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霍在热带的青春(二)
行吟语录“两情若要长久时,就不能朝朝暮暮!”
房间里的光线依然明亮的刺眼,我的脑子里却一片混沌,许许多多的支离破碎的镜头像电影里的蒙太奇一样在脑子里闪过来,又飘过去。行吟站了起来,说:对不起吴桐,我得抽支烟平静一下,脑子太乱了。我把他支进卫生间,并打开排气扇,让他一个人在吞云吐雾的同时好好安静一下吧,我也顺便平息一下心里的波涛滚滚。
过了一会儿,他从卫生间出来,身上的味道一下子唤起了我的记忆,果然还是辛明远,他居然还是抽的骆驼牌香烟。真的很纳闷,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连同他这个人,几乎早已被我这个马马虎虎的女人完全彻底的忘掉了,可是一旦他重新出现,而且带着这种遥远而熟悉的味道时,却仿佛一切就发生在昨天,仿佛一切都存在我大脑深处的一张优质硬盘上一样,所有的原始数据一下就被读了出来。
我有点吃惊地问:“还抽烟很多?而且还在抽骆驼牌?”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是啊,不是告诉过你,曾经也戒了几次,却不是很有毅力的人,总戒不成功。”
“一直是抽骆驼?”
“是啊,前几年在武汉买不到骆驼烟了,换别的牌子抽了一阵儿,总不是那种感觉,现在这烟还是从重庆带回去的。”
当他提到武汉,困惑我的疑问一下子脱口而出,
“你怎么会一直在武汉呢,你不是哈尔滨人吗?而且我们聊了这么久,你也没告诉过我呀?
“是啊,没聊过这个话题,好像是因为你从来没问过。”
是的,我不想让别人以为我喜欢打听隐私,所以很少问诸如此类的东西。现在看来这也许并不是优点,如果我对他的个人信息早点刨根问底,不是早就知道他是辛明远了吗?还至于搞得如此惊喜连连或者说惊诧连连,头晕目眩,让心脏的负荷超载。不过如果太早知道,也许就不会再产生后来这许许多多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思念和缠绵悱恻的相思之情了。
端详着他脸上略显复杂的表情,他的眼睛依然还是有一丝淡淡的忧郁,只是眼角多了些细小的皱纹,鼻子还是像以前一样的挺直,依然是稍显丰满的嘴唇和稍尖的下巴,脸色依然白皙却明显的带上了岁月的痕迹。身材还好,没有长出像大多数中年男人那样的啤酒肚腩。在我盯着他目不转睛地看时,他很带些疑惑地问,吴桐,你变化太大了,以前不是胖乎乎的圆脸吗,还戴一副眼镜,怎么现在这么瘦,莫非真的是女大十八变?
是啊,他的问话和他这种熟悉的眼神一下又把我带回遥远的从前。三角池的傍晚,辛明远和一个不认识的男孩子在椰子树下一起弹着吉他,在场的人都跟着齐声狂吼,只因为那是崔健的《一无所有》。当年崔健那沙哑然而震撼的歌声不仅一举征服了大多数先是听惯了革命歌曲后来又听多了抒情类歌曲的国人,而且成了所有南下人才的最爱。
因为崔健,在不经意间,喊出了他们的心声,他们的确是一无所有,除了太多的青春。我真的一无所有,你嫌弃我吗,你会不会跟我走呢,走到天涯海角,走到无论哪里,这在当时是实实在在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所以会一呼百应,所以我们在海口的傍晚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它的旋律。
圆圆脸戴眼镜的我和纤细的小凡坐在一个水泥小花坛上,也在轻轻地跟着唱,有着一双浓眉的杨光站在我们旁边,不时地和小凡说着什么。小凡时而和他搭讪两句,我则一直盯着弹琴的两个人,准确地说是盯着辛明远,盯着他那沉醉于音乐的眼睛和表情。同住在蓝天旅社,和辛,杨一伙的几个人都混在人群中尽情舞着他们还不怎么熟悉的迪斯科,其中有漂亮女孩陈星,长相一般的安徽来的李丹玉,白白净净但身材矮小的四川男孩罗宏。
这种舞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随意的跳,想怎么跳就怎么跳并且谁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跳,所以这种舞也非常符合当时在岛上的这一批人茫茫然的心态。所以一时间大家对它也是趋之若鹜。
我没有加入的原因是扭伤的左脚没好利落。到了海口的第二天,似乎已经成为海南通的辛明远和杨光就带我去了博爱南路上的一条狭窄而且曲曲弯弯的小巷子里,东看西摸地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座带骑楼的阴暗的房子,主人是一个留着花白山羊胡子的瘦老头,老头给我扭了扭脚腕,直到此刻,我才第一次明白“疼痛”二字的真正涵义,那一刻,疼的我是哭爹叫娘,感觉是左脚已经被他给拧掉了。但从这以后,肿痛居然一天天的渐渐好了。
在此养病期间最不幸的是,每天在他们外出东游西逛时,我不得不长时间的呆在地下室的房间里,看书看杂志。唯一的放风时间是晚饭后到睡觉前这几个小时,好在每天大伙都睡得很晚很晚。但不幸中之大幸是,辛明远会和小凡轮流给我带饭。他不仅在许可的范围内经常给我换些花样,而且在我有滋没味地吃饭时,他总是静静地坐在一边,用他那纯净的此时此刻已不再忧郁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
有时他居然会带一只在路上就开始融化的雪糕来,让我在咬着这凉丝丝,甜蜜蜜的半固体的东西时,心里慢慢地滋生出一些更加甜蜜的东西出来。
一天傍晚他推门进来时,一手端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面,另一只手里还拿了一包涪陵榨菜,我刚起身准备开吃,他却神秘兮兮地制止我:吴桐,你每天呆在这个房间里,吃这些千篇一律的东西,烦不烦啊?我有点发愣,还行吧,你们不是有时间都陪我吗?他打断我:今天我要给你的大餐加点下饭的佐料,等我一分钟!我只好莫名其妙地傻等着他。
他很快就回来了,随身带来的是他的那把形影不离的吉他。 他斜坐在床沿上,叮叮咚咚地拨了几下琴弦,然后宣布:乐队Ready,音乐晚餐开始!熟悉的音乐轻轻流淌出来了,是郭峰的《让世界充满爱》,我的最爱。我有点晕晕乎乎的坐下一口一口机械地吃饭,辛明远轻柔的歌声在小小的空间萦绕流转。
“轻轻地捧着你的脸,为你把眼泪擦干,深深地握着你的手,告诉我不再孤单。。。”
恍惚间,觉得正是他,用他那双温润的手,用他那修长灵活的手指,温柔无比地捧着我发烫的脸,用力而深情地紧握我紧张的双手。一瞬间,歌者和唯一的听众都如梦如醒,如醉如痴。不知何时,歌声已经停止,汤面也被丢在一边,昏暗的小屋里,只能听见两颗年轻的心脏在怦怦地急速跳动,只能感到柔弱而滚烫的嘴唇们在互相寻找,很快就找到了它们正确而甜蜜的归宿,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不自觉地闭上眼睛,感到自己不停地上升,上升,飞过了大东海,飞过了亚龙湾,似乎又飞上了鹿回头的山颠。
就在这时,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叫声,把我们拉回现实的地面,同时扭头看去,门口进来的是有一双黑黑眼睛的女孩陈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