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早上八点不到就起来,端坐在电视机前看CBS的“Early Show”。因为阿兰星期五兴奋地告诉我,她妈妈的老年舞蹈团要在节目中露面。
阿兰是我共事九年的同事。从她们母女身上,我得到很多感悟-女人的坚韧和独立,家庭的温暖和支持,还有很多。
先从阿兰说起吧,我们两人年纪差不多。她长得算不上漂亮,但有一对美丽的绿眼睛,皮肤很光洁,声音也非常好听,所以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工作上,我们一直合作密切;私下里,我们虽然不是同一类型的人,喜欢的东西也南辕北辙,但总有着一层互补的亲密。她的聪明能干和对工作的忘我投入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她刚来公司时是连大学学历也没有的,只能做很基层的工作。而我们这些职位比她高很多的同事却反而常常向她请教并仰赖她,我们都有点为她抱不平。
阿兰也是考过大学的,但为了感情,读了一年就辍学了。后来,那份感情成了碎片,阿兰却再也没有能力重新起步,一直做着低层次的工作,养活自己。
幸好,在进入我们公司并有了一定的年资以后,在公司报销学费的优惠之下,阿兰得以重返校园,做个part-time的学生。
阿兰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妈妈一手带大了姐弟三个孩子。姐姐后来读了大学、做了小学教师,可惜婚姻也不顺利,也成了单亲妈妈,养育着两个孩子。弟弟因为家贫,中学毕业后去当兵,在军中学了打印机、复印机的维修技术,退役后做了技工,生活倒是不错。
阿兰的妈妈年轻时做着一份办公室的小工作,为了挣点外快补贴家用,业余在dancing studio 教line dance。阿兰说,从小他们三个孩子就轮流做饭,妈妈常常在下班后直接赶到舞蹈教室去教课,晚上回来热一热孩子们给她留下的饭菜,她说她至今记得在灯下看妈妈匆匆吃着剩饭的情景。
后来,妈妈退休了,就全职教舞,专门给老年人开班,在当地名气越来越大,还常带着舞团出去演出、比赛什么的。
阿兰的妈妈、姐姐和阿兰自己后来都一直没有再结婚。但她们的家庭非常亲密,女人们(常常还包括阿兰的姨妈们,或是妈妈姐姐的女友们)常常去度假、去坐游轮,一大家子倒也亲亲热热慕煞旁人。
三年前,阿兰的妈妈得了乳癌。对阿兰全家来说,那真是一段黑暗的日子。妈妈当时的男朋友离她而去,不过阿兰说她们母女都不怪他:“男人,其实不见得比女人坚强,他不知道如何应对,就让他走吧”阿兰淡淡地和我说。当时,阿兰自己也得病需要开刀,阿兰的功课也忙得不可开交。我们都建议阿兰休学半年,但是她不肯,她说妈妈也不同意。因为是part-time,阿兰已经读了快六年了,不想再拖下去了。
因为压力大,本来脾气就不太好的阿兰在工作中也常常发火。有一次和我也起了冲突,在会议室推开椅子就走了,坐在我身边的一位同事要跳起来,我按住了他的手。同是女人,我理解阿兰。
我帮不了她什么,只是倾听她关于妈妈的治疗进展、自己的学业安排,有时送点小东西给她cheer up一下,如此而已。
好在,她妈妈的手术和化疗一切顺利。医生告诉她一切都clean了。她妈妈高兴地来办公室玩,虽然为化疗而剃去的头发还没有长出来,她的精神却很好。光着头也照样描眉画唇戴首饰,打扮得整整齐齐。
阿兰拿到学位的时候,办了一个很隆重的party,姐姐、弟弟带着家人从外州赶来,她的父亲也带着自己的家庭来参加。阿兰的每份请柬都是手写的,内容因人而异。给我的写着谢谢我容忍她的脾气和尖叫什么的,看得我笑了起来。
Party上,阿兰的妈妈把一份自制的、写着亲友祝福、贴着很多相片的大贺卡给阿兰。致辞时,母女俩都泪光闪闪,让人动容。虽然阿兰三十九岁才拿到大学学位,在她的家人和朋友们眼里,这个成绩是很值得骄傲的。
有了学位,阿兰顺利升职,虽然是低阶的supervisor,但毕竟是看到光明了,工资、分红也涨了一大截。
阿兰的妈妈一直很为这个在大公司工作的女儿自豪,常常来公司玩,和我们这些同事们聊天。老人家胖胖的,但身手很敏捷。每次见到我们都又亲又抱的,我们也跟着阿兰mom长mom短的,告别时老太太总是给大家一个飞吻,我们也齐齐地和她挥手:Bye mom. Take care!
昨天(Feb. 28, 2009) 是National Day of Dance,CBS的晨间节目也在推广这个活动。阿兰的妈妈和她的老年舞团在节目中两次露面,不过都是一闪而已,不是我原来想像的要跳上一段。看来,纽约的大电视台还是有点忽悠我们泽西农民的,唉。
不论怎样,还是为阿兰的妈妈高兴。
以前,老听别人说“优雅地老去”什么的。说起来,阿兰的妈妈应该不算什么“知识女性” ,也算不上优雅,不过她是快乐而热情地迎接她的老年生活。如果我到她的年纪,还能够有这份热情,也算不枉活。
(March 1, 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