,却被他狠狠抓住。
  “你想去哪儿?”苏念衾压低声线,语气凶狠,而面色却保持微笑。
  “我不行了,现在紧张的要死。”
  “你都能反抗,说明活的还不错,没有要死的迹象。”他继续皮笑肉不笑。
  “你真是人面兽心。”多年不见他,居然练成这种一边恶毒地说话一边无害地微笑的绝活了。
  “你假如又要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逃走,我还做的出更恶毒的事情。”
  “什么?”
  “比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堵上你的嘴。”
  桑无焉紧张地捂了捂嘴,“你这个禽兽。”
  “试试?”苏念衾扬眉。
  很多人都朝这边看,因为从未见过苏念衾在公共场合带过女伴。而且他还和这个女伴一路走一路亲密地低语,念念叨叨让当场的女人们好不羡慕。与苏念衾相处过的女人都共同认为除非是公事,要么想叫苏念衾私下与人聊天,比让公鸡下蛋还难。
  小秦也注意到别人的目光,想阻止他俩之间“甜蜜”的拌嘴。毕竟苏念衾算是进今天的主角,还有很多正事要做。
  有好几个人端着酒杯从远处朝苏念衾走来。
  桑无焉企求说:“我真的应付不来,而且小秦要和你说话。”然后朝小秦挤了挤眼。
  小秦顺势说:“苏先生,我介绍TORO的设计总监给您认识。”
  桑无焉乘机抽手,将他交给小秦。
  “你去哪儿?”苏念衾偏头问。
  “去洗手间。”这个总可以吧
  “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他威胁她。
  “我保证不溜号,你做你的正事。”然后桑无焉朝小秦摆摆手。
  小秦代替桑无焉挽住苏念衾帮他从侍者那里拿了杯酒,然后引导着方向朝人群走去,遇见一个人便停下来寒暄,有的苏念衾记得声音,有的不记得的就巧妙地提醒他。假若拉一次他的袖子就是让苏念衾伸右手,若是拉两次就是伸左手。苏念衾一改方才车上暴怒的情绪,面目含笑,客气且不做作。
  假若要碰杯,小秦会用手轻轻碰着苏念衾的腕,指引方向。
  真是配合的天衣无缝,桑无焉在角落里一边使劲挑美食来吃,一边想。
  她刚拿盘子吃了一大口拌肉酱的意大利空心粉,就有人从背后说:“小姐吃的很惬意呀。”
  桑无焉转过头去,看见说话的是一个眉宇英俊、衣着时尚的男人,咧嘴冲她微笑,露出一排整齐好看的牙。被人逮住不雅的食相她总还是不好意思。
  “有点饿。”桑无焉解释,为了保持仅存的形象只好汕汕地放下盘子。
  “我好象在哪里见过你。”
  现在返璞归真了么又开始流行这样的搭讪语了,桑无焉想,在她追苏念衾的时候都不齿用这句话。
  “是不是上一期美国《时代周刊》的封面?”桑无焉眨了眨眼。
  男人笑,“小姐,你很有意思。”很阳光的露出白齿的微笑。
  桑无焉别过头去摘葡萄吃,结果不小心碰掉几颗掉到地上。
  自从沾上苏念衾以后,她便和英俊的男人保持距离。一个就够受的了,要是再招惹上一个不是要被折磨死。养眼的男人都不好对付,所以最好敬而远之,她总结出来的这条心得一定得告诉下一代。
  “我想我没有恶意。”对方发觉她的回避,于是解释说。
  “我怕我有。”桑无焉挪远两步。
  男人看到桑无焉的打扮,说“你的穿作很特别。”
  “我这一身走在大街上最平常不过,谁知道来了这么一个地方。”
  “你怎么溜进来的?”
  “从大门走进来的。”桑无焉给他一个白眼,然后又继续吃。
  “你是工作人员?”男人下定义。
  桑无焉不想与他多费唇舌,于是做了一个“恭喜你猜对了”的表情。
  “你是工作人员居然躲在这里吃东西?” 男人饶有兴趣。
  “我来帮你们试试口味可好,能不能下咽,有没有毒。”桑无焉又喝了口饮料,咽下嘴里的东西后说,“先生,你看起来好象很无聊。”拼命打扰她的食欲。
  “没办法,”男人耸耸肩,“现在的女人都比较母爱泛滥喜欢那种男人,对我这种完美无缺十全十美的却嗤之以鼻。”说着他用下巴点了点苏念衾那个方向。
  “他是来做正事的,和你目的不一样。”桑无焉不喜欢别人说苏念衾的坏话,“看来你是个花花公子。”
  “花花公子这个词在我看来不是贬义,只能表示他还没有找到最爱,所以不停地寻觅。”
  这回换桑无焉笑。
  “我很佩服苏先生。”男人说,“以他的缺陷能做到这一步肯定是需要很大的毅力。而且还是半路出道,所以过程更为艰辛。其实他完全不必如此,苏家的财产足够他挥霍一辈子。而他好象只是要证明给人看,表示一个正常人能做的他也能。”
  桑无焉垂下头。她或许明白苏念衾要证明给谁看。
  她有点难过,于是说:“我去洗手间。”
  刚一起步却没想到正踩到自己弄撒的葡萄身上,“卟”一下葡萄里的肉被挤出来,然后在她的脚底一滑。桑无焉顿慌,去抓桌子,结果只拉到餐台上坠下来的桌布。一使劲,红色的餐布挪动,上面的被子瓶子如数打翻。“砰——”有的跌到地上,红酒撒了一地。
  男人有点惨不忍赌地拍了拍额头。所有人都朝这里看。
  桑无焉窘迫地想找到地洞钻进去。
  男人有点头痛地摆摆手,“没事,没事。我不会叫你赔的。”

  第 26 章
  但是桑无焉造成这么大的阵仗,已经引得彭丹琪朝这边走来。桑无焉拼命朝周围的人道歉,然后和侍者一起收拾残局。
  “锐行,你不替叔叔招待客人,窝在这里瞎混什么?”彭丹琪蹬着高跟鞋,走来就对男人唠叨。
  “我……”彭锐行看到桑无焉,找了个借口,“我在向这位小姐询问食物状况。”
  桑无焉蹲在地上捡碎瓶子。
  “她是谁?”彭丹琪问。
  “一个工作人员。”彭锐行说。
  “不可能,她没有穿工作服也没有戴工作牌。”看来她比彭锐行要聪明许多。
  她打量了一下这个肇事者,因为这场事故让音乐有些中断,很一些好奇的人围在旁边。
  “小姐,请问您有请贴吗?”另外一个会场负责人过来问。
  “我……”桑无焉挠了挠头发,“我是和朋友一起来了。”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吃人嘴软。
  “哦——哪个朋友,这里的人我们都认识。”彭丹琪说。
  桑无焉看到这个红衣女人的神情,好象确定自己是溜进来白食的一样。桑无焉环视了一下,恰恰周围人很多,她不够高,看不到苏念衾在哪儿。
  “咳咳……”彭锐行出来解围,“琪琪,你这样不太礼貌。”他想,吃就吃呗,反正多一个人不多,也总不会是个什么记者或者犯罪份子,他这堂姐就这些毛病不讨人喜欢。
  “你的新一任女朋友?”彭丹琪似乎看出点端倪。
  “不是。这妹妹太狡猾,不吃我这套。”
  彭锐行否认。
  这时候,一只手臂过来从后拉住桑无焉,“怎么了?”是姗姗来迟的苏念衾。
  “我打翻了人家的餐台,弄得一团糟。”桑无焉瘪着嘴说。
  “没事,彭先生彭小姐不会介意的。”苏念衾走进一点。
  彭丹琪看到苏念衾也出来解围,绽开笑脸,“没关系。叫人收拾就行了。”停一下又问:“念衾,这位小姐是你朋友?”
  “恩,”苏念衾点头,“还没来得及向彭小姐介绍,这是我未婚妻无焉,桑无焉。”
  话一出口,彭丹琪错愕,桑无焉张大嘴。
  “我……”桑无焉呆了半天之后才想反驳。
  苏念衾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肘,垂头低语,“闭嘴。”然后苏念衾面不改色地又大声说;“无焉,这位是彭小姐。旁边是TORO的少东家彭锐行先生。”
  彭锐行笑,“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全场唯一一个不被苏先生魅力吸引的女性,结果居然是你未婚妻。”
  玩世不恭的彭锐行讲出来是当玩笑,但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旁人看来有点讽刺。
  桑无焉不悦地蹙眉说:“彭先生,我比其他人更爱他,这点你无庸质疑。”
  苏念衾捉住桑无焉胳膊的手震了一下。
  桑无焉这才发觉自己好象说了很露骨的话,脸上发烫。
  彭丹琪有点窘,却依然不改火辣,“苏先生什么时候订婚的,都不通知我们一声。”
  “事隔太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结婚时一定送喜帖来。”苏念衾忽悠这两人。
  小秦想,老板就是老板,一箭三雕。一则断绝彭丹琪等女人的纠缠,二则又能破灭彭锐行的想入非非,三则还可以占占这位桑小姐的便宜。
  待那彭家两姐弟悻悻离开,时候也不早,苏念衾告辞。
  “我什么时候成你未婚妻了?”桑无焉在车上问。
  “三年前就是。”
  “不可能。”
  “你走之前最后对我说那句是什么?”
  桑无焉想了想那段刻骨铭心的吵架,“够了,我累了?”
  “不对,是上一句。”
  她又想想,“我们可以立刻去登记结婚,如果你还愿意的话。”
  “我愿意。”
  “呃?”桑无焉没反应过来。
  苏念衾转过脸来,毫无焦距的一双眸子漆黑透亮,他又缓缓重复了一次,“我说,我愿意。什么时候去?你带身份证了吗?”
  桑无焉怔三秒钟后才急了,“我又没向你求婚。我只是重复当年的话。”
  “你问我答的,不要翻脸不认帐。”
  “那是我三年前说的。”桑无焉觉得自己是秀才遇到兵。
  “反正我答应了。” 苏念衾耍赖。
  桑无焉说不过他,一直就说不过他。
  车到了市区,她说:“我回家。”
  “你要回去拿身份证?”苏念衾问。
  “苏念衾!”桑无焉想把他一脚踹下去。
  暴君第一次满足了女人的要求,规规矩矩地送她回家。
  然后苏念衾开始打开车窗吹风,主动地接受这个城市的味道,桑无焉成长的城市。
  无论谁都看的出来此刻苏念衾心情极佳,因为他刚才听到桑无焉的一句话。
  她说她爱他,比任何人都爱。

  第 27 章
  桑无焉抱着毛公仔发呆。
  “他刚才肯定是喝多了。”程茵说,“所以胡言乱语,你别想入非非。”
  “哪怕知道可能是玩笑,听见他要娶我也是很高兴的。”桑无焉的笑有点凄凉。
  程茵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别忘了明天你要回家去一趟。”
  桑无焉转头看到钟摆里显示的天日。后天是桑爸爸的忌日。
  桑妈妈总是给无焉的电话里说自己过的很好。她身体不佳,本来是独立的中年女性只好从单位病退,以照顾丈夫和女儿为己任。无焉从A城回来以后不久的那个初秋,桑爸爸站在大学课堂上,又一次因为脑溢血突然倒下。一个月以后去世。
  虽然从第一次生病就有心理准备,家人还是哀不可止。无焉几次在父亲的遗体上哭晕过去,但是桑妈妈一直很平静。
  当时,程茵担心地提醒无焉,“你要看好伯母了。”
  果然,下葬以后母亲每天都去父亲的办公室将她自己琐在里面自言自语或者坐长途车去当年两人当知青的地方去垂泪,到了时候又平静如常地回家替无焉作饭,显得高高兴兴。
  那个时候的桑无焉正在家里的安排下读研,为了这事,她办了休学申请,天天在后面跟着母亲寸步不离,待母亲要返回之前又匆忙赶回去,做成好象刚刚放学或者刚刚、到家的样子。又向父亲学校的领导百般哀求才帮母亲把那间办公室一直保留下来。
  于是,每日,桑妈妈装着去和一些老朋友外出活动逛街的样子,桑无焉装着在学校好好念书的样子,两人就这样过了一年。若不是程茵一直在,桑无焉觉得自己会先发疯。
  一年后连父亲忌日的都过了数天,桑妈妈突然说:“焉焉,你爸爸是昨天下葬的吗?”
  桑无焉错愕之后回答:“是啊。”
  一切又恢复了平常,只是桑妈妈的记性突然就漏掉了一年。她知道这是一种心因性的选择性失忆症。就像害羞的人极度紧张的时候一上台便忘记台词一样。
  桑妈妈有时候会悲伤,大多时候在老年大学里和那些朋友消磨时间。她时常说:“焉焉,你不用管妈妈,爱回哪儿回哪儿去。妈妈一点也不需要人照顾一个人挺自在的。”桑无焉明白其话中的意思,但是母亲不知道,她好象回不去了。
  后来,接到吴迂电话,桑无焉才想起来忘记联系他了。
  “前天你去哪儿了?”他很担心。
  “我碰见一个朋友,他有事情就拉我走了。”
  “哦。”
  通话暂停了一会,吴迂问:“你在哪儿,听起来很开阔?”
  “我在钟山给我父亲上坟。”桑无焉回答。
  “真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打扰你。”
  “没事,已经三年了,当时再伤心如今都淡了。”桑无焉站在墓碑前说.看到桑妈妈一样一样地将带来的水果和百合花摆上去。
  “什么三年了?”桑妈妈转过头来责备,“明明就是两年,你看你这孩子的记性。”
  桑无焉拿开话筒,说:“我指的是第三个年头了。”接着才又将电话放在耳边。
  “无焉,我开车去接你和伯母?”
  “不用麻烦你,我们叫了车子。”
  挂电话的时候,桑无焉轻轻说:“谢谢你,吴先生。”
  吴迂一愣,“吴先生”三字已经表示了桑无焉委婉的拒绝。
  桑妈妈问:“谁的电话?”
  “你常提的那个吴迂。”
  “他是个不错的好孩子。”
  “妈——”桑无焉一边和她答话一边为父亲上香。
  “妈妈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赶快找个好归宿。经过你爸爸的事情我现在什么都想开了,只要懂的珍惜你、能养家,就什么都好了。”
  “妈,你都算职业女性了,还说什么养不养的,我又不是赚不了钱。”桑无焉笑。
  “当然还要身体康健。”
  又不是等着他做苦力,桑无焉想,正要说的时候,又听桑妈妈喃喃念叨:“不然要是一个人去了,剩下另一个太孤单。”
  路上,桑妈妈又说:“这个小吴真的不错相貌堂堂,虽然老家的家境不好,但是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小孩才最知道珍惜,职业好赚得起钱,脾气好,待人很和善的。”
  桑无焉又笑,“你刚才不是才说什么都不重要吗?怎么又开始数落了。”
  桑妈妈转头对着女儿,“当然还是不能嫁个让你受苦的,而且你知道自己性子急,就得找个脾气好的,不然两个性格坏到一起整天就砸锅扔瓢了。”
  桑无焉顿时闪过苏念衾气急败坏的样子,立刻就想笑,老人的话总是有道理的多。
  与母亲分手后答应她一会要回家吃晚饭,她抽空去商业区买点东西。
  路过一家精品店的时候看到橱窗里的一套情侣装。乳白的粗线针织毛衣,好象穿起来很温暖的样子,毛衣是纯色的只有简单的麻花状的绳纹,开衫样式后面还有可爱的帽子,胸前的扣子是原木的。
  桑无焉想象苏念衾穿着它显得很居家的样子,有点发愣,嘴角不禁微扬。
  “嗨,时代周刊小姐。”有人在后面叫。
  她正纳闷,居然有人在街上这么称呼对方的。
  一转头,发现是彭锐行在叫她。这位彭家的公子正泊好他的宝马,搂着一位美女的细腰要进咖啡厅。
  “时代周刊小姐,居然在这里一个人逛街?”他又将那个称谓套在她身上,已经有奇怪的目光聚拢来,搞的桑无焉很尴尬。
  彭锐行笑盈盈地走来,给女伴说了两句话,让她先进去。桑无焉看到他银色休闲西装外套里面是一件淡粉色的衬衣,扣子只扣了一小半,露出里面结实的胸膛,格外养眼。他是一个充分了解自己长处的男人。
  “彭先生,我姓桑,桑无焉。”桑无焉几乎哀求地让他把自己的姓名记住。
  “哦,无焉。你的那位护花王子兼未婚夫呢?”他笑。桑无焉不太情愿地惊叹,居然第一见到能这么衬粉红色的男人。
  “他不是我的未婚夫。”桑无焉纠正。
  “你这是在给我暗示?”
  “什么?”
  “女人在刻意否认自己有未婚夫的时候,是在给对面的男人一个暗示。”
  桑无焉无言。
  彭锐行说:“我想请你吃一个冰淇淋。”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童心未泯未尝不是件好事,而且我知道对面公园里有家很美味。”
  “你为什么总是……”桑无焉有点无奈地皱眉。
  “因为我对苏念衾爱上的女人很有兴趣,想研究研究,为什么他要选你而对我那个美若天仙的姐姐看都不看。”
  “彭先生,我想,其一苏念衾几乎算是盲人所以他当然看不到令姐的美貌,其二苏念衾他并不爱我。”
  彭锐行听到桑无焉后面的话,挑高了浓眉,“你说苏念衾不爱你?那我就更得研究研究了。

