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海苦航─(二)書中自有千鍾粟

( 二 )

書中自有千鍾粟

我的祖父是鎮上的首富,錢財遭來同族人的嫉恨,一些無賴空手人常找些岔子敲詐。所以他老人家指望兒輩能中個舉人什麼的,讓那些混混兒無膽覬覦。旗桿早已備妥,藏在宗祠的後殿裏,一俟報捷,即可將旗桿豎起光耀門庭了。可惜老人家的心願一直未遂,直盼到清廷遜位,才收起這個心。

祖父有五個兒子,數我父親最會唸書,考上了北京大學的經濟系。但後來因為北大校舍陳舊,生活清苦,北國嚴冬,酷寒難耐,所以放棄北大回南方﹐在上海讀法政學院。之所以改讀法律,自然是祖父的旨意了。既然科舉已廢,弄個法官做做,想必也能守家護業吧。祖父去世後,父親大學畢業,但他既沒去做法官,也沒去當律師。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那時父親接觸到佛法,覺得法官或律師,縱然清廉,也難免冤獄。另一個原因,家境富有,不需要他賺錢養家,所以索性在家裏研究佛經。

時值抗日戰爭爆發,為避日寇搶掠,父親收集家中細軟四、五十箱咄?钌讲啬洌瑓s為土匪偵得,被打劫一空,連家眷也險遭匪徒凌辱。如此一來,元氣大傷。俗話說﹕坐吃山也空。若干年後,家道中落,正好又逢山河變色,父親被定為地主,全家掃地出門。從此勞役鬥爭沒完沒了,才後悔學未致用是大失著。看老同學趙之遠君,還是父親資助,留學美國,得法學博士學位,學成回國,任南京中央大學(後改為南京大學)教授,成為有名的法學家﹐意氣風發,何等愜意自在!可是已經噬臍莫及了。那時我年齡太小不懂事,都是後來母親講給我聽的。父親也曾試以行動來糾正自己的過失﹕第一,他想找份教書之類的差事,但沒有成功;第二,督導兒女們的學業,希望我們成材以彌補他的遺憾。記憶中印象最深的是教我哥哥們練毛筆字,寫得好的字,圈上紅圈,十個紅圈獎勵一百元(舊幣﹐可以買兩粒棒糖)。父親對我大哥還特別嚴,可能希望長子早成材吧,補習古文外還教英文,天未亮透,就在教讀了。父親唸一句,大哥跟一句,不得有絲毫差錯,否則要挨耳光。父親信奉舊式教育﹕棍棒下面出孝子。管教嚴,會上進,只有唸好書,才不會愁吃穿,才是終身的財富。他常對我們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千鍾粟。”所以在我幼小的心靈中,已深深種下“讀書有用”的根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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