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橘北枳

我把一盘五花大绑的粽子放到餐桌上,小木耳问,“这个,是不是为了纪念一个跳水自杀的人?”“那个人叫屈原。”我说。“管他是什么。”她不在乎地说,没有兴趣再往下问。对于小小木耳,差得就更远了,这些粽子就是一些好吃的,被竹叶包着的糯米饭,她可以沾着很多很多白糖来吃。

我倒也并不为这个郁闷。文化是什么?它就是思想意识饮食男女生活行为的某种特别的地域方式,你不生活在其中,就永远会有雾里看花的模糊。

有一次小木耳在厨房的台子上看到一本卡佛的小说,惊喜地问,“你在读卡佛?”我问,“你也知道卡佛吗?”她把她英文课上写的卡佛综述报告拿给我看,居然厚厚的好几页,对卡佛的生平和作品了解得清清楚楚。卡佛的短篇小说集,她也读过一本。她说,“卡佛是个不错的作家,但他并不是那种特别杰出的伟大作家。”这个观点,我也认同。

能跟自己的孩子找到一个共同的话题,我感觉很欣慰。这是因为我们碰巧读过同一个作家的作品。但是如果我没有在美国生活过这么久,我也不会对卡佛有那么多的认同。根源还在生活和文化的地域特别性。

留学生和新移民生活的彷徨寂寞枯竭,有人不愿意承认。虽然地球村的年代已经到来,但是仍然解决不了文化隔膜带来的焦渴。过去的生活,变成了一长串的回忆和一枚书签。连接现在的,是一张张机票,一次次短暂的观感,浮皮潦草的赞美和批评。我有时候会去网上看看北岛创办的杂志《今天》,北岛在散文里回忆着北京的小胡同,北京的灯光,北京的味道,回忆他的小学,回忆他的中学,回忆他的青春年华。他后来在异国他乡的经历,大多变成了一些流水帐,没有激情也没有深情,没有新的思想也没有新的思考。“廉颇老矣”!在异域寂寞地老矣!“乡愁如亡国之君/寻找的是永远的迷失”。(北岛 ,《过冬》)

起初我们并不知道,只是多年多年以后才发现,我们和我们熟悉的生活,原来隔着望断星空不可企及的距离。我们没有活水的浇灌,已经转变成了过去年代的一个活标本。我们变得絮絮叨叨,我们开始回忆过去吃过的东西,我们开始想念那些零乱的街道上扫过的黄昏的风,因为情无所依,我们已经提前衰老。虽然生活无所不在,但是并不是在每一处我们都能与之水乳交融。

有一个周末,阳光大好,我打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鼓动小小木耳出去坐在阳台的太阳椅上享受吹着暖风读书的乐趣。没几分钟,她推门跳进来。我问,“怎么进来啦?”她说,“外面有蜂蜜虫!”

我大笑起来,南橘北枳,当我变成过去生活的活标本的时候,在我下一代那里,蜜蜂就变成了一只蜂蜜虫。

附北岛诗歌一首

过冬

醒来:北方的松林——
大地紧迫的鼓声
树干中阳光的烈酒
激荡黑暗之冰
而心与狼群对喊

风偷走的是风
冬天因大雪的债务
大于它的隐喻
乡愁如亡国之君
寻找的是永远的迷失

大海为生者悲亡
星星轮流照亮爱情——
谁是全景证人
引领号角的河流
果园的暴动

听见了吗?我的爱人
让我们手挽手老去
和词语一起冬眠
重织的时光留下死结
或未完成的

过耳风 发表评论于
回复荻花的评论:
一把抓住荻花,一直纳闷你跑去哪里了呢,原来回去了啊。你们放假太早了!我每次回国倒时差同时也要倒文化差,两边都是,而且时间越来越长。
娅米 发表评论于
荻花: 删了就删了吧。没有什么会永远在一个地方等着我们。过去的,不管我们出不出发,都会过去的。
荻花 发表评论于
娅米,谢谢你还惦记着我。这次从国内回来时差倒得不好,加上很多的感慨,上网的心也懒散了。刚看到你的这篇随笔,竟然是相同的心境。这次在北京,在人潮涌动的街头袭来的是无尽的失落孤独。乡愁只有在有距离感时才是美丽的,一旦回了乡,才发现自己相思的故乡是不存在的。我把自己天凉的帖子都删了。如你所说,“无处安放的往事”只能在网络上短暂地放一放。
娅米 发表评论于
海上云: 你一来就站队?好样的。
海上云 发表评论于
真热闹啊。