  第 28 章
  “走吧,走吧。反正不耽误你太久,而且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我不会让你少块肉的。”
  桑无焉和彭锐行一人拿着一个草莓甜筒在草坪里的小路上走。
  她不时四处看。
  “你看什么?”
  桑无焉掩饰说:“你女朋友呢?”
  “她是我的……秘书,我已经让她先回去了。”
  桑无焉想,不知道你家是不是有一打美女都是秘书。
  过了一会,桑无焉又警觉地四处看。
  “无焉,你在找什么?”
  “没。”她怕苏念衾突然又从那个地方冒出来,然后做出什么惊人举动。
  桑无焉正要从十字路上穿过去,找对面的椅子坐。
  倏然,一辆自行车猛然冲过来,眼看就要从背后撞上。“小心!”彭锐行眼疾手快,将桑无焉护住,拉过来躲过车子,却又因为失去重心两人一起磕到旁边的桉树干上。
  桑无焉的额角擦破了厚厚一层皮,鲜血渗出来。
  他有点心有余悸地吹口气,“两次见你都这么冒失。”说着挽起袖子
  桑无焉有点不好意思。
  彭锐行看到她额头的伤,拿出手绢准备替她擦擦,“得去医院看看。”她戒备地往后一缩,躲过他的动作,“谢谢,我自己来。”
  彭锐行看到她抽痛的脸,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苏念衾正在分公司的会议室里开会,他下周就要回总部,所以得做一些安排。
  小秦在做笔录。
  外面另外一位秘书敲门进来说:“苏先生,总部的销售科打电话来找您。”
  “说我开会。”苏念衾回答,示意会议继续。
  三分钟后,“苏先生,TORO的彭小姐来电话。”
  “说我开会!”苏念衾又一次隐忍地重复。小秦一边翻资料一边想,老板的耐性提高了。
  再过了三分钟,“苏先生,TORO的彭先生……”
  “说我开会!!”苏念衾有点不想再忍。
  那位秘书看到苏念衾阴森的脸色有点怵怵地继续小声说:“彭先生说有位桑小姐出车祸了让您去一躺。”
  苏念衾倏地站起来后“砰——”的一下身后的椅子应声倒地。
  “我只不过擦了点皮,还要在这里等什么。”桑无焉坐在急诊室的板凳上。
  彭锐行神秘地让桑无焉将手机关掉,笑笑,“我刚才救你一命,顺便帮我做个实验。”
  “什么实验?”
  “验证苏念衾对待爱情的态度有多迅速。”彭锐行一边说一边对刚才的电话进行解释。
  “你怎么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桑无焉头真的开始痛。
  “看着你很痛苦的样子,帮你一个忙。”彭锐行看了看表,“过了十分钟了。你一会可以冷静地观察他的表情,从而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在乎你。”
  听了他的话,桑无焉觉得自己好象真的有点期待。
  十分钟,
  二十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前来就诊的人来来去去,苏念衾一直没有出现。桑无焉的心开始慢慢地低落下去。
  “走吧,”桑无焉终于有点绝望地站起来说,“不过,还是谢谢你。”她从未想过彭锐行是如此可爱的一个人。
  彭锐行说:“再等等吧,这个时段堵车很严重的。”
  桑无焉摇头,与其在这里等待宣判不如先于离开,不去面对那个残忍的结果。她一直都喜欢逃避。
  这时,彭锐行接到电话。
  “喂——”
  “彭先生,”苏念衾竭力地抑制颤抖的声音说,“你至少应该告诉我是哪家医院。”
  彭锐行一拍脑壳,他把这个给忘了。
  “无焉。”他一转身去叫桑无焉,却发现她人去椅空。
  方才苏念衾接过电话时,电话已经挂了。彭锐行没有说清楚,又打的是公司座机。苏念衾一面让小秦查询本市所有医院收容的车祸伤者,一面找彭丹琪打听彭锐行的手机号码。如此耽误了半个小时。
  稍许之后,苏念衾象风一般地赶到,在走廊上碰倒了多个送药车。
  彭锐行垂着头,对他解释了一翻,心里在琢磨苏念衾会不会给他一拳头。没想到苏念衾却长长出呼了一口气,揉着额角说,“没事就好。”惊慌的神色还未完全褪去,残留在上显得格外憔悴。
  车到了医院外面的交通主干道上,苏念衾被吓的苍白的脸色还未恢复。
  小秦看到人行道上的女孩,说:“是桑小姐。”
  苏念衾立刻坐起来,“停车!”随即车未停稳,他就直接开门下去。
  “苏先生,这是路中央,危险。”小秦来不及制止。
  苏念衾恍若位闻,径直走了几步。“无焉——”他喊。
  接着冲过来的桑塔纳急刹车,司机冒出头来骂:“走路长不长眼睛!”
  桑无焉听见动静一转脸便看到车流里面色苍白的男人。
  “苏念衾!”她几乎是尖叫。“你不要动!”
  苏念衾听到她的声音,更加确定了前进的方向,继续走过来。
  “叫你不要动。”桑无焉焦急地喊,即刻从栏杆那里翻过去,躲过一辆桑塔纳一把拉住他。紧紧拽住,然后小心翼翼地带他回到路边。
  “你!”桑无焉急极,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你知不知道会死人的!”她恼怒。
  苏念衾第一没有和她对怒,却忽然柔和地笑了,伸手摸到她因为生气而涨红的脸颊,“能听到你活蹦乱跳地骂人,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桑无焉一怔。
  他的脸上在微笑,但是嘴唇却因为慌乱而惨白,手心全是冷汗,而且在禁不住地微微发抖。他不是为刚才自己的生死,而是仅仅由于彭锐行的那个电话。
  他们捉弄了他,他不但没有一点生气,反倒很庆幸,庆幸桑无焉的完好无损。
  桑无焉有点内疚地将脸埋在他的掌中。
  “对不起。”她说。然后依恋地磨蹭了一下他掌心的纹路。
  “你的额头……”苏念衾感觉到她脸上贴的一快纱布。
  “刚才擦破的。很小很小很小的伤。”桑无焉带着他的手指去摸了摸。

  第 29 章
  小秦从下一个路口下车,然后步行回来。
  “谢天谢地,我以后再也不敢在车上叫桑小姐这三个字了。”小秦说。
  桑无焉替苏念衾抱歉地笑笑。
  苏念衾还在留恋她头上那块贴着纱布的伤,指腹在上面反复轻轻地摩擦,完全不顾这是在上下班高峰的人行道上。
  从那一刻起,在旁边的小秦才发现原来苏念衾竟然也能做一个异常温柔的男人。
  他说:“无焉,你知不知道你对我很重要?”苏念衾的话与喇叭和发动机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在灰尘扑面的环城干道边。此刻车流汹涌行人却很少。
  桑无焉突然被他感动了。
  但是她却强迫自己在他的温柔包围下冷静下来,然后问:“比余微澜还重要?”
  苏念衾的手即刻僵冷在她的额前,许久都不知怎么开口说话。
  桑无焉垂下脸,淡淡地说:“我要回去了,家里有事。”她答应了要回家吃饭。
  苏念衾忙说:“我送……我们送你。”
  “不用了,你忙你的。”然后她强装笑脸对小秦告别。
  王露露劝她说:“其实能做他心中占第二重要地位的女人也不错。”
  桑无焉回家把话说给程茵听。
  程茵火大的说:“什么第二不第二的,胡扯。”桑无焉知道,程茵不是对王露露有意见,让她真正生气的另外那个人。
  所以睡觉之前,程茵还不忘骂了一句,“TMD的苏念衾,什么东西!”
  第二天,几家电台联合起来办一个关于城市的话题。总监说请来一位A城的著名主持人,桑无焉觉得会不会是聂熙,于是还没到上班时间就跑过去电台,结果不是。
  桑无焉有点失望。
  从一件事之后,她和聂熙之间远不止前辈与后辈的关系了。
  桑无焉决心回家乡念书,等父亲的病好一些再来想苏念衾、还有那天在他怀中的女人的事情,大家都好冷静冷静。到电台辞职的时候遇见了聂熙。聂熙问起苏念衾的情况,彼时的桑无焉才知道,聂熙与苏念衾是一直都认识,怪不得苏念衾会破天荒地答应聂熙到电台做节目。
  聂熙知道桑无焉的情况后,诧异地问:“他和余微澜的事情,你还是察觉了吗?”
  一句露馅。
  最后聂熙受不的桑无焉的苦苦哀求,只好全盘脱出。桑无焉第一次将余微澜这个名字和那天在医院看到的美丽女子划上等号。
  余微澜,聂熙的朋友。苏念衾的继母,也是他的初恋。
  桑无焉听到事实后只觉得可笑,原来苏念衾并不是那位等待着自己去给他唯一光明的王子,他只不过想找一个能忘记那场荒唐爱情的替代品而已。
  后来过很久,桑无焉找到现在这个工作,在一次交流会上她又见到了聂熙。
  聂熙当时看见她连问:“苏念衾找到你了吗?你知道他来电台找过你。我……”还有剩下的话,她没有好出口,晚上,桑无焉接到她的电话。
  “我不好意思当面对你说,我很后悔我当时对你讲的那些话。我好象是一个罪魁祸首让你们分散了这么久,也让念衾痛苦了这么久。”
  “不是的。这怎么能怪你。”
  聂熙在无线电的另一头苦笑,“因为我那么直白的告诉你,我是有私心的。所以我内疚。哪知无论是没有了余微澜还是失去了你,他依然不会选择我。”
  “那么熙姐,你觉得我们两相比谁比较幸运呢?”桑无焉轻声问。
  聂熙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做你。毕竟你还有机会,而且说不定只是你误会了,也许他已经忘记她了。”
  桑无焉笑的有点落魄,“只要他爱上一个人,或许是敢于在别人面前承认他爱她,那么就绝不是误会。他就是那样的人。我们都知道。”
  他从不骗她,也不会说些匪夷所思的花言巧语来讨她欢心,好象在他看来做不到的事情就不应该承诺。但是后来,桑无焉才发现被爱的人骗其实是件很幸福的感觉。如果一个男人千方百计地要欺骗对方,说明他还在乎她,不想让她为此伤心、难过或者离开。
  而苏念衾不是。
  因为有余微澜,所以苏念衾对他的过去只字不提。这是他最喜欢的一种回避方式。
  电话的最后,桑无焉问:“她还好吗?”
  “你说念衾?”
  “不。”桑无焉立刻否认,她从不敢再打听他的任何消息。
  聂熙显然明白这个“她”是谁了,“很好,丈夫从生死线上躲过一劫,更加恩爱。她是个有本事的女人,本来一个支离破碎的家现在被她打理的不错。”
  当她昨天再次在苏念衾面前提到余微澜的名字时,他竟然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
  额头上摔出来的伤,其实并不轻。她当时第一回尝试到什么叫头冒金心的。又去医院换药,这次改贴了一块小一点的OK绷。再次路过那家精品店的时候,桑无焉掏干了钱包,忍痛将那套情侣毛衣买了下来。那个店员很热心地说:“要是男朋友穿上不合适的话,可以拿回来换的。”
  桑无焉苦笑,也许它永远只有被自己挂在衣柜里的命运。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将脸贴着毛衣,它是羊毛与兔毛混纺的所以触摸起来感觉很好,很像苏念衾为数不多的温柔神色。一想到他,不知不觉间,桑无焉又落下泪来。
  晚上她带了桑妈妈做的水煮鱼回去,放在微波炉里弄的热气腾腾地给程茵吃。
  程茵说:“大一时我有次感冒,一个人上街吃饭,看到菜单里有这道菜,凭想象觉得应该是很清淡的东西吧,就要了。结果一端上来差点把我给辣死。”
  桑无焉失笑,“外地人都吃不惯的。”
  “但是一旦迷上了,就无辣不欢。”
  桑无焉也是吃惯了家乡菜,所以口味很重,喜欢又辣又烫的东西,即使吃下去胃都在烧,感觉还是很过瘾。
  程茵又尝了一块鱼,下肚之后很享受地吸了一大口气。
  桑无焉说:“下午我又见到吴迂了。他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
  “可惜你不喜欢。”
  “如果我先遇见吴迂的话一定回喜欢上他的,然后立刻嫁过去,所以说缘分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遇见了一些人就错过了另外一些人。”
  程茵眨了眨眼,“猿粪?有什么好奇妙的,不就是一坨猴子屎嘛。”
  桑无焉用了三秒钟反应,然后“扑哧——”一口饭喷了出来。

