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红和秋恢复了正常的邦交,像北京的交通一样乱糟糟的心情暂时得以平静下来。让她意外的是,黄岐生对炒房的事居然非常支持,但他不赞成她们两个女人联手盖房,说中间的环节太多,太复杂,很容易出问题。他建议向红直接买房,最多自己装修改造一下,一旦时机合适,再出手。他还主动地说,他过来的时候可以帮她看看、把把关,也把钱转过来一些。 缺了向红的联手,Cindy的那块地也就没有买成,但她仍然热情高涨地经常东跑西颠地看房子。
九月份一转眼就要过去了,黄岐生马上就要来了,向红的心里莫名其妙地开始紧张,她总觉得黄岐生一看到她,马上就能看出她的恋情似的。她很想找Cindy聊聊,可是又不知该聊点什么,她本来就紧张的有点莫名其妙,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这几天正犹豫呢,她却收到Cindy的电话,拉她星期五晚上去唱卡拉OK。
向红没心情去唱什么卡拉OK,可是Cindy软磨硬泡,而且神神秘秘地说,有东西要让她看,而且让她把秋带上。向红从来拗不过她,加之心情不好,干脆也借此放松一下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星期五下午,秋下了班接上向红,去Richmond吃饭。因为Cindy选得卡拉OK在Richmond,而离那里不远,有一家很地道的台湾菜她和秋都很喜欢,所以干脆就先去那里吃饭。等菜的时候,秋突然来了一句,他要来了?
对,下周二。向红咕的声音很小。心里边还想,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但这样想的时候,底气多少有点不足。
他来呆多久?
大概两个星期吧。
餐馆生意很好,人头攒动。向红一点不想在这样的地方谈这样的话题,虽然其他人并不认识她,而且一个个都在油光满面的吃,大呼小叫了乐乐呵呵的说话,似乎把全副精力集中在弘扬和光大中国几千年的饮食文化上边,而没有多余精力去注意他们,向红却总是浑身不自在,好像每个人都在盯着她看,都在伸着耳朵偷听她和一个男人在谈论自己的老公一样。
和秋认识并发展到目前这种关系的这几个月来,向红实实在在体会到了“痛并快乐着”的含义。她既内疚,又沉缅于和秋缠绵缱绻的快乐。虽然她不是愚昧而狭隘的烈女,但她出生时不幸揪住了60年代的尾巴,受了很多潜移默化的影响。向红的小姨是那个年代少有的离婚者之一,而且是因了她和一个婚外男人有来往(仅仅是一种书信的来往,但似乎也比较暧昧),被自家男人时常殴打而坚持离的,为此她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作为小姨的亲姐姐,向红的母亲对她的行为长期以来嗤之以鼻、多少年都不屑提起或说无颜提起她的事。作为这样母亲的女儿,向红多多少少也会有近墨者黑的熏陶。
但她实在无力挣脱和秋在一起的那种快乐、那种幸福、那种如痴如醉。在外头时,总觉得别人会看出他们的关系,在夜里,虽然一个13岁的男孩累了一天后往往睡得像头小猪,每每完事后向红总还是会做贼心虚地跑到走廊里看看。还有Cindy, 虽然女人的友谊是无比脆弱的而女人的关于严守秘密的承诺是比鸿毛还轻的,或者说是比失恋女人的心还易碎的,但这么大的事,Cindy应该不会对黄岐生漏出一丝一毫的。但是,谁又能保证她不会说给她那些在这里的朋友呢?温哥华的华人看起来比中共机关里的公务员还要多,实际上这个圈子就这么点,传来传去,难保不传到北京去!果真传到黄岐生的耳朵里,她应该怎么办,她还没有一点主意。
好容易找到了Cindy说得那家卡拉OK,向红是从外到内的失望。门脸又小又旧,看上去像一间经营不善,濒临倒闭的小餐馆,进去以后,场地也类似于小餐馆,而且地面似乎还有点油腻腻的没拖十分干净的样子。房间也不大。当他们刚刚落座后,Cindy就准时出现了,让向红吃了一惊的是,这个英文盲的身后居然跟了一个一看就很年轻的洋帅哥。高头大马的洋帅哥顶一头浅色的卷发,穿了一件腌老咸菜色的T恤衫,配一条浅色牛仔裤,这种混沌不清的颜色配上他白的透明的皮肤,居然产生出一种意想不到的时尚效果,向红认为,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惊艳。大概这就是她要让看的东西啦。
洋帅哥一开口就更令人惊艳了,你好,见到你很高兴!而且不是舌头硬的怪不了弯的、鸟叫一样的广东话,而是近乎标准的国语。在温哥华这个杂种城市带久了,能说几句中文的老外就成了司空见惯的一个风景,但他们大多说得是广东人听不太懂、其他中国人更一头雾水的广东话。所以到了中国农历年左右,那些各种肤色的老外一见到中国人就会打招呼:恭嗨发踹!
