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肋一样的生活（五十四）破壳而出

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鸡肋一样的生活（五十四）



破壳而出




当悦灵怯生生地敲开杂志社主编的办公室的门的时候，曾经凌乱的头发温顺地垂下来，素着一张苍白的脸，穿一条简单的白裙子。其实她和主编都心照不宣的是，此刻，她并非自己的名片，因此无论怎样的外表都加不了分。子轩说了，这家杂志其实是隶属于他家的产业，也就是说面试无非是一个过场。主编是个精明的四十多岁的男人，彬彬有礼地将悦灵让进来，并叫秘书上了茶。悦灵有限的职场经验和当初大量的求职经历告诉她，这样的待遇绝不是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求职者的。若是以前的悦灵，会有不舒服的感觉，不过现在悦灵安之若素地端起茶杯，并没有受宠若惊的心理，也不觉得自己受到了屈辱。时光和经历，真的能改变一个人，而这种改变是润物细无声的，连悦灵自己都不曾发觉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了。

主编翻阅悦灵简历的当口，她专注于手中的茶叶。不需要紧张，也不需要觉得自己就快抓住了一根稻草。这样的感觉曾经有太多太多次，每一次，她都会紧张甚至于觉得呼吸困难。因为如果还找不到一份工作，明天的早饭就不知道在哪里的经历曾经那么深刻地扎在她的心上。虽然现在，境况并没有好太多，可是既然有了立锥之地方，又勉强有了糊口的工资，因此，压力骤然就下降了许多。

简历曾经花费了她很多的心血，她很自信于自己的学业和能力。
主编很认真地翻看着，不时地抬起头来看看她，和她作短暂的交流，哦，你毕业于服装学院，正规本科。成绩也不错。毕业后在某某单位？不对口啊？你做什么工作呢，在那儿？
不对口？悦灵在心里笑了。你从火星来的？现在留在北京的大学生有几个是对口的？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在心里盘桓，她可不是当初的幼稚女生了。
表面上她是诚恳而认真地回答：毕业后找了对口的工作，不过没有找到。
后来为了留京，就去了现在这家单位。和很多同学比起来，我已经很幸运了，有这家单位的领导接受了我的档案。我基本上作文秘工作，给领导起草一些文件啊什么的。既然是来应聘编辑的位置，悦灵很聪明地将自己的工作定位在文字工作上。事实是她的日常工作，是拖地，抹桌子，取报纸，跑邮局，复印，扫描，给领导泡茶，有时候也打打文件，写写稿子，逢节日组织个文艺活动，带头唱个歌，跳个舞，也算物尽其用，人尽其能了。

主编显然很满意悦灵的回答，频频点着头。
翻到最后一页，是悦灵手绘的服装设计图，这是学服装设计的基本功。主编在这方面应该是个行家，看到这里，悦灵清楚地看见他眼里有了不同的光亮，完全不是刚开始的有些敷衍但是客客气气的感觉。悦灵似乎有些如释重负，至少，子轩，你只是给了我一条路走，你并非为我修了一条路。但这两者之间有本质的不同吗？

主编合上简历，说，季小姐不愧是陈总推荐来的人才。
悦灵只好客气：哪里，主编过奖了。
主编正色道，说真的，我看了你的简历，还有你的毕业论文，设计草图。以你的的才能却不能找到一份对口的工作，我要对你说声抱歉。我们国家人太多，人才太少，而很多的人才都成了散落在民间的珍珠，等待被发现的机遇。可惜，太多的珍珠就在等待中失去了光泽啊。
主编的话说得文气，而让悦灵汗颜。
本来准备好的面试言辞却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主编看出悦灵的不自在，说，别紧张，你已经被录用了。不过既然我们是国内第一本也是最高规格的一本时尚杂志，我想还问一个问题：季小姐对于中国的时尚的看法是怎样的？
悦灵笑了，感觉灵魂终于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这个问题是她估计到会被问到的。
因此她抿一口茶，开始言简意赅地谈她对于时尚的看法。

