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邦下海记

一无所长,唯余文墨,一息尚存,笔耕不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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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零年,拿到我和儿子去美国的签证,既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失魂落魄。年届不惑,已经没有年轻人的狂热盲目,心里明白得就像是大巫师看穿了命运水晶球。我知道自己选择了一条最不适合我的道路,未来将变得更加把握不定,难以捉摸。

 

初来美国,一边学习英语,一边在七十二行的职业山头上,转遍了其中的八九座山包。有土插队的老底,什么样的洋插都能对付,而且我早就做好了吃苦的充分准备。现代社会是物欲横流的社会,几乎人人白天黑夜都在作发财梦,新移民更是如此,跟吃了药的横路敬二似的,直眉瞪眼,争先恐后,成群结伙地往海里跳。人都说,最简单、最快捷的“原始积累”是开餐馆,经手的全是现钱,光逃税一项,就相当可观。吹牛更不上税,有人一口咖啡下肚,立刻牛气冲天,说他开餐馆那会儿,别的都不愁,就是看着一堆一堆的钞票头疼,不敢存,没处藏,花又花不了,整晚整晚睡不着。本来我和妻子头脑清醒地知道,有N个理由,我们不适于做餐馆。但听得多了,连亚圣孟夫子的贤母都抵挡不住,我等凡夫俗子便落得像巴甫洛夫试验中的狗一样,条件反射,糊里糊涂地掏钱买了一家小餐馆,晕晕糊糊地办了各种开业手续,直到开张一周后,仍处于梦游状态。

 

终于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上了贼船,吊到悬崖,落入危谷,除了马上赔钱卖店,毫无退路。呼天抢地,甚至割腕服毒都来不及了,客人源源不断涌入店门。咳嗽一声,用手在紧张得僵硬的面部肌肉上捏出个笑模样,脚步虚飘,操着口音浓重不知哪国的英语,挺着竖立的头发,带着满身鸡皮疙瘩,提气壮胆迎了上去。

 

餐馆位于黑人区,在挑选餐馆时,不断有人推心置腹地介绍真经,黑人比白人好伺候,没那么多讲究,不会算计,只图眼前快活,存不住钱,是世界上最不会计划过日子的民族。听上去,似乎他们的钱最好赚,每次来都会毫不介意地打开钱包,任你随意抽取,,就如同掏自己的钱包那样方便。

 

初来美国,我在学英语时,曾和黑人多次打过交道。尤其是第一次经历,给我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那天,下了地铁,正走向学校,一个壮硕的黑人,满脸挂着亲切的微笑,迎面而来。我感动地想,到底是黑人阶级兄弟,多么友好,多么和善,让人在异国他乡感到温暖。这么想着,差点掉泪。于是,我也向他微笑示意,还没来的及开口说上一句蹩脚的问候语,他主动先向我招呼起来。他的南方口音和黑人特有的腔调很重,我没听清。不过那语调听起来亲热得宛如有几十年友龄的老友。他十分善解人意,仅从我抱歉的表情就知道我的英语不灵光。他不厌其烦地反复用缓慢的速度连说两遍,特有耐心,还加上了肢体语言增强沟通效果。看到那个著名的,全世界通用的二指相捻动作,我明白了,这位阶级兄弟太看得起我,真把我当亲人了,居然伸手要钱!是个文明的劫道者。“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祖训在此,怎么就忘了?“亲不亲,阶级分”是说我,还是说他?但是别人张了口,我还真不好意思拒绝。送他五块,换来彬彬有礼的致谢,绅士极了。从纽约转来的韩国同学知道后,感慨南方的黑人太客气,太斯文。在纽约,老移民常向新移民传授一条血写的宝贵经验,钱包里时刻准备不少于三十块的现金,遇到剪径的蟊贼,乖乖贡献,保你平安。如果没钱,或少于三十,保不齐身上得留两个小洞作念想。好汉爷大多是黑人,肌肉发达。胳膊拧不过大腿,这句老话在他们身上不好使,寻常亚洲人的大腿真不敢自夸比人家胳膊粗,要想和他们的胳膊较劲,估计没戏。末了,老移民一定会加上一句,没被抢过就等于没来过纽约。这话绝非无中生有,然而想必有些夸张。后来我又遇见那位黑哥们儿两次,仍然亲热,仍然要钱,我却仗着周围人多,咬牙不回应,也未见他摸腰亮出个利刃来报复,或许亚城不是纽约。奥运前,亚城警察局长宣称,在亚城大街上行走,比当时炮火连天的塞拉热窝还危险。我笑了,这老兄,说得这么邪乎,不就是为了向联邦政府多要点钱嘛!他说这话的背景,是亚城市中心街头的主色------一片非洲黑。我不解为什么没人控诉他种族歧视。

 

