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城巨灾:康熙十九年大地震与庚申屠城

介绍云南文史,讲述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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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选自《威楚古镇·鹿城篇》,由于是公开出版物,若干内容不宜写入,比如说,我的外婆的母亲,值庚申屠城时,还在襁褓,她的母亲背着她跳井自杀,然而井中人满,不能死,几天后被人拉出,而留一命。凡此种种,罄竹难书。

罢了君两赴鹿城,所见者多为近年新物,如彝人古镇之类,备称赞之,而限于时间,古鹿城之事,不及细说。今录此类文章,以为补述,以知秀才家乡历史,是亦更知秀才情怀也。
 
                                        边城秀才零九年二月二日上午十点

 

 

鹿城巨灾:康熙十九年大地震与庚申屠城

    在后大理国及元、明两朝,楚雄是云南一个大郡,车马辐辏,人口众多,市场繁荣,到了明末,虽遭吾必奎、沙定洲进攻,毁坏了若干建筑,死伤了若干人民,但未伤元气。入清以后,鹿城先遭康熙十九年大地震,继遭庚申屠城,遂使家园破败,人口锐减,大郡风光,竟成云烟。

据旧志载,康熙十九年(1680年)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刚过一天,十七日(宣统《楚雄县志述辑》记为十九日)晚饭过后,一轮圆月起自东山,鹿城内外官民,或掌灯,或赏月,突然间,大地狂震,随即一阵巨响从三家塘方向传来,如雷贯耳,黑雾漫天,吞食圆月,天地一片黑暗,整个城市都在倒塌、陷落……大震之后,从废墟中爬出的人们,还看到大地和山谷的缝隙中涌出黑水,水涸之处,留下一片白色的沙渍。此后经过官方清查统计,官署、民房,甚至城廓都已倒塌殆尽,死亡人数在2700以上。

以上记载,需要提醒一点,即当时云南仍处于反叛清庭的吴三桂余党的统治之下,云南巡抚伊辟、布政使王继文正忙着为大军寻粮,无暇顾及楚雄地震。直至康熙二十一年(1682)清庭重新统治云南以后,楚雄在地震中被毁的若干重要建筑才部分开始重建。

康熙十九年是庚申年,通常所谓猴年,此后过了3个甲子即180年,到咸丰十年(1860年),又是猴年,楚雄城又遭到一场更大的灾难,即庚申屠城。

庚申屠城与马如龙其人不能分开。据有关文献,马如龙,原名现,字席珍,号云峰,因下武场而更名如龙,云南建水县回龙村人,其家为回中世族,至如龙时已衰。年青时即以武勇闻名,考为武生。咸丰间,云南各民族起义,马如龙乘势起于澄江,自立为帅。其后与大理杜文秀政权联合,旋即降清,平定滇东,授提督衔,赐号效勇巴图鲁。又西征大理。同治十三年(1874年),调湖南总督。光绪四年(1878年),创伤发作,乞归,居重庆。光绪十七年卒。《清史稿》有传。

庚申屠城是在咸丰、同治间云南回、彝等各民族大起义的背景中发生的一个惨烈事件,这个事件的直接导火线是南安州(今双柏县)石羊厂械斗,械斗起于厂帮的利益冲突,随即演变成回、汉互斗。

据楚雄回族学者姚国梁《马复初传、杜文秀传(附马如龙传)》,石羊厂械斗的史实如下:

南安州境内石羊厂富产银矿,远近前往办厂开采者有临安帮、湖广帮、四川帮、贵州帮、江西帮、楚雄帮等,官府只顾收税而不能驾驭,更不能对银矿的开采有所计划,于是各帮之间常为争夺银矿而发生争斗。咸丰四年(1854年),石羊厂回民硐长马长年、马彭年兄弟,分别与江西汉民颜尔安、临安汉民王三毛牛发生争执,颜、王勾结临安汉民李经文等率众攻占石羊厂,杀害回民、烧毁回民房屋和礼拜寺,官方的厂委崔绍宗在回商李开本等回民护卫下逃往南安州城。同年5月,崔绍宗命李开本等回商往临安搬取马学裕等回众攻克石羊厂,以相同手段报复临安汉人。此后,回汉厂众之争呈拉锯之势,马如龙被回商邀入械斗。年底,事态扩大到楚雄县境内。此后回汉互斗的情况,各书所记不一,此亦从略,单说咸丰十年庚申之事。

庚申之事,以宣统《楚雄县志述辑》记载最为详尽准确,书中说:

咸丰十年三月十三日,马如龙率回众攻陷广通城,杀戮官民无数。兵备道宋延春驻楚雄,遣游击高天泽率乡勇星驰回蹬关堵剿,失利,全军没其大半。

三月十五日,楚雄乡勇征广通回蹬关马如龙回众,游击高天泽及团长十馀人败绩,死之,乡勇阵亡31人。

十六日,遣千总苏镇东、田仲兴、府经李楷,率乡勇扎小腰站堵剿。十七日,败绩,镇东、楷阵亡,及勇目杨桂昌、安克广、孙德、韩玉等468人。

自闰三月十七日楚雄乡勇败绩小腰站,乡团四散顾家,近城外各营空虚。十八日,马如龙率回众大股逼城,据东南角大山顶、小姑营,旋据邱家园、北门外灵官殿、演武厅,又据西北角白马庙,挖地洞,于四月二十二日以地炮轰倒西北角城砖八九丈。时民不知兵,守城者惊窜,回众遂蚁上踞之。都司聂天发率勇数十名巷战死,知府杨觐、协戎庆连坐大堂死。其馀文武现任、卸任,及委员、本属、外属文武、绅、民、乡勇,男女同死者累万。惟迤西道宋延春微服遁,知县积寿出走。

