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陨(5、6)——原创小说

一块孺子和牛共同耕耘的处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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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集体户里不那么和谐了。起先,是为柴米油盐争吵:谁谁吃细粮时吃的太多啦,谁谁在户里不干活啦……。也难怪,每天的缺盐少柴的,夫妻之间还难免拌嘴吵架,别说这十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了。

 

后来,便掀起了恋爱风。原来那些私下里抛媚眼,做小动作的男生、女生开始公开地好上,称为‘处朋友’。但因为谈恋爱,也惹出不少麻烦:有的今天好了,明天又恼了。有的追谁没成,恼羞成怒。有的两个男生追一个女生。也有把处了好长时间的朋友蹬了,三天两天换一个‘朋友’的。

 

开始有招工的消息之后,集体户里的人更是明争暗抢。谁都想赶快脱离这最底层,个人使出十八般武艺来。那时候的集体户,就如同一个火药桶,个个虎视眈眈,像要你吃了我,我吃了你一样,稍有一点争执,便会引发一场战争。

 

绮萍去的晚,招工的事论年限、论表现,论后门都轮不到她。所以她倒是隔岸观火。奇怪的是,老木也从不去争名额,甚至有一次,小队和大队都推荐了他,结果最后还是户里的另一个人走了。

 

绮萍和老木走到一起,似乎是很自然的事。虽然老木大绮萍好几岁,且他们的自身条件、家庭背景都相差很远,但和老木在一起,绮萍心里就踏实。

绮萍脸皮薄,谈恋爱还总有些遮遮掩掩,她和老木谈恋爱的‘道具’便是老木的大阮。每次绮萍到男生屋里找老木,都说是要和他学弹大阮,屋里的其他人便心照不宣地离开屋子,临走时总不忘调侃一句:“你们慢慢地弹(谈)着练(恋)着呵。”

 

实际上,绮萍和老木恋爱谈的并没有像别人那样惊天动地、海誓山盟。常常,两个人就是坐在那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绮萍经常给老木讲一些小时候的事情:谁谁总欺负她啦;她得到三好学生奖状,妈妈给她做了一件新衣服啦;爸爸最喜欢她,但有一次打了她,因为她说了假话等等琐事。老木也讲一些过去的事,但往往三言两语。有时,两个人就默默地坐着,依偎着,感觉着对方的心跳和呼吸,一句话也不说。

 

终于,招工轮到了老木。这一次招的是铁路装卸工,虽然工种不很好,但总是国家职工呀。和老木同一届的男生有的抽调走了,有的办病退了。所以,老木这一次不争不抢拿到了这个名额。

这是一件大好事,大家都为老木高兴,但也有人私下为绮萍担心。恋人的一方回城后便和另一方吹了的事比比皆是。就他们户来说,当初大勇和桂兰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用老乡的话说:好得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结果大勇抽调回城之后就再没给桂兰来信,桂兰找到他家,大勇妈都拦着不让见,说是大勇另有女朋友了,闹得桂兰差点儿没寻了短见。

 

虽然绮萍深知老木的为人,但那时候,一个户口、一个工作,对人的一生实在是太重要了。往常,绮萍的事都是老木帮着拿主意,但这一次事关重大,绮萍独自前前后后想了好几个晚上。他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时,绮萍说:“你年龄也不小了,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抽调回去,什么时候能回去。回城后,你另找个对象吧。”老木打断了绮萍的话说:“绮萍,别说了,我就等着你。”

 

6.

老木在他得到有生以来的第一份工资后,给绮萍买了一件礼物——一条鹅黄色的纱巾。绮萍对这个礼物爱不释手。以前,她总嘲笑老木是‘色盲’,意思是老木从来对颜色没感觉,但这条纱巾却显得又素雅,又娇嫩,又时髦。

以后,每隔数星期,老木就骑着自行车来看绮萍一次。村子离城五十多华里,老木要骑四、五个小时。通常,他中午赶到集体户,和绮萍说上一会子话,吃一顿午饭——或是玉米面贴饼子,或是高粱米饭,下午再骑车往回赶。老木在集体户里人缘好,除了绮萍,别人也都挺喜欢他来的。

每次来看绮萍,老木总想办法给她带点吃的,有时是半斤绿豆糕,有时是两块月饼,有时是一个苹果。虽然绮萍这个小馋虫总是对这些东西垂涎欲滴,但她知道老木其实并不宽裕。他现在是学徒工,月工资1779,每个月除了自己吃饭、零花,还要给他妈妈省出几个钱,所以就不让老木买东西,但老木下次来还是带东西。

 

那年绮萍回城过春节时,她和老木的关系公开了。所谓‘公开’,就是让双方的家长知道。先是绮萍以女朋友的身份去看望了老木的妈妈。

老木家在一个大杂院中的一间低矮的房子里。绮萍一走进老木的家,就明白了在集体户时老木为什么不愿意回家了。这间房子,能挤下他母亲、继父和一大堆同母异父的弟妹就已经不错了,实在是没有他这个‘拖油瓶’住的地方,所以,老木现在住在铁路集体宿舍。

老木的妈妈显得很苍老,虽然眉眼间还可以看出些许犹存的风韵,使绮萍想到她年轻的时候也应该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女人,但她那饱经风霜的脸和手,及她的神态和动作都像是比绮萍的妈妈大一个辈分。

看得出来,老木的妈妈挺喜欢绮萍的,又张罗着给她弄吃的,又百般地怕她冷着。但她和儿子的话并不多,面对高高大大的儿子,她的言语中总是有些闪躲。

 

绮萍的妈妈倒是早想见见老木。其实,她妈妈早就猜到了他们的这一层关系。绮萍刚下乡时,回家就喋喋不休地和妈妈讲集体户的事,那些男生女生的名字,绮萍妈妈早给记熟了。老木是户长,绮萍说得更多。但有一阵子,绮萍的嘴里却绝然没有了‘老木’这两个字。妈妈问起他,绮萍也红着脸把话岔开。后来,绮萍妈妈发现女儿总是穿那条又旧又小的毛裤,问她刚给她织的那条新毛裤呢,绮萍支支吾吾地说,拆了,织别的了。后来果然看到那条新毛裤变成毛衣穿在了老木身上。

 

去绮萍家之前,老木作了一番准备,到职工澡堂洗了澡,理了头发,换了干净的工作服,之后又去商店买了两包点心,搞得和新郎官似的。待绮萍领他进门后,他恭恭敬敬地朝绮萍父母叫了声:“叔叔、阿姨”,便不再多话。

绮萍在厨房里悄悄问妈妈:“你觉得怎么样?” “小伙子挺老实,长得也壮实。”

其实,绮萍妈妈的心里觉得老木太粗了些,但看着女儿期待的表情,妈妈没有多说什么。

屋里,绮萍爸爸和老木坐在那里没话可说,有些尴尬。突然老木看到桌子的一角有一些半导体零件,便问是不是在做半导体收音机。没想到两个人在这上面找到了话题,从怎样买元件,锡焊的技巧,到如何收到更多的频道,得到更好的音质,这两个不善言辞的人,竟也聊得有来有往,十分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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