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杨珞从知晓山庄出来,心中挂念的便是六虎山的所在,稍稍辨明了方向,一路疾行,大半个时辰的功夫便赶到六虎山下,但见此山地域广阔,雾气蒙蒙,草木森然,山势险恶,正不知从何找起,忽然听得隐隐有人声传来,当下悄悄掩近,原来却是两个苗人在低语些什么。杨珞见那二人腰悬弯刀,背上扛着大麻袋,脚下步履稳健,暗忖道:“公孙牙既是火月教中人,得到申屠南的消息,必定已通知了孤月姑娘,此处出现火月教的徒众也不奇怪,我正不知申屠南藏身之地,有他二人带路,那可方便多了。”便即紧紧跟在二人身后,不久便来到一处所在,此处已聚集了数十个苗人,当中一名头领,白衣飘飘,体态婀娜,看来正是孤月。
孤月向众人作了个手势,苗人们挨个排开,围成一个半弧形,各自收摄心神,紧紧盯着中心的一个山洞。孤月朗声道:“申屠老贼,快快将地脉血泉交出,本座或可放你一条生路,否则本座自有手段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声音凝聚,割开黑夜,直向山洞中透去,但一众苗人等了半晌,山洞中却是一片死寂,半点声响也没有。一名苗人见状小声在孤月耳边说了句什么,孤月又道:“申屠老贼,你再不出来,本座便烟熏火燎,这小小的一个洞窟,看你能熬到几时。”她话音落下良久,洞内仍是寂静无声。孤月不耐,唤过两名苗人,小声交代了两句。两名苗人领命而去,少时回来,带回大量潮湿的柴草,正要点火,洞内忽然两道劲风劈出,直袭二人胸腹要害,二人吃了一惊,慌忙闪避,谁知这两道劲风原是虚招,底下还藏着两道暗劲,二人闪避虽然及时,却正好撞在那两道暗劲上,这劲力好不阴狠猛恶,但见二人哼也没哼一声,七窍中鲜血涌出,就此倒地身亡。
孤月见状大怒,厉声道:“好你个申屠老狗,事到如今,居然还敢出手伤人,今日我若不杀你,如何向教中兄弟交代?”移步上前,正要亲自去点那些柴草,却听得申屠南在洞内道:“无知的小丫头,你以为老夫没有百阳香丹护体,便无法修炼地脉血泉的阴力么?嘿嘿……大错特错,今日你等若还想留下性命,便速速离开此处,莫要来妨碍老夫修炼。”
孤月冷笑道:“大言不惭。”摇亮了火折,弯腰去点柴草,柴草还没点着,猛然觉得两道大力已涌到身前,孤月大惊之下,拧身蹿上半空,那两道劲力堪堪从她脚底扫过,孤月只觉得脚心被他掌风扫到的地方,一股寒意传来,直透到心里去了。
孤月将身体在空中一个转折,飘落在三丈开外,沉声道:“布阵。”话音未落,山洞中已钻出一人来,长手大脚,正是申屠南,他面色惨白,双目微张,配上乱如杂草的扫帚眉,似极了阎罗王身边的无常索命鬼。众苗人见了他形状,都是倒吸了口凉气。
孤月道:“好你个老贼,果然有些道行,居然强练地脉血泉,不过任你功力通天都好,今日休想逃得性命。”
申屠南嘿嘿阴笑道:“你这小女娃子,不知天高地厚,便让老夫瞧瞧你有什么手段?”说罢负手而立,满面不屑之色。
孤月将手一挥,苗人们一齐将肩头的麻袋放下,但听得悉悉簌簌的声响中,麻袋里钻出一群群指节大的火红色巨蚁来。这些巨蚁六足如刀,口衔巨螯,身体的红色犹如火焰般闪烁不定。
申屠南见状也是一惊,口中却冷笑道:“区区几只蚂蚁,便想留得住老夫么?”
孤月不答,将笛埙放到口边,吹出些奇特的音响来。那地上密密麻麻的巨蚁听得这声响,宛如得了号令一般,纷纷将头昂起,排列整齐,把申屠南困在当中。
孤月冷冷地道:“申屠南,这些可不是寻常的红蚁,只只都是斗败了蜈蚣王,赤练蛇,五彩毒蛛之后存活下来的,也就是苗家人说的‘蛊’,你若被咬中,那痛楚便好似万刃加身,一点点将你分割开一般,你身体会渐渐溃烂,定要受足七七四十九日的痛苦才死,你自己想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足溃烂,从自己的身体上掉下来是什么滋味?”