  第 30 章
  桑无焉在儿童中心给一些小朋友做辅助的治疗工作,无非是在简单的游戏中教会他们练习一些精细的动作。休息时,她在钢琴弹了两下,那曲《筷子舞》终于能有点眉目,苏念衾说的对有些人一首曲子需要学三年。她就是资质最差的那号人。
  小杰主动走来用食指戳琴键。
  桑无焉抱他起来,笑说:“小杰,姐姐教小杰弹琴好不好?”
  正说着,桑无焉看到了门外的余小璐。
  两人许久不见自然有很多话想说,约在儿童中心对面的咖啡厅见面。
  “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刚才那个孩子是在这里治疗的?多大了?”余小璐问。
  “四岁。怎么?”
  “哦。”余小璐笑,“我还以为是你和念衾……结果年龄好象不对。”
  “怎么可能。”桑无焉有点尴尬。
  “我这人对小孩子一向没有概念的。你不觉得……”余小璐搅了搅咖啡,“我在外面看了很久,你不觉得他很像念衾?”
  “呃?”
  “举止,神色,眉目都有点像。”
  桑无焉一怔,“是吗?可是小杰有自闭症。”举止要比正常人迟钝的多。
  余小璐抬眉,“念衾小时候也差不多,我看长大了也有点后遗症。”
  桑无焉又笑,随即看到余小璐手上的戒指。
  “你结婚了?”
  “恩,”余小璐幸福地说,“是个很书呆子的大学老师。”
  “真是恭喜你。”
  “先别说我,你和念衾见面了?”她专程为这事情赶到B城的。
  “恩。”桑无焉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回答她。
  “你还爱他吗?”
  “我爱他有什么用,也许他并不是真的爱我。”
  “他不爱你?”余小璐觉得桑无焉这个结论不可思议,“三年前你失踪的时候,知道他像个疯子一样地找你么?我跟他说你要去医院探望他,结果他在那间病房里守了足足三天,就因为怕错过你。”
  “我其实去过,但是我见到他和余微澜在一起。”
  余小璐有点惊讶地看了看她,“你知道了?”她顿了顿,“但是他们现在已经没什么了。”
  “不知道。”
  “你们之间的事情别的也不想说了,你见过他,有没有发现他视力糟糕了很多,现在只剩下微弱的光感了。”
  桑无焉猛然抬头,“为什么?”
  “你走了以后他夜夜酗酒,你知道酒精对脑内视神经伤害极大。我们的话他都不听的。所以,无焉,不要说他不爱你。”
  两人之间停了停。
  “无焉,你这一年相过多少次亲?”
  “两次。”
  “不,加上念衾出现那次应该是三次。”余小璐纠正。
  接着她从手袋里拿出厚厚的一叠照片放在桌子上,“你难道不觉得奇怪,我怎么知道你在这里?为什么你前两次相亲都因为一些突然状况匆匆告吹,为什么第三次在假日酒店会那么巧遇到念衾?为什么你和那个叫什么吴迂的饭吃到一半念衾就突然出现?”
  然后桑无焉看到那些照片。上面全是一年以来出现在各种场所的自己。
  “一年前我们和念衾私下请人找到你开始,你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他一直知道,但是他不敢来出现在你面前,他怕自己承受不了你不爱他的事实,他先想做好一切给你和你的父母看。”
  桑无焉颤抖着手一张一张地翻阅那些照片。春天,她染了一头黄头发,辩个小辫去电台上班。夏天,又把头发给染回来,穿着碎花的小裙子……
  余小璐叹了口气,“这一切只能说明,他爱你。当然,”,她喝了口咖啡,“念衾这些疯狂的举动还可以归纳成三个字:神经病。完全是个地地道道的疯子。这方面你是专家。”
  桑无焉却纠正说:“不,是精神病。”然后随余小璐一起笑了。桑无焉笑的时候眼眶是湿润的,眼角挂着泪花。
  她唇角在笑,眼睛在落泪,而胸口的心却不知道如何是好。有一点痛,好象是心尖上被轻轻地掐了一下。
  那么余微澜呢?
  他又是以一种什么方式来对她念情。
  从中心挨到下班时间,桑无焉和李露露一起去吃火锅。
  桑无焉从调味碟里舀了一大勺辣椒和在碗里。
  李露露说:“无焉,你不大对劲哦。”
  桑无焉笑笑不语,继续吃她的辣椒,然后要了啤酒。
  李露露鄙视地瞥了瞥她,“你也想和我拼酒?”
  “你别拿大学时候的水平衡量我,要不要试试?”说着就将酒满满地斟了两杯,她说:“祝我们幸福健康。”不待李露露回应就径自仰头将酒灌下去。
  随意地用袖子抹了抹嘴,又开始吃菜。很辣很辣的东西,见她吃下去也不皱眉头,胡乱塞了几口,又与李露露碰杯。
  火锅店里很少见到两个女的一起使劲喝酒的,所以不时有人朝她们张望。
  “有难过的事情,说出来比较好。”李露露说,她平时不太会体贴人,能说到这句已经算做了努力。
  “没有就是突然想试试喝酒会不会很有趣。”桑无焉又倒酒。
  “为了苏念衾吧。也许他不是个好男人。”
  “我不想只是被他排在第二位。”
  “那就去把他抢过来。你以前大学时候就是遇到什么不如意事情就躲,记得大一和我争奖学金么?结果你自己先退了。”
  “后来程茵还为我打抱不平。”
  “程茵她……”李露露一摆手,“我们不说她。你应该庆幸那个女人没有死,只要她没有死,就不是苏念衾心里的永恒。”她呷了口酒,觉得自己说的有点歹毒。
  “可是最讨厌的不是……不是那个女人,而是苏念衾!”桑无焉气愤地将被子狠狠搁在桌上。几杯下肚,她的舌头开始打结。
  “谁说不是呢,男人本来就是花心。”李露露看到桑无焉有点醉,只好符合她,然后将酒瓶拿走。
  “吃在嘴里还看着锅里!”桑无焉一把又将瓶子夺过来。“为什么男人心里可以放两个人,而我就不行!不公平不公平!”
  “我要是你,早去骂他了。”李露露再一次试图把瓶子拿开,却失败。
  “那……”桑无焉主动地放下酒瓶,掏出手机,“我现在就去骂他,不然心里不爽!”说着就拨电话。
  李露露急了,“喂——你这女人怎么当真呢。”又去夺她的手机。
  结果电话一拨就通。
  “喂——”苏念衾接电话少有这么迅速。
  “苏念衾你这个王八蛋!!!为什么不骗骗我说你只喜欢我?为什么要先去爱上别人?既然爱别人为什么要来找我?苏念衾是一个王八蛋!你不是人!”桑无焉对着电话扯着嗓子喊。
  李露露一脸悲惨地挠后脑勺。

  第 31 章
  这个时候苏念衾正在城市的另一头的一家意大利餐厅叫了一干人和彭丹琪吃饭,让彭丹琪的私人邀请变成了一个公事小会议餐桌。
  桑无焉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出来,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她打了一个酒嗝,怒气变成了一副哭腔继续说:“你为什么要那么花心,苏念衾,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蛋。”然后对着电话抽泣。
  苏念衾站起来,离开座位,微怒:“你怎么喝这么多酒,旁边有人么?”
  “没有。有……李露露。”桑无焉泣不成声。
  “你们在哪儿?”苏念衾努力地保持好耐性。
  “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桑无焉嘟嘴。
  “李露露呢?让他接电话。”苏念衾觉得和她讲不通。
  “我……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和你说话,你要……她接她就接啊。”即使是烂醉,她也不忘记与他抬杠。
  “桑无焉!”他低叱。
  桑无焉不理他,又开始对着电话哭。
  “桑无焉!我让你叫李露露听电话!!立刻!马上!”苏念衾不出意料地爆发,对着电话吼。顿时餐厅里所有的人都惊讶地望着这个一脸怒容的英俊男子。
  那边,不用桑无焉说,李露露已经听见苏念衾的咆哮,她急忙从桑无焉那里拿过电话,“喂,苏先生,我是李露露。”
  苏念衾深吸口气,尽量地恢复客气的语气说:“李小姐,请问你们现在在哪儿?”
  李露露急忙报上火锅店地址。
  苏念衾一边让小秦叫车,一边说:“李小姐,恳请你务必在我们达到之前照看好无焉。”
  “好的。”李露露很少这么顺从地听从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指示,虽然他的用语是极其客气的却有着一种无法拒绝的威严。
  很男人的一个人,李露露挂电话的时候想,和外表的秀气俊雅不太一样。
  苏念衾到达的时候,桑无焉正将头搭在里李露露的肩头,怀里抱着一个酒瓶。
  “你们喝了多少?”苏念衾将桑无焉放在车上,然后回头问。
  “三瓶啤酒,还有一半是我喝的。”李露露有点无辜地说。
  “你住哪儿?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走。”
  “现在太晚,你一个人不方便。而且谢谢你照顾无焉。”
  “她今天这么胡闹我也有责任,怎么还能谢我。”李露露抱歉地说。
  “不,不止是今天,你一直很照顾她,所以谢谢你。”
  和苏念衾说话间,小秦已经叫来车送李露露。
  还是一个不容拒绝的男人,李露露上车的时候又暗想。
  一路桑无焉又变的不安静,吵闹挣扎把人弄的筋疲力尽才到酒店楼下,苏念衾去抱她,她又叫又咬,途中还用她的爪子在苏念衾脸上抓了条不浅的口子。
  回到房间,苏念衾刚把她放在沙发上,摸到那个冰凉的酒瓶子还被她像宝贝一样地抱着,而且还不是空的。
  “拿来!”暴君铁青着脸,下达命令。
  “不。”桑无焉将它使劲拥在胸前。
  “给我。”暴君一般不愿意多次重复自己的指示。
  她不但不听,反倒缩到另一头,与他隔得远远的,鞋没脱蹲在沙发的角落里。
  他终于不耐烦了,坐过去要采取强硬措施。
  桑无焉一边与他抗争,一边发出震破耳膜的尖叫。
  小秦慌张地跑过来,看到这一幕,有点哭笑不得地说:“苏先生,桑小姐喝醉了,这种情况下只能好好哄。”她瞅了瞅苏念衾抓住桑无焉手臂的手,“而且,你这样会弄疼她的。”
  苏念衾一怔,听到小秦的话,迅速地放开,然后有点尴尬地咳了两下。好好哄?他从来不知道女人要怎么个哄法,他苏念衾这辈子压根就没干过。
  “她要做什么你都顺着她,说话也是,声音放轻点。”小秦会意,解释了一次。接着她觉得自己留在这里有点多余,“我先回去,苏先生你一会需要帮助拨我电话,我马上就过来。”
  小秦走了好一会儿,桑无焉依旧像对待仇人一样防备着他。
  苏念衾慢慢地挨过去,说:“无焉,把瓶子给我。酒要是撒在身上粘着很难受,而且万一落下去打碎了,我又看不见收拾,割到你怎么办?”说话的语气很轻柔。
  “不会弄坏的。”她像个小孩子一样与他辩解,但是态度也平静了不少。
  “那……那你就抱着吧。”苏念衾一边体会小秦的话一边耐着性子实践。
  “好啊。”桑无焉笑。
  苏念衾听到她的笑,表情才开始松懈下来,张开双臂说:“过来,我抱你。”
  她有点迟疑,“你是谁?”
  “你说我是谁?!”一听到这话,苏念衾又开始来气,提高了声线。
  桑无焉又挪远一尺。
  他投降,随即就悔改地小声说:“我是苏念衾。”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苏念衾垮下脸来。
  “苏念衾才不会这么对我说话。他只会吼:桑无焉你闭嘴,桑无焉你走开,桑无焉你别吵。”
  苏念衾听到这些话,觉得心有点酸,他说:“我以后尽量不再对你发脾气了。”
  “真的?”
  “真的。无焉,过来我想抱你。”
  她不再吵闹,乖乖地踩过沙发垫子坐在他的腿上,然后又乖乖地让苏念衾给她脱鞋。
  “我难以想象,我的衣服和这沙发被你折腾成什么样子。”他将瓶子放在茶几上,又将她的鞋子也放在茶几上,说。
  “为什么要把鞋子也放在桌子上?”桑无焉偏着头问。
  “因为无论我放在哪儿你都会把它踢到路中间害我绊倒,那个地方最保险。”
  “我有这么坏吗?”
  “远远不止。有一次你没把开水壶搁回原位,随意地放在灶台边上,害的我烫伤。”
  “我不记得啊?”
  “那是因为你醉糊涂了不然肯定不会忘。当时你就使劲哭,我只好装做一点也不痛,又去安慰你。”苏念衾习惯性地将下巴搁在她的额上,轻轻地在她的刘海上来回摩挲。
  他嗅到桑无焉那带着酒精的气息徘徊在鼻间,还有因为嘴酒而变成异常沉重地呼吸声。她安静了很久,让苏念衾几乎以为她睡着了。

  第 32 章
  忽然,桑无焉在他怀里动了动,抬起手指摸他的睫毛。
  “这样看更长。”她感慨,“为什么会这么密,好象小扇子一样。能不能扯下来长在我的眼睛上。”
  苏念衾笑。
  “你笑了,”桑无焉痴痴地回应,“以后只许你对着我笑,不然会让别的女人想犯罪的。”她又接着去摸他的鼻子。
  苏念衾耐不住痒,将她的手捉下来,放在唇边轻吻。
  “念衾,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好不好?”
  苏念衾默了一会回答:“我本来就属于你一个人。”
  “那她呢?”
  “没有什么她,一切都过去了,无焉。”苏念衾闭着眼睛说。
  “告诉我,你是我的。”
  “好。”
  “你说呀。”她摇了摇他的胳膊。
  “你是我的。”
  “恩。”桑无焉心满意足地笑,然后有点累的倒在他胸前。
  过了半天,她才恍然地直起身体,“不太对。”
  “怎么不太对了?”
  “你说反了。”
  苏念衾挑眉,“看来你的脑袋瓜还挺清醒的嘛。那我也就不客气了。”随即,将她放到床上,脱去她的外衣垂头亲吻。
  桑无焉抗议,“你还没说。”
  “我是你的。苏念衾是桑无焉的,永永远远都是。”他将自己炽热的唇落到她胸前雪白的肌肤上。接着感觉到一股热血冲上头顶,下身开始亢奋,他渴望着她已经许久了。
  “无焉?”
  他停下动作,发现她没有反应,只有醉后沉沉的呼吸。
  桑无焉居然睡着了。
  苏念衾有点不可思议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帮她拉好衣服,然后躺在她旁边,紧紧地将桑无焉揉进怀里。
  “你这个坏家伙,你知道这要消耗一个男人多大的毅力才能控制得住吗?”苏念衾用他那已经变的低哑的嗓音,喃喃地说。
  第二天,她醒来,苏念衾已经外出。
  外面餐桌上留着早点,还有醒酒汤。桑无焉饿得要命,头也痛的要命,几口就解决了那些食物,洗了个澡,发现浴室居然有她的尺码的衣服,大概是小秦准备的。
  弄干净后她又倒回去睡。
  她想到苏念衾的话“没有什么她,一切都过去了。”漾起甜蜜的微笑。还有最重要的三个字,苏念衾没有对她说,睡着前她琢磨着。
  不知睡到何时,她听到卧房外有响动,于是有点高兴地跑出去,看到小秦。
  “苏念衾呢?”
  “苏先生在洗澡。”小秦一边微笑着解释,一边将眼神投向浴室方向。苏念衾一贯的毛病:只要外出回来必然要洗澡,洗去在外占上的千奇百怪的气味。
  说话间,浴室的门打开。
  苏念衾一头湿发,裸露着上身,仅仅在下面裹着一条白色浴巾的。
  小秦说:“苏先生,桑小姐醒了。”
  桑无焉朝着浴室门站,直露露地盯着苏念衾看,从上到下,从脸到被遮住的重点部分。
  杵在浴室门口的苏念衾似乎终于察觉到桑无焉的视线,先前他偶尔也这样出现在小秦面前,都觉得没什么,现在突然加上桑无焉却有点别扭,于是强作镇定,“我进去换衣服。”
  “没关系,穿得再少的时候我都看过。”桑无焉说。
  苏念衾听到这话差点撞到卧室的门。这个女人居然让他在他的下属面前出丑。
  小秦本来习以为常,现在却觉得有点尴尬,于是悄悄离开。
  桑无焉走去挡在苏念衾的前面,“我有事情问你,很重要。”
  “我先穿衣服再说。”苏念衾压低声线说。
  桑无焉朝下打量了一下他的下身,“这样挺好。谁让你通常光着身体的时候比平时的性格可爱,一穿上衣服就不爱说实话了。”
  苏念衾无语。
  然后桑无焉闭了闭眼,一鼓作气地说:“苏念衾,我爱你。”此刻的桑无焉觉得他俩真是有趣,三年前第一次对苏念衾告白,她光着上身,而第二次是苏念衾光着上身。
  她顿了顿又问:“那么你爱我吗?”
  苏念衾的神色渐渐柔和下来,眼睛的睫毛动了一动。桑无焉曾经听说长睫毛的男人最念情。她忐忑地等着苏念衾的答案,那一秒钟几乎有一百年那么长。
  水珠顺着苏念衾的发尖往下滴,四周安静地仿佛能够听见水珠落下的滴答声。
  然后苏念衾伸出双臂将她搂在胸前说:“爱,而且非常爱。”
  桑无焉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地足够好,可惜眼泪还是很不争气地涌出来。她靠在苏念衾的胸前,放声大哭。苏念衾一直没有说话任她发泄一般的哭泣,手圈住她的腰,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上,格外温柔。
  过了很久,桑无焉停止抽噎,擦了擦眼泪,吸了下鼻子说:“苏念衾。”
  “恩。”
  “你的浴巾滑了。”

