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情
向来有点羡慕目光力透纸背的某一类读书人。譬如我远在澳洲的朋友蓖麻,她能从元妃夸奖宝玉的只言片语,看到一个处于宫中权力中心漩涡里的女子,因娘家成年男人懦弱难靠,转而拉未成年小弟为自己加分的丝丝无奈与悲凉。又譬如,从“南方有佳人……清寒薄翠秀”看透“这样贞洁,那是妓女呀”的张爱玲。
而于我,每一次与优美的文字或情境不期而遇,我只能像只幼小的鼠,心甘情愿地扎进那一团粘稠到化不开的糖稀中去,尽情地沉醉在它自自然然的甘美中,将整个世界忘掉——并无出逃的可能,一次又一次。力透纸背这招绝活有一个必要的前提是,首先你要能从文字中探出头来,自如地吸气,接下来理性联合联想手起刀落,庖丁解牛。庖丁当前,投降要紧。
当然,人总是要成长的。儒慕久了(其实已然是“中年慕”),即便联想跟不上,理性的脉络总还是有规可循的。于是,忽然有所颖悟,当然,远不如上述两名女子那般的雅——万一不合您的胃口,别怪我,要怪你就怪中年危机好了。
就拿这一句大家都熟悉的“子曰”说事儿吧——“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其实这话我碰见的回数早已经数不清了,但每次与它擦身而过,心里都是差不多一样的轻笑,孔夫子他老人家,竟然也不乏“大男子主义”的烟火气。
人哪,一旦自作聪明起来,脑子脱轨是首要并发症。我这次脱轨,一泻2000年,抑制不住地佩服起孔大人了,“哎呀,他老人家原来是在倡导高等调情哪!前卫了整2000年,难怪人家有资格称万世师表。”
欧洲仿佛也有类似的社交普世观:“一个男人,如果不跟女人调情,那女人就认为他根本算不得什么男人;可是如果跟女人调情,这女人又会怪他不够绅士。”
咳!如此深刻的两难命题,俺们家老祖宗孔夫子早在2000多年前,就以更具文化况味、且老少咸宜的语言,揭示得再明白不过。可叹我想了几十年零几天,才偶然开悟,善哉!
悟道缓慢,也不能全怪我迟钝。“高等调情”这事儿,仿佛中年以后才是向实践的巅峰攀登的良机。比方说,年龄一过某位数,穿衣取向忽然奇妙,用老公的话说,就是“自觉不自觉地流露出想要抓住青春尾巴的潜意识”。啊呸!你没受过“难得糊涂”的传统教育呀,闭上眼没人拿您当荷马。再比如,忽然对比自己略老一个频道(大致+5~10岁)之男人的眼神变得敏感。
向孔夫子保证,没有撒谎,或者吹牛——最近发生了N+次被动或半被动与中老年男人调情事件。我有一个艺术家朋友,我告诉他我对自己的评语是“半艺术家气质”,他表示赞同,又加一句,“会高等调情的女人有魅力”。嘘~~~~~~~~~~~~
为了向艺术家靠拢,我谨记上述这“一整个艺术家”的忠告,对调情课题略加研究,结论一:高等调情,只能以一个坚实的婚姻做底子,否则都是白扯。
曾经无意中观察过孩子们的玩耍。一个旧芭比,扔地上仨月,一个孩子不要,另一个绝对不会正眼瞅上那芭比娃娃一眼。如果有一天,有一个孩子突发兴趣宠幸这芭比起来,另一个一定来抢,你争我夺,热闹得紧。此定律的适用概率,绝对在99%以上。
所以,有一天,一个略老男人戏笑说,“你好可爱,我几乎就要爱上你了......”我毫不犹豫地接口,“哦,谢谢你了。不过我很明白,你之所以敢说爱,唯一的原因是你知道我有个幸福的婚姻。”那男人立马闭嘴。
赫赫,同理推之,当年孔老夫子的婚姻质量 ,想必不算太坏。
结论三,我,真的,有点,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