申屠南道:“小丫头不必危言耸听,地脉血泉在这里,你有本事尽管来拿。”说罢将黑色葫芦托在掌心,神色间仍是倨傲无比。
孤月怒道:“执迷不悟,受死吧。”说罢再又吹起笛埙,火蚁群得令,一起昂首阔步地向申屠南爬去。
申屠南见那蚁群黑压压的一片,前锋四面八方地涌来,后翼绵延在夜色里,分不清何处有,何处无。申屠南不敢轻举妄动,眼见蚁群前锋越逼越近,不得已只得发出两记劈空掌,向蚁群劈去。他掌力强猛,所过之处犹如狂风锐啸,但蚂蚁们匍匐在地,六只刀足牢牢勾住地面,虽然被他阴寒掌力冻死了不少,但气势分毫不减,半步也没有退后。申屠南见状这才慌了手脚,收好黑葫芦,两掌交替出击,全力将蚁群逼住。
孤月见状冷叱一声:“用暗器招呼他。”数十个苗人一起答应,金钱镖,飞蝗石,袖箭,钢钉如暴雨般向申屠南投去。
申屠南左支右绌,好容易将这一轮暗器急攻应付过去,脚下的蚁群却又逼近了数步。再说申屠南逆行筋脉,强练地脉血泉,身体中的寒毒虽然一时暂被压制,但功力消耗巨大,且日后发作之时更加猛恶难当。他原打的是个装模作样,将孤月等人骇退的主意,谁知孤月有备而来,一座蚁阵将他牢牢困住。申屠南情急之下,瞥见地面上被他掌力冻死的红蚁残骸,忽然间福至心灵,竟被他想出一个主意来。
申屠南自怀中取出黑葫芦,饮了一口,随即向空中喷洒出去,但见地脉血泉沾到的地面,方圆数步,立成冻土,大群大群的火蚁登时僵毙,申屠南哈哈狂笑,道:“还有多少蛇虫鼠蚁,一并使出来吧。”
孤月见状又气又急,笛埙声猛地一转,只见那火蚁阵中突然一阵骚动,其中一些火蚁的肋下竟忽然弹出血色的薄翼来,孤月的埙声连连催动,那些带翼的火蚁腾空而起,铺天盖地地向申屠南扑去。申屠南见状大骇,飞快地除下外衫,凝劲成棍,舞得泼水不透。这时的情景,红蚁疯狂扑击,笼罩在申屠南身外,宛如一个赤色的大圆球,申屠南苦苦支撑,那圆球却是越缩越小。孤月向众苗人使个眼色,众苗人的暗器又再发出,申屠南防不胜防,忽觉颈间一阵刺痛传来,却是已被一只巨蚁咬中了。
申屠南心中一凉,忖道:“罢了,我命休矣。”他就这么一疏神的功夫,全身上下又被咬中十余处,伤口先是又麻又痒,随即犹如一团烈火在患处绽开,呼啦一声灌注到整个筋脉中去了。孤月见申屠南已然中招,无谓再牺牲火蚁性命,当即停了埙声,道:“申屠老贼,我这火蚁噬月的阵法如何?”申屠南闭目不答,他只道自己今番必死,谁知这猛恶的火毒在他筋脉中驰行了一阵,竟自然而然地带出一股极寒之气来,阴阳相攻伐,片刻后水乳交融,全都消逝于无形中,全身上下暖洋洋的,不但没有了中毒的征兆,反而自身的功力又加强了。申屠南又惊又喜,略一思索,已然明白了其中道理,原来火蚁的火毒正与地脉血泉的寒毒相克,此时以毒攻毒,竟然两种毒都解了。申屠南眼珠骨碌一转,心中已自有了打算,厉声道:“死丫头,老夫今日性命不保,你也别指望拿回地脉血泉。”说罢拔开黑葫芦的塞子,咕嘟咕嘟将剩下的地脉血泉全都吞落肚中。孤月见状大怒,埙声连催,方才安定的蚁群又黑压压地向申屠南袭去,申屠南不闪不避,任凭全身被巨蚁千针万刺,只全力引导火毒与寒毒相销减,盏茶时分后,二毒尽去,全身真气激荡难平,“轰”地一声将身上咬附的火蚁尽数震毁。孤月见状惊疑不定,申屠南却是纵声狂笑,道:“小丫头,多谢你助老夫将地脉血泉的功力尽数炼化入体,从今而后,看天下还有何人是老夫敌手。”说罢一跃而起,身如幻影鬼魅般地扑向一众苗人,左右双足连环,眨眼的工夫将数十个天灵盖尽数踏碎。
孤月见自己手下顷刻间全部罹难,心中的痛楚,狂怒早已盖过了惊恐,猱身上前,与申屠南斗在一处。申屠南的功力原本已胜她不少,如今又得了地脉血泉的神力,两人武功的差距已不可以里记,交手不过两三招,孤月已是捉襟见肘,应接不暇。
杨珞见孤月形势危殆,纵身从暗处跳出,一招“落日融金”向申屠南头顶击去。
申屠南略吃了一惊,退闪三步,道:“原来你还有伏兵。”
孤月撇了杨珞一眼,道:“来得正好,与我合力,将这狗贼碎尸万段。”
申屠南闻言连连冷笑,道:“数日前或许还有此可能,现在么,明年今日就是你二人的忌辰。”说罢双掌一错,展开摩乎罗迦掌法,风驰电掣地向二人攻到。
说来杨珞也饮下小半葫芦地脉血泉,但他无火蚁毒相助,全靠自身内力慢慢化解极寒之气,功力的进境便远不如申屠南迅速,眼下里展开浑身解数,与孤月合力进击,犹只能维持个勉强不败的局面。申屠南越打越是得心应手,孤月却是心浮气躁,她急怒攻心,攻守间法度不严,好几次被申屠南觅得破绽,险有杀身之祸,好在杨珞冷静沉稳,及时救护,这才化险为夷。
杨珞见如此情势,心中暗暗忧急,向孤月道:“孤月姑娘,你莫着恼,如此心神不定,怎能与高手对敌?”
孤月怒道:“他杀的不是你的族人,你当然不恼,若是其中有你的父母兄弟,你又当如何?”说罢银牙一咬,连出三招同归于尽的杀着。
申屠南见她尽是拼命招数,神智已半疯狂,心中也自忌惮,当下收势稳守,只待她耗尽气力,便将二人一并击杀。数招过后,孤月真力耗损,攻势果然渐渐缓了,申屠南心中暗喜,正要痛下杀手,忽见远处三条黑影奔来,看那身形步伐,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申屠南吃了一惊,忖道:“怎地又来了敌人,再加上这三人我可吃不消。”心念电转间,脚下故意一个踉跄,露出老大的破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