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且按下子洋不表,回头再说云海,自从参透了隐身石的法门,云海便到处玩耍试验,他原是个调皮使坏的性子,大名村中被他弄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但时候久了,隐身石渐渐失去新意,云海的日子又变得百无聊赖起来。
这日云海躺在屋后的干草上歇息,望着蓝天白云,暗忖道:“不知道子洋现在怎样了,算算时日,他也应该快到江南了吧,他可就舒服了,四处游历,增长见闻,剩我一个人在这里耗着,真是憋也憋出病来。唉……师父留下的古籍上也没什么特别的口诀法门,否则我拿来学学,封印了离魂山,不是也可以象子洋一样出去玩儿了么?都怪我一时冲动,为什么要答应子洋留下来呢?”他胡思乱想了一阵,忽然又想起明德先生信上的图形来,转而忖道:“按说明德先生就这么神秘失踪,他留下的书信应该藏着什么秘密才是,可为什么我找来找去也找不到呢?不行,反正也是快无聊而死,不如再到明德先生家瞧瞧。”云海想到此处,翻身跳起,直向明德先生家奔去。
云海来到院中,却不知从何处开始才好,原来这里每一间房,每一根柱,每一个细小的角落都被他翻遍了,就连茅厕,当日埋阳炎魔君头的时候也挖开看过了。云海愣了一会儿,忖道:“没理由吧,如果宝物真藏在明德先生家里,那岂不是要挖地三尺,不对,挖地三丈才有可能?难道……宝物根本不在明德先生家?可那信上并没有标注任何其他地点啊?”云海呆呆地想了一阵,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去,不知不觉间便来到村口大榕树下,睹物思人,云海又再忆起从前跟子洋一起,每天无忧无虑听故事的日子,不禁心中黯然,他走到明德先生的竹椅边上,缓缓坐了,正要躺下,却听得“喀喇”一声响,那竹椅年久腐朽,竟然四分五裂,把他重重摔在地上。
云海揉着屁股,骂骂咧咧地爬起来,自言自语道:“这也就是我,要是明德先生摔这么一跤,那还不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的,真是倒霉,明德先生坐了十几年也没事,怎么我一坐就垮了呢?”他说到此处,忽然心中一动,忖道:“对啊,明德先生在这里坐了十几年,不对,或许是几十年了,都没变过地方,难道是因为这颗榕树有什么特别?真是越想越有道理,这榕树的形状,不就是个三角伞盖,下面加个粗粗直直的树干么?这么看来,那宝贝真是很有可能埋藏在这树下。”云海想到此节,不禁大为兴奋,随手抓了根树枝便要挖掘,还没下手,心中忽道:“不对,现在掘宝,定要被旁人看见,难保不生出事来,还是等夜深人静再动手妥当些。”当下抛了树枝,转身向家中走去。
云海好容易熬到半夜,等爹娘都睡熟了,才偷偷携了灯火锄头,轻手轻脚地出来,四下里一望,大名村中已是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儿人声。云海兴冲冲地来到大榕树下,照着竹椅原先的所在,扬起锄头便挖,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云海已挖了八尺来深,正有些气馁,忽听得“夺”地一声响,锄头似乎碰到了什么异物。云海大喜,俯下身去,扒开泥土,只见一个红色锦缎包裹着的物事显现出来。
云海小心翼翼地将那包裹取出,但觉入手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不禁一愕,忖道:“这么轻?应该不会是金银珠宝,看这模样四四方方,该不会是明德先生的房契银票之类吧。”一面想着,一面将包裹打开了,内中原来是一本绢册,模样已颇古旧,上面放了张黄色符纸,符纸上又画着些弯弯扭扭的符文。云海心中不解,忖道:“这是什么意思?一本书,一道符,难道符是用来镇压书的?那可糟了,我应不应该打开来看?”踌躇了一阵,再细看那书册,只见书的封面似乎是被火焰灼烧过,上半截已然损毁,下半截残存着“伏魔录”三个字。云海见了,心中暗道:“‘伏魔录’,不管缺损的字是什么,大概都不会邪魔外道了吧。顾不了这许多,若不打开看看,怎么也不甘心。”他想到此处,再不犹豫,随手将书册开启,借着灯火翻瞧,只见首页上写着“无名诀”三个铜钱大小的篆字,而其后的部分则分为“御气”,“御剑”,“灵之阴”,“灵之阳”,“聚神”,“破妖”,“破魔”等二十余章节。
云海正待细看,那灯火却快速地抖动了几下,似乎就快熄灭。云海见状急忙将书册纳入怀中,再向下挖了两尺,不见它物,于是翻身跃出,将先前挖出的浮土重新又填了回去。这一切做完,灯火早已燃尽,东方也渐渐泛出曙色来了。
云海回到家中,急急忙忙地又将书册拿出来仔细研读,从清晨直至午后,只不过勉强读了一页,书册上的内容之艰深晦涩,前所未见。云海半点儿也不气馁,心知越是难懂,便越是高明,反而益加兴奋莫名。此后他废寝忘食,刻苦钻研,时光在不知不觉间便飞逝而过了。
