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芳菲(一) 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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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落着春雨,只片刻便已成了不小的阵势。冗长的冬令人厌了雪,琼瑶匝地美则美矣,终是过于冷了些,不似这春天来得柔软温润,是女人的季节。院子里的草坪看似成片地绿了,实则每一棵小草都有其独特的光泽。就如我在过去若干年里结识的女人们,撒入人海渺如浮尘,但她们中的每一个都是精彩的生命个体。

  女人们在年复一年的操劳间穿梭,故事里已氤氲起人逾中年的云霓,虽是绚丽不再,终也浓淡相宜。褪去韶华,渐渐返璞的时光流岚悄然笼罩了她们。腮边无意间就染上了零星浅褐的沧桑,那是女人们的年轮,美丽而厚重。女人们没有沉鱼之姿惊鸿之颜,故事里亦无风起云涌回肠荡气,她们只以拳拳爱心为笔,饱蘸光阴之墨,书写着凝练了十数年风雨后的宽和与素朴。


(一) 梅的故事


  离开职场十多年的梅找到了新工作,据说是在一家公司做助理。乍听这消息颇感吃惊,原以为梅已经安然接受了做太太的生活,不再为柴米日子奔波。这些年围绕着这个女人展开过的一些话题和联想早已被人们淡忘。曾盘桓于我脑海的疑问却因她重归社会而最终找到了答案——在这十几年里始终都有一份渴望在梅心底蛰伏着,从不曾放弃。
    
  和梅面对面坐着,一缕阳光,两盏茶香。

  梅依然戴着窄框眼镜,并不十分出色的圆润脸庞留着浅淡的岁月痕迹,却透着与往昔相似的亲切。几句简单的寒暄过后,我们的话题自然地展开来,梅说话不急不徐,无论怎样气势恢宏的话题,经由她娓娓道来就显出些从容不迫,波澜不惊。

  回归社会去工作,和初出国门时已是迥然不同的心情,梅说。当年是为了生存,为了挣一份微薄的收入贴补家用,为了能让丈夫在苦苦求学之时少一些后顾之忧。今非昔比,生计再无需担忧,孩子们也已长成。若说新工作是对社会的一种回归,倒不如说是对自己的回归。重拾知识女性的一点梦想,让自己不再继续游离于社会之外。

  两段不同的工作经历中间是十多个寒暑的更迭,是一场女人和孩子的青春接力,女人悄然退出青春舞台,将喝彩与鲜花交给业已长成的孩子们。

  说起孩子们,梅的笑意更深,蹙起眼角的纹路,写着辛劳,也写着收获。当年就是为了一双年幼的女儿,梅选择了留守家庭。同为女人,由孩子从其身上激发出的母性却不尽相同。梅恰恰属于可以为孩子奉献所有热情激情的那一类。有的女人将事业视做儿女,梅则将培养孩子当作事业经营。也许最初因为客观原因而无奈做出选择,这么多年一路走来,梅却越走越踏实,两个孩子的优秀足慰梅的付出,让她在今天微笑着无怨无悔。

  我由衷地钦佩梅的定力,若非心中藏有不动如山的信念,一个知识女性很难将自己定格在家庭的小圈子里多年如一日。我也曾暗自为梅惋惜,叹聪慧如她,何以将女人的黄金年华蹉跎于庸常的相夫教女?可是当自己一次次陷入孩子与工作不能兼顾的忙乱中,又会悄悄羡慕梅能拥有自主的安闲。鱼与熊掌的矛盾无疑是可怕的陷阱,令人对选择充满永恒的怀疑。唯梅自己对得失始终淡然,

  人生阶段各不相同,就像行路,梅坦然为我释疑,淡定自若。每个阶段要做的事情自有轻重缓急,既然不能周全兼顾,那就择其重要者先为之。我深以为然。当年的梅身边没有可帮她带孩子的老人,生活充满不安定的变数,于是她就义无反顾将自己的怀抱化作女儿们成长过程中始终不变的安然窝,

  梅的生活一直算不得安定,先是跟着丈夫四处辗转,租房买房卖房,东迁西移了很多年,终于定居后丈夫又急匆匆扑进了海归潮,梅带着孩子留守北美。男人要去奔事业,女人怎能拦着?只能让他放了心去,梅的笑容里多少有几分无奈。其实,女人的心事有多少男人真能懂?即使懂得,又有几个男人甘心去细细呵护?男人,往往是被宠坏的孩子,心里只装着他心爱的玩具。

  圈子里的朋友们暗地里着实为梅捏着一把汗的,已有太多耳熟能详的故事里充满这些留守女人的辛酸和委屈。谈起这个话题,梅依然安之若素。二十年的夫妻也许已谈不上太多爱情,但至少这一点了解和信任还是有的。简单的一句轻描淡写道尽了这个女人的心胸和智慧。

  听说梅的丈夫也要回来了,在梅决定回归社会的同时,男人也回家了。

  孩子是振翅而飞的燕,母亲是独独守候的巢;男人是鼓帆远航的船,女人是痴痴翘首的灯。

  我时时想起梅的故事,徒留慨叹。梅坚守着自己对生活的信心,十年如一日,终于云散月现。人们常说生活是公平的,种什么因,结什么果。是否所有善良和智慧的女人都能如梅一样,暗香终自苦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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