  第 33 章
  苏念衾有点惊讶地伸手一摸下去,明明还好好裹着的。
  “嘿嘿……”桑无焉破涕为笑,“谁让你害得我哭,还不安慰我。”
  “我怎么安慰,难道要说,别哭别哭我给你闹着玩呢,其实一点也不爱你。”
  她捏着拳头打在他的胸前,“讨厌!”
  苏念衾却顺势抓住她的手,揽着她向卧室走去。
  “你刚才居然敢捉弄我。你这么喜欢看,回房慢慢让你看。”
  桑无焉宁死不从,在他怀里使劲反抗。
  倏然,苏念衾揽住桑无焉的手一滞,停下脚步。
  “糟了,真的掉了。”苏念衾面色不改地说。
  接着,桑无焉遮住眼睛尖叫。
  “骗你的,笨蛋。”苏念衾开心地去亲她的鼻尖。
  “我不信你了。”她仍不敢睁开眼。
  他又索性去亲她的眼睛。
  “我只是想验证一下你是不是真变胆大了。”
  “结果呢?”桑无焉夺取主动开始回吻他的唇。
  “刚刚好。”
  “你不用去公司?”
  “还有事情没完成,我怎么舍得出门。”
  “什么事情?”
  “继续昨晚没有完成的那个美妙的事业。”
  然后,一室春色,风情旖旎……
  她卷缩在苏念衾的怀里,甜甜的睡着了。
  然后苏念衾的手机响起来,多半都是小秦或者公司找他。
  她听到铃声一醒就像个八爪鱼一样,粘在他身上,说:“不要接。这24小时你都是我的。”
  苏念衾揉了揉她的头发,很听话地关机。
  一会,桑无焉又突然想起什么从床上直起身来嚷着要苏念衾陪她回一趟住处。苏念衾居然没有半点反抗。到街上,桑无焉说:“我们坐出租车?”
  “好。”他和善地同意,毕竟他答应过决心要对她好脾气。哪知,这决心只持续了一分钟。
  “坐公交吧,反正能直达,不然太浪费钱了。”
  “好!”他的决心有点动摇,和善的表情开始挂不住。
  “还是出租车,不然把你弄丢了我可赔不起。”
  “好!!” 他的笑脸渐渐僵硬:为什么这个女人不能识时务一点。
  桑无焉有点奇怪地蹙眉来回打量了他一番,“苏念衾,你没事吧?”
  “?”
  “脑壳进水了?这么有耐性。”
  苏念衾眯起眼睛几欲发作,“桑无焉,我的容忍是有限的,对你好就照单收下。”
  “你这么好?”桑无焉觉得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只要你不犯原则性错误,我都会好脾气。”
  “原则性错误?”桑无焉低眉沉思,倏然领悟,“哦——你是不是指吴……”
  “恩?”苏念衾鼻音一哼,尾音上扬,面色微凛。
  桑无焉立刻将剩下的那个字打住,她可不想拿这个来考证苏念衾以前那句话的真伪。刚从桑无焉住处换了衣服出来,她就接到副总监的电话让她回电台一趟。
  “这是工作。”她苦着脸解释。苏念衾又一次大度地说:“好吧,那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那我会紧张的把事情弄的一团糟。”
  “那不更好,让他们趁早把你开除了,省得我麻烦。”
  “念衾……”
  哀求无效。
  洽谈已经进行了一个小时了,还没有进展。这个被电台特别请来的名美人秦蕾然突然变卦。现在桑无焉等人正磨破了嘴皮子说服她。不管怎样,那个关于美容瘦身法的节目已经预告出去一个月了,而且广告都排满了,秦美女却因为硬件原因突然说不干。毁约是小,电台对听众和广告商的信誉是大。
  眼前的秦蕾然就是喜欢用物质来衬托自己的典型。她说话带着甜腻的嗲气,开出的条件却一点也不含糊,吃穿用度简直就是奢华级别,连交通工具都写明要奔驰230或者更高价位的名车。
  桑无焉说:“秦小姐,只是录两天节目,加起来不到十个小时,能不能再降低一点。”
  “不行。你们那什么破车还有酒店,让记者影迷看到还不跌了我的身价。”
  副总监说:“秦小姐请你体谅一下我们。”
  秦蕾然的经纪人冷笑,“那是你们的事情。”
  总监走开,丢了个“你必须把她搞定”的眼色给桑无焉。她只好去查租车行电话,走到走廊看到隔壁的苏念衾坐在那里,身上是她买的那件乳白的毛衣,手里端着同事给他的热茶,和穿着西装的感觉完全不同,很象个大男孩。还好,没有发脾气,桑无焉想。
  他听到门外桑无焉的脚步,转过头来。“还没好?”稍微有点不耐烦了。
  “没谈妥,你还需要等一会儿。”她有点内疚地说。
  然后又匆匆去打查号码。
  放下电话,桑无焉回来给副总监一个死掉的表情——租不到。
  突然,她想到苏念衾。
  隔壁的苏念衾听到她解释了一番后,淡淡回答:“不借。”
  “念衾,你就算帮我一个忙。”
  “无焉,如果是你喜欢,我可以买几辆更好的送给你。但不是拿来做这种用途。”他坚持一贯的原则。
  “可是……”
  苏念衾不想再提,“你知道我最讨厌那种人。”他可以用尽一切去爱她,却又不是个对女朋友一味附和迁就的男人。
  桑无焉苦着脸,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十分钟后,协议没有达成。
  秦蕾然说:“你们还可以考虑下。”然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站起来,拉门就走。“秦小姐,请您再商量商量。”桑无焉慌张地追过去,正巧踩到秦蕾然的鞋,害得她差点跌交。
  “你看你干什么,知道我的鞋子是Ferragamo吗?”秦蕾然尖声叱喝,然后弯腰是观察她的鞋子有无擦破边。
  桑无焉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牌子,反正弯腰赔罪就不会错。
  可惜秦蕾然的嘴巴却依然不饶人。
  苏念衾闻讯走出来,“这位小姐,她已经很诚恳地向你道歉了。如果你还有问题的话,我们可以去修或者买。”
  他有点不悦,这世界上,除了他苏念衾,没有人可以对桑无焉发脾气。
  秦蕾然打量着苏念衾。十分英俊的男人,可惜身价不高,穿的那件毛衣她前几天在百货公司里看到在高挂打折牌,手腕上戴的还是一只破旧的Polley仿制品。再看他与桑无焉的一身情侣衣服搭配,两人的关系一见就明了。
  “是啊,我拿去修。”桑无焉接嘴。
  “拿去修?”秦蕾然冷笑,“这是专门在意大利买的,让你赚一年也赔不起。”这话是对桑无焉说的并非苏念衾,秦蕾然还知道在帅哥面前保持一定的好感。
  苏念衾的脸微微一凛,桑无焉害怕他发火,再把这里搅成一锅粥,于是拉住他的袖子,“念衾。”
  但是她的担心显然多余,苏念衾除了在桑无焉面前以外,其他时刻涵养都足够好。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名片,“上面有我秘书的电话,如果小姐你需要,她可以陪你去意大利重新买一双。”
  名片并非属于苏念衾,而印的是小秦的名字和电话。
  秦蕾然有点可笑地接过,随即就拿手机马上就拨过去,一副要这个俊美的男人马上出丑的样子。
  一分钟后,秦蕾然脸色微变地挂了电话。
  “很抱歉,苏先生。”秦蕾然显然听过苏念衾的名号,即使他眼睛有残疾也是一个很多演艺圈人士想吊到的金龟婿。
  “这句话应该我代我未婚妻向你说,她实在不是故意的,请你谅解。关于赔偿的事情找我的秘书就可以了。”苏念衾继续他的好涵养。
  一行人下楼。
  “秦小姐……”苏念衾被桑无焉牵着朝电台对面的地铁站走的时候,停下来回过头来说,“如果鞋子太昂贵,与其小心翼翼地穿出来不如放在家里。还有,奔驰这种车子不算太好,若是强求恐怕反倒折损了你的高贵。”
  回到酒店,桑无焉偷笑。
  “其实这些得罪人的话,实在不是苏先生多年在商场处事的风格。”小秦说。
  “呃?为什么?”
  “大概因为秦蕾然对你下重话,还看不起你,惹的他不高兴了。”
  “可是他也常常欺负我,对我嫌东嫌西的说我笨呀。”
  “那当然不同。”小秦笑。
  一会,桑无焉将那一大瓶在百货公司买的“KENZO叶子”一次又一次地喷洒着香水雨,熏到蟑螂都得四处避走为止,苏念衾一边听新闻一边打着喷嚏,却也没有制止桑无焉的胡闹。
  原来,他只是不喜欢“别人”用香水,小秦走的时候想。

  第 34 章
  苏念衾离开B城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桑无焉在这边还有接近十个月的学业,苏念衾不能勉强她。加上这个男人极其讨厌坐飞机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会选择这种交通工具,于是见面的任务理所当然地落到桑无焉身上,以至于她每个月至少要到A城一次。
  “死都不怕,还怕坐飞机。”桑无焉抱怨。
  “不是害怕,只是不喜欢。”男人嘴硬。
  “为什么不喜欢?”女人的好奇心总是最强。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为什么?”苏念衾开始不耐烦。
  “所有的事情肯定都有一个为什么。”她不依不饶。
  “桑无焉!”
  她看到苏念衾的脸色开始阴沉下来,于是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和他饶舌。
  不见面的时候,两人剩下的沟通方式就是电话。电话这种东西将苏念衾的霸道发挥到了极至。几乎每晚九点桑无焉的手机准时响,电话会一直持续到桑无焉沉沉入睡为止。其间,她除了与他讲电话,被禁止任何外出交际。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例如苏念衾在公司里也有事情。
  “这不公平!”桑无焉抗议。既然男人能叫暴君,他也就理当不会理睬女人的意见。
  平安夜那天,电台原本的特别节目,却突然取消。
  桑无焉决心要给苏念衾一个惊喜,下午就买了机票。
  晚上她到A城,天空正飘着鹅毛大雪,很有圣诞节的味道,她深深地呼了口干冷的空气。为了方便工作,苏念衾已经不住原来哪儿,在市中心换了一套高层公寓。余小璐婚后不能再照顾他,于是家政请了一位姓许的大嫂白天替他打理家务,傍晚离开。
  “丁冬——”桑无焉有点兴奋地按门玲。
  等了一会。没人?
  再按。
  还是没人。
  桑无焉顿时气垒地抓头发,这个男人为什么平安夜不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她只好拨他电话,结果竟然是无法接通。
  她沮丧地在门口坐下来。外面不知道谁那么浪漫在雪地里放烟火爆出闷响。手袋里还有送给他的圣诞礼物。
  这个时候他去哪里了?已经到九点也不见他准时来电话?难道还有人在平安夜加班的?或者是在外面做一些男人的娱乐?他是只许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电灯!!桑无焉越想越来气,完全不管是因为自己不预先通知他来搞突然袭击造成的。
  公寓的走廊楼道里没有供暖设施的,加上这里是高层,一入夜在这雪天就更加冻人。桑无焉将围巾裹再紧了一些,嘴里嘀咕:为什么他要住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城市里,过道连暖气都没有。
  连这都被她归纳为苏念衾的罪过之一。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皮开始打架,只听电梯在这一层停下来。
  “叮——”
  桑无焉惊觉,揉了揉眼睛,看到男人独自从电梯里走出来。
  “苏念衾!”桑无焉嘟着嘴叫他。
  “无焉?你怎么来了?”苏念衾惊喜。
  “你去哪里了?”
  “刚下班。”他有点疲惫。
  “真的?”
  苏念衾好象有点明白了,停住掏钥匙开门的手,侧过头来问:“不然还是什么?”
  桑无焉耸耸肩,没有说话。
  “为什么手机不通。”
  “大概信号不好。”
  “你和谁一起呢?”
  “小秦。”苏念衾老实交代。
  “我都有点羡慕她。”桑无焉有点酸。
  “我还羡慕程茵呢。”
  苏念衾将她拉进门,碰到她冰凉的手。
  “看看你对自己做些什么?这么冷也不知道下楼找个吃东西的地方坐坐。存心折腾自己是不是?”说着将他的手放在掌心搓了搓,又去摸她的脸。
  “我故意的。让你内疚。”本来桑无焉体质偏暖,全身大冬天都是热乎乎的,如今脸蛋也冷的冰凉。
  “我又没做坏事,有什么可内疚的。”苏念衾嘴上这么说,却真有点心疼了。“怎么不事先给我电话?”
  “想让你惊喜。”
  “今天又是什么日子了?”苏念衾使劲想了想。
  “平安夜呀。”
  “嗨——就这破节日也值得让你冻成这样。”
  桑无焉不理他,手伸进他的大衣里环住腰, “苏念衾,知不知道你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不解风情,人又死板,一点也不浪漫,真不明白我当时怎么会喜欢上你的。” 脸埋在他的胸口上,声音有点闷闷的。
  “是吗?我怎么觉得有人甘之如饴呢。”
  “臭美。”桑无焉用额头撞了撞他的胸口。
  过了一会,苏念衾忍不住开口,“无焉……”
  “什么?”苏念衾家的暖气一贯很足,但是她还在他身上贪婪地取暖。
  “你好象一进门就把外套脱了的。”他提醒她。
  “是啊,家里有暖气嘛。”
  “我还穿着。”
  “我知道。”
  “可是我很热。”苏念衾很委屈。
  桑无焉听到这话再也憋不住笑出来,随即抽出手,从大衣外面再次紧紧环住他,叫他更难受,“活该,活该,活该……”谁叫他气她。
  闹够了以后,桑无焉嚷着肚子饿,大半夜了还没吃晚饭。两人手牵着手出门。
  桑无焉系围巾时瞟了他一眼,贼笑,“你看你有多远见,早知道我们要出门都不换衣服。”
  苏念衾没好气地按电梯。
  “我们吃什么?”桑无焉渴望着一顿圣诞大餐。
  “去……”他刚说一个字,眼眶那点唯一的模糊亮光突然变成一片漆黑,电梯也没动了。他心想:糟糕。
  “怎么回事?”桑无焉问
  “电梯断电了。” 他下意识地拽紧桑无焉的手。
  “现在多少层?”
  “刚才电梯好象一点也没走,所以还是21楼。”苏念衾回答。
  “念衾。” 桑无焉在黑暗中唤他。
  “我在。”
  “我害怕。”她的声音有点发颤。
  苏念衾闻声把她揽到胸前,“不怕不怕,电梯里有监视器,他们发现没有画面马上就会来。”虽然他的眼睛能够感光,但是黑暗中他反倒觉得自在,只要不是钢绳断了,电梯掉下去就行。
  桑无焉却不这么想。
  “可是现在是深夜。”
  “他们监控室24小时都有人值班。”
  “万一,那个人去打盹去了呢?”
  那可没准,苏念衾也在想这个,却不敢说出来。他感觉到桑无焉怕的厉害。她胆子一直小,又特别怕黑。
  于是只好安慰她,“不会的。别胡思乱想,他们马上就来。”
  “我以前也和程茵遇到过这种情况。”
  “后来呢?是不是一会就出去了?”
  “后来我们,后来她,后来……”她有点语无伦次。
  苏念衾感觉到她越来越紧张的情绪,岔开话题,“一会想吃什么?”
  “很辣的东西。”
  “不行,你的胃不好。”
  “那吃番茄鸡蛋面。”
  “为什么?”
  “冬天很冷的早上我妈都会做这个给我吃,面汤一口一口喝下去特别暖和。”
  “恩,这个可以满足。”暴君温柔地允诺。
  过了十分钟,外面的冷空气渗了进来,开始有点冷。苏念衾一边和她说话分散她注意力,一边解开大衣的扣子,将桑无焉暖暖地裹了进去。
  “你记得以前用的那个MP3么?”苏念衾继续引导她想往别的方面想。
  “恩,尽录了些乱七八糟的话。”
  “是挺乱七八糟的,有你给我读的武侠小说,有你冲我大声嚷嚷声音,还有……”苏念衾一想起来就忍俊不禁,“还有你唱的歌。”如果那还能够称之为“唱歌”的话。
  “不就有点走调吗,还能把你乐成这样。”
  “如果我以前写的歌给你唱,肯定倒贴别人钱都送不出去。”
  “苏念衾你要是再这么歧视我的话,马上就现场给你来一首。”
  “别!我还要在这楼里常住,万一别人问起了来,都不敢承认你是我家的。”
  桑无焉听到这些话,气的从苏念衾怀里探出头来张牙舞爪地就要咬他的下巴,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拿着工具敲,“里面有人吗?”
  几分钟后,工人撬开门,让他们重获自由。
  出来以后,桑无焉就算再饿也不想下21楼吃过东西再爬上来。
  回到家,苏念衾脱下衣服,挽起袖子进厨房。
  “你干吗?”桑无焉问。
  “给你做番茄鸡蛋面。”
  桑无焉瞪大眼睛,“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做饭。”
  “我怎么就不可能会了?”苏念衾反问。
  后来,桑无焉兴致勃勃地将这个好消息汇报给桑妈妈,他在旁边听到她讲电话的时候一怔,过了很久悠悠地说:“我什么时候说我会做饭?”
  “……!”
  男人,真是不好对付,桑无焉感叹。

