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边脸(92)
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秀英
我这一闹,树华被调换了科室还不是最严重的后果。
最严重的后果是我流产了。
要不说几个星期前树华回来的那一次,就把果子种上了,就是我没有这个经验,又加上反正老也怀不上,根本就没有往那方面去想。哪曾想就这么怀上了呢?要是我知道自己身上有了,我不知道我听到树琴那么说还会不会跑到医院去闹那一出。不过当时反正是急火攻心,又加上坐了个突突突地颠簸的厉害的拖拉机,再跑到医院里那么一哭一闹,刚怀了个把多月的孩子就掉了。
这真是活天的冤枉。
房子分了,孩子也掉了,树华的科室也被换了,还落了医院内一个警告的处分。这一喜几忧。
树华从被发配到五官科去以后,明显地心情不好,人也变得沉默了。以前不管怎样,他回家总还是有几分笑脸的,也爱和大家说笑几句医院里的事情。现在我和他搬到一起了,照说有了个二人世界,应该会更加亲近一些,他却似乎完全没有什么话可以和我说了。
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也是没有想到的。早知如此,还不如就那样住在乡下,他好歹还惦记着有一个家在那里。现在倒好,他回来是回来,一回来就黑着个脸,坐在屋里看书,就像根本没我这个人似的,做好了饭,喊他吃,喊上几遍也没个回应。这日子过得冷冰冰的,我都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了。
孩子掉了,我知道他心里烦。不过难道我就不伤心吗?我只怕是又伤身又伤心。树琴去医院做了个手术,他还知道交代我做点好吃的给他妹妹,轮到他老婆这儿了,不要说好吃的,连一般的吃的都没有。我还得拖着这样病病歪歪的身子在冷水里浸来浸去地洗米洗菜, 给他做饭。再说我去闹的意思无非就是医院给分一间房,我知道夫妻这样两地分居迟早也要出事。我也没想到医院的反应这么激烈,房子是分了,却给了他一个处分,还被调了科室。医生交代说这流产后一个月不能同房,他似乎就跟得了圣旨似的,不说一个月,好几个月也不动我一个手指头了。
以我简单的头脑,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但是我又确实知道真的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树华和我的关系,就一下子被那一间房拉近了距离,却其实越来越远了。
当然更加让我心里气闷的是,这个孩子丢了以后,我竟然就再也不能怀孕了,真的成了我婆婆嘴里说的不会抱窝的母鸡了。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一个灾难。
那个时候,我爹刚从村支书的位置上下来了,听说了我的事,顾不得他一辈子在村子里的面子,帮我请了道士先生来帮我超度,说不管是我前世作的孽,还是他们上一辈的冤情,都不要落到我头上,求菩萨给我一个子嗣。我知道做这件事对我爹来说是非常不容易的,因为他一直在农村里倡导破除迷信的事情,现在轮到我的头上,他还是破了例要请菩萨帮忙。
我,包括我爹都感觉到了李家对我的冷淡。当然那个时候还是不兴休妻一说的,只是树华的爹是一根独苗,到了树华这里还是一独根,所以死活还是希望我能给他家添一个丁,不过这下子似乎也彻底失望了。
我有时候还是挂念家里的地和猪,就隔三岔五地要回去看看,婆婆对我不冷不热的,也没有什么话说。公公心里有这个绝后的心病以后,再加上年纪大了,他也基本上不出去做生意了,就在自己家附近开了一个木料行,本来生意还不错,就是人手不够,请别人又不放心。就不时地嘀咕几句,说别人家养儿防老,我家树华是白养了,给公家养了,想要他搭把手都看不到个人影子。
树琴在木料行里干了几天的活,嫌累,也嫌她爹太唠叨,就一赌气跑到南边打工去了。我这时候倒是有点羡慕起我的这个小姑子来,不管怎样,人家可从来不看别人的脸色,想怎样来就怎样来。和她比起来,我就更加觉得自己活的窝窝囊囊的不说,还连带的我爹也不痛快,现在两亲家之间的关系也因为我变得不那么好了。