我也是属于过掌柜分类的保守派,和浮生一党~~
娅米 发表评论于
讨论还没完。

出喝酒:(回复群众的帖)

“群众普遍反映说: 出掌柜批评得特别在点子上。我立马脸就发烧,一直到现在。
后来我是这样原谅自己的:我妈发愁的时候,我大大妈一般跟着叹气,我二大妈说点不用愁之类的宽解话。小时候我观察过,少一个大妈都不灵。”

绝倒。
和人家说女孩子哭的时候不要劝,越劝哭得越厉害一个道理……
我是说妈大妈和二大妈……
嘻嘻。
还是赞同娅米,抱:)

晚霞:

顶娅米。跟过掌柜一样,很喜欢娅米的文字,每篇都有些耐人寻味的句子。根基和乡愁是有的,不能否认。只是它发生在人的不同年龄阶段上。如严歌苓,作品先占 领台湾,再占领美国(华人读者),再翻译成英文,试图占领英文市场,都尝试了,不满意,还是回到大陆去发展,现在在大陆走红。我想她一定满意了,觉得头上 有天,脚下有根。老鬼在美国挣扎了一阵子,也回国了,也觉得脚下有根了。我们阿猫阿狗都有不能归根的理由,所以,就有乡愁。有了,抹是抹不掉的。干脆就把 它包装成艺术展示。

浮生欢娱:(回复群众的帖)

“群众普遍反映说:
浮生说:“即使一个普通人,你也存在教育下一代时如何在子女心里强化根文化的重要性和意义这个问题。要让下一代对父母亲的母国文化和文字感到自豪(也就是对他们来自哪里感到自豪),第一代移民就必需承担对第二代移民熏陶、传承母国文化和文字的部分责任。”
又看出来了,你们烦恼不仅因为志向大,还因为觉悟高。揽这么艰巨的任务来当“责任”,注定愁不完了。”

就像干豆腐说的,每个人都不一样。各得其乐。
教化子女传统文化文字的事,亦愁亦乐。乐多于愁。此中之乐不足为外人道。

过耳风:

小出同学,我还以为那个得了诺贝尔奖的家伙叫高行键呢,原来叫高仓健啊?那那个傻不拉唧不会演戏只会扮酷的日本人叫啥呢?不成他叫高行建?卡卡

群众普遍反映:(回复浮生的帖)

“浮生欢娱说: 就像干豆腐说的,每个人都不一样。各得其乐。
教化子女传统文化文字的事,亦愁亦乐。乐多于愁。此中之乐不足为外人道。”

特别赞同这种态度:乐在其中。我大女儿这里生的长的,中文流利之极,北京人说她有京腔。很容易嘛。我们在她上小学之前,不教英语,不送幼儿班。现在小的也 一样,姥姥在小黑板上给她画点什么?哈哈,中文字。我们这点中国玩意,你不想让她们沾染都做不到。对她们来说,是现成的资源,摆在那里,不用可惜了。怕浪 费资源,是我用中文编程她们的唯一原因。那天宝贝如果说,爸爸我不去中文学校了,我要学埃塞俄比亚语或者老挝语。我会高兴死(当然也先会警告她:那我可帮 不了你啊)。反过来,我看那些高举责任大旗的朋友,整得自己和孩子都痛苦不堪,效果未必好。

过耳风:

说到海外中文文学,确实少有精华。整个世界上也很难见到好的离乡背景的作家。也许原因就在于离开本土的人群属于少数民族,他们的经历引不起大面积的反响和共鸣?

