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如云 (上)
-木愉-
黄莺回到了国内她的家里。老吴早就按她的要求搬了出去。室内的家具上积满了一层薄灰,空气厚重而霉臭,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老吴那张马脸曾经让她如此厌恶,现在她却很希望他就在眼前,帮她稍拂一下舟车劳顿的风尘。黄莺苦笑了一下,半年来在异国的情感遭遇不禁晃出脑际,李信林、彼得和王文博象丑角一样在她脑海的舞台上一一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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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莺半年前得到一个基金会的资助,到了美国印第安那大学音乐学院做访问学者。
刚到那里,急欲要找个交际圈子,她于是在抵美的第一个周末到了当地一个华人教会。她那天大出风头,大家唱圣歌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放低了声音,听她一个人唱。中间休息的时候,就有许多人前来讨好她。李信林就是其中的一个。因为他伟岸、笑容可掬而又有些手足无措,一下就引来了黄莺的好感。聚会结束的时候,李信林主动提出送黄莺回家,黄莺草草地跟张牧师说了不再麻烦他了,就上了李信林的车。坐进车里,黄莺感叹了一声,说:“你的车可比张牧师的车好多了。”车开了后,她再惊叹一声:“真稳,真舒服。不象张牧师的车摇摇晃晃的,好象颤音一样,让人心焦。”李信林听着当然受用,本来在黄莺面前还有点惶恐的,现在倒有了几分自信。他半是自我介绍半是自我夸耀地说他在当地一个保险公司做精算师。黄莺不知好歹地问他:“精算师是干什么的?是不是精确算帐的啊。”李信林一听着急了,就赶紧说精算师如何如何金贵,共分十级,从一级晋升到上一级,都要经过苛酷的考试,而考过了一级,工资就要升一万多美元。他已经考到了六级,都是一次通过。而很多人都要考很多次,才能考过一级。比如某某就考了三次才通过一级,考了六年才过了三级。某某某考到四级,之后停滞不前,自知难吃精算师这碗饭,就改行了。听他这么表白,黄莺才说了:“听起来是不容易。”李信林这时却谦虚了,说道:“其实比起歌唱来,精算师也不算什么,不需要太多的天赋。”这本来是恭维黄莺的意思,但黄莺听起来却觉得被看轻了,就一五一十说歌唱既需要天赋,更需要勤奋。又说她从十三岁就进歌剧院,现在都四十出头了,却还是不能靠天赋吃饭,所以才到了美国再提高。
李信林有意把车开得很慢,但还是不到十分钟就到了黄莺住的地方。熄了火,他赶快到了车的右边为黄莺开门,还把手伸出去扶了她一把。黄莺心里一热,却说道:“嘿,把我当老太婆了。”他一边搓手,一边笑道:“哪里,你是保颜有术,青春依旧。”黄莺听了很是受用,想招他进去坐坐,却猛然意识到里面太乱,床上更乱,就说道:“谢谢你了,再见。”李信林有些悻悻的,停住了脚步,说道:“以后需要到哪里,比如到超市买东西,就招呼一声,我随叫随到。”
没过几天,黄莺果然需要到超市买吃的了,她记住了李信林的许诺,就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听到铃声响了好一阵,以为他不在,黄莺正待放下电话,却听到那边他有些气愤的声音:“Hello。”黄莺笑道:“睡了,对不起啊,是我。”他的声音顿时温和了。“你好,你好,什么事?”黄莺说:“没有吃的了,本来想劳驾你的,就算了吧。”他干脆利落地说:“有啥好客气的。我五分钟就到。”黄莺进到李信林的车里的时候,灿笑道:“不好意思哈,把你从睡梦中叫醒。”
从超市回来的路上,黄莺问李信林:“刚才超市里那对矮男高女怎麽结成夫妇的,肯定有一个浪漫故事吧。”他答道:“听说男的是北大的高材生,女的是唱昆剧的。女的是二婚,那个小男孩就是女的跟前夫生的。两人是经人介绍的,男的暑假回去,两人就结婚了,不久女的就来了。”黄莺又问道:“两人幸福吗?”李信林答道:“谁知道。”黄莺却断言:“我看未必。”她这样说的时候,是因为她想起了自己的情感往事。
黄莺二十出头就结婚了,经人嫁给了一个文化馆里的小干部。蜜月刚过,两人开始打打闹闹,两年以后,终于作鸟兽散了。之后很多年,黄莺的情人朝夕变换,她象一个当红的演员,不断地更改着名姓出演一部一部情爱片的女主角。好几次,眼看就要结婚了,却又突生枝节,她的婚姻象断了风帆的小船始终不能停靠港湾。青春就这样被她挥霍着,渐渐就如青烟消散。这时,她真的下决心要成家了。经人牵线,认识了一个将要出国留学的大学教授,并雷厉风行结了婚,然而不出两月,却发现人家另有情人,一气之下,她把结婚证撕了,换了离婚证。再后来,她开始把目光转到有妇之夫,并成功地策动了一个道教哲学博士跟他的青梅竹马离了婚。那个博士本来跟老婆感情甚笃的。黄莺就启发他,道教的核心就是顺其自然,婚姻也不能例外啊。道教博士曾经云山雾罩地跟她大说过道教的博大精深,比如跟她有云雨之欢的时候,就阐释道教阴阳互补的妙论。在顺其自然的理论面前,博士果然就范,很快就跟老婆摊牌离婚。离了婚后,博士却顺其自然下去,迟迟不愿跟黄莺结秦晋之好,而只跟她有鱼水之欢。多年以后,黄莺终于成了老吴的新娘。老吴是烟草专卖公司的会计,收入不薄,妻子亡故,有一个在读大学的儿子。黄莺这时候对朋友们宣称,她其实是最想做贤妻良母的。现实是她离贤妻良母越来越远。老吴固然没有背叛她的可能,但她却有了厌恶他的情绪。老吴不擅风花雪月,她成功地担纲《波西米亚人》中的主角,全剧终了,掌声雷动,她出来谢了三次幕,向她献花的不计其数,却没有见置身观众中的老吴亲献一束花。她为此心寒不已,禁了老吴两星期的欲。老吴在仪表上也让她越来越讨厌。他的头油腻而沾满头屑,指甲总是留得长长的。而黄莺每天在化妆上都要花上两小时,哪能容忍老吴的不修边幅。黄莺止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痛骂自己:“我怎麽瞎了狗眼,找了这么一个会计!”