  第 35 章
  过年的那几天,俩人约好回去见桑妈妈。
  苏念衾异常紧张。却没想到桑妈妈格外通情达理,并没有给他出难题。好象经历过桑爸爸的那些生死过后,变得豁达了。况且苏念衾把一切恶习掩盖起来,让桑妈妈挑不出毛病。
  桑无焉偷偷笑倒,“你不是挺横的吗,怎么看见我妈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
  “这叫道高一迟,魔高一丈。”
  桑无焉一听又去咬他,“你敢说我妈是魔!”
  苏念衾也没有躲,任她啃,“其实伯母罗嗦的很可爱,反倒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我母亲。我小时侯她也常这么唠叨我,当时还很不耐烦,现在回忆起来足足珍贵。”
  桑无焉闻言,将原本的啃咬便成浅浅的亲吻。
  “不用担心,以后我会尽量唠叨你的,让你时时刻刻都能回味。”桑无焉说。
  苏念衾的喉结震动,笑起来。
  突然他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个蓝丝绒的盒子。
  “什么?”桑无焉意识到里面的东西,突然心跳加速。
  “嫁给我。”苏念衾打开盒子,里面有枚粉钻戒指。他的眼睛朝着桑无焉的那个方向,如墨一般的双眸格外深邃。
  “不要!”桑无焉说。
  苏念衾沉下脸蹙眉,“你敢不要!”
  桑无焉来气了,离开他的腿,站起来,“哪有人这么求婚的!”
  他们俩大年三十窝在桑家,晚上无焉的什么三姨妈姨夫,二姑姑姑丈,侄女外侄女一桌人都要过来吃年夜饭,桑妈妈突然想到香葱没买,便让桑无焉去采办。
  外面在下雨,桑无焉还要拉着苏念衾一起去,桑妈妈看着就折腾。
  “你喊小苏去干吗,菜市里人又多踩的满脚都是泥。”丈母娘已经在为女婿说话了。
  “他挺乐意为你效劳的,是吧‘小苏’?”说着协议的掐了掐他的手,意思说:你要敢说不,我跟你急。
  苏念衾哭笑不得,左右为难,不知道听谁的比较好。
  出门穿鞋的时候,桑无焉问了一句,“妈,这葱要买多少斤呀?”
  桑妈妈顿时晕倒,“得了得了,咱家不能指望你了,没听说过香葱还能称几斤来吃的。”
  桑妈妈解下围裙,留下这对活宝在家看锅。厨房的沙锅里煲着萝卜排骨汤,在客厅还能听到沸腾的烫在扑哧扑哧地冲击着锅盖。两人没有开灯,就在沙发上你掰一句,我掰一句地拌嘴,然后苏念衾突然拿着钻戒出来求婚。
  “你没吃过猪肉也得见过猪跑吧。”桑无焉气愤。
  苏念衾眼睛一眯,他就不知道这求婚和吃猪肉有什么关系。他一边努力安抚自己的情绪,一边心里不断地默念:苏念衾你要平静、大度、有气量、能容忍,不能和这个女人一般见识。
  桑无焉来回踱步,继续说:“以前我们看的电影里面,求婚的时候浪漫的都能把观众给感动地哭了。我们昨天看的那个,男的专门去学做女朋友最爱吃的提拉米苏点心,学了整整一个月,然后在她生日那天亲手做了一个,在里面放着钻戒。女的一吃到有磕牙的东西从嘴里拿出来看到是戒指的时候,他才说:‘嫁给我吧’。”
  “无聊!”桑无焉美妙的幻想被苏念衾嗤之以鼻地作出的结论打断。
  “你能不能有点浪漫的情趣。”桑无焉教育他。
  “不能。我就是这样了。”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那我不嫁了。”桑无焉宣布。
  “你休想。”暴君一把抓住站在跟前的桑无焉的左手,不容反抗地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然后狠狠地抬头吻了她。
  “你这是逼婚,”桑无焉将手插进苏念衾的发中垂脸回吻他。“下一次,要重新来过。”
  苏念衾专门地吸吮桑无焉的唇默不作声,看似默认其实心里在盘算:等你上了贼船哪还有下一次。
  过了一会,桑无焉抬手打量了戒指半天,突然嫌弃地说:“怎么这么小。”
  “已经够大了,再大就不好戴了。”这个女人还挺物质的,苏念衾想。
  “怎么会是粉红的。”稍后她又有了疑问。
  “小璐说这个色调很适合你。”
  “我怎么看到钻石都是透明的,哪有什么颜色。”桑无焉很土包子的说。
  “不太清楚,好象叫彩钻。”男人同样对这种东西很不在行。
  “不会是假的吧?”
  苏念衾气结。
  桑妈妈从市场买葱回来,看到无焉手上的戒指,眼泪突然就掉下来,直说:“好,好。明天初一咱们去看看你爸去。”
  晚上姨夫,姑妈等很多人来家吃年夜饭。
  一大桌人,苏念衾有点不太习惯,菜很多,他不太知道怎么下手才不出丑。还好,桑妈妈细心地拿了小碗放在桑无焉的眼前。
  桑无焉,将远处的菜夹在苏念衾的碗里说,“这是我妈弄的奄肉,很香的。”待苏念衾吃完,又夹了丸子,把汤盛在另一个小碗里,说:“丸子和汤一起放里面了,你要不要盛饭?”一直细心照料。
  吃过饭,一群人看电视,苏念衾和桑无焉在另一间屋子说话,桑无焉的小侄女和表妹也跟了进来。
  十二岁的表妹问:“念衾哥哥,我们和你玩好不好?”
  六岁的小侄女也不放过他,跟着小阿姨也喊,念衾哥哥。
  桑无焉好笑,从真是家里从六岁到老妈这55岁的女性都对他无法免疫。
  “你怎么不回家过年呢?”表妹问。
  “你无焉姐姐要我来,我就只能来了。”苏念衾诚实地回答。
  侄女这时候伸手在苏念衾眼前不太礼貌地晃了晃,“念衾哥哥,你真的看不见么?”童言无忌。
  桑无焉怕苏念衾在意,想中断谈话,却没想他柔和地捉住她的手,说:“不是完全看不见,比如诺诺你刚才在我面前晃一晃的,我可以感觉到风,而且以前还看的见有东西在动,但是确切是什么不知道,或者你要我数你的手指头就更不行了。不过现在视力更差了。”
  其实,他是先天性的视障,所以在心理上不是特别介意。
  但是最大的遗憾就是连对这世界的想象都没有真实来源。
  “蓝色的有什么?”诺诺考他。
  “大海,天空,还有,恩我身上穿的这个。”他回答后,又问无焉,“你早上说的,是不是?”
  桑无焉笑,“是啊。”
  “那么白色呢?”
  “云,还有诺诺的牙齿。”
  侄女诺诺咧开嘴就笑,露出缺掉的两颗门牙。
  “粉红呢?”这个不太好形容。
  苏念衾想了想,“你无焉阿姨的嘴唇。”
  桑无焉刷一下脸就红了,“你在小孩面前胡说什么呢?”

  第 36 章
  初二,同城的李露露打电话到桑家给伯母拜年。
  桑妈妈外出走亲戚,桑无焉找程茵说被求婚后的心得。
  苏念衾一个在家,接到李露露的电话。
  “无焉她去找程茵了。”不知道为什么执意不要他跟。苏念衾说。
  “程茵?苏先生,你开玩笑吧。”
  苏念衾摸不着边,不懂对方是什么意思。
  “程茵已经死了五年了。”
  苏念衾直起身体,“你说什么?”
  苏念衾和李露露约在桑家不远的一家茶室见面。
  李露露说:“如果你说的是我和无焉的大学同学程茵的话,她在我们大三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她听了苏念衾描述关于程茵的一切后,觉得事情有点严重。
  “那么你说我在撒谎?”苏念衾眯眼睛。
  “不,不。”李露露急忙否认,她不想挑战苏念衾一贯的权威地位。
  “她的死因是什么?”
  “我们教学楼的电梯事故。当时时间太晚,她在电梯被困,而且谁也没有想到她会有严重的心脏病。”李露露回忆。
  “那个时候的无焉呢?”苏念衾有点紧张了。
  “她和程茵也一起被困在电梯里,目睹了一切。要知道本来在宿舍里他俩最好,程茵时常帮她出头,几乎是形影不离。从那以后,无焉就搬到了学校外面独住,不怎么和同学往来了。”
  “李小姐,难道你让我去相信这世界上有鬼魂的存在?”苏念衾觉得可笑。
  “苏先生,我是一个心理咨询师,如果不是鬼魂那么在我们看来可以称作狂想症,轻微的狂想症。”
  “狂想症?”苏念衾听说过。
  “这是一种比较常见的心理症状,很多作家都是轻微的狂想症患者。按照你刚才说的那些关于程茵的一切,并非是亲眼所见,都是从无焉口中得知的。其实你并没有见过她。”
  苏念衾默认。
  “这一切不过是无焉为了缓解心理紧张或者独孤或者情绪低落而幻想出来的。有些狂想症患者会幻想自己是美国总统,有人会幻想一个不存在的人物,而无焉刚好认为她最好的朋友还在身边,而她的潜意识里是知道程茵死的了,所以她从不在知情者面前提程茵的事情,她怕被揭穿。”
  “那么是不是就是你们所说的精神分裂症?”
  “不。”李露露摇头,“没有那么严重,这些幻想只是她的一种自我保护。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她会在心里按照程茵的个性和说话方式来扮演她,从而和自己对话。所以它是种正面积极的自我协调。目前,对于无焉最好的方法不是叮嘱她去看心理医生而是装做不知道,好好地爱护她,减少她的独处时间,不让负面情绪影响她。”
  李露露告别的时候,又说:“我会时刻注意她的,但是苏先生希望你能让人可以一直看着她,免得有什么突发情况。这种病需要家人付出大量的努力与耐性,很多人有可能终身都无法治愈。”
  天空下着霏霏细雨,即使如细针但是在冬季落在皮肤上也是异常刺痛的,苏念衾在桑家楼下小区的长椅上独坐良久,外套的肩头湿了大半。
  回到桑家,桑无焉便扑过来撒娇,“念衾,你去哪儿了?我不在你居然敢偷偷外出。”看起来很高兴。
  苏念衾避而不答,“你去见程茵了?”
  “恩。程茵说,这么值钱的戒指要是以后离婚了,也不能让你要回去。”
  苏念衾笑。
  下午桑妈妈未归,俩人刚吃过晚饭,苏念衾就接到小秦的电话。
  “苏先生,你上午让我去查的那个地址,我已经去过了。房东和楼下值班的门卫说,以前租给的那个念A大的女孩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合租者。”
  他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然后喊:“无焉?”
  “哎,我在刷碗。”桑无焉的声音出厨房传出来,还有水声。
  苏念衾摸索着走去,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将头垂在她的发中。
  “怎么了?”桑无焉用沾着油腻的手指去点了点他的脸颊。
  “没什么。”苏念衾轻语,过了半晌又说:“无焉,不要念书了,回A城来陪我。”
  “苏念衾,看不出来你这么封建。”桑无焉继续刷碗。
  “怎么封建了?”
  “还禁止妇女外出识字,你不会是嫉妒我比你有文化吧。”
  苏念衾无语。
  “你连小学文凭都没有,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小璐早把你给出卖了。”
  男人哑然失笑。
  他七岁回到苏家,家里并未送他到盲校念书,在母亲眼中他只是视力不好,和盲不盲没有关系而且认为儿子应该和正常人接触,于是专门请了家教来教他。
  所以,可以说,苏念衾从来没有进学校念过书。
  “我问过李露露,她说你们应该没有课程了,毕业论文可以一边在A城写一边陪我。”
  “你什么时候见过她,我怎么不知道?”桑无焉继续刷碗。
  苏念衾默然地又将脸埋在她的肩上,抱得更紧。
  “念衾,你怎么了?以前你可没这么粘乎乎的。”
  “怕你被人抢走了。”
  “谁会比你还有魅力啊。”
  “程茵。”苏念衾淡淡地说。
  桑无焉傻乐,“喂,小苏,你的醋也吃得太广泛了吧。”
  新学期开学前,桑无焉在苏念衾和桑妈妈的双重劝说下,随苏念衾一同回A城多呆几天。
  苏念衾去上班,她一个人在家看碟,后来接到余小璐的电话。
  “念衾去医院没?”余小璐问。
  “去医院干吗?”
  “做检查啊,他视力下降得厉害,一直为他治疗的李医生好不容易从美国回来,催他过去几次了。”
  桑无焉这才想起上次余小璐说的话,她太粗心,竟然把这个都忘了。
  “回来我给他说。”
  “不是跟他说,是强迫绑他去。”余小璐强调。
  “我要是能绑架他的话,就不是桑无焉了。”
  “若是这世界上唯一能强迫他做什么事情的,也只有你桑无焉了。”余小璐鹦鹉学舌地跟她回嘴。
  桑无焉忍俊不禁。
  “我那个不成器的侄子和我一样可爱,是吧。不然你怎么会这么心甘情愿地答应成为我侄媳妇呢。”
  苏念衾回家开门收起钥匙后,进玄关迈出步子的首要事情就是先问:“你鞋子没乱放吧?”
  桑无焉第一回还气得去咬他,“我哪有那么没收拾。”后来也麻木了,就说:“苏少爷,小的怎么敢。”

