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无论如何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女人不管是谁对谁错,都可以自己抢先大哭一场,明明受伤害的是自己,要哭也该由自己来哭啊!可看到向红突然的在那里无声地流泪,秋还是一下子怔住了,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该做点儿什么才对。
秋很看不得女人的眼泪,曾经因此犯过不止一次的错误,每次事后都咬牙切齿地下决心要痛改前非,却总也改不了那么彻底。最经典的一次还是在大连工学院上学期间,当时的工学院里女生的比例还是很小,属于典型的狼多肉少。虽然在八十年代各个高校都严禁学生谈恋爱并且对明知故犯者从严处理,可大批处于青春期饥渴状态的小狼们依然是对那些为数不多的肉们虎视眈眈、垂涎欲滴,以至于工学院的女生们物以稀为贵,一时行情大涨,即使长成猪八戒他二姨的样子,似乎身边也不乏护花使者。当时秋有一铁哥们叫刘锋的考到了北京钢铁学院,第一个学期回大连探亲时就告诉他流传在钢院的一句笑话,钢院呆四年,老母猪变貂婵!形象地说明了女生在此类院校的稀缺和宝贵。
什么事都不能一概而论,就算这样,也偏偏有人反其道而行之,秋的一个叫*秀苗的女同学就是这样的特例。*秀苗来自一个荒凉边远的西北小城市。她的长相和名字刚好相反,是既不秀丽,也不苗条,她矮矮的个头,身材略显结实粗壮,五官也说不上有多难看,但集中在一起时就多少有点有碍观瞻,她学习成绩一般,人也少言寡语。直到秋收到她写的纸条之前,好像从来就没怎么注意过她。年轻的秋当时在学校非常活跃,忙于大量的社团活动,文学社、围棋协会、广播站、各种演讲比赛等等都能看到他瘦高的身影, 跟他打交道的女孩不少,却没见到他和谁在谈恋爱。所以,在收到*秀苗的纸条后他压根儿也没有当成回事,看看内容是约他到某个地方见面的,他只是笑笑,撕碎了纸条,也就置之脑后了。
不曾想一个星期天的晚上,当他从家里骑车赶回学校时,就在快到大门口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从墙根儿闪了出来,挡在他的面前。当时他大大地吃了一惊,跳下车,惊魂甫定,才发现面前是*秀苗。*秀苗还没开口说话,眼泪已经哗哗地淌下来啦,还伴着嗓子里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年轻的秋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劝她是好。*秀苗一边哭一边嘟嘟囔囔地控诉他,不知怎么地,两个人就越来越近,好像他就把*秀苗搂在了怀里。这下好了,从这个晚上起,*秀苗就总会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总能在他最需要或根本不需要帮助的时候,伸过来一只温暖的手。
这种暧昧的状况一直维持到后来他正式和另一个女孩谈起了恋爱才好歹算是罢休。而他寝室的那几个兄弟则在这个期间多了一份百说不厌的笑料。直到毕业后很多年,秋偶尔想起来这件事儿时还是有很多的不解,一是*秀苗来自于西北小城,按理说应该很保守,不论长成什么样,怎么会主动的去追他呢?二是那天晚上在校门外,自己到底是怎么做的,两个人才抱到一起的呢,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也解释不通怎么会稀里糊涂就抱住她了。唯一可以解释的原因也就是唯一留给他的印象就是*秀苗那春天小溪水一样哗哗流淌的眼泪啦。
至于和他一起生活了十来年的前妻,看她流泪的时候就更多了。前妻倒是真正的秀丽、苗条,还是正宗的江南苏杭一带的那种微风拂弱柳般的娉婷袅娜的苗条,所以当她或悲伤过度或愤怒难当以至于涕泪齐流时,那可真真是一幅梨花带雨、海棠迎风的美人洒泪图。可时间久了,秋就发现这么一幅美好的画面带给自己的往往是权力减少,义务增多,哭一回,哄哄,秋的工资被她全盘托管;再哭一回,再哄,超过70%的家务转移给了他;三回、四回,秋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回了,糊里糊涂的他才发现,看上去温柔似水、动辄以泪洗面的江南女子的内心实际上比他这个东北的大老爷们还要硬还要目标明确百折不回,直到他们移民来加,她移情别恋、与他不停地冷战热战心理战轮番上阵时,她依然有流不尽的眼泪召之即来、来之不竭而且挥之不去。秋到此时方才明白,难怪曹雪芹曹老夫子要说女人是水做成的,是不是他老人家也是身经百战而后总结出的经验教训呢。
