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张宗铭系列长篇小说《女人土匪东洋狗》
土匪头刘礼靖坐在贵阳城边的百花山的峰峦上,透着习习的山风,向炊烟袅袅的贵阳城望去:山下的城边上是一片片破旧的错落有致的茅草房,四周是一块块生机盎然的蔬菜地……视线往前移,贵阳城的房屋便由许多不规则的街道、小型洋楼、破旧的木瓦房、茅草房……组成。街上如蚁般的行人熙来攘往,在黄昏的炊烟中,这个城市显得那么的从容、宁静!似乎这里从未有过战争的硝烟,兵匪的祸患……
夕阳烧红了西边的天际,那一片片殷红的晚霞,令刘礼靖心痛、气闷、疯狂!他睁着绝望而残忍的目光,在心灵的深处骂天骂地骂人!这是一个失落的困兽,一个将生命、情感、灵魂都彻底抛弃了的、甚至还厌恶生存的困兽!命运老是同刘礼靖作对,他经历过无数的悲伤和劫难。他有过少年痴迷的情爱,而这情爱被如火如荼的革命放火烧绝了!他有父亲和兄长,而恪守誓言的他又成了弑父杀兄的孽种!他好容易才放下屠刀,准备在和平的安宁中立地成佛,而这种宁静……共产党人也不愿意给他!他注定是个失魂落魄的人,好容易寻觅到戴敏这样成熟而又热烈的女人,而共产党的土地改革又无情地棒打鸳鸯!今天,贵州全境的兵匪正在被解放军全面追杀,他们反共救国军的司令曹绍华,也被共产党的剿匪部队生擒活捉了!
曹绍华为啥会被共产党活捉呢?原来,贵阳附近的最后一小股土匪武装,已经几乎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那天他们被共产党军队包围了,唯一的活路就只有进入阴河的溶洞中去,要命的是,偏偏曹绍华的大腿中弹了!几个兄弟要去搀扶逃命,但均遭他拒绝了!
他将无子弹的手枪甩进烂田中,向刘礼靖要了两颗手榴弹,他一歪一跛地往另一边跑去,为了将解放军引向他,他抛出了一颗手榴弹,但解放军仍往河边追去……无奈之下,他扔出了第二颗手榴弹,这才把解放军的注意力引向了他!
他顺着山林滚了下去,躲在一片包谷林中。天知道是血快流尽了的原因呢,还是他太疲倦了,当搜山的解放军发现他时,反正他睡得正香正浓哩!
曹绍华被共军活捉,这表明贵阳周边的土匪已经肃清,贵阳军分区为了表明剿匪取得胜利,便将他押到贵阳街头或国民党将军家门前示众!
刘礼靖为了设法救出曹司令,不得不化妆成苗族汉子,进了贵阳城,但是,这样四处躲藏,活一天算一天的日子,他真的厌倦了,也似乎活到尽头了!
刘礼靖明白,仅存的十几个弟兄,要想救出曹司令简直是异想天开。这个世道既不给他们留生路,也不容许他这类人好端端地活着。反正是光杆一人,活也是死,死也是活,倒不如带着弟兄们与共产党拼一拼,搏一搏,闹它个轰轰烈烈的死,至少也称得上是党国的英雄吧?
想到这里……刘礼靖长长地舒了口气。从这里望去,那斜坡的小道上、紧靠着山崖的茅草房里,住着惟有他知道的潜伏人肖九筒。他得在那间简陋的茅房里,渡过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夜晚。
他像山羊般敏捷地穿过岩石,终于跳跃到那羊肠小道上。晚归的蜜蜂还在山野的菜花间忙碌着,放眼望去,玫瑰色的夕阳下,百花山荡漾在一派金光灿烂的菜花的醉人飘香中。人间原是这般的诱人,生活原是这么的美好!此情此景,刘礼靖想,戴敏若能同他在一起,他与她能相拥在这黄昏的花草丛中,能在这么憩息的山野中生活一天,一月,一年……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仿佛,戴敏风姿绰约的身影就飘浮在菜花丛中,在召唤着他……她就像这开繁了的油菜花,坦露而诱惑人……于是,这个三十老几正当壮年的汉子,不禁情思神移,身下的东西止不住又挺立了起来。
刘礼靖此时从心的深处,向着瑰丽的天穹呼唤:戴敏,你如今流落在何方?栖息在何处?你不可能在张云轩的家里,因为你我都是那样的鄙夷他。你我的卑劣只是来自人的本能,而他的卑鄙却来自他的伪善与懦弱!你为啥不回到生你养你的父母家中去?你可知道我偷偷的去你父母的山村找过你几次?今天,你的娘家已经是昂首挺胸的新农民了,你又何苦去飘零乞讨?你曾为父母的贫穷羞于启齿,你不想拖儿带崽地落脚在穷苦的父母家里。你轻薄的面子将你阻挡在亲人的世界之外,啊,你这好面子的布依女人呵!
刘礼靖掐指一算,他和戴敏离别已有半年有余。他嗤笑一声,从心底骂道:“刘礼靖呀刘礼靖,你他妈的就是个活鲜鲜的光杆命!好不容易找了个合你胃口的,你也会逗猫猫日屁股,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不愿想起由于他的失误,引来了满村寨的民兵追杀;他不愿想起来福的死和所受的肩伤,因为这世道,狗比人还重情重义;他更不愿想起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听戴敏的劝告:不要杀人,弃恶从善;这愚蠢的念头却导致了他和戴敏的离别;戴敏认定他必死无疑,她不出走,还有什么可以留,可以等待的呢?
当刘礼靖存心去寻死的时刻,戴敏是他最思念的人。他怀疑过自己,也悄悄地和自己的心灵对话,问自己是不是太痴迷太死板太没有人性?内心却总是偏袒着他,对他说:不要对做过的事后悔。不要折磨你也别折磨我。我唆使你的行为举止,但不可能鞭笞你的躯体。我只不过是竭尽力量唤醒你的良知,却抑制不住你的冲动和罪恶之源!于是,刘礼靖就这样在道德与暴力的道路上徘徊,任凭行为和灵魂对薄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