第七章 仙凡往事
再说子洋与阿妙扮作客商模样,混上了往江南的货船,一路天公作美,风和日丽,二人日里便瞧瞧雄奇秀丽的三峡风光,夜里便听听南北客商讲述的离奇故事,倒也平安无事。
这一日夜里,行船已到了建康外百余里,照例大伙儿围坐在一块儿,一名客人操着浓重的秦腔说起故事来。这人名叫张能贵,五十开外,在外经商三十余年,大抵从关中贩些胡桃栗子之类到江南,又从江南贩些丝绸布匹回关中,他见闻广博,兼之能说会道,众人听他谈古论今,无不津津有味,是以张能贵一开口,船舱内登时便安静了下来。
张能贵见状,得意地一笑,接道:“今日不说历朝故旧,专说一段仙凡往事,二十几年前,在下头一次来到建康,那时在下虽说不上是玉树临风,却也生得仪表堂堂,加上风华正茂,真是扰乱了不少少女的芳心。”众人听他如此说法,禁不住嘻嘻直笑。张能贵的模样却好似有些失神,望着远处略呆了一会儿,才道:“那时我是从陆路来到建康,因为不熟道路,耽搁了时候,待到得建康城外的荒野郊地,已是夜阑人静,想来城门早已关闭多时了。我正在犯愁到何处住宿,偏又起了一场大雾,五步之外便不见人影,四面还隐隐有狼嗥声传来,我心中害怕,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继续往前走,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片迷蒙中竟忽然有灯光透来,我大喜之下,抬腿急奔,谁知这一奔竟然冲出了浓雾,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宅院展现在我眼前。我想这下可好了,如此大户人家,我去借宿一晚,应该不成问题,当下便整理衣衫,上前拍门。我总道出来应门的定是个五大三粗的看家护院,谁曾想竟是个妩媚可人的娇俏丫鬟。说来惭愧,我一时瞧得呆了,竟然忘了说话。那丫鬟见我失态,掩口笑道:‘这位公子,深夜到访,可有紧要事么?’我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在下初到贵地,不料赶上一场大雾,失了路径,误打误撞来到府上,不知可否让在下借宿一宿?’那丫鬟道:‘如此便请进来吧。’我闻言不禁愕然,问道:‘姑娘你……不消问过你家老爷么?’那丫鬟一笑,道:‘这种小事,不消麻烦老爷了,况且老爷也不在家,只有我和小姐两人。’我听了自然是大惑不解,偌大的一座宅院,竟然只有她们两个女子?就算老爷主母有事外出,至少也该留下若干男丁或仆人才是。我心中虽然迷惑,却也不便多问,那丫鬟将我领到一间厢房,便自去了,我正待躺下歇息,忽听得门外有人问道:‘来的是什么人啊?’声音不大,但清澈空灵,好似天外纶音一般,我禁不住凑在门缝上向外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黄衫的女子丰姿绰约地立在石阶上,虽然月光黯淡了些,看不真切,但隐约间只觉那女子姿容绝美,丰神盖世,只在一瞥之间,便将你的魂魄都勾走了。”
众人听到此处,见那张能贵神态痴迷,禁不住肚中暗笑,一人问道:“那时候张大叔是风流少年,偏偏遇着个如花少女,后来应该有不少下文了吧。”
张能贵喃喃道:“如花少女?再美的花又怎能与她相比?”略略停顿了一会儿,接道:“我当时不知哪来的勇气,推门出去,向那女子一揖,道:‘在下张能贵,打扰姑娘清梦了。’那女子笑道:‘张公子你好,我叫做凌倩,这是我的丫鬟淼儿,招呼不周,你多包涵。’说罢福了一福,领着淼儿去了。我望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又呆立了许久才回房歇息,可是……不怕众位见笑,可是我一直挂着那姑娘的音容笑貌,怎么也睡不着,还在辗转反侧之间,天便渐渐亮了。”
张能贵说到此处,一人接口道:“张大哥,依在下看,那两女子定是妖邪,这世上哪有两名女子独守大宅的?而且还如此美艳,定是妖魔所化,惑人心智,害人性命。”
张能贵闻言一笑,却没答话,接着道:“我见天已亮了,便翻身下床,明知该去辞行,心中却总是犹豫不决,只怕一别之后,此生便再无与二位佳人相见之日。我正心中惆怅,忽听得隐隐传来琴声,宛若天籁一般,让人听了心中只得一片平静欢喜。似这等仙乐,料想凡尘间无人能抵受得住,在下不由自主地开门出去,那时候朝阳还兀自躲在灰白的云层后,天地间一片柔光淡晕,薄薄的夜雾缭绕未散,凌倩坐在一处高台上抚琴,姿态之优雅绝美,当真便只有‘仙子凌风’四字才能表其万一,唉……我张能贵今生得睹此人间绝色,死也无憾了。”
众人见他突然间又发感叹,一把年纪了,脸上还是一片陶醉的痴情神态,都几乎笑破了肚皮,无奈面上过不去,还只能强忍着,一人道:“张大哥,那你后来是走了还是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