出喝酒: (回复过耳风的帖)

“过耳风说:
小出同学,我还以为那个得了诺贝尔奖的家伙叫高行键呢,原来叫高仓健啊?那那个傻不拉唧不会演戏只会扮酷的日本人叫啥呢?不成他叫高行建?卡卡”

脸红,羞愧……我……我错了……

浮生欢娱:(回复群众的帖)

哈哈。群掌柜家丫头可爱聪慧。我家ABC们也还过得去,能流利地读短至长篇中文小说(话本的也能读一些),写也能写一些。跟你一样,我们在家从小不教不说英文,全线中文环境。是嘛,这天然中文资源怎么能浪费?

责任大旗举不举无所谓,乐在其中是真的。

浮生欢娱:(回复过耳风的帖)

“过耳风说:
说到海外中文文学,确实少有精华。整个世界上也很难见到好的离乡背景的作家。也许原因就在于离开本土的人群属于少数民族,他们的经历引不起大面积的反响和共鸣?”

我觉得移民的生活相对比较单调,如果成了中产阶级,就更单调了。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出大作品?

现在大环境(即使在本土)就不是乱世,难出真正优秀的诗人和作家。文章憎命达。

出喝酒: (回复群众的帖)
(关于孩子学中文)

好!夸奖!
我一个同事,明明中国人,和我们一样长大以后过来的,在家全部和小孩说英文,md有毛病啊!矫情!
浮生欢娱:(回复浮生的帖)

呵呵,很难理解那些在家主动和孩子说英文的海华家长。不是一般的有毛病。

我猜测,那些中国家长怕小孩一开始的英文说读写水平就拉在老美后面,所以急得。海外小孩要中文好,一定得中文先打基础,4-6岁期间开始渗透英文也不晚。 进入英文环境后仍然得继续保持家里的中文说读环境。倘若说中文的防线也崩溃了,那么就是主动缴械,特蠢。第二层次是能读(不是读懂中文学校那些简单玩意。 是说能读大多数中文书籍)。最后是能写。能做到第二层次的家长,基本就接近功德无量了,第三层次一半是天意,一般是小孩兴趣加家长支持。

干豆腐:(回复过耳风的帖)

“过耳风 说:
说到海外中文文学,确实少有精华。整个世界上也很难见到好的离乡背景的作家。也许原因就在于离开本土的人群属于少数民族,他们的经历引不起大面积的反响和共鸣?”

问题在於,两种文化是很难驾驭的,交融在一起就更不容易了。
娅米 发表评论于
接着讨论。

群众普遍反映:

浮生说:“如果一个作家/诗人没有强烈的母国文化归属感和自豪感,那么会成为伟大的作家么?也许,他们最多能做个精致的小资家?” 看出来了,你们的烦恼一部分是因为你们志向太高。

浮生给出了一个十分全面的社会学模型来解释“乡愁”的深度。很同意。特别支持一下其中一两点。你如果在母文化里有点小名,失落感就大。北岛算好的。有个叫 张承志的半疯更逗,他写的一个出国游记,好象是代表中华民族受迫害。人家让他在一个地方别抽烟,他站在事关尊严高度反抗。我们阿猫阿狗出国,从来不用“流 亡”这个词。国内国外,what is the difference,反正谁也不认识我,少了悲壮,连惆怅都没有。哈哈。还有,退其次,如果你在国内时驾驭中文有心得,特别是还写过什么(过耳、浮生、 娅米诸君可能属于此列),也不容易习惯。我呢,虽然七老八十才来,但是,不是作家一身轻,过去只写过检讨和所谓的毕业论文。到了这里生计使然,拼命学习 写,逼出来了,也没有觉得老改锥更好使。新改锥会用以后,拿起老的来也奇迹般地顺手多了。第三,浮生还说到了现在在国外的处境。这一点,我要强调对那些身 陷囹圄的姊妹的理解同情。有人娶了Jessica(Aba),或者说嫁了George(Cloony),在心满意得的闲暇,乡愁自然比我们这些阖家一色的 人来得强劲。我下班回来,满屋大蒜花椒葱姜油烟味,你还吃没完,丈人开始高声打嗝,丈母娘已经开了电视,是大宅门,恰同学少年还是李小龙?我也惆怅,但不 是乡愁。