  第 37 章
  “为什么不去医院检查?”两人从外面吃了晚饭,手牵手在临近的公园散步。
  “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不喜欢象个傻子一样做那些无聊的测试,而且一点用都没有。”
  “可是你的视力确实是越来越差了,至少以前……”
  “至少以前还看的见你亲我。”
  “臭美了你。”桑无焉至今提起来仍觉得很糗。
  过了一会苏念衾又说,“而且眼睛会不会继续差下去,我并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
  苏念衾闻言一愣,渐渐地神色一凛,“怕我真成全盲,拖累你了?”
  桑无焉停下脚步,侧过头来看他,“你怎么能这么想?”
  “我怎么想了?被我说中了?”苏念衾声音提高一度,下意识地松开桑无焉的手。
  桑无焉被他这个无意的松手动作激怒,“你这个人真是不可理喻!”右脚一蹬转身就走,留下苏念衾一个人站在原地。
  十分钟后,苏念衾没动。他一个大男人拿着盲杖站在公园的路中央,此刻人不算多所以更加显眼,不时有人回头来看。
  以前两人去逛街若是走丢了,他一定会在原地等桑无焉找回来,可是如今是他把她气走的。
  二十分钟,桑无焉依然没有返回。
  大概是真的生气了一个人回家,苏念衾想。
  回家?这两个字从苏念衾脑子闪过就觉得不好,不应该让她一个人坐电梯的,想着就有点急了,只好往回赶。
  桑无焉气冲冲地到家然后将头蒙在被子里闷声使气,“讨厌!讨厌!什么臭脾气!”过了一会,被子里憋的慌她探出头来,看到窗外的天暗才想到苏念衾对那条街的不熟,天色渐晚。桑无焉这才后悔,不该留他在那里,于是套上外套又出门去找他。
  两人刚好在拐角撞了个满怀。
  “你去哪儿?”苏念衾知道她是从家里冒冒失失地冲出来的,紧张地责问,总怕她一生气就又跑了。
  “我……我……”桑无焉吞吞吐吐,总不能这么没面子,自己撒气走了又自己回去找他,“我……去哪儿关你什么事?”
  “你担心我?”
  “瞎说,谁会担心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瞎子!”桑无焉赌气。
  苏念衾的唇角却有了一点弧度,然后将她拉回家。
  “我这样和瞎了并没有什么两样。”苏念衾觉得他们应该心平气和地说话。
  “不一样,我不想你生活在看不到一点光的黑暗里。”
  “就这样?”苏念衾轻轻地拥住她,这些事情都该以和平的态度解决,他们不能总这么为丁点事就闹别扭。
  “还有,”桑无焉补充,“你不知道你的眼睛有多漂亮,若它只是摆设的话多可惜。”
  “无焉……”苏念衾发现一个问题,“我觉得你总是用外表来取人。”
  “这样不好?”
  “当然不好。”小学生都明白的道理。
  “那我当时也这么喜欢上你的,怎么办?判断错误。”
  “唯一这个选择没错,难得有我这么内外兼备的。”
  桑无焉吃吃地笑着去咬他的下巴,“苏念衾,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滑头的男人了。”
  “受某个女人影响的。”
  “明天去作检查。”
  “我就不能不去?”
  桑无焉白眼,她做这么久的思想工作搞了半天是白搭?“不行,除非你要看我离家出走。”不得不下绝招。
  第二天,检查的结果很糟糕。
  苏念衾那种三尺之内的感觉度都几乎失去,而且视力正在剧减。
  “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余小璐抢先问,桑无焉着急。
  “你们怎么能让他喝酒呢?而且还是长时间酗酒,酒精加速了视神经的萎缩。”李医生的话,和余小璐自己猜测的差不多。“还有请让他不要过度操劳。”
  “视神经?不是视网膜?”桑无焉这才发现,她几乎没有过多关注过苏念衾的眼睛情况,一直以为是视网膜的问题。
  “如果是视网膜,也许早就找到捐赠做手术了。”余小璐在病室外对桑无焉解释,“他是在母体内时脑部视觉神经体统发育不完善造成的。”
  这个桑无焉明白,就像因为部分大脑萎缩而让孩子低能一样的道理,可以说在目前的医学程度那些治疗都是安慰性的,完全无用。
  “我一直不够关心他的健康。”桑无焉红着眼睛在走廊的横凳上坐下。只知道与他吵架斗气,完全是将家里惯出来的独生女脾气使在他身上。
  “无焉,”余小璐拍了拍她的肩,“一切慢慢来,你们只不过需要点时间磨合。而且他脾气本来就够坏,少有人能受得了。”
  “可是你和小秦好象都能和他相处好。”桑无焉沮丧。
  余小璐笑,“小秦是因为他是她老板,我是因为我是他小姨,长辈总不能跟小朋友一般见识吧。”
  在回去的路上,桑无焉一直没有说话,心中暗自下了一个重大决定。
  “无焉,怎么了?”苏念衾见她发闷,便挨过来。
  她好象没有听见。
  桑无焉偶尔反应会突然比别人慢三秒,若是脑子在专注想什么事情常常听不到别人说话。用程茵以前形容她的话就是“脑壳不够使”。
  苏念衾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蛋扳过来,“你在想什么?”
  “我想我可以留下,学校那边的课程基本都结束了,毕业论文我在A城做也是一样。”如今余小璐结婚不和他同住,小秦又只是秘书,外面请的家政做事太有分寸,却总是没有家里人细心。
  “你想照顾我?”苏念衾问。
  桑无焉知他自尊强,很讨厌什么事情假手他人,更别说要照顾他。却没想到苏念衾却意外地展颜一笑,“我很乐意。”
  桑无焉一怔,被笑的有点脸红,于是解释:“要不是医生吩咐我才懒得管你。”
  “那可真得感谢我这双病入膏肓的眼睛。不知道要是全瞎会不会待遇更优厚。”
  “不许胡说!”
  然后苏念衾开始和她规划未来。
  “我们搬回以前的房子去住。”
  “为什么?”
  “那里不用电梯上上下下的,省得麻烦。”
  “恩。我也挺喜欢老房子的客厅的。”
  “要不要重新买家具修整一下?”
  “不用了,已经够好。但是我有条件。”桑无焉眼睛一转。
  “除了摘星星,什么要求都满足。”
  “我有那么无聊呢?再说,”桑无焉开始觉得他老毛病又犯了,“要是我真的要星星,你也得想办法。”电影上,不都这样。
  “以前看过一个故事,男主角答应要送爱人一颗星星,结果居然买了一块小陨石实现了自己的承诺。”桑无焉继续描述了很多关于摘星的浪漫爱情。
  “无焉……”苏念衾打断她。他决定要过滤一下她看的电影情节,不然这日子是没办法过了。
  余小璐从观后镜里看着这对念念叨叨的情侣不禁微笑,从没见苏念衾也能这么和人罗嗦,突然她想到正事,“念衾,姐夫和姐姐让你什么时候带无焉回去一趟。”

  第 38 章
  听到余小璐的话,桑无焉下意识地抓紧了苏念衾的手。
  他察觉到她的细微动作,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推辞说:“以后再说吧。”但是终究躲不了一世,她还是要去面对这些事的。
  晚上,苏念衾在书房,隐约听见桑无焉再讲电话,他也没放在心上。出去喝水,刚好桑无焉打完,“谁呢?”他很无意地随口问了这个问题。
  “程茵。”毫无隐瞒。
  苏念衾微微一怔,须臾后问,“她一个人在B城吧?”
  “恩,叫她过来,她也不。”桑无焉沮丧。
  “无焉,程茵不再这儿,你觉得孤单吗?”
  “有一点。而且她总是不愿意见你。”
  “当我是情敌?”
  桑无焉乐。
  自从桑无焉说过这些话,苏念衾就开始细心地注意,一连几次都是他一出现,电话便终止。
  苏念衾从公司下班的时候,突然对小秦说:“明天帮我再联系上次那个金医生。”李露露这个人毕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苏先生,除了你以外,她还回避其他人么?”金医生听完苏念衾冗长的叙述后问。
  “她没有回避我,反倒对我毫不避讳,只是很巧合,只要我出现程茵便会不见。而且在了解程茵真实情况的人面前,她都是只字不提的。”
  “那就是说,其实她本人并不回避你,但是所谓的‘程茵’却对你很忌惮?”
  苏念衾点头。
  “我最近才开始注意这个情况,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我想不是,”金医生说,“所以希望您能空下时间和她多相处,你在‘她’就不在的话最好,她和‘她’一起的机会减少说明病情在好转。”
  临走前,苏念衾问:“我这样不带她来治疗,是不是真的可以?”
  “这是一把双刃剑。对于病情痊愈的时间会有拖延,但是对她本人以后心理的伤害和障碍却能减到最低。”
  “你觉得两者之中要怎么取舍?”
  “其实在苏先生心中早就有决断了,不是吗?”金医生会心地笑。
  “你是个不错的医生。”苏念衾默然想了想,然后说。
  “苏先生,但愿您在月底收到我们汇过去的帐单的时候,还能这么和颜悦色地夸我。”金医生笑。
  下午,苏念衾打电话回家说,晚饭有事情不用等他。
  “你不许喝酒。”桑无焉强调。
  “有的时候怎么推的掉。”苏念衾苦笑。
  “反正你回来我会检查。”她威胁。
  苏念衾进门,请在家里做家政的许阿姨才离开。苏念衾吩咐过,见到他的人,她才能下班,不能让桑无焉一个人独处。
  听见许阿姨的关门声以后,他才轻轻在桑无焉的唇下啄了一下。而桑无焉见他第一件事,便是扑过去用鼻子嗅啊嗅的。
  “没有酒味,怎么有烟味。”
  “别人抽烟时沾上的。”
  “真的?”
  “你可以切身检查一下,”话音刚落,苏念衾的深吻就躲走了桑无焉的呼吸。
  半晌拥吻之后,他放开她,挑着眉毛问:“结果如何?”
  “还好。”桑无焉点点头。
  “有饭没?”
  “有啊,而且今天还有我学做的菜。”
  “哦——”苏念衾听见这话,表情古怪地点点头。
  桑无焉是下了决心要好好照顾苏念衾的,逐个地改掉自己的坏毛病。家里面的每样可以移动的东西,桑无焉都用水彩笔在家具的底座上画一个圈,圈里写上。“他的杯子”,“相框”,“他的收音机”,“香皂盒”,“花瓶”……
  免得她常常用过之后,就忘记它本来的位置在那里。
  玄关的鞋子也整理地好好的。有时候她提着很重的东西回家,将鞋子一脱就进门了。过了好久才想起来,又急急忙忙地出来把鞋摆好。
  饭菜也是学着做。
  苏念衾拿筷子吃了一口,神色有点不对劲,“这个肯定不是阿姨烧的。”
  “不好吃?”她问。
  “其他菜呢?”
  “只有这个糖醋丸子是我的作品。”桑无焉沾沾自喜。
  “哦——”苏念衾大大地舒了口气,筷子再也不朝那个盘子的方向移动。
  过了一会,桑无焉看出端倪,气愤地放下碗筷,“苏念衾,你什么意思。有本事你自己做来吃!”
  女人宣布罢工。
  一晚上,桑无焉都嘟着嘴不说话。苏念衾本来是会觉得好不容易得了一宿清净,但是又怕她生闷气心里憋得难受。
  “无焉。”他先喊她,表示自己投降。
  女人不搭理。
  “无焉!”他都投降准备道歉了,她还要怎样。
  女人竟然无视他的召唤,反倒打开电视。
  “桑无焉!”苏念衾提高声线。
  她也随之将电视的音量加大。
  苏念衾真正生气,一把走去关了电视,微怒,“桑无焉,你听见我叫你没有!”
  桑无焉放下遥控器,跳起来,叫道:“我又不是你养的宠物!你一叫名字就得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她为了避开身高的劣势,站在沙发上怒视着苏念衾,想使自己的话更有气势,没想到苏念衾不吃这一套,这回居然先笑了。
  “我哪里把你当宠物了。”他哭笑不得。
  “你就是。”
  “好了。乖,过来。”苏念衾张开怀抱。
  桑无焉只犹豫瞬间,就粘了过去。
  “我本来就是想跟你道歉才叫你的。”
  “你那口气反倒像要吃人。”完全是苏念衾风格的道歉。
  苏念衾笑。
  “以后我们约法三章,不许对我凶,不许你喝酒抽烟。”
  “恩。”
  “犯规了,要罚。”
  “罚什么?”
  “你说罚什么?”桑无焉一时想不出。
  “罚我三天不说话。”
  “恩。”桑无焉点头,过了一会又觉得不对,急忙否定,“不行,不行。”要是男人三天不说话,痛苦的是她,而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奖励。
  “那罚我每晚和你做运动直到……”
  “运动?”桑无焉开始不解,看到苏念衾一脸坏笑,脸刷一下红了,“我不同意!”
  这回桑无焉总算看明白了,“苏念衾,我看你是一点也不思悔改。”
  苏念衾的手指绕着她的头发玩,笑笑转移话题,“无焉,你今天忘记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
  “你仔细想想,每天吃过饭都要做的。”他提醒她。
  “漱口?”
  苏念衾摇头。
  “看电视?”
  “洗碗。”
  “呀!”桑无焉一拍脑门,一溜烟地跑去厨房,完全忘记刚才自己信誓旦旦地宣布罢工的事情。
  苏念衾如释重负地挑挑眉:宠物?哪会有这么可爱的宠物。