那天,黄莺在音乐学院的一个小演唱厅开独唱音乐会,黄莺之前叫了李信林前去帮忙,李信林就象妃子得到皇上临幸一样兴奋难抑。他接了黄莺,到了演唱厅,又在那里忙上忙下。到了音乐会开始的时候,他就在后面兢兢业业地录象。等到音乐会在黄莺的压台节目《小河淌水》的高潮中结束的时候,李信林变戏法一样地捧出了二十四朵玫瑰花,送入黄莺的怀里。黄莺那时高兴得艳如桃花,兴奋之余,在李信林的腮上赏了一记吻。李信林感受着那记香吻,激动地对她说,今天下午邀她去“上城”吃晚餐。
“上城”是市中心一个高品位餐馆。一进去,黄莺就知道到这里做食客的分量了。席间,在婉转缠绵的音乐声中,在橙黄朦胧的烛光笼罩下,黄莺看李信林的眼神也有些柔情蜜意。李信林心象春潮一样荡漾着,说话间也多了平时没有的机智和幽默。李信林问:“你的名字是艺名还是本名?”黄莺答:“是本名,也是艺名。”李信林就点了点头:“难怪人们对起名如此在意啊。你有了这个名字的时候,你的成就也就注定了。”黄莺就问他:“那么,你的名字又规定了你的一生了吗?”李信林嘿嘿笑道:“我的名字按谐音叫离心力,就是说我有着叛逆的倾向。”黄莺道:“那谁都不要嫁你。”李信林就傻笑起来。黄莺就追问道:“还没有结婚吧。”李信林答:“过年回去刚找了一个,她在申办签证来美呢。”黄莺笑道:“原来跟那个矮男人一样,都走的介绍这条路。”
结了帐,李信林问到哪里去玩。黄莺建议去跳舞。李信林说那就到夏月酒吧去。那里人很多,座位都坐满了。等了好一会,也没有等到空位,李信林就说,到我那里跳吧,我有很好的音响呢。黄莺有些犹豫,说就是没有气氛。李信林说,那就看录象,我有一大堆录像带呢。黄莺没有言语,李信林就认为那是默许了,在黄莺背上拍了一下,黄莺象吃了迷幻药一样跟他走了。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多话,似乎大家都心知肚明,正在酝酿着下一章。李信林开了房门,摸索着开了灯,黄莺跟着走了进去。李信林说:“来,我来帮你脱了风衣。”就转到了黄莺背后,手伸出去提起了风衣的衣领。那时,从黄莺的颈项里飘出了一缕幽香。李信林情不自禁地拥住了黄莺,两人就象好莱坞电影中的性爱场面一样层层激情推演。
之后,李信林跟黄莺就成双入对了。一天,黄莺找教会里的张大姐商量周末唱诗班的事,事谈完了,张大姐就很关心地问她知不知道李信林是有妻之夫,又问她为什么不把先生接来美国。黄莺当下就哭了,说她这小半生多么不幸,把她跟所有臭男人的故事都有声有色地向张大姐诉说了,又说了现在跟老吴的痛苦婚姻。说得张大姐在电话那边也抽泣了几声。末了,张大姐就说要帮她介绍她表弟。她表弟在纽约大学做历史教授,一直没有成婚。黄莺当下就感激了张大姐的好意,答应有机会跟她表弟见面。
黄莺当然没有跟李信林讲要见张大姐表弟的事。李信林对她说,现在就看上帝的了,如果他太太办到了签证,来到了美国,那么就意味他李信林没有福分,消受不起黄莺。但不管结局如何,他都认为黄莺是他最心仪的女人。黄莺虽然认为他太太早晚都会办到签证,但又觉得跟他多呆一天是一天的温馨,更何况还有一点微茫的希望。也正是因为跟李信林结合的希望微茫,所以她才不放弃跟其他男人接触的可能。她不仅要见张大姐的表弟,而且还通过电子邮件和电话跟一个叫彼得的美国人卿卿我我打得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