娅米:

我今天上了半天班就回来了,咱们接着聊,泡网从来没有感觉时间这么充裕过。呵呵。

群众同学,我以前除了写作业也是什么都不写,我也是阿猫阿狗类的小人物。可出国后还是感到失落。名人自然容易为名所累,可你也不要否定小人物的乡愁啊!就 因为是小人物,没有大的目标和追求,才更想念过去平常生活的那种亲切。时间久了,美化了记忆,连过去生活中的不方便小烦恼都怀念。国外的生活,因为自由, 所以才轻飘。自由啊自由,让人爱也让人迷惑。

shoeshoarder:

CO:豆汁的观点!
其实,人们开始更多的回忆过去,从生理的角度讲就是开始进入老年 .每当我安静的时候,也会时常的想念过去...但我还能够回到现在,这说明是在新老交错的阶段.为了使自己不要尽快变老,就拼命的学习新的东西,比如多学 学"时髦"语言,哪怕是打游戏机呢,也是我学习的内容.

浮生欢娱:(此帖回群众)

群掌柜真逗。若嫁了CLOONY之类,才诸多不便呢,也许葱姜蒜梅干菜霉豆腐之类就不能登堂入室了不是?那也是一种大大的饮食文化的失落。

群掌柜给丈母娘在其卧室另支一电视机不就不用惆怅了? 我看你是给西人教化得忑文明了,连祖国人民(还是你泰山)打个饱嗝也看着不怎么顺眼了,呵呵。要说礼仪讲究,中华是礼仪之邦,打周礼起,就文明在西人前头几百里地了。现在有些礼失求诸野。

对于老百姓来说,确实只要物质生活好,在哪儿过日子都差不多。可人不是还是文化和思想的载体么?还是环境的一个组成部分么?如果长期离开母国文化和精神的 土壤,精神世界难免要缺乏活力,渐渐枯萎,故土情怀也会渐行渐远。群掌柜说得对,大凡这种”流放生活“对作家的影响要远远超过对普通良民的影响。话说回 来,即使一个普通人,你也存在教育下一代时如何在子女心里强化根文化的重要性和意义这个问题。要让下一代对父母亲的母国文化和文字感到自豪(也就是对他们 来自哪里感到自豪),第一代移民就必需承担对第二代移民熏陶、传承母国文化和文字的部分责任。

乡愁一部分是”闲“的,我也承认。 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想邀三两知己狐朋狗友什么的,上上有情趣、有自然风光背景的茶室海侃,没处找。不过我不否认,此地找快自留地悠然见南山,把酒东篱下还算 差强人意。自然不能跟国内的大款同学比攀,人家的”南山“就是灵隐边上的五云山,比此地的小丘小壑可是有文化沉淀得多。

人生有得就有失。就这么着吧,定期抒发一下。根捏着,飘萍还得继续做着。乡愁或许也能时时唤起一丝灵感。‘精神返祖’也是容易做到的,现在啥书网上没有?古书更是可让我等皓首穷尽而不知无聊了。俗一点的,中文电视剧也可打发一些乡愁呢。

浮生欢娱:(此帖回娅米)

就是,阿猫阿狗怎么就没有强烈的乡愁和失落了?时间和空间淡化了记忆中琐碎的一面,选择性地保留了那些美好的时光。尤其是那些青葱岁月里流逝的点点滴滴,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都是何其美妙!

