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蓝莓的日志《女儿又摔了》我就笑,说的好象是我嘛。很小的时候我妈就对我下了结论:小脑不发达,她把球往我怀里扔我都接不住。我笨到什么程度?据说转身就会撞上桌子角,开门能让门把我打着,上个楼梯得绊倒两到三次。小时候整个夏天胳膊肘和膝盖都是伤痕累累,在厨房干活常把碗打碎,一个和面的铝盆被我摔成了多面体。到院子里和别的女孩儿玩,哪拨都不爱带我,因为我实在太笨了,算哪拨的人头,哪拨的积分就会大打折扣。结果我只能当“捎伙儿”,就是那个竞赛双方各得我一次机会的角色。有些不需要技巧,主要靠卖力气的游戏倒是有人愿意带我,因为我舍得力气,于是我就在“攻城”和“撞拐子”中大显身手。
上中学时老师告诉我妈,运动会她要派我去推铅球,我妈说,哎哟,可别砸着后脚跟。这一点也不夸张,我就能做出这种让人发笑的事来。因为我一上场就经常引起哄笑,所以我很惧怕体育活动,这也可能是我小学中学大量阅读的原因之一。终于,我在中学二年级交了一个“体育棒子”朋友,她改变了我对运动的恐惧。我因为能涂两笔作文,每年都跟着校队参加市里的中学生运动会。记得那年我写了一首诗,赞美一个长跑运动员。大喇叭里广播了以后她很喜欢,一定要我把原稿给她。她拿着那份稿子坐在我旁边,赞叹道,你怎么那么会写呢,我一拿起笔脑子里就空空的。我回答,那你怎么那么会打球,我一摸球球就从我手里跑了。她说,哪儿至于?我教你。于是她到隔壁中学的遮阳棚里借来一个篮球,我们俩来到后边球场上。她让我做一个跨步投篮给她看。我硬着头皮拿过球,两下就把球拍飞了。她没笑,仔细地看着。然后走过来,告诉我五个手指一定要分开,才能抓住球,另外要曲膝下蹲,而不是光弯腰。我照着做了,果然球老实多了。这个同学外号叫“老九”,后来考上了沈阳体育学院。
进了大学,一听说头两年有体育课,我就在心里暗暗叫苦。“老九”不在了,没人能帮我,记得第一学期是体操。瑞秋做前滚翻好象一个球,整个动作干净利落。轮到我,翻是翻了,就是起来的时候人都掉到垫子左边的地上去了。鞍马我一看就头皮发麻,阿尔巴尼亚电影里的伊戈尔还有勇气跑到鞍马前,我连跑过去的勇气都没有,自动弃权,老师也拿我没办法。夏天学游泳,我在浅水区瞎扒拉了好几天,还是一抬头就沉下去。79年考进来的中学同学陪我练了半天,最后也憋不住笑,走开了。学期的最后一天,我仍不死心,一遍一遍地扎进水里,手触池底,用力一推,再站起来。池子边走来一位老者,他蹲在池边看了我半天,然后他招手把我叫过去。这位同学,你的姿势有问题。你的两臂应该这样,而不是这样。我照着他的样子做了一遍。他摇摇头。然后他说,你等着,我去换衣服。他一离开,池子里的同学们都拥过来,王教授和你说什么了?王教授?啊,他是1959年全国自由泳冠军。王教授从更衣室里出来,大家都围了上去。据说他因为关节炎,已经多年不下水了,今天为了我这个老大难下了水。王教授在旁边小池子里演示给大家看,他先做了一遍正确动作,然后又模仿我的样子一猛子扎到池底,大家都笑了。我也笑,可是仍旧学不会。毕业那天,我到体育教研室去还东西,体育老师看着我说,某某啊某某,你是全体78级毕业生里唯一一个没学会游泳的,连Y系那个瘸子同学都学会了。我只好厚着脸皮和大家一起笑。
我小脑不发达,大脑也不怎么优秀,但是上大学的四年里,我摸索出一条规律,上课集中注意力,下课以后再复习一遍,就没有掌握不了的知识。我把这条应用在体育上。参加工作后,在某校进修,我买了一根跳绳,自己在走廊学跳绳。可笑吧?那年我23岁。经过一个星期的钻研和练习,我居然独自学会了跳绳。这使我大受鼓舞。36岁那年我又在夏威夷基本学会了游泳──这要感谢我先生,他是我生命里第二个“老九”。他从不笑话我,对我充满鼓励和耐心。还有一个要感谢的是我在NORTEL的同事。我很想学乒乓球,但是碍着自己笨手笨脚,不敢上去和同事一起打。他耐心地教我,陪我练习,最后还说,女的打成像我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这话我到今天还记在心里──四、五岁就被我妈宣判了“死刑”,但是我周围却一直不乏鼓励我、耐心教我的人,所以我还能和正常人一样,参加一些体育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