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他是她的追求者。但是她不喜欢姐弟恋。
终于想好了该说的话,和他约好了一起吃午饭。梳妆时候,不经意瞥见窗下,他怀抱一大捧鲜花肃然站立,俨然是朝圣者的姿态。
看看表,比约会的时间早了一个小时半。
从那以后他们没再见过面。只是他每去一个国家开会,都会从遥远的城市寄给她一张精美的明信片。每年她生日的时候,他也会发给她一则短信,结尾处满是可爱的心情符号。从这些短信中,她陆续地知道一些他的近况。比如,他结婚了。又作了父亲。
有一次看爱因斯坦的图片,她蓦然想起他那份神似的童真,不禁笑出声来。
然后她移居,一去经年。突然有一天,电脑前喝着咖啡的她不经意地看到他的邮件。他说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所以决定来看她。在邻近的城市一结束会议就来。
她淡淡地回应说:我已经结了婚,很幸福。如果你来,会请你在大学的餐厅吃顿饭。
但是他奇迹一般地出现了,仍旧和上次一样,比约定的时间早很多地到来。
咖啡厅里,他凝视她说,你一点儿都没变。
她大笑,坦然地给他看日常琐事磨粗了的手,并且告诉他不再喝精炼的Heselnut,只喝速溶。在她看来,生活已是简单而从容,而这正是她这些年来的努力和期盼。
他们在菩提大街一路走,看着景点,彼此给对方抢拍照片。不时有路人驻足主动要替他们合个影,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又令她错愕。
大圣堂顶部,他俯瞰下空忽然说,一直以为能和你在莫斯科再相见。那是他近年来学习过和深爱着的地方。但是现在他终于明白这只是一个梦境。现实中的她,却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快乐地生活着。
她只得调皮地笑笑,催他下楼,在楼下的广场约好了和她的先生见面。
两个男人在初次见面的刹那,似乎都不约而同地挺了挺脊梁。但他们随即一见如故,改用英语交谈。她趁机偷偷放松一下被高跟鞋连累了的双脚。
后来他们在餐厅坐下,先生特意坐在他旁边,好让她端坐在他们的对面。她感激地冲他笑笑,如此体贴的安排想必不会令客人感伤。
但是远道而来的他一点儿也没心思进餐。他凝视着她向他讲述她过去的趣事,同时感叹她怎么能适应这里单调的饮食习惯。她早已饿坏了,忙着吃东西,但是不知不觉中却泪水盈眶。往事如风。过去的自己竟然如此鲜活地存在于某一人的记忆之中。她没有想到,因而感动。
后来他搭乘最后一班特快回酒店,他们起身去送他。站台上,她一直挥手,直到确认他看不见。先生拍拍她的肩,替她搽拭潮湿的双眼。
坐了一阵,他们牵手走去餐厅取车,感觉却迷离奇特得恍如隔世。周围的人们嘈杂着四下散去,警察们忙着封锁道路、并高声呼唤他们离开。原来,餐厅的不远处、三个人见面的附近,竟然发现了重磅俄制炸弹。现在,正是试图去掉引信的时间。原来整个下午,一枚炸弹静静地见证着他们的相逢。难怪他们曾经惊奇地目睹过警车的呼啸而来。
被地铁上的人流紧紧拥贴在一起,似乎连呼吸也变得紧张起来。在一片错愕与慌乱之中,她把头埋在先生胸前,忽然想起《倾城之恋》,并且有一种强烈的乱世感。他们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一刻也不松开。忽然她觉得,这一切不过是更加确定了当年他们的选择。很多选择,似乎只在一念之间,但是,又不尽然。
辗转回到家中,他们给他打电话,询问他是否同样受到惊扰、是否安然抵达酒店。他震惊过后,沉思片刻回答道:对我来说,只是亲眼见证了你们的幸福。这是我永生难忘的一天。
当然,这也是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天。
这一天,故人远来。
这一天,空气里静默地潜伏着火药的意味,生活以宿命的姿态再次确认着人生的轨迹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