待到七老八十,或盖棺定论时,我们现在的旅居生活在那时的大脑中或许成为一种印象深刻的“长期记忆”,而显出一些久远日子的芬芳来,与故土青葱岁月的记忆分享一些记忆宝库里的内存。第二故乡,而且在这里孕育了下一代,所以应该对之也怀有情感和眷恋的。

过耳风:

卡卡,粉好玩,给你们评个奖

最前卫:豆汁
最另类:群众
最保守:浮生
最温柔:娅米

目前看来另类暂居下风,希望奋起直追,把保守和温柔打个稀里哗啦

出喝酒:

太多留言了,我要存着慢慢看。

我很喜欢这一段:

起初我们并不知道,只是多年多年以后才发现,我们和我们熟悉的生活,原来隔着望断星空不可企及的距离。我们没有活水的浇灌,已经转变成了过去年代的一个活 标本。我们变得絮絮叨叨,我们开始回忆过去吃过的东西,我们开始想念那些零乱的街道上扫过的黄昏的风,因为情无所依,我们已经提前衰老。虽然生活无所不 在,但是并不是在每一处我们都能与之水乳交融。

很奇怪,我恰恰很认同“活标本”这个说法,还有就是关于北岛的那一段。说他变得没有才气。

我觉得在北美的生活有很奇怪的双重……找不到那个词,双重的好处和坏处。坏处是我们确实没有和国内与时俱进,感同身受,好处是我们有静下来的心去读书。起 码,如果我还呆在国内,我肯定很浮躁,泡吧,成天和领导生气,肯定不会有时间静下来读书。但是到了美国,除了读书,基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

反观历史,我在考虑,我们这类人,是否可以称为另一类的遗老遗少?我认同娅米,是觉得女人对于细微的变化是非常的敏感,而这种敏感造就了自我的痛苦——对于遗老遗少也一样,我们和他们都太眷恋过去,这里我就要忍不住赞一下英文attach那个词了:)

那么,对于我们这样的遗老遗少,对于我上次提出的观点,认为海外没有好作家,是否正确呢?其实,读《东京梦华录》和《陶庵梦忆序》,也似乎不能说孟元老和 张岱无才——当然,同学们会说,他们起码生活在原来的地方,和文化没有割裂——但我总窃以为对于头脑很迂腐的古人来说,被异族统治,和割裂过去有什么区 别?

我想也许海外不是没有好作家,而是没有大师。或者说,当大师出现以后,他(她)更像各种文化的hybrid。这里又提出了一个问题,譬如我在国内的时候, 喜欢看法国电影,恨不得能买到原文书,直到出国以后,才喜欢看古文,学古文,练字==——总之,和中国传统文化一切相关的东西都狂热的喜欢上了——那么, 这是否说明,缺失的才是好的——和娅米(或删除娅米,呵呵)和我一样——得不到的是好的。那么,当这样的大师出现的时候,我能欣赏他,接受他,并称他为大 师吗?人的审美在变,对大师的品评也在变化——起码,说实话,我从不觉得高仓健写得好,每次看他的书,我都想睡觉——还看过他的翻译成法语的灵山,真的是 很烂的翻译,是字面的翻译而不是灵魂的翻译,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拿弄贝尔。

卡佛没读过,是美国作家吗?我为自己的无知而羞愧,呵呵。

乱七八糟说了一通,很喜欢娅米的文。很细腻。而对于我,想到过去,我会想起戴表元说起和张叔夏第一次在西湖上见面,"翩翩然飘阿锡之衣,乘纤离之马,于时 风神散朗,自以为承平故家贵游少年不翅也……",虽然说的不是我,可是,我还是会用这个,来缅怀我的青春年代,当我们有很多希望的,很多可能性的,朝气蓬 勃的青春年代。

也许,娅米缅怀的不是祖国,而同样是自己的青春年代吧(?)。

出喝酒:(此帖回过耳风)

家痛,远痛,有意思,逼真!

