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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前些日子还问起你呢。”彼德说,“要不是她姥姥去世,他们全家回去奔丧,今天你肯定可以见着他们一家。”
我告诉彼德,事实上,那天我驾着汽车,一路听着马勒的《巨人》,开出社区不久后,在那座横跨在高速公路上的大桥附近,刚巧看见景凯和桂花一家四口在那儿散步。说真的,至今我仍然记着那幅与人间烟火不谐的画面。我相信,对于一幅并非常见的油画,即使没有超人的动感和伟大的音乐,也是完美的。
夕阳里,兰芳牵着凯凯的手走在前面。凯凯指着自己的嘴让姐姐看他的牙,“牙牙。”兰芳凑过她的脸,对着弟弟的嘴看了看,“嗯,妈咪说你长牙牙了。”此刻桂花那瘦弱的肩膀正依在景凯的一只胳膊下,头上裹着她的蓝花巾,大约有半张脸被很巧妙地遮在那巾子里。
桂花抬起了脸对景凯说,“老景。”景凯低头问她,“嗯?”“你真的不觉得我的脸难看?真的不要我去整容?”景凯笑了,亲了一下桂花的脸说,“怎么还想这事呢?只要你不觉得难看,我就不让你去挨那个疼。”
在一刹那里,风吹起了蓝花巾,使那半张布满赤红火伤的脸露了一下,只有这一刹那,一双温暖的大手便把它遮好了。暮色中,桂花伸手替景凯理了理衣领,他呢,还像过去那样,情不自禁地拿住她的手亲吻起来。这是他妻子现在的手,除了布满青筋,还加铺了一层花生壳。他把这手掖藏在自己宽厚的胸窝里,如同掖藏着他的命。
如此宁静的爱。我在一条丝巾和墨镜的掩护下,默默地看着他们从我车前向拐角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