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情 (8)

从我记事起最疼我的人是外婆,我最怀念的是外婆的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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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对我们知青来说,烧柴也是头等大事。山里人是靠山吃山。外婆跟当地人一样,也背个大稀眼背(割猪草和捡柴禾用的),一个捞耙,在附近的山上一转,准是满稀眼背的枯枝、松针等引火柴。

 

 

 

外婆还带我上山砍柴,头一天磨好刀,问田大妈哪里才是公共地段,以免误闯私人的自留山惹麻烦。

我跟在外婆后头,哪些树枝可以砍,哪些是不能砍的全跟着外婆来。怎样捆也要技巧,通常砍下来的树枝比人高还分杈,如果不捆好,是弄不走的。外婆捆,我当下手,我和外婆一人一捆,你拉我,我扶你,满载而归。

为了改善生活,外婆养鸡生蛋,这样,我的碗里经常就有一个煎蛋或者一个煮蛋。

一次,我听见隔壁鸡扑腾的声音,过去一看,一只下蛋的母鸡正掉进猪圈旁的冀坑:“鸡掉茅房(侧所)喽!。” 我站得远远地只会叫。

外婆冲过来,操起捞耙就把鸡捞起,随手就拎到门口的稻田里去洗,然后又用稻草给鸡擦干。我太佩服外婆了,真是勤劳勇敢。

生产队分给我的自留地,都是外婆在打理,种的玉米背回城里去给他们嚐鲜。通过这段日子,体会最深的就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尽管小时候就倒背如流,真正明白其中含意,却是在下乡以后。

外婆样样都能干,就是认路不行。山上叉路多,有时摸回家时,天都快黑了。有一件事让我后悔一辈子。。。

外婆每月都要回城背米,顺便买些日用品回来。记得那次正是酷暑大热天,收稻子的时候。外婆又迷路了,天黑時才回來,不迷路时天不会黑。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马上兴冲冲地从背兜里一样样把带回的东西往外拿,还说:“这都是你爱吃的------- 我端起一个搪瓷盅盅,豆鼓吵肉!我凑到鼻子跟前闻闻,觉得有一股馊味,马上把盅盅在桌上墩了几下,气冲冲地叫:“肯定是他们吃剩的,我可不食嗟来之食!”

外婆赶紧把我拦住,她知道我马上想去倒掉:“什么食不食我不懂,我的小祖宗,绝对不是剩下的,我是提前盛出来,怕坏,还特意放咸些。大热天,有点馊味也难免,你不吃我吃。”

“为什么全是肥肉?”

“我想山上吃肉不容易,肥肉不更经吃吗?你以前不是最爱吃肥肉的吗?”

“以前是以前。” 我还强词夺理。其实早就在咽口水,那凭票供应的年代,肉是何物啊!

“你不吃我吃。” 外婆端着往灶台走。

“谁说我不吃了。” 我一把从外婆手上夺回来。

外婆一个趔趄:“我是前世欠你的,要不,你妈说我把你宠坏了。”

这件事让我特别内疚,可惜时光不会倒流。

 

夏日炎炎,我一身泥,一身汗从田里回来,外婆早就为我准备好了饭菜和洗澡水。我吃完饭,洗过澡就到院子里乘凉。月明风清,除了天籁之声外,四周一片寂静。我常常高歌一曲又一曲,笛子、口琴、二胡,不時換着花樣。

外婆拿一把蒲扇一边跟田大妈摆龙门阵(聊天),一边为我打扇,驱赶蚊子,尤其是麦蚊(小的像黑芝麻大),一般蚊子的嗡嗡招摇声还来得及防备,可这麦蚊來无声去无息,神不知鬼不觉就叮在你腿上、胳膊上,一口一个包,包包连成片。奇痒难耐。

外婆累了,打起盹來,我故意猛地把二胡声来个高八度。

 外婆吓得叫起来:“你要吓死我呀!”