现在,又一个女人在他的面前伤心的却依然安静的掉泪,应该不会再稀里糊涂就掉进他的怀里,他也不会不知所措的就答应她的什么苛刻条件。可问题是这个女人早就占领了他怀里这块领地,而且她也从来没有跟他提过任何条件。秋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或做点什么安慰她,总不能看着她一个人在那儿流泪而无动于衷。于是他挪到了向红的身边,轻轻地拍拍她的手背,别哭了,一会儿人看见啦。
向红听了这话,感到了他的安慰,却突然更加想哭了。她想紧紧抓住这只胳膊,不管不顾地放声痛哭一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她心里有极其狂热的冲动。想把她这些年的压抑、郁闷、寂寞、失落等等的一切不如意,都给哭出来。可是她却没有这样做,而是慢慢地止住了眼泪。潜意识里,她没有忘记,是自己对他隐瞒了婚姻的实情,是自己骗了他,他心里不知会怎么想呢,不知会把自己想成一个什么样品质的女人?所以她知道自己没有权力在他面前痛痛快快地发泄悲伤。
向红觉得自己有无数条理由来解释这样做的原因,可是每当她要张口说出来时,却无奈地发现每一条都是那么地站不住脚,她无法对他说出口。向红不想失去他,不想失去这几个月以来的幸福时光,可是她一点儿也不知道该去如何挽留,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匹陷入了沼泽的马,不对,应该更像是一头技穷的驴,又陷进了沼泽地,无论怎样弹腾怎样努力,只会使自己越陷越深,只能眼看着自己那无比短暂的幸福生活云一样的慢慢远去。
末了,向红把自己的思想从遥远的天边拉了回来,她反过来握住秋的手,眼睛却盯着桌面,轻轻地说:对不起!她的手稍稍加了点力,她想让他明白,她就是想说一句对不起,她从内心里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她已经没有太多的奢望,她不再准备做那些于事无补的努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很真诚的对他说“对不起”!
听到向红这么说,看到她望着自己的平静的眼神,秋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悲凉,他感到这句对不起也就意味着他们关系的终止和结束了,心里好像突然之间被谁割走了一块,既疼痛难忍,又空落落的,他也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就这样呆呆地坐在那里望着她。
本来就是结束了,也不应该有太多的离愁和悲凉,生活毕竟不是琼瑶小说,不可能每个人都爱的死去活来。秋也毕竟是个男人,而且是个经历不少的中年男人,就在不久前,他为自己订的方针不还是“摸着石头过河”吗?其实他也并没有真正把向红和自己的未来联系在一起。不可否认,有时候他也这么想过,但为时尚早,他不可能这么轻率地就订了自己还剩半辈子的终身。所以说,发现她有欺骗,或者说的好听点儿是隐瞒,自己也不应该有这样透心彻骨的疼痛啊。可是这样的痛却真的来啦,而且他不知道该如何化解。算了,尽量不想这么多吧,地球人都知道,时间能治愈一切,就让时间把一切都带走吧。无论是受骗还是受伤,慢慢都会好起来的。
两个人一起默默地走了出来,八月底的晚上,夜风凉飕飕的,已经没有多少夏天的感觉了。街上的灯光不是太明亮,夜里在Downtown游逛的人也不多,这种气氛倒是非常符合他们此刻的心情。声音很轻地说了再见,两个人就分头找自己的车去了,没有谁再回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