  第 39 章
  四月,苏念衾因为公事必须去一躺日本。
  “不要告诉我,你想走路去。”桑无焉揶揄他。
  “为什么要走路,我可以乘飞机。”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坐飞机吗?”桑无焉瞪大眼。
  “不喜欢并不等于不坐。”
  桑无焉气嘟嘟地打量着这个越来越爱钻语言空子的男人。
  “怎么会去那么远的地方?”
  “有个很重要的时装展,公司刚刚涉足这个产业很需要宣传。”
  “为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
  不到十点,苏念衾便卧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了。他为了将公司的事情打点好转交给余小璐,忙活了好几天,几乎没睡。
  桑无焉卷缩在他身,肩上是他搭过来的左手。
  此刻,外面的电话突然响了。
  桑无焉轻手轻脚地下床,迅速跑到客厅去接。肯定又是小璐忘了什么事情,桑无焉提起电话的时候想。
  “喂——”
  对方迟疑了少许才说,“桑小姐吧,我是余微澜。”
  桑无焉一怔,“……你好……”她居然不知道该最她如何称呼。
  “念衾睡了,我去叫他。”桑无焉准备像逃亡一般地搁下话筒。
  “不,不,不。”余微澜急忙和善地制止,“我找你。”
  “找我?”
  “桑小姐好象不太欢迎我?”
  “没有,我……”桑无焉口拙。
  “没关系,作为一个曾经被念衾厌恶的后母,脸皮早就已经练得足够厚了。”余微澜说了一句玩笑,缓和气氛。
  桑无焉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无焉。我可以跟着念衾和小璐他们这样叫你吧,”余微澜说,“以前,我和念衾之间的关系很坏,整整有十年他从来没有好好地和我说过一句话。”
  这倒完全是苏念衾式的生气风格,桑无焉想。
  “但是后来这一切改变了。知道吗,无焉。这是因为有你。你改变了他。”
  “我什么也没有做。”
  “不,你让他爱上你,这就是最重要的。真心真意地爱上你后,他的眼睛才变的清亮起来。你们之间的爱让他明白,原来以前对待我的感情不过是在他母亲死后对母爱的一种向往,今此而已。”
  “谢谢你。”桑无焉有点惭愧地说。
  “没有什么可谢的地方,无焉,这只是作为一个母亲在替儿子说服他爱的人能安安心心地嫁给他。这也算是私心吧?”
  桑无焉笑。
  “念衾在干吗?”
  “他睡着了。”
  “哦,我就奇怪我和你讲了这么久电话,他怎么会还不来制止。他对你的保护有点过度。”
  “其实他很嫌弃我的。”
  “哦?”
  “嫌我乱扔东西,不会做饭,还有唱歌走调。”
  “唉……教子无方。无焉,我会好好纠正他的偏见的。”余微澜浅笑,“他是明天的飞机?”
  “恩。早上九点。”
  “我可以去送他么?”余微澜问。
  “当然可以!”
  在机场,她第一次见到余微澜。有着和小璐相似面容的美丽女子,却格外的温柔优雅。眉目虽然年轻,但是因为身份的缘故衣着穿得很矜持而稳重。
  桑无焉依旧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苏念衾走的时候,回头,“老规矩,每天晚上都乖乖在家等我电话。”
  “你好烦。”桑无焉瘪瘪嘴。
  “敢嫌我烦?”苏念衾恶狠狠地说。
  苏念衾离开的两个星期,突然就变成了煎熬。小璐和许阿姨都来陪她,但是一空下来就开始思念他。思念苏念衾那些不可忤逆的命令,生气时上挑的眉,还有他贪婪的吻。
  从超市出来,看到一楼居然有卖冰糖葫芦的专柜,她就想笑。第一次骗苏念衾吃了颗里面的山楂,他酸得眉毛都拧到了一起。那样一个顽固又暴政的男人,居然会怕酸。
  桑无焉回到家,发现电话拼命地响了不知道多少次。
  “桑无焉,你这么晚去哪里了?”一接起听筒就传苏念衾的咆哮。
  “念衾,我想你。”桑无焉没有理会他的怒气,耳朵贴着电话轻轻地说。
  国际长途的另一头怔忪了片刻,没有说话。
  “很想,很想,很想……”桑无焉继续说。
  另一头的东京已经深夜,他刚刚同公司的律师谈完这个案子,中途休息时走到外面拨的电话。所以桑无焉时不时听见路人踏在走廊上的脚步声,还有苏念衾的呼吸。
  “你一个人要乖乖的,我会尽快赶回去。”他说。
  然后有人出来找苏念衾,他只好匆忙挂了电话。桑无焉看看墙上的钟,九点过十分。她才晚归十分钟而已,他也太没有耐性了吧,这也要发脾气。
  然后,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办完一切,提前了一周回家。
  随行的小秦,后来时时回想起那段时间的办事效率都觉得可怕,“再多出几次这样的情况,绝对要出人命。”
  他们搬回旧房子以后,按照桑无焉的要求二楼改成了一个巨大的温室花园。然后,便要决定婚期在下半年的确切时间。
  桑无焉先电话询问过桑妈妈之后,突然对苏念衾说:“我好象应该去你们家一趟。”
  “你说的是真心话?”
  “当然。”
  即使回答的这么肯定,但在路上桑无焉依然不禁紧张。
  “看见小璐的姐姐我应该怎么叫她呢?”这个问题没有解决的话,老是心头大患。
  “余女士,余微澜,苏伯母,苏夫人,小璐她姐……随你选。”
  “你怎么叫的。”
  “余微澜。”
  “……”
  须臾,桑无焉又问:“你爸爸性格怎么样,会不会很吓人?”传说中这样的人都很古怪。
  “怎么会,他现在老了人很亲切,脾气和我一样好。”
  脾气和苏念衾一样好?!
  桑无焉听后心里的鼓捣腾的更厉害,差点跳出嗓子眼。
  初夏的傍晚太阳久久不落,两人吃过晚饭,桑无焉嚷着不想出去散步。
  于是苏念衾陪她窝在家看碟。
  故事不是浪漫的爱情片,居然桑无焉也看的起劲,苏念衾很奇怪。她的脑袋搁在他的颈窝处,懒散地一边喝果汁一边给他同步描述情节。
  “Nash一个人来到了普林斯顿。”
  “天!他的室友威廉的侄女可真可爱。”
  “他和同学在酒馆喝酒看到了一个金发的漂亮姑娘。当其他人在跃跃欲试的时候,Nash早在脑海里设计出了一个唯一能确保成功约到这个美女的公式……可他不是去实现它,而是飞奔回寝室,将其写在了玻璃窗上。”
  桑无焉先前看到有趣的地方还会咯咯笑,后来为苏念衾解说的声音越来越小,拽着苏念衾的手也越来越紧张。
  “他四处去寻找威廉,却没有人认识他,学生名单里也没有他的记录。”
  “医生对他说,威廉和那一切不过是……不过是……”
  桑无焉反复重复着那句话,再也讲不下去,缩在苏念衾的怀里。
  苏念衾吻她的额头说:“怎么了?”
  桑无焉一直没有说话,眼睛紧紧锁在屏幕上,全身的神经都绷紧,拽住苏念衾的手早就渗出冷汗来。
  苏念衾不敢挪动,大致地猜测着电影情节,就这样一直安静地陪着她。电影到中途,他发现她在默默流泪,脸蛋侧贴在他的胸前,弄湿了一大片。
  他便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像哄小孩子一般。
  翌日,苏念衾在公司叫小秦找那部电影的介绍与资料。小秦拿过去时,看到电影的宣传语,念出来说:“He saw the world in a way no one could have imagined,好特别的话。”
  他用了一种其他人无法理解的眼光来观察世界。
  故事是关于一个真实人物的经历,作为一位数学家的Jr.John Forbes Nash于1994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但是Nash与妻子终身都在与他心中妄想症的对抗。
  苏念衾将所有资料合上,推开窗户。他第一次感觉到他爱的那个女人是如此地坚强。他突然很想抽烟,但想到她会为此生气时张牙舞爪地生气即便忍了下来。
  夏风从窗外吹来,刮翻了桌上的纸,其中一张落到地上。
  纸面正好是以点字打出电影的名字上面有一行英文。
  《A Beautiful Mind》
  有你终身美丽。

  第 40 章
  “你说你和苏念衾是不是真的曾经踩到过同一坨猴子屎?”程茵问。
  “什么?”
  “有缘分呗。”
  两人各自笑做一团。
  “最近镶嵌类珠宝跌价,钻石也是。若是你准备不和苏念衾结婚的话,叫他把钻戒兑换成现金给你。”
  “乌鸦嘴。”桑无焉一脚跟她踹过去。
  “还有那块表。”
  六月里,一份发行量极大的报纸其娱乐版爆出一条消息。突然从娱乐圈消失的词作者一今居然就是当今狮山苏家的唯一继承人,并且在文章旁边附上苏念衾的近照。
  桑无焉是在家里看到报纸后才得知的这个消息。
  她愣了一会,才想起给苏念衾打电话。
  手机占线,办公室电话一直不通,她可以想象有多少电话要挤进去。
  他最讨厌出现于人前,所以事事低调,却恰恰有这么多人不肯放过他。她一边重拨他的手机,一边读着那些苏念衾刻意遗忘的往昔。
  三个月就被送往C城福利院;七岁才被苏家领回,其间从福利院出走三次;十五岁时母亲死于空难;成人后一直从事盲文的翻译工作,并且在残疾学校任教,三年前接受家族生意从商……
  一点一滴,都被一一无情地披露出来,有些事情连桑无焉都是第一次知道。她读着读着眼眶开始潮湿,无论怎么重拨,听筒那边一直是占线的忙音。
  报纸上的照片,不知道是何时照的,大概是什么晚宴上,苏念衾穿的很正式,他正好回头的一刻被摄影师捕捉到,眉目是他对外人一贯的漠然,眼神空洞。
  此刻,她听到的手机好象在卧室响。她放下座机电话跑去拿手机。
  刚接通,苏念衾迫不及待地问:“无焉,家里的电话怎么老占线。”
  听到他的声音,桑无焉的泪落下来,“念衾。”
  原来,他们两个人都在同时不停地拨着对方的号码。
  “怎么了?”苏念衾焦急地问。
  “你好吗?”
  “我没事。”他现在有了一个必须要保护起来的人,所以自然地坚韧了许多,“你在家不要开门,把窗帘拉好,电话线拔了。晚上我回来接你。”
  “对于那些过去,你不应该难过。越是不堪回首越是说明你以后理所应当得到幸福。”
  “无焉……”他顿了顿,“对不起。”很多事情他一直想当然告诉她,但是一直拖延着,如今却让她用了这么一种方式来得知。
  “第一次听你对我道歉。”
  苏念衾有点不好意思的苦笑了一下。
  “念衾,我会给你幸福的,把以前所有被你错过的幸福都补偿回来。”
  另一头的苏念衾原本还想说什么,却被人打断,不得不挂了电话。
  货不单行,上月因为苏念衾去日本,所以公司将最新研制的护肤新品率先在东京的时装周对外发放出售。没想到却遇到产品有副作用的投诉,当局已经将产品查封。
  小秦战战兢兢地将这个消息详细地报告给苏念衾。白天各种媒体记者的轰炸,已经将他搞的筋疲力尽,此刻脸色惨白,连声音都沙哑了。
  苏念衾靠在车子后坐的椅背上,双手揉着额角,“帮我订最近的机票。”
  “应该去东京最近一躺航班是今晚十点。”小秦拨电话查询了后汇报。
  “恩。”
  “现在去酒店休息一下,再去机场?”她真怕苏念衾撑不下去。
  “不,我要回一躺家。”
  “那边或许堆了很多记者和歌迷。”小秦担心他一出现就无法脱身。
  “无焉在家里,我要看看她。”苏念衾极其疲惫地闭上眼睛。
  事情由小秦安排,她开着另一辆车去接桑无焉。从高速公路路口绕了好几次次才躲开后面的跟踪。
  两辆车约好在一条僻静的巷道碰头。
  桑无焉打开车门看到里面合眼假寐的苏念衾。
  “念衾。”
  他听到她的声音后,一掩方才的疲惫,在嘴角缓缓绽开一抹笑容,张开双臂,“无焉,让我抱抱。”
  “你吃饭没有?”桑无焉坐在他怀里。
  苏念衾微笑着摇摇头。
  桑无焉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然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密封的盒子,打开来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
  “有一点糊,但是还不至于喝不下去吧。”桑无焉解释。
  苏念衾头一次一点眉头都没有皱就喝了下去。
  “好喝?”
  苏念衾不说话只是随即吻了她。
  那个吻深深的却格外温柔,米粥的味道残留在苏念衾嘴里。还是有很大的糊味,而且味道太咸,桑无焉在心里总结。
  热吻中,苏念衾捉到桑无焉的手,摸到无名指上空荡荡的,于是缓缓放在她的唇,问:“戒指呢?”
  “下午洗头发的时候取了就忘戴了。”她急忙解释,实际上她找了一下午都没找到那个戒指,却又不敢说。
  “戴上去就不应该老取下来,你没收拾记性也不好,万一弄丢了,我顶多再去为你买一个,可是你自己又会觉得不吉利。” 以前苏念衾见她不戴戒指总是会大发雷霆,这一次居然没有生气还跟她和颜悦色地讲道理。
  暴君也有讲道理的一天,这倒叫桑无焉有点无所适从,完全像只犯了过错的小猫,没有半点反驳。
  “你要去多久?”
  “顶多十来天。这段时间你不要回去了,小璐陪你在酒店里面住几天。如果你要回B城或者出去散散心也行。”
  “我就在酒店里等你回来。”
  苏念衾点头。
  “小秦说你很累,你闭着眼睛休息会。”
  “睡不着。”合上眼睛全是白天乱七八糟的事情。
  “要不我给你唱只催眠曲。”桑无焉坏坏地眨眼。
  “怕是会做三天噩梦。”
  “呵,苏念衾,你这么没口德。”她咧着牙去咬他。
  苏念衾摸着她额前刘海沉沉地笑出声来。
  “我不想睡,就想听你说话,反正飞机上有的是时间休息。”
  “原来念衾的妈妈是坐飞机遇到意外的。”
  “恩。遗体都没有找到,墓地里是个空穴。”苏念衾淡淡说。
  “难过吗?”
  “自从有了桑无焉,就再不难过了。”
  “我想听你有空的时候亲口把以前的事情说给我听。”
  “好。”苏念衾允诺。
  苏念衾还是按照惯例算好时差,每晚九点来国际长途查勤。
  自从上次以后,桑无焉绝不敢再在电话里对苏念衾说想念之类的话,免得他又不要命地通夜赶工,提前回来。
  娱乐圈就是这样,一阵一阵的,永远不缺乏新的话题,苏念衾暴光的隐私慢慢地冷落下来。
  新产品的事情解决的还算顺利,苏念衾亲自出面,显示出了厂家的诚意,展开自身研制配方的纰漏之前就对那些有不良过敏反映的用户公司给予一一赔偿。
  知道第二天苏念衾要回来,桑无焉兴奋地睡不着,于是来回翻着电视的频道看到半夜在昏昏入睡。当早晨电话响的时候她还在迷迷糊糊地做梦。
  “无焉。”是余小璐。
  “恩,是小璐呀。”
  “无焉,你现在要冷静地听我把话说完。”
  “什么事?”
  “你听了过后不要激动,因为一切都没有确定,我们还在等最后消息。我现在正朝你住的酒店赶过去。”
  “怎么了?”桑无焉开始有点不详的预感,说话有点发颤。
  “念衾坐的那趟从东京起飞的飞机……”小璐耗了极大的勇气,顿了顿,继续说“那躺飞机……坠毁了。”
  余小璐说完后等待桑无焉的反应,却听到桑无焉声音颤抖的笑了笑。
  “小璐,今天不是愚人节。”桑无焉努力在嘴角扯出一个弧度。“你这么捉弄我,念衾会生气的。”