我喜欢这个词nostalgie(y),好像那种傍晚故乡的饭菜香和昏黄灯光一样的乡愁。

出喝酒:(此帖回酸豆汁)

窃来看看豆汁——还是酸的那个——的性格。

肯定是能沉下来做学问的人。

出喝酒:

如果对女人要求低点的话,对男人,窃以为绝对不可以没有这种根文化的支撑。没有了它,人难免变得轻浮或痛楚,或多或少。

这个不对,不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而是看一颗心的敏感程度。一般来说,越敏感,会越难以适应。

好在目下我已心灵基本上宁静了。

为什么读这句觉得嚼着千斤的橄榄似的?让人伤心。

花椒:

co. 豆汁讲到我的心坎里去了。

人那得学会看着明天把昨天忘记。

干豆腐:

很好的讨论。

简单地说,每个人是不同的。

群众普遍反映:(此帖回浮生)
浮生说:“即使一个普通人,你也存在教育下一代时如何在子女心里强化根文化的重要性和意义这个问题。要让下一代对父母亲的母国文化和文字感到自豪(也就是对他们来自哪里感到自豪),第一代移民就必需承担对第二代移民熏陶、传承母国文化和文字的部分责任。”

又看出来了,你们烦恼不仅因为志向大,还因为觉悟高。揽这么艰巨的任务来当“责任”,注定愁不完了。
出喝酒:(此帖回群众)

哈哈哈,尤其喜欢最后一句。(“我也惆怅,但不是乡愁。”)

人家在这里抒发一下乡愁,你不要打断我们啊!

群众普遍反映:(此帖回娅米)
娅米说:“名人自然容易为名所累,可你也不要否定小人物的乡愁啊!”

我们小人物没有乡愁,只有不习惯。国外人口稀薄,所以孤单。我一天天自言自语,三分钟查一次电邮。解决办法?经常回国,很多人羡慕地看着我,夸我是成功人 士。我把名片散发,印着我是全美中华修脚学会名誉理事会理事。这样被理解被关注,在国外做不到,因为这里好象大家都差不多成功,或者,一般都比我成功一点 点。可是到国内小住,也有不好。孤单是没有了,还有饭局,但我有了乡愁。我怀念远方那个人口稀薄的地方,不仅因为孩子,还可以不看新闻联播或者朱军这样的 二百五。没有了应酬,有了时间看书写字。各位如果要跟我谈乡愁,等我回国时,电话打到广州跟我联系。别忘了啊。
群众普遍反映:
出喝酒说:“人家在这里抒发一下乡愁,你不要打断我们啊!”

出掌柜批评得特别在点子上。我立马脸就发烧,一直到现在。

后来我是这样原谅自己的:我妈发愁的时候,我大大妈一般跟着叹气,我二大妈说点不用愁之类的宽解话。小时候我观察过,少一个大妈都不灵。

娅米:

讨论的好啊!复述干豆腐的话,“简单地说,每个人是不同的。” 我加一句,存在的都是合理的。
娅米 发表评论于
把网友们的讨论搬来存底。谢谢各位!

群众普遍反映:

猜得出来这个讨论的大致方向。娅米所谓“南橘北枳”。北岛的情绪。过作家过去也在庄里说了些“没有根"之类。我基本上批判这种东西,说我不善解人意可以,说我是文化也行。或者,纯属为了让讨论有趣。我怎么就从来觉得移民一到一个你爱住的地方那么好呢?咱们真是什么都占了啊。Plath说“恨不作树树有根”感概的是人生悲剧,绝不是因为从美国嫁到英国的麻烦。二战时无数犹太知识人逃到美国,半个世纪以后我们读书,只知道他们硬是在美国把科学和艺术灿烂起来(我说“在美国把”,而没有说“把美国的”),很少听说谁哀叹德语如何。看过北岛一篇写纽约市,他看到的东西怎么就那么灰?我们好不容易去一次,为其声响色彩陶醉,吃“五粮液”(川菜馆),在百老汇看Doubt(话剧)。我向来觉得文化归因被用得太滥,被用来解释八杆子打不着的东西。先乱写这几句,回来聊。昨天网上看了华盛顿邮报一篇系列长文,写谋杀案的(Robert Wone 案子)耽误了一些打工的事。人家的文章写得多好!那起伏和韵律,不是我们那些“推敲”一两个字找齐平仄韵脚的先人可比。买来的yiyun li只看了一点,家里领导迷上Saul Bellow, 来不及去参加。美都是相通的,少时看川端康成,看“莫斯科不相信眼泪”,“战地浪漫曲”,还有“克莱默夫妇”,“猎鹿人”,Catcher In the Rye,就羡慕有一天能去一个地方,这些东西源源不断可以看到。现在我庆幸终于有了“根”,如果用这个词的话。我的role model是李安。