据载,鹿城失守还有三个重要的人为因素,比如将领不和、乡勇胆怯,以及甸中来援之练二百名,扎方伯祠,为回众之应。所以说:“城之失也,人自失之,不得援天以自解。”

马如龙攻克鹿城之后,驻扎于龙泉书院以东一带,人称“马现大营”,随即烧杀三日,所烧毁、破坏的重要建筑如下:

炮轰倒城墙西北角八九丈,拆毁城墙上楼阁,填平护城河;毁坏迤西兵备道署(即前之督学考棚),仅存大架;毁坏府署过半;全毁县署、府学署、训导署、典史署、土县丞署、都司署、专城署、新仓、大有仓、义仓、官厅、铜局、普济堂、育婴堂(二处)、养济院、体仁堂、楚绅义、军装局、火药局、凤山书院、鹿城书院、武侯祠、金粟庵、三皇庙、小净室、祝国寺、马王庙、三清观、福城寺、云泉寺、西灵宫、玉皇阁、百子阁、土主庙、广岩寺、东岳庙、古山寺、金蟾寺、观音寺、准提阁、锁水阁;毁坏行台,仅存大架;拆毁楚雄镇署过半;文庙自铜圣像以下全毁,仅存殿门、大架,其大成门外,名宦祠、乡贤祠、明伦堂、孝义祠、节孝祠,与四学署毁,存空地;毁坏祗园寺,仅存大架;毁坏三元宫,仅存大架;毁坏财神庙,仅存大架。

以上烧杀破坏的惨状,在楚雄士民于同治九年所立《咸丰十年庚申楚郡城陷碑记》中这样描述:“文武官绅士庶男女被杀、投水、扑火、自缢、服毒殉难者不计其数;烟火万家,立时灰烬。”

到了光绪十七年(1891年),楚雄人、南京翰林院编修陈思霖联名楚雄籍在京官员给都察院上书中说:“马如龙遂直逼楚雄城外,昼夜环攻三十余日,以地炮轰破城垣,蜂拥入城,杀毙官绅士庶男妇约四万余人,淫掠妇女,房屋焚毁殆尽……屠戮之残,莫此为甚。”

庚申屠城距今148年,如今,痛定思痛,我们可以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待这个事件。马如龙在降清之前,为云南回民起义领导者之一,其进攻并占领楚雄城,目的是打通滇西一线,与杜文秀回民起义军相联,无可厚非。但他占领鹿城之后,烧杀三日,不分官民,不分良莠,不分官署民舍,甚至杀及妇孺,文物典章,扫地荡尽,致使楚雄由煌煌大郡成为残破小城,这就远远超出军事上攻城略地的常规,而成为类似嘉定屠城、杨州十日一样不可饶恕的罪行了。难怪光绪皇帝在听取陈思霖等人对这次屠杀的陈述后,赞同楚雄人的要求,降旨“所有(为马如龙)建立专祠之处,着即撤销。”

 

benchmark 发表评论于
Chinese history is full of this kind of horrible events. sigh....
安静 发表评论于
感叹:想起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边城秀才 发表评论于
回复罢了及各位关心此事的网友。
庚申屠城,本是楚雄乃至云南大事,但因涉及回汉问题,近几十年来不能在出版物中提及,甚至前些年编的《楚雄州志》中,在“大事年表”里,只字未提。对此,我曾提出异议,但主纂者不理。此次,有关部门叫我写鹿城篇,我以为不写这段历史,鹿城篇就残缺,所以写了。但限于字数,并担心被有关部门删去,所以没有放开写。目前,还未看到出版的书。书问世以后,我才能确切知道这一篇是否存在。由此,国外的网友们也能窥见我们处境之一斑。
小雁子 发表评论于
世界上最苦的人,永远都是老百姓...
罢了 发表评论于
更正:应该是“毛骨悚然”。

又读了一遍,很有些“悲从中来,不可断绝”的感受, 可怜那成千上万个无辜的百姓!
罢了 发表评论于
秀才说的对,我虽然两赴鹿城,但对鹿城的历史所知甚少,看到的都是些青山绿水、蜿蜒逦迤的景色,殊不知在一百多年前,那里居然发生过如此灭绝人性的大屠杀,更想不到秀才的老祖也深受其害。不幸之中万幸,尚在襁褓中秀才的母亲因井中人满而留一命,否则历史则会改写,今天也就不会有我的秀才兄弟了!

秀才说得好,“城之失也,人自失之,不得援天以自解。”真所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人性的沦落古而有之,屠城三日,杀毙四万余人,如此惨象,即使百年之后的今天,想起来依然令人毛骨倏然,胆颤心惊。想必以后再赴鹿城时,一定会有不同的心情与感受,再见到秀才与他的朋友们时,定会多一份历史的深重感,因为他们都是受难者们的后代,也会为生命的执著与坚韧,为生生不息的繁颖而感动。

曾经听秀才兄提起过,他的祖上是守关大将军,什么时候也把那段历史和我们说一说,我想很多人都会感兴趣。

谢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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