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布雷如果没有跟上蒋介石当幕僚,他很可能会成为一个学者,更大的可能会成为一个新闻工作者,他的一生将是另一番面目。可是他却偏偏走上了跟蒋的道路。
陈布雷是1927年春第一次见到蒋介石的。蒋介石当时迫切希望有一幕僚长,会动动笔头,出出主意,又要有文采。不是说没有其他文人可以供他选择,但是要像陈布雷这样才思敏捷,文笔犀利,而且温和谦恭,毫无野心,品行端正,忠心耿耿,确实不多。这是蒋介石将陈布雷倚为左右手的一个重要原因。蒋介石对陈布雷是恩宠有加,使陈布雷感激涕零。陈布雷对蒋介石并不是没有看法的,但是他始终不愿也不敢背叛这个“主人”。
陈布雷跟随蒋介石22年,实际上是两个阶段。1927年到1934年是第一阶段,这个阶段蒋介石要重用陈布雷,但陈布雷不愿当官,所以并不都在蒋的身边。蒋介石有重要事情,才把陈布雷叫来,所以当时有人一看到陈布雷动身到南京去,就说:“政局将有变动,一定又有重要文章要发表了。”第二阶段是1934年到1948年,这一时期,蒋介石建立了侍从室,陈布雷当上了侍从室二处主任,一直在蒋介石身边。后来侍从室撤销了,陈布雷当了总统府国策顾问,还是给蒋介石在政治上、文字上出谋、执笔,一直到死去。陈布雷曾在日记中详细记述了给蒋介石当上幕僚长的契机,自谓“浮沉政海,二十一年矣。”
1927年2月初,阴历除夕夜,陈布雷与潘公展到了南昌。第二天,两人一同去见了蒋介石。陈布雷很恭敬地说:“蒋总司令领导北伐,劳苦功高。日前蒙赠玉照,真是三生有幸,深为惶恐。”蒋介石对陈布雷确实也很尊敬,说:“以后陈君不必称我为总司令,随便些好了。因为总司令是军队的职务,陈君并非军人。”
此后每隔几天,蒋介石必召陈布雷谈话。有一次,他在房间内踱来踱去,十分烦躁,张静江见状问道:“介石,你有什么心事?”
“想发表一篇文章。”
“什么文章?”
“告黄埔同学书。”蒋介石还是来回走着道:“北伐进展甚速,我黄埔学生战功卓着,但派系分歧,潜伏隐患,这篇文告要动之以情,要有文采……”
“叫布雷试一试吧!”
“好,好,”蒋介石对陈布雷说:“布雷先生你就照我讲的意思写份《告黄埔同学书》,这篇文章要得很急。”
陈布雷就在蒋介石的办公室内,研墨铺纸,挥笔而就。陈布雷一边写,蒋介石一边看,连声称赞:“好!好!”他把文章交给副官说:“立刻去排印。”又对陈布雷说:“布雷先生今后愿否在总部工作?”
陈布雷说:“蒋先生,我仍想回沪作记者,办报纸。”
“唉!”蒋介石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好生奇怪:“这个书生不愿当官?”
●编写《西安半月记》
西安事变后,蒋介石回南京没几天,准备到上海去治疗,他对陈布雷说:“你到上海贾尔业爱路住宅来看我吧!我还有一些东西叫你写一写。”
其间蒋介石曾去奉化溪口、杭州休养,又去南京参加国民党三中全会,他叫陈布雷一直跟着他。蒋介石因腰部受伤,多数日子卧在床上。他对陈布雷说:“布雷先生,你给我撰写一篇《西安半月记》,把事变经过写清楚,要使世人知道张、杨的狼子野心,犯上篡权;还要使世人瞭解我如何度过事变的,是我对张、杨喻以大义,他们终于悔过输诚了;还要讲明如何在上帝的庇护下,化险为夷的。我每天念《圣经》,《圣经》上也写着,上帝将派一位女人来救我。果不其然,夫人冒险飞来西安……”
“蒋先生,”陈布雷有点为难,“我没有去过西安,对事变经过不很清楚,恐怕难孚领袖重望。”其实,陈布雷从侍从室一些随从人员口述中已经知道得比较清楚。
“这没有关系的,你就照我说的写好了。”蒋介石道:“我相信你能够完成这个任务的,嗯!”
陈布雷勉为其难,开始动笔,但写了不久,陈布雷感到心中很烦,写不下去了。一方面是来客太多,蒋介石住在溪口后,看望、请示、汇报的人络绎不绝;另一方面,他委实也编不下去了。
有一天蒋介石把他叫去坟庄,问:“布雷先生,你写得怎样了?”
“这,这……蒋先生,溪口近来人太多,太热闹,我心静不下来。”
“这倒也是,”蒋介石从床上半欠身子道:“这样吧,你到杭州去吧,到里西湖新新旅馆开一间房间,安安静静写吧!”
陈布雷于是到了杭州。在新新旅馆的一间房间内,写字台上摊满了稿纸,有许多已团成一团。温文尔雅的陈布雷,一反常态,把狼毫笔在墨盒里乱戳,猛地戳断了一枝笔头,夫人王允默又递给他一枝,陈布雷蘸了蘸墨汁,在纸上又涂了起来,一会儿又把纸捏成一团,掷笔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在房子内来回踱步,浓眉紧锁,脚步声也特别响。王允默婉言相劝,叫他慢慢写,可是陈布雷忽然大声说:“你不懂,你不懂,叫我全部编造,怎么写得出?”
王允默有点害怕,连忙请了陈布雷的亲妹子来,说:“你哥哥这次不知怎么的,火气大极了。我讲几句,他大喊大叫。你的话,他还比较肯听。”
可是胞妹这次也不中用。她说:“二哥,你坐下来,喝口茶,心静下来,或者去西湖边散散心。”妹妹的口气很温和。
“出去!你们统统出去!”一向性情温厚的陈布雷简直变了一个样,暴躁、粗鲁。
“二哥,千万息怒,这样动肝火,要伤身体的。”
“唉!你们懂什么,”陈布雷拿起笔,他愤愤地说:“叫我这样写,怎能不动肝火!”猛地在墨盒中一戳,又把一枝毛笔头折断了。
但是,最后陈布雷还是把《西安半月记》交了出去。
不过,他在日记中却写了这样一段话:“每当与家人游荡湖山,方觉心境略为怡旷,但接侍从室公函,辄又忽忽不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