后来树华说到了新科室,什么都不懂,要出去进修。我也没有反对,上次那样一闹造成的后果可够让我喝一壶的。所以我只是帮他收拾东西,他要上进,也是好事情,总比这样闷在家里和我生闷气强。
等他走了,我又回到村里。到底是家里就剩两个老人,还有一个木料行,地里,屋里都要人手。他们和我怄气,可是我还是他们家媳妇,我也不想和他们怄气。再说上次流产的事情,我也老是觉得很对不起他们家。回来以后,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木料行里帮手,后来我公公见我也挺聪明的,虽然只读了高小,但是看事做事还可以,很多事情一过我的眼睛,我基本上就明白个大概。公公就说,秀英啊,我老了,你要学着收帐记账啊。我知道这是让我参与到他的木料行的内部了,虽然心里打着小鼓,我还是很高兴的。公公又对我说,你也别怪你婆婆,她盼孙子都快盼出病来了,有时候说的话不中听,你也别往心里去。现在树华去了省城学习,说不定大医院的技术好,你赶明儿去看看他,顺便你去看看医生,说不定就有了呢。
虽然说公公给我说这样的话,多少有一点不合适,不过也我听出来他没有什么恶意。
趁着农闲的时候,我就被我公公婆婆赶着到A市来了。一路上确实没有把握,树华见到我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其实这会我几乎都想好了,如果他真的有了相好的,我也就算了。那样的一闹,我整个人都象脱了层皮一样。不过我找到他住的宿舍的时候,他倒有些一反常态的非常高兴,说,你猜我遇到谁了?
原来以前插队时住我家里的张子俊大哥现在是这家医院的医生,听树华说,还不是一般的医生,很有权威呢。
他竟然就揽着我的肩,说,我说吧,秀英,你就是我的贵人啊。
我其实一点也没有听懂他这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总之是好话了。好话总是让人高兴的,于是我咧嘴笑了,这是我自从流产以后第一次真正的笑了。
后来事情就按照好的方向发展了,树华在张大哥的指导下报考了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后又是张大哥的岳父帮忙留在了A市的大医院,看上去一切都顺风顺水了。唯一遗憾的是,这几年我看遍了A市的医生,又吃了很多中药偏方,还是没有怀上孩子。
这么折腾下来,我们似乎也就死心了。私底下我也和树华提过要不咱收养个孩子,家里有个孩子总归是有个热乎劲,可是树华有些死心眼,就不愿意抚养别人的孩子,这就更加令我对当年的那一场冲动懊悔不已。
这几年,树华在医院慢慢也扎下根了,收入也越来越多了,前年还在A市买了套房子。他爹的木料行到底因为没有人手而开不下去了,听说最后两年基本上就不赚钱,因为很多时候乡亲赊了帐又讨不回来。猪也不喂了,说现如今的猪不知咋的就娇起来了,动不动就生病,一生病就白养了,亏得慌。现在老两口就捣持点田里的蔬菜了,种多了也是没人拿去卖,所以就多少种一点自己吃的就算了,有时候还会因为邻居什么的偷自己一把菜而生几分闲气,我和树华就劝他们不要种菜了,反正家里现在也不缺钱用。
树琴在南边打工的地方认识了她现在的丈夫,现在孩子也都有几岁了,就是两个人都有点宠孩子,这么大了好像还在上幼儿园吧。
我弟弟现在两个都大学毕业了,一个在A市,一个在外省工作,也都还不错。
我爹前年得了甲亢,眼睛有点突出,后来树华帮他联系住了一次医院,治疗的效果还可以,就是回去后要一直都吃药。我留他在我这儿多住一段时间,他也不愿意,还是舍不得家乡的那些一草一木。
一晃我也来A市好几年了,虽然我也一直惦记着我们那个小村庄。不过按我们农村的习惯,嫁鸡随鸡,树华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虽然不习惯,我的生活的意义就是为了树华能高兴,能吃到家乡口味的菜,能穿上我洗干净的衣裳。我就没有觉得还有什么可以不满的了。
说我木,就是我还以为这样的生活挺好的。我没有想到这样的生活早已经让树华感到痛苦不堪。
就像他后来说的,他和我早都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我知道,但是我是以为他工作太忙,所以回家就只需要休息,所以才不想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