向红正奇怪为什么Cindy会带个老外来唱中文的卡拉OK,却没想到他们捣鼓一会儿后,这个老外已经拿起话筒开唱了,唱得居然是中文老歌“月亮代表我的心”。Cindy也拿了个话筒酸溜溜甜滋滋地和他对唱。原来此次活动的倡议人居然就是这个名叫Jasper的老外。 此公是移民加拿大的德国人后裔,几年前钟情于中国历史和文化,为此特地不远万里地去北京学了两年中文,不仅学习努力成果卓著,而且还泡了一个中国女朋友,只不过后来无疾而终。他还曾在北京参加过外国人唱中国歌大赛并喜获三等奖,只可惜没有像大山那样一夜成名。所以只好又灰溜溜地回来了,好继续在福利优越的本土享受生活。
Jasper回到加拿大以后,想到自己的造诣颇深的中文卡拉OK功夫总是没地方发泄,就像是一个衣冠楚楚的绅士在公众场合夹了一个屁一样,浑身难受、不放不快,总想伺机找地方大显身手。现在认识了Cindy这个过气儿的中国美人儿,当然更加跃跃欲试,想在她面前伺机表演一番。
秋的情绪却一直不太提得起来,尤其是看到这个心无城府的洋帅哥和Cindy在一起高高兴兴甜甜蜜蜜的样子。从向红的嘴里,他知道Jerry和Cindy的事,也知道他骗了Cindy三万加币。可是看来Cindy一点也没受影响,这么短的时间就不知又从哪里扒拉出一个更高更爽更开心的后继者。当然后来他很快就知道这个Jasper是Cindy女儿原来的私人英语教师,女儿去多伦多之前,母女俩请老师吃饭,或许是以前早就觊觎在心,而这次喝了点酒,醉意朦胧中雾里看花,觉得花尤其香艳。反正这边女儿刚走,那边这个老师已经开始了他毫不困难的进攻并一再告捷。
看来现在的男女平等可不再是花拳绣腿、做做样子了,已被广大有觉悟的女同胞落到实处、细处,落实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秋心里不无辛酸地想。被人骗了三万刀,相对于Cindy家的资产来说,当然只是a piece of cake,小菜一碟,可是同时被骗的,难道不是她的感情吗?她能如此迅速的让伤口愈合,而且看上去连一块疤也没留,只能说明她已经挺身而出,做了中国女人中的开路先锋之一,像那些如今遍地都是,比夏天垃圾堆附近的苍蝇还多的以包小三为荣的中国男人一样,是明明白白在泡仔、是在游戏感情。
前几天他听到一句话很是有趣,叫做开始于情欲,终止于上床,当然是站在男人的立场来说得。听时他只是会心一笑,觉得有趣,并无太多恶感。这会儿他突然想起来,如果套在女人头上,比如Cindy,又该如何呢?再如果,比如向红呢?他不敢想下去了。作为一个60年代出生的男人,秋的潜意识里实际还是男人能放火,女人不点灯的那种。想想Cindy和向红是无话不说的所谓闺蜜,两人的境况又是如此相同,难道向红就不会是和她一样,仅仅拿他抓差,当个干活的马夫一样,只不过这个马夫不用伺候马,而是伺候人。也不是保姆意义上的伺候人,而是意义特殊的伺候。而且这种伺候,因了伺候对象的香艳和美丽,因了马夫本人的固有欲望和冲动,一时让马夫是非混淆,黑白不分,以为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
想到这里,心情本来不佳的秋居然想起一个真实的笑话,而这个笑话的想起令他控制不住地想笑出来,由此他也发现,自己的痛苦根本不像以为的那样深。这个笑话其实是一件真事,他的一个同学下海经商后认识了一个朋友,故事就发生在这个朋友身上,为了方便,我们权且叫他西门先生吧。
这位西门先生30出头的年纪,出身贫寒,学业不精,勉强上到高二后自动退学,但脑子灵活,乘着现今中国的混乱局面,发了一笔不小的财。此人在好色之徒中亦不失为出类拔萃的佼佼者,加之外形挺拔俊朗、皮厚嘴滑,出手大方,一时间御女无数。如果有幸记入史册,肯定会让他的祖先西门庆大官人汗颜。
西门先生一次在一个休闲场所偶遇一时尚女郎,眼大嘴小、前凸后撅,颇有些大S的风范,年纪倒不是太小,看上去30来岁的样子。西门先生一时欲火攻心,上前使出种种手段、勾勾搭搭,不到两个时辰,便勾去开了房间。又一个时辰过去了,西门先生在卫生间里一边哼着小曲冲他那满身的臭汗,一边在脑中思衬该给她多少钱好呢,她也没主动地说个数。
及至西门终于冲完凉,走了出来,却惊奇地发现美人已去,大惊,慌慌忙忙检查自己的东西,却发现毫厘无损。不经意一转头,却看到,床头柜上整整齐齐放了五张百元大钞。至此,西门先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无意之中,竟然客串了一回鸭男。郁郁的回去,一向喜荤好艳的他居然足足吃了一个礼拜的斋,此事遂在几个狐朋狗友间传为美谈。
现在想来,这个好色的西门也算是活该。秋解恨一样地想到。他自以为风流倜傥、花丛翩跹,阅尽人间春色,实质上和一个鸭男也没太大的区别,总之就是做那一件同样的单调而又费力的事体。如果说有区别,也就是鸭男做了事,有钱赚。而他做了,一般要陪钱。以他的外形和样貌,估计入了鸭行生意也不会太差,何苦自己吃了亏,反而天天拿这种上不了台面的龌浊事炫耀。
秋想到这里,觉得现在这个世道,这些男男女女之间的破事简直太深奥了,没有一个清楚的是非,没有一个界限分明的道德,所以时时会搞不清谁对谁错、谁主谁宾。想想自己狐狸吃葡萄般的那些想法,又觉得自己有点萎琐,似乎是妒人有、笑人无的意思,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但他刚想到这里,就看到向红开始唱那首“哭沙”,看她深情款款的样子,嘴里一遍遍念叨“谁都知道我在想你......”,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唱给自己、在想自己,还是唱给随便一个她能泡到的男人的。思路一回到这里,就好像是谁把剩饭剩菜倒进了马桶,却一不留神被烂菜叶堵住了一样,酸、溲、臭各种气味的混合体便从胸中冉冉升起,再难平复。以致他不得不往嘴里猛灌汽水,想压住这股混合的气,殊不知这做法却恰恰又像是用汽水猛冲马桶,想把堵塞冲开一样的合情合理,而且有没有成功,只好任它酸臭地堵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