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候车的时候时,我就不时瞄她,一位身着缁衣的女人,在满世界都是漂亮姑娘的衬托下,我觉得她是那么神秘,那么冷艳,虽然她苗条的身材包裹在宽松的僧袍里,她的头皮青光发亮,我想象得出,那原来一定是一头秀发,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眼睛,清秀明亮,脸庞端庄,不施脂粉,也透出青春的活力,我盯着看,当她转过来与我目光相遇时,我又闪开了,盯着看一个年青姑娘,即使是尼姑也是没礼貌的,她的眸子里没有忧伤,,她的眉头不时还展现一丝淡淡的笑容,在她身边有个男僧,他们在说话,看样子很熟悉,这更增加了我的好奇,她们是僧人吗?他们是恋人吗?为什么一男一女同伴相行,我坐的是从南京到九江的大客,此时离开车只有几分钟了,旅客们在陆续上车,那位女僧也去九江吗?我带着许多疑惑上车,有趣的是,我刚坐好放下行李,拿出报纸,一个轻轻的女声说,对不起,请让一下。我一看,正是那位女僧人,她的座位靠窗户,我让她进去,心里奇怪,大千世界,一切都是缘分,这趟单调的旅途有些味道了。
上车后,她开始摆弄手机,这是她身上唯一现代的东西,僧人有手机甚至看电视玩电脑开汽车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但她打电话还是引起我关注,
“喂,我以经上车了,你在那?”
尽管电话回声很小,我还是听到了,
“我正在回学校,你放心,我已经与灵通法师讲好,他会派人接你的,一路平安。”
“好的,到了我给你电话。”她没有讲我想象的阿弥陀佛,与我们这些俗人说话一样。
这肯定是那个送她的男的电话,女僧人打过电话现出很满意的神气,在闭目养神,我有一肚子的疑惑却不知如何开口,汽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景色看似漂亮实际非常单调,那笔直的公路,跳跃的绿化带,飞速倒退的田野房屋,还有那巴掌大的电视上的打斗争声,像安眠药催人入睡,只有前边座位上几个衣着暴露的女孩显得十分活跃,有个姑娘穿着露脐的背心,还有个姑娘短裤快到了档部,红润的肌肤在车上非常显眼,她们不时吃点水果,哼着流行歌曲,聊天时带着浓重的南京口音,她们是去庐山旅游的,而与她们相反的是,我傍边的女僧人几乎一动不动地坐着,她的入定让我这个中年人都感到吃惊,越发引起我的注意,她为什么出家?她独身一人去九江干什么?她真的看破红尘,皈依佛教吗?不是我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她实在是太出众了,在这人欲横流的茫茫人海。我发问了,我想知道她的内心世界,一个二十左右的姑娘选择佛门肯定有过不同常人的人生经历。
“请问师傅去庐山吗?是去东林寺吗?”
她睁开眼,见我在问,点点头,“是的,”她似乎不想说话,又闭上眼,
“你是去东林寺还是去铁佛寺,这两处我都熟悉。”我想用佛来引她开口。
一说到佛教,她有些兴趣了,“你是九江人?”我点点头。
我对九江的人文历史比较熟悉,东林寺是佛教净土宗的发源地,在中国佛教史上很有影响,每年都有来自国内外的佛教人士和香客来东林朝拜,最多的是日本僧人。九江还有座铁佛寺,香火也很旺盛,特别是南京上海一带的香客周末结队来烧香拜佛,我把这两处寺庙吹了一番,她开始对我好奇了,看了我半天,“想不到你对佛教有了解,你是老师?”我不置可否,反过来问她,
“你是僧学院的学生,假期去游历佛教圣地的?”
她笑了,笑得很好看,“你怎么知道的?”
她在车站和男僧的交谈,还有她手边的佛教书告诉我的,我卖了个关子,“是佛告诉我的。我们同坐一辆车,这不就是佛缘吗?”
她同意我的话,这是缘分。
但我问起最敏感的话题,“你这么年青为什么要出家?考佛学院一定要出家吗?”在我印象中,学佛学不一定要出家,中国前佛教学会会长赵朴初不也是居士吗,一样生儿育女,人生佛教并不茅盾,眼前这样一个花季少女,放弃秀发,口红,时装,肯物鸡,无限快乐的生活,把自己包裹在缁衣佛经来生信仰中,如果这是我的姐妹或是我的女儿,我是不会同意的,她一定有什么挫折或是什么难以启齿的经历,但她并没有满足我的好奇心,
“你不是说了,一切都是因缘吗?我有佛缘。”
她又沉默了,不是在念经还是在参禅,总之,她不再开口了,只是中途喝了两次水,喝水时用嘴眠了一口,给人大家闺秀的感觉。
车开了三个多小时,在一休息区停车吃饭,我在吃饭时,没发现她进餐厅,吃过后,我走出大门,发现她坐在超市门口靠窗户的位子上,眼睛凝视着群山,这里没空调,气温很高,热气烤人,我走过去,问,怎么不吃饭,她说,“不饿,我有面包。”我想也是现在的公共餐厅有几个考虑僧人不吃晕的习俗,她一般都自带食品。
“这里热,到空调里坐坐吗?”
“谢谢,我习惯了。”她动也没动,直到汽车重新上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内心世界,她不想在我面前亮开自己的心屝,我也不好勉强,就这样我默默地坐在她身边,一刻也没停止对她的猜测,直到下午四点车到站。我本想对她说声阿弥陀佛,但车刚停,一个三十左右的僧人已经站在车窗边,对她招手,她并没有双手合十,而是像许多小姑娘一样,左手挥了一下,很时髦的样子,他们怎么会认识呢?不过我一看她一身缁衣,这满世界也难得见到的年青女尼,不用解释,接站的人一眼就能找到。我没有再打扰她,而是一人下车了,说也怪,这个陌生的女僧人竞给我一种强烈的震撼,也留下许多疑惑,她也许是一时的好奇,读佛学时出家,毕业后又还俗,在我眼里,她与那位男僧就是恋人,两人的眼神传递给我的就是爱情,与一般年青人没什么区别。但一路上的沉默与忧郁,又让我为她设想了许多悲伤的往事,失恋?失学?家庭变故?也许这些猜测都是我的臆想,也许女孩子入佛门,也是一种正常的生活,这个多元化的世界有什么事情不正常呢?
佛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不过女僧人留给我的是一道明亮的色彩,因为我是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