  第 41 章
  余小璐吸了吸鼻子,“无焉,你听我说,我们目前联系不到念衾和小秦。虽然说最终结果还要等联络到大使馆才知道,但是我们已经私下在航班乘客名单上查到了念衾的名字。电视新闻里最新的消息是机上人员无一生还。”
  余小璐赶到酒店,看到桑无焉傻愣愣坐在沙发上。
  “他一直说他不喜欢坐飞机。”桑无焉说。
  “他答应过他要回来告诉我小时候的故事的。”
  “我应该把戒指好好地戴着,不然就不会弄丢。”
  ……
  她靠在余小璐的肩上,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一会儿,余微澜也惨白着脸赶来。
  她紧紧握住桑无焉的手,“无焉,念衾他一定希望此刻我能保护好你。”
  桑无焉擦了擦不断汹涌的眼泪问:“伯父呢?”
  “怀杉他心脏不好,暂时不能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而且……我们不是没有希望。”
  桑无焉看着余微澜,慢慢伸出双臂,像苏念衾平时拥抱她的动作一样,抱住余微澜说,“微澜,他肯定舍不得离开我们。”
  两个人依靠在一起,她们都比对方想象得要坚强。
  一个小时后,中国驻俄大使馆在网上和新闻里均公布了飞机上华人的名单。里面赫然的躺着一行字:中国籍男子,苏念衾。
  桑无焉霎时间浑身冰凉,却宽慰地反握住余微澜渗出冷汗的手说:“这只是和我们得到的消息一样,并不是最终的伤亡名单。”
  电视画面里又一次出现了坠落后烧得漆黑的飞机残骸,新闻主播说:“飞机刚刚从机场起飞,满载的油箱因为坠机而引发大火,救护人员说很可能无生还者。目前机上的黑匣子已经找到,事故原因正在调查。”
  桑无焉突然想到那天,临走前的苏念衾对她格外温柔和宠溺,是不是他冥冥中已经预感到什么了。
  随着时间的一点一点流逝,希望越来越渺茫。
  桑无焉睁着眼睛熬了一个通夜。
  回想起那些他们度过的美好时光,说是美好,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怄气吵架。
  第一次在电梯里遇到苏念衾,他冷冷地拒绝她说:“不用。”
  他下课后,在教室外面,自己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不。今衣,衾。”他纠正。
  在摩天轮里,他眯起眼睛,“这种事情似乎都是男人主动的。”
  “瞎子听不懂英文。”苏念衾一面偷乐一面板起脸说。
  她和他怄气,他在电台来找她,对那个追求她的同事铁青着脸说:“她桑无焉是我苏念衾的女人!”
  “下次要是再从你嘴里听到这个男人的名字,我就去灭了他。”在得知她与吴迂约会之后,苏念衾凶恶地放出这句狠话。
  “无焉,过来让我抱抱。”
  ……
  桑无焉躲在洗手间里放着淋浴,蓬蓬头里的水声很大让外面的余家两姐妹听不到她的哭声。
  第二天,大使馆已经通知罹难者家属前往辨认遗体,登记的机票名单里有苏念衾的名字,但是查到当时航班他又并没有登机。
  即使这样,所有人都联系不上苏念衾或者秦秘书。
  “最坏的打算就是苏念衾先生,实际上在那趟航班上,只是名单里出了点纰漏。”大使馆的人员说,“所以最好但是家属亲自去一躺。”
  桑无焉在家里翻身份证和护照,
  机场里,所有人都很沉默。
  桑无焉一身黑衣站在人群里,神色有些恍惚。余微澜为了不让苏老先生起疑心,只好留下来,让余小璐和桑无焉一起去。
  忽然,电话响了。
  “喂——”
  “桑小姐!”是秦秘书。
  “小秦?!你在哪里?念衾呢?”桑无焉惊呼。
  “我们在医院,苏先生并没有上飞机。”
  “念衾现在在哪里?”
  “桑小姐,昨天我们的车子出了场意外所以没来得及赶上航班。”
  桑无焉的泪又一次滚出眼眶来,“你的意思说念衾他还活着?”
  “是的,但是苏先生的伤势比较严重仍然在抢救。”
  桑无焉挂了电话,一下子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身体一滑坐到侯机大厅的地上,埋起头抱住膝盖放声大哭。她什么都不奢望,只要他继续这么活着,原来她是这么爱他,爱到甚至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交换这个奇迹。
  东京的医院里,苏念衾昏迷了多日。
  那天,他们处理完事情后,预订的是苏念衾先回国,小秦善后。小秦准备把苏念衾送到上飞机再说。结果在去机场的路上,和一辆闯红灯的丰田相撞。那辆车从右边冲来,司机与苏念衾都受重伤,另一侧的小秦只有轻微的脑震荡。
  苏念衾右侧的肋骨全部骨折,并且插到肺里,而脑部也有裂痕,情况十分不乐观。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但是其它就在于他的求生欲了。”
  所有人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她一直守侯在旁边寸步不离。
  从前,苏念衾总是比她晚睡,又比他早起,而且他对声音响动格外敏感,睡眠很浅,所以桑无焉很少见到他这么安静的样子。睫毛搭拉下来,嘴唇抿得紧紧,插着输液灌的手被微微平放在被子上,上面全是这几天扎的针眼,青了一大片,很让人心疼。
  她轻轻拿来放在眼前端详,很修长的手指,却因为从小弹琴的缘故指节练得有点突出,手掌打直时指尖也有点微微上翘。这样的手指,总是不知道轻重,惹得他气极时便会使劲抠住她的手腕,偶尔也会温柔又宠溺地揉揉她的刘海。
  苏念衾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很简洁的细细的铂金指环。那是过年时,桑无焉接受他的求婚后,第二天带他去买的。
  “这是我烙在你身上的印记,免得以后有女人对你垂涎三尺。”桑无焉当时傻笑着表示。
  戒指加上来回路费,才四百块钱。
  程茵知道后乐极了,“无焉,你做的这个买卖可真划算。”
  就是那样一件小小的便宜的东西,却被苏念衾视如珍宝,从未脱下来过。
  桑无焉摩挲着那枚指环说:“苏念衾,你套上它就表示是我的人,没有我的允许,天堂地狱都不许去。”
  到了第九天,桑无焉趴在床边熟睡,迷糊中有人摸了摸她的伸出来横在他胸前的胳膊,然后又摸了摸她的头发,过了一会又回过去摸她左手光秃秃的无名指。
  男人开始不悦。
  桑无焉察觉到异动,从梦中惊喜地抬头。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戒指不要随便摘下来,你就是不听……是不是?”苏念衾虚弱地移开氧气罩,每一个细小的动作或者是嘴唇的开合都让他的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从死亡的阴影里逃脱出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依然是语气微愠地冲她发火。
  这一次桑无焉非但不生气反倒傻傻地眯起眼睛一笑,眼眶里的眼泪便随之挤了出来,“苏念衾,你怎么还是很讨厌。”

  番外
  婚后,家里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这种奇怪在桑无焉眼中可以解释为:那个男人更加神经质了。
  桑无焉毕业后,在A城一家社区心理辅导中心上班,虽然说工作比较轻松,但是也时常加班或者在外与朋友上街闲逛。因此,大多时候并不比苏念衾早回家。
  不过新婚宴尔,只要她在家,总是高高兴兴地开门迎接苏家大少爷的归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即使是苏念衾忙完一天异常疲惫,他也会勉强地微笑着吻她的额头。
  苏念衾却有一个小小的改变。以前他总是自己掏钥匙进家。但是自从结婚后,他再也没有掏钥匙的习惯,即使是随身带着也要按门铃,等待女人开门。
  有时候会站个三五分钟确定家里没人以后,再取钥匙。
  无论是司机、小秦还是桑无焉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直到——
  那天正直周末,苏念衾却因为一些要事要去公司,桑无焉便一人在家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苏念衾回家按门铃的时候,她正看到有趣之处,舍不得离开。
  他从不会发生忘记带钥匙的情况,但是门铃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响。
  她嘴里一边不悦地嘀咕,一边去给他开门。拉开门锁后,桑无焉惦记着电视里的情节,所以没与他打照面就又跑回去继续看。
  一集播完以后,桑无焉乐的哈哈大笑,突然她想起来门口怎么没有动静,苏念衾好象还没有进来?
  不可能!
  她嘀咕,她明明开了门的。于是桑无焉放下遥控器走到门口一看:门大打开着,苏念衾铁青着脸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送他回来的司机拿着伞在后面急得团团转。
  此刻正在下大雨,虽然门口有很宽的屋檐遮挡,但是雨水同样也被大风刮进来湿了他的肩。
  桑无焉有点莫名其妙。
  “你干吗不进来?”
  苏念衾阴沉着眉目,不答她的话,脸色比外面低沉沉的天还难看。
  桑无焉心想,难道又惹到他了?于是她也开始生气。
  两人就这么站着,一人门外,一人门内,又僵持了将近十多分钟,老司机终于第一个耐不住,“外面飘雨,还是让苏先生进门再说吧。”
  桑无焉看到苏念衾湿得越来越深的衣服,突然心疼起来,正要妥协,却遇到苏念衾刚好发作。
  “关门!重新来过!”苏念衾一边咆哮,一边大步跨上来拉上门。
  只听门合上的时候,“砰——”地一声巨响。
  桑无焉吓地几乎跳了一下。
  什么叫重新来过?她问自己。
  三秒钟以后,门铃居然又响了。
  桑无焉心中真的很纳闷,不知道苏念衾究竟怎么了。为了探索究竟,她又一次开门,看到苏念衾等待他余下的反应。没想到他居然和往常一样,进门脱鞋然后伸过手来,淡淡说:“我回来了,无焉。”
  桑无焉木愣地“恩”了一下,接住苏念衾伸过来的手。接着她被他放在胸前轻轻地吻了前额。
  苏念衾进卧室,拿东西,放水,洗澡……有条不紊。留下桑无焉一个人,站在玄关呆呆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一切好象和往常以前,只是他的脸还有些阴沉,亲吻的动作有点僵硬,他的唇在外面已经冻得冰凉。
  桑无焉为了验证究竟是那个地方出的问题,居然在第二个星期故技重施。
  她预计到他要回家的时间,故意将门虚掩着没锁。
  苏念衾依然按门铃。
  第三次,她干脆将门大开,然后去干别的事情,苏念衾回家仍然按门铃。
  她终于明白过来,与其苏念衾是说要她来开门,不如说是他强制性地让她来迎接他回家!!
  凭什么!?桑无焉在电话里对程茵抱怨:“他认为他是日本男人?还要我每天在玄关点头哈腰地说:‘欢迎您回来,您辛苦了’?”虽然他在家里很有经济地位,但是也不能这样蛮横吧,她也可以养活自己的。
  程茵在另一头大笑。
  “你不要笑了好不好,我已经很苦恼了。”
  “他自己怎么说?”
  “他只字不提。”
  “平时呢?”
  “除了这个以外,其他生活一切正常。”
  有时候,桑无焉会开门后故意将他遗忘在门外,无论是站二十分钟还是一个小时,苏念衾都绝不妥协。必须要重新来过:她牵他的手,他吻她的额头。
  “你就把他搁那儿,看他站一晚上还横得起来?”程茵没心没肺地说。
  “我不理他,他大概真会站到天亮。”依照苏念衾的脾气,绝对有可能。
  “这叫活该。”
  “我……”桑无焉苦着脸,但是她心疼。
  第二个星期,桑无焉中午和社区中心的同事一起吃午饭。一个同事突然聊到大家最近接手的一些案例。
  她是学儿童发展认知心理学,所以大多接触的是儿童病人。但是那个叫赵萌的要好同事却尽遇到婚姻方面的案例,说起来也是千奇百怪有些意思。
  吃完饭后,赵萌依然是“婚姻啊——“这句感慨结束谈话。
  那天,这句听过多少次的结束语在桑无焉心里突然有了一些共鸣,下午她溜赵萌的工作室,将苏念衾婚后的异常行为说了一遍。
  “结婚以前,我们就住在一起,但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桑无焉补充说。
  赵萌笑了笑,“这是一种男人的仪式。结婚以前你们只是恋人,但是婚后他要用一种方式来表达你是他的妻子了,成他生命中真正的一个部分。”
  “为什么偏偏要选这种方式?”
  “他不想你忽略他。”
  “难道我亲密地迎接他回家就能表示没有忽略?”
  “男人喜欢以一种确切的方式来表达自己,比如他要你戴上戒指来证明你的身份,也希望用什么来表达他在你心中排在第一。这是他们的仪式。”
  “那么我可以把这些理解为因为他太爱我了么?”
  “当然。”赵萌环抱着双臂肯定地点头。
  “除非和他离婚,我就要永远这么将就他?”
  “从某种方面来说,他是孩子气的。等他心灵真正成熟以后,对婚姻有了安全感就会自然而然地消失。”
  孩子气?桑无焉在回家的路上回味这三个字,同样是研究社会心理学,李露露总认为苏念衾的霸道是男人味的体现,而赵萌却说是孩子气。
  男人?孩子?
  不管他是男人还是孩子,但是教育一个真正的孩子的方法却真的很特别。
  小杰被余微澜在法律上正式收养以后,也改了名字——苏君杰。大伙依然小杰小杰地叫他,除了苏念衾。他总是连名带姓地喊:“苏君杰。”从法律上来讲,他是小杰的大哥。
  从两岁开始,经过三年的治疗小杰几乎已经和正常儿童无异。但是依然爱动,个性内向,走路的平衡性不佳。
  小杰格外粘桑无焉,用余小璐的话说就是:“咱们苏家的两兄弟都着了桑无焉的魔。”他常常前来做客。
  桑无焉和余小璐去超市采办,留下苏念衾一个人看孩子。
  苏念衾照旧坐在沙发上听新闻,不会管他。
  小杰多动,当然不会乖乖坐在对面板凳上,于是搬上小板凳开始去爬上二楼的楼梯。爬了两阶就踩滑了跌在地上。
  苏念衾闻声走来,侧着头,“苏君杰?”
  小孩子哼哼了两声是要哭的征兆,他的病使他天生不爱哭,但是后来他发现只要自己一哭便能得到桑无焉等人更大关注,于是也开始用这一手。
  “流血了?”苏念衾居高临下地问。
  “没有。”他带着哭腔说。
  “骨折没?”苏念衾有些麻木不仁地问,丝毫不觉得他自己是大人而小杰是个五岁的小孩。
  小杰不知道苏念衾说的“骨折”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手脚能动?”苏念衾没有耐性地解释。
  “恩。”他委屈地眼泪直流。
  “那就行了,别哭。”苏念衾居然没有下身抱他,只是转身又回到原位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并且命令:“自己爬起来,最好别哭。”。
  “为什么不能哭?”小杰憋着小嘴,努力的忍着眼泪,他知道苏念衾说的话一般都不可忤逆。
  “你是男人,男人是保护弱者的,怎么能想哭就哭。”
  “但是我是小孩子。”
  “孩子?能走路能说话就不能算孩子了。”苏念衾发表自己的见解。“苏君杰,记住你是男人,苏家男人的责任便是要保护好家里所有的弱者。”
  “那我可以保护无焉姐姐?”
  “她不行。她在我的管辖范围内,你要另外寻觅。”苏念衾挑高眉宇,宣布。
  “哦——”小杰似懂非懂地蹙着淡淡的眉毛说。
  桑无焉发现,每次让苏念衾与小杰单独相处以后,小杰就会发生一点变化。一次,她和小璐因为百货公司打折在那里兴奋地唧唧喳喳讨论不停,小杰独自坐在那里看他的连环画,半晌之后抬起头来,打量她们两人然后颇为感慨地说:“哎,女人——”
  还有一次,桑无焉一时兴起要为小杰洗澡,没想到他却拒绝桑无焉进浴室,躲在门后拼死不从,“你是女人,我是男人,你怎么能看我洗澡?”
  远处,苏念衾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全文完) 

 

博主已关闭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