八十年代的中国时尚，就是喇叭裤，大街小巷的喇叭裤。从5寸的小喇叭发展到一尺多的大喇叭。而到了九十年代，时尚突然回归到萝卜裤和窄腿裤，越紧身越时尚。当时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和当时我们国家经济不发达有关联的。每个中国人所能够拥有的衣服和裤子的数量都是有限的。
而我们现在的时尚，体现的应该是兼容并蓄的美，一种美的存在，允许另外一种美的同时存在才是真正的时尚。

主编饶有兴味地看着悦灵，说，嗯，兼容并蓄是时尚。你又提出了一个新的概念。
悦灵很想问一句，您认为呢，什么是时尚？不过她还不敢造次，于是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主编打断她的思路，说你回去准备准备，三天后来上班吧。你的第一个题目可以做个市场调查：对于时尚的定义。我看一千个人会有一千个答案。好好干吧，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出门后的悦灵重新汇入北京街头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去。只不过此刻，她这颗珍珠已经被拂去了灰尘，有了绽放光芒的机会。当然，这个机会，是陈子轩给她的。而这个机会之于子轩，也许只是一个电话的效果，并不花费他任何的力气。所以也许他转身就会忘记，微不足道，不足挂齿。对于权贵来说微不足道的一个电话，一个签名，一个印章，他们可能不知道对于悦灵之流来说，改变却是天与地的差别。可是，芸芸众生中，还有多少散落于民间的珍珠，无缘得到这机缘巧合的高高在上的神赐的一个偶然的眷顾？
人生而平等的神话，终于像北京街头永远阴霾的天气一样，变成了雾一样的模糊。

离开主编办公室前的一瞬间，主编在她的脑后留下一句：季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问一个私人的问题？你和陈总的关系？
一丝不可琢磨的快意略过悦灵的心头。
朋友。
她礼貌地告别。

问，让她觉得正常。至少子轩不是一般的纨绔之徒，将自家的公司作为美女的收容所。
问，让她觉得心安。因为有问才给她回答的机会。有回答才有了正名的可能。
但是，被人怀疑为凌霄花的感觉总是不爽的。
即使说了自己不是，也不可以左右别人这么想。这仍然是件悲哀的事。
不过现在的悦灵已经不是因为斯齐的背叛就与世界为敌的那个清高，悯世，孤立，纵容自己的年轻女孩了。两年的磨难，对于悦灵来说，是一个慢慢成熟，慢慢软化自己身上的壳的过程。

很多年以后，当悦灵终于能够平静下来，心平气和地审视她们姐妹俩与斯齐的那段感情纠葛的时候，有些多年以来无法跨越的东西终于淡化了。如同一层一层的壁垒，渐渐地在退潮后倒下去。温润了时光的年轮。

冷静地看自己和乐灵，悦灵有些理解斯齐的选择了。和姐姐比起来，自己一直都过于顺畅，清高。乐灵比自己更女人，更妩媚。或者说乐灵在爱情上知识更丰富，更加知道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更加善于退让，也更加懂得示弱。不能不承认，这些对于斯齐这样的男人都是致命的武器。而悦灵的坚强，另一方面，却给了她一副过于坚硬的壳，斯齐看见的是壳外坚忍不拔，有主见不屈服的她。即使是挽留，即使是尝试，悦灵都不曾想过。她飞奔而去。即使是眼泪，也只愿流在无人看见的地方。

而经历了这么多，有不同的河流流淌过她来时的路。悦灵终于不再顾忌自己的眼泪，终于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内心。她遥望着最南面的那个城市，真诚地祈祷：姐姐姐夫能永远幸福！

珍珠之所以美，是因为她坚硬的壳，保护着她成长丰盈。
但是她的壳却常常拒人于千里之外。
希望你是那个有耐心的爱人，等待她，破壳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