过耳风:

好大的题目啊,呵呵。我喜欢这一句“当我变成过去生活的活标本的时候,在我下一代那里,蜜蜂就变成了一只蜂蜜虫。”
娅米安静的思考总能让我在狂乱的情绪中沉下来,沉到生活的核心里去--多么希望可以时不时地约你出去坐坐啊
书上说归属感属于人类最重要的原始情节之一,大到人种国籍,小到朋友圈子,人天生要属于一个群体,否则就会失落。海华是这样一个群体(指80年代以后出国留学的几代人),大多数人年轻时胸怀大志,人往高处走,等到真的到了高处,又觉得高处不胜寒。实际上的原因是胸怀大志的人生是奋斗的,年轻的时候以为目标实现就可以坐下来歇息,但是实际上奋斗的人的目标是奋斗,不是要达到的目标本身。在国外生活安定之后,一旦失去奋斗的重量,生命就充满不可承受之轻。

另外,对于海华来讲,乡愁这个词很多时候只是一种情绪的借体,就像情绪必须找到一个托付的实体一样,从前跟朋友谈论乡愁,一个德国朋友说她的故乡是艺术,对着艺术,她也常常有非常浓密的乡愁。对于海华来讲,乡愁实际上是最顺手的一中借体,故国也是最方便的情绪的托付体。德文的乡愁叫Heimwey,家痛。但是德文还有一个词于乡愁相对,叫做Fernweh,远痛。离开家会想家,而呆在家里却会思念远方,生活在别处,这是人性吧。

酸豆汁:

顶楼上群众的发言!

娅米这段特别不认同:"我们和我们熟悉的生活,原来隔着望断星空不可企及的距离。我们没有活水的浇灌,已经转变成了过去年代的一个活标本。"

事实是我们占着两边文化的光, 比留在家乡不走的同伴们在精神上丰富了N倍. 过去真这么重要吗? 我们真的需要长久的记忆吗?

别抱怨了, 在一个地方呆着, 就沉进去把那一块玩个通透, 然后再出发...让怀旧成为一种甜蜜的痛苦, 而不是悲哀.

那本《今天》, 不看也罢了, 嘿嘿.

过耳风:

不完全同意豆汁和群众。

哀叹过去虽然没有必要,但是文化根基的问题确实是存在的。犹太人未必没有乡愁,但是犹太人的故乡不是德国。并不是地球村了就天天阳光灿烂,形式大好,乡愁只是一种情绪,文化是情绪的凝聚。不见得要强调某种文化,但是对于个人来说,确实存在哪一种文化更加贴近自己的问题--这是个体差异,无法改变。

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要怎样面对自己的情绪,而不是改变这种情绪,因为情绪是无法改变的。

乐观地说,作为海华有很多优点,就连发牢骚都非常有理由。高兴的时候可以吹嘘自己东西兼容,不高兴的时候可以抱怨自己孤苦伶仃,原离故土。呵呵,不管高兴不高兴,情绪是需要发泄的,发泄完了日子就好过了。

浮生欢娱:

流寓海外也许有数种精神上的失落(此地暂不说作为海华的好处):1)乡愁;2)羁旅之情;3)部分失去归属感;4)脱离了母国语言和文化的大环境;5)远离了故国的好友亲朋。

这些感觉在不同的海华心里可能会产生不同深浅的心理感受,取决于一个人在母国接受文化教育时间的长短,深度如何,青少年时期的生长环境,以及出国后的经历,与对居住国文化和精神物质生活的接纳程度。当然这也少部分和人的性格有关,有些人惯于四海为家,有些人年轻时需要奋斗闯荡,可日趋衰老时便会怀念故乡莼鲈,对自己滞留万里之外心生无奈。