田大妈一家跟着笑起来--------

 

外婆牵挂着外公,又放心不下我,城里山里,二头跑来跑去。我的零花钱都是外公外婆给的。每次从他们手里接过钱时,心里都不是滋味。尤其看到外公连走路都越来越艰难了,还要去拉车,花他的钱,总有着一絲犯罪感。为了我,也为了他们,我一定要离开这农村,去闯一条生路,那怕远走高飞!飞哪呢?我坐在山头眺望,除了山还是山,我这才明白外婆那句,‘牯牛都拉不回,’是什么意思了。

最近常听到小道消息,某某被队长搞大肚子了,谁又背着孩子在赶集-----听得我胆战心惊。心灰意冷。听说要招工了,招工得凭推荐,推荐首先是成份、出身、表现,而我能凭什么呢?我己万念俱灰。

还有一条就是靠拉关系走后门。刚下乡时,大队书记听说我“爸爸”是成都办事处的大采购员,想巴结我给队上买点没备和化肥。我回城提起过,可他哪会帮我呢?送上门的机会也错过了。还让我很尴尬。我下乡两年,他连一次都没到乡下来看过我。

不认命不甘心。只剩最后一条路了,青春美貌也可以作为筹码去赌一把!听说边疆只要结婚就能有户口工作。不知是天意,还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就在这时,有人给我牵了一条去新疆的路。

《军队的女儿》《军垦战歌》曾经的梦想和偶像又在我心中复活了。不说当不当刘海英式的英雄,就是当个能挣工资的军垦战士,自食其力养活自己我就谢天谢地了。起码可以不再用外公外婆的血汗钱了。

可是要怎样才能走得成呢?外公外婆视我如命根子,掌上明珠,是他们凄风苦雨晚年里最后一缕阳光。如果没有了我,他们会怎样?跟他们商量的话,连门都没有,外婆肯定哭鼻子抹泪呼天抢地。这一闹被我妈知道了就更别想走了,虽说她现在不再打我了,但她骂起人来,一样惊天动地。想来想去,只有先斩后奏。好在我们下乡已满两年,可以来去自由不用再请假。队上以为我回城了,我妈則以为我在乡下,何况这个家,有我不多,无我也不少。就这么办!

以冬季山上冷,我劝外婆回城去,还说外公好可怜,更需要她回去。不过,我确实也想她和外公总还可以相依为命。

我要走的事只告诉了我同队的好朋友新惠,她也算我的死党,同谋,我们就像搞地下工作一样,秘密进行,里应外合,几經周折,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远走新疆了。

 

 

 

 

 

(十二)

当我看到白雪茫茫,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地窝子,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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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这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时,好像一下从云端跌落到尘埃。原来,梦想跟现实竟是十万八千里!满以為全是朝气蓬勃的支边青年,軍营,军装,拖拉机,刘海英那样的建设兵团-------可在哪里呢?欲哭无泪,因为没有回头路了。我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了。

我来新疆什么都准备了,就是没准备回头路。为了来的路费---40多元,我连一分钱一杯水都舍不得喝,为了省四角钱的车费步行20里。凡是能卖的,除了被盖行李没卖外,通通背到集上卖了。我坐在山头不知给苍天祈祷了多少回,连死去多年的祖祖我都求她保佑我,我也给自己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为了一个能立足的户口,我跟一个拿工资的农工结婚了。却没有正式工作,一场交易的婚姻,时代注定的悲剧。就这样一步错,步步错,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不敢给外婆写信,能说什么呢?不敢想像外婆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后,会多伤心。我望着天上飘浮的云,我的泪,像珠子一样滴落在脚下的梭梭草上。

19719月底,我的一个老乡桂芳要回四川生孩子,我叫她见到外婆只讲好的,千万不要讲不好的。我给外婆写了一封信,信封里装了10元钱,还有一双尼龙袜,外婆苦了一辈子都没穿过这样的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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