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该穿几套衣服？

     安徒生的童话《皇帝的新衣服》里只有一个人实话实说，就是那个说出皇帝没穿衣服的天真的儿童。骗子不说真话是为了愚弄皇帝，谋取利益；而那些大臣们很明白皇帝没穿衣服，但为了让皇帝高兴，附合骗子的话，说皇帝的新衣服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原因何在？因为皇帝有生杀大权，做臣子的为了不冒风险，只好随声附和。童话虽然有些夸张，但说出了一个道理，人的灵魂（真实的思想）是被各种世俗的规则、利益、传统包裹的，所谓赤诚，所谓君子坦荡荡那只是一种理想，在社会生活中，人的灵魂是要穿衣服的，问题是人的灵魂要穿几套衣服？
    小时候奶奶教育我，身文（稳）口文（稳）四外好安身，是文还是稳，我至今也没搞清楚，因为她不识字，但意思我明白，做人要稳重，不要轻易得罪人，是非皆为多开口，烦恼都因强出头。这是市民哲学。但是看多了书，发现读书人也一样，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是文章，《红楼梦》里的贾雨村和薜宝钗是典型的代表，而且活得有滋有味，一个依附权贵升官发财，一个讨好贾母和王夫人，打败了情敌林黛玉，做了贾府的少奶奶。王跃文的《国画》中的朱怀镜精于官场法则，哄上级，骗老婆，戏弄商人，左右逢源，把灵魂包裹在利益和权力的后面，混得不错，但活得很累。
    灵魂在权力面前一般都会穿上衣服，把真实的我隐藏起来。
    封建社会不用说，皇帝不管说什么，都是正确的，臣子只会说，皇上圣明。实在想说点真话，先要请示，有句话臣不知当不当讲。皇上说，尽管说无妨，赦你无罪。才战战兢兢地说出来。如逆了龙心，也没有几个有好结果。能够听得进不同意见的皇帝没几个，唐太宗与魏征是史家常常例举的圣君贤臣的榜样，可惜少得可怜，魏征几次也差点被杀。现在是民主社会，但领导总是正确的，领导的话是指示，不按领导的意思说话办事，大多是要吃亏的。在官场不会揣摩领导心思、察言观色的人，在仁途上难有作为。
    毛泽东很伟大，提倡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但当不得真，王实味在延安写了篇《三八节有感》，讽刺解放区的等级现象，结果被杀。五七年是共产党提倡老百姓说实话，帮助共产党整风，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当五十几万热血知识分子，真的亮出自己的观点，都被打成右派。连开国元勋彭德怀上万言书，敞开自己的灵魂，也被打成反党份子，下场十份悲惨。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冷嘲热讽，对黑暗的社会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批判，他也不是乱说，也时时包裹自己，用各种笔名，用杂文形式，转弯抹角，用他自己的话说，要学会打壕堑战，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美国是最讲民主的，小布什连任总统后，换掉的都是好提意见的内阁大臣，而哥儿们国防部长拉姆斯非尔德尽管民意不好，照样连任，因为听话。
    可见，在权力面前完全敞开灵魂是做不到的。
    灵魂在潮流和势力面前一般也会穿上衣服，所谓人强不如势，识时务者为俊杰。
    周恩来的伟大和智慧是举世公认的，他从上世纪二十年代起，就是中共核心领导成员，一直到文化大革命。在毛泽东的领导下，他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支撑着当时的政治局面。但他也做了些违心的事，说了些专违心的话。看到他举着毛主席语录，走在他的学生林彪后面，心中是何感想？他相信与其共事几十年的刘少奇是内奸、叛徒吗，是赫鲁晓夫式的阴谋家、野心家吗？不会。但他照样举手开除刘少奇的党籍。
    邓小平是伟大的政治家，但在大文革的潮流面前，他照样写检查，表示永远不翻文化大革命的案，不如此他就不能得到毛泽东的谅解，也就无法出来工作，这是政治家的谋略。
    灵魂在利益面前一般会穿上衣服，因为人的本能是趋利避害。
    今日说法介绍一个案例。有个在火车上盗窃十年的罪犯被抓后说，他之所以越做越胆大，是社会鼓励的，因为一般偷盗时，即使被抓住了，只要把钱包还给当事人，就没事。没有几个人报案。至如傍边的人，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不关它的事。傍观者知道偷盗是犯法的，但没有损害它的利益，用不着它去冒风险。
    更叫人难以容忍的是，几十个观众围观二个流氓当众侮辱女青年，因有罪犯手里有凶器，如让灵魂的正义感作主，有风险。
    在我们的生活中，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眼不见，耳不闻的事例太多了，鲁迅早说了，中国人习惯了做看客。
    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不问是非，把灵魂掩藏起来。
    灵魂在风俗习惯面前一般也会穿上衣服，因为众怒难犯。
    逢年过节，大家都兴高采烈，喜气洋洋。这种氛围下，纵使你不高兴，心里悲伤，也得说些祝福吉祥的话，当着家人和朋友的面，尽量高兴些，要不大人会说你不懂事。成年人也知道不要影响别人的情绪，扫大家的兴。
    同学朋友多年不见，好不容易聚集在一起，难得高兴。但其实是几家快乐几家愁。在场面上混得好的，有一官半职，或学业上有所成就，或做生意发了财，一般都是春风得意，而那些还在为生活奔波的人嘴上不说，心里却不是滋味。说是同学之间只讲友情，不谈什么地位财富，但别人开车来，穿名牌，聚会的经费全包了，相互递名片，拉关糸，你什么资源都没有，心态能平衡吗？不高兴还不能发泄，得和大家一样叙旧讲同学趣事。如真的敞开灵魂，发泄一通，别人会说，没本事，还没气量，难怪没混好。在这里，你连发泄的权力都没有。要发泄，得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哭一通，再想想怎样奋斗。
    人常常说，人是万物之灵，是有思想的动物。但人表达思想的权力是极其有限的，是受到各种因素干扰的，这又是人的悲哀。所以，我觉得，儿童是最快乐的，童言无忌，相对来说，只有儿童才能真实地表露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