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瑞娜

在品味人生的酸甜苦辣中成长。“豆渣包子”稚眼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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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瑞娜回韩国探亲了。同事们感叹:多少年了,瑟瑞娜总是第一个到、也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的人。现在她走了,大家反而有点不习惯了。

瑟瑞娜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为特别的一个了,她的故事说来令人不敢相信。这个来自韩国的女人离了婚,带着两个儿子,要租房、要抚养儿子、供儿子上学、还要为柴米油盐酱醋茶而操心,靠她一个人的收入维持生活,日子哪还有风花雪月、多情浪漫可言?

我来这个设计工作室的第一天,瑟瑞娜正埋头作画,我自我介绍了自己,她的头轻轻地扬了一下,瞥我的那一眼中含着不易察觉的慌乱和紧张。当时,瑟瑞娜是办公室唯一用手绘画的人,其他人都是用电脑做设计。她的画桌靠在门边,我每次出进时,都喜欢站在她桌旁欣赏一会儿她的画。看得出她是个经验丰富的图案设计者,她的技巧很娴熟,做稿时又快又好。

瑟瑞娜对我这个新来者很感兴趣,我的一切都成了她关注的目标。她羡慕我每天不同的穿着打扮,她好奇我每天便当盒中的食物,她留意我每天干活的多少,她关心老板对我的每一个肯定。有天她神秘地对我说:我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个单纯的人。我必须和你谈谈。于是,有天我们相约在下班后一起吃饭。她要我回避同事们的目光,我和她一前一后地出了办公室,那种诡秘的行为让我觉得自己是地下工作者。

我们来到了一家韩国人开的中国餐馆面对面地坐下了。她问:你是拿薪水还是记件?我是想拿薪水,可老板不干啊。我当时对这种记件工作心里没数,再说,有人为我垫底,我不用那么辛苦赚钱,可事与愿违,老板坚持让我做记件工作。瑟瑞娜用过来人的口气说,那你就跟老板争取,如果老板不同意付你年薪5万,你就走人。她接着说,我是这个公司的元老了,打公司开张的第一天起我就在此。瑟瑞娜用并不流利的英语继续说,一开始你不知我有多难,不懂英语,又没有经验,老板说什么我也听不懂,常常是反反复复地做一件稿,整日整夜地泡在办公室琢磨一种表现技法,可老板从来没有体谅过我的辛苦,反面会挑剔我的毛病,如果完不成任务还要抱怨我。我恨老板!恨这个公司!我要离开!

她握着筷子的手停在了空中,身子往前倾了倾,眼睛盯着我并压低了声音说,这话你可不能跟人说啊!知道。我嘴上说着,心里并不明白,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如此憎恨老板,为什么不离开?

有过那一次接触后,我似乎真的成了瑟瑞娜最关心的朋友。她常常为我的低收入而愤愤不平;也常给我一些公司招聘的信息,鼓励我去应聘;她甚至大声地向我抱怨老板对员工的剥削。同时,她也在说自己是如何想学电脑、如何想换工作等。但她的话并没有对我产生实际作用,我并不想离开,她也没有任何跳槽的迹象。后来我才发现,她对每个新来者都会紧张不安,怕别人抢了她的生意。可能我的出现对她构成了一种威胁,她想我走。我可以理解,但我觉得她没有必要这么紧张我。

慢慢地,瑟瑞娜不再和我提起“应聘”、“离开”的话题了。也许,她已察觉到我从日渐熟练的工作中找到了自信;也许,她始终不能放弃这份令她恨、令她爱的工作,是因为她没有足够的勇气在竞争激烈的电脑世界中重新找到一份更赚钱的活。

瑟瑞娜的确有着不一般的承受能力,她身上没有女人的娇气。有天,她不小心用裁纸刀割破了手掌,鲜血直流。她用纸擦了裹、裹了擦,就是不放下手中的画笔。她坚持了一下午,最后因血流不止才去看医生,结果缝了几针。第二天她带着绑着纱布的手又在作画了,脸上没有一点痛苦的表情。

我以为她是不会流泪的女人。然而,有次她告诉我,这半个月她只赚了一仟美金,日子可怎么过啊?红红的眼中却有着难过的泪水。我心怅然。同是为了赚钱,老板不会为了员工的困难而网开一面,按劳付酬是老板的原则,可员工却会为这份活命钱而流血流汗流泪!

瑟瑞娜仍旧伏案在每天的勾勾画画中,但她有多少心甘情愿却是无人能知晓的。对一个时刻有着危机感的人来说,掌握更多技能成了最大的心愿。瑟瑞娜在悄悄地学习电脑,她会悄无声息地站在你背后,迅速地把瞥学到的知识一一记在纸上。她是有心人,她知道电脑在日渐取代手画,如果不懂电脑,终将会有被淘汰的那一天。为了争取上电脑,她不知忍受了多少委屈和责难,但她并没有放弃。直到有一天,她以自己的能力告诉老板,她也能做电脑设计时,那种欣慰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

瑟瑞娜在我眼中就像一部不知疲倦的干活机器。我下班时,她还在画;我上班时,她已完成了一件设计稿。为了多做一张稿,多赚一份钱,她可以通宵达旦地在办公室工作;可以把吃喝拉撒的事放到最次要的位置;可以放弃做女人的美丽;可以牺牲休假的日子;可以忍受不为人知的痛苦;可以把丰富多彩的生活变成一条单调的平行线……

我不能想像:一块经济便宜的白面包如何能为她填充饥肠?一个无油无味的生红薯或土豆如何能为她补充足够的营养?一碗清汤寡水的方便面又如何能支撑她一天繁重的工作?

我不能理解:她为何要把自己的小儿子送到伊拉克打仗,自己却整天以泪洗面、坐卧不宁,忍受来自做母亲的自责自怨的心理痛苦?

我不能思议:一个才过五十的女人,却早已两鬓斑白,身上没有丝毫的珠光宝气,着装会简朴得没有一点色彩,苍白的脸上会没有任何女人的胭脂粉黛,血汗钱里会没有为自己施舍的一分?

我更不能相信:一个从事美术工作的人,可以在纸上调配出色彩斑斓的世界,却描不出自己生活的多姿多彩?

再过几年我就好了,瑟瑞娜笑笑说,等我儿子大学毕业后,我就可以轻松一些了。我从她的神态中看到了一份做母亲的坚强。你也应该找个肩膀靠靠了,万一生病,谁来照顾?我关心她今后的生活。难啊!她语气里有些无奈。唉!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又说,我在这公司十年了,没有请过一天假,没有回国看看父母。不是我不想,是没有钱啊!

倔强的瑟瑞娜挣扎在异国他乡,以她并不坚实的肩膀扛起了生活的重担,将儿子抚养成人。她的故事很离奇,却是真实地发生在美国这个人人羡慕的天堂里!

我庆幸瑟瑞娜终于有了回国的机会,终于可以了却看望父母的心愿,也终于从不能停歇的工作中有了可以喘息的日子。

然而,令我难以置信的是,她回国的机票是她姐为她买的。她回国前的几个小时还在办公室工作。她没有为亲人买任何的礼物,也没有时间为自己整理行装,她就这么走了……

天下竟然还有我无法相信的另一类人—为了赚钱,生活早已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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