根和文化归属感,是一个人赖以生存的基本精神支柱之一。如果对女人要求低点的话,对男人,窃以为绝对不可以没有这种根文化的支撑。没有了它,人难免变得轻浮或痛楚,或多或少。

我们很多海华,可能觉得自己已经溶入了海外居住国的大部分文化或朋友圈子,或者被当地文化圈子接受了。可你真的以为自己是他们社会令人自豪的一分子吗?如果真的你觉得100%溶入了,你多半也同时失去了很大部分的根的维系,和对母国文化/语言的某种自信。

北斗的诗,我喜欢的程度算是还可以。不过他的乡愁论我是赞同的。看看古今中外所有出色的代表性诗人,哪个不曾被乡愁所牵念羁绊?如果乡愁,这种人类情感中最重要的情感之一都不会感动一个情感丰富的诗人,那么这个诗人还能被什么所打动?

出喝酒说海华作家失去了活泛的语言土壤,我是赞同的(尽管我对中土新生代的文学作品并不特别欣赏)。应该再加一句,海华作家其实是失去了母国文化大环境的熏陶和滋润。所以期望他们的作品要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和震撼力,怕是勉为其难了。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

‘过去’是什么?是一个人永不能抹去的个人历史的一部分。过去不应成为阻碍展望将来的包袱,但它是温润情感和丰富人生体验所必需的。

豆汁还年轻,还远远没到为‘过去’所感怀的年龄。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作家/诗人没有强烈的母国文化归属感和自豪感,那么会成为伟大的作家么?也许,他们最多能做个精致的小资作家?

好在目下我已心灵基本上宁静了。文化和思想差不多都回归中国本土的东西了(大概就是干豆腐说的‘返祖’现象)。给孩子们也灌输了不少中国文化和中文的东西。

人的认识,在一生中会经历许多变化。只是变来变去,根永远还是在那儿(不管你看没看到它),即便暂时在水里飘着。

对了,我赞成过耳说的,乡愁也是小资海华借以发泄情感的载体之一。

娅米:

多谢群众,过耳,豆汁,浮生参加讨论!

我不太同意群众和豆汁的部分观点。不过,群众别担心有人骂你不解人意,咱们豆腐庄庄民都很斯文,不骂人,咱们连砖都不拍,咱们拍...豆腐!:)

在这个问题上,我跟过耳和浮生的看法一致。我觉得我们不能把文化归属感和多元文化的优越性混在一起。不管是哪个民族,人肯定都是有“根”的意识的。包括美国黑人也在寻根。没有归属感的文化是轻飘的。如果真的有一天世界大同了,各种文化都失去了自己的独特性,那才让人悲哀。

我们在海外,有幸比留在国内的同胞对其他文化有相对更深的了解和亲身感受,这个好处虽然丰富了我们的精神,但是不能掩盖我们的缺失。互联网的存在缩短了我们和祖国文化的距离,但是我们并没有真的与它共进。移民的第一代,在文学作品里诉说最多的就是乡愁,失落,文化冲突,比如聂华苓的作品,第二代,表达的是他们从父母身上观察到的父母祖国的文化以及这种文化跟自己的冲突,比如谭恩美的小说。不仅是海华的作品,其他国家移民的作品也一样。但是,一个长久居住在异乡的作家,最后都会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况,写完了乡愁文化冲突,他们就既不能更深入地表达过去的生活也不能更深入地表达目前的生活了,他们突然发现自己悬在了空中,跟哪头都连接不上。

能够真正把这种乡愁,失落,文化冲突,政治思考上升到一个哲学高度的作家,大概可以说是昆德拉。他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是世界移民,特别是集权国家移民生活精神感受的文学总结。即便如此,昆德拉也感叹,我们无根是因为我们脚下的土地没有埋着我们的爷爷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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