到餐馆来的客人百分之九十是黑人,他们中百分之九十五是态度友善,热情有礼,行为规矩的好人。有些常来常往,成了朋友。他们和我聊天,赠送礼物,介绍球赛、音乐、明星,诚恳提出餐馆改进建议。我一高兴,顺手多给他们两只炸鸡翅膀,乐得他们悄悄透露宗教秘密,上帝专门保佑我这种好人。

 

好人多,麻烦少,但开餐馆的主要目的------赚钱--------却并不容易达到。起早贪黑,满身油渍,辛苦半年,基本上没赚钱。我这个小老板和员工比起来,每个月挣得还没有大厨多,真不知谁在给谁打工。有行家安慰我,一般开餐馆的规律是:半年内赔钱,半年后持平,一年后赚钱。我在前半年不赔,已经是超常的业绩了。这并没有让我开心一点,照旧享受着有生意急得火上房,无生意急得团团转的老板幸福生活。我认真总结了经验教训,改进了饭菜口味,调整了价格,当月就开始有了一些盈余,以后逐月增长。

 

餐馆活了,暗中算计我的人也像商量好了似的,轮番上场,各种麻烦越来越频繁出现。个别顾客抱怨饭菜质量,那是太普通的小事,我一般二话没有,重新做过,根本不放在心上。人与人打交道,难免磕磕碰碰。若因为这点小事,指责客人不好,太挑剔,那干脆别开餐馆,干点其它不接触人的行业吧。

 

电话明显多了起来,不少是要求我捐助某项事业或某些团体,推荐购买某种产品甚至某种股票、共同基金,没有强求威胁,这算是文明礼貌客气的模范。横的主儿也不是没有,大体和电影里常见的地痞流氓差不多。

 

有人先打电话说要检查我的消防设备,如果我能捐钱给他,他会开出合格证书,否则要全部更换新的,停业待查。他要我考虑考虑,过两天来拿钱。恰好,他上午来电话,中午就有一车四五个消防队员光顾就餐。我随口说了这事,他们斩钉截铁地说,那是骗子!政府工作人员,包括消防工作人员,职责所在,不得私下通融,更不能暗地里拿黑钱。这是真的。有一次,我没看见路标,在不该拐弯的地方拐了一下,被警察逮个正着。按国内习惯,我想交出罚款了事。那警察勃然变色,口气严厉,说他不能接受任何现钱,必须交到法庭。弄得我像有贿赂嫌疑似的。平日卫生局检查卫生,你想招待一顿,他绝不领情。所以我相信他们说的没错。第二天,一位白人假模假式来检查,我明里装作谦恭,暗里拉大旗做虎皮,说昨天你的领导来巡视过,警告我不得给你一分钱。那人哼哈两句,偃旗息鼓溜走了。哦,鄂麦瑞卡,你太可爱了!

 

又有一人说他是某个教堂的牧师,他的教徒很多,每人来一次,我就能富得流油,数钱数到手抽筋,乐得哈喇子三尺长。他自诩有金博士一样的号召力,如果我能配合、支持他,就等着大队人马举着美金挤破门吧。我尽量装出痛苦呻吟的声音,沉痛声明,本店生意,举步维艰,濒临破产,敬请谅解。对方哼了一声,愤然关机。我暗自偷笑,佩服自己表演技巧竟高到不输好莱坞明星的程度。白了白了,牧师先生,哪儿凉快,您就在哪儿歇了吧。想蒙人,老中是祖宗。闭眼瞎摸一条《孙子兵法》,必将置你于晕菜找不着北的境地。何况我还留了一手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晓得厉害了吧!顶不济我还可施展老庄的锦囊,无为而治你。玄之又玄是吗?我什么都不做,脸定得平平的装傻,你没辙了吧?这一招又叫“无招胜有招”。得,你出招,便输了;我无招,却赢了。估摸着凭你的智商肯定转不过弯来。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岂是尔等蛮夷小觑的。光虚岁五千多,足以骇你一跟头。当晚心里得意,梦得快活。第二天,午餐高峰过去,店里安静下来,一个西服革履,装扮周正,四肢短粗的黑人,气宇轩昂地进来。一点客套没有,直奔主题。他就是那位牧师,特来传播福音,接受乐捐。瞧他信心满满的神气劲,大概以为我被他镇住了,拿到一张大额支票毫无问题,轻松愉快地像是品尝一小块饭后甜点巧克力蛋糕。我故伎重施,又呻吟沉痛了一番。牧师大概对我这种哭穷的老板见得多了,完全不耐跟我纠缠。立刻换上一副凶恶嘴脸,口气强硬,公开威胁道,好好想想吧,你赚取了我们口袋里的钱,理应回报我们。如果你不愿意给教堂捐钱,那我就要向我的教徒,——我跟你说过,那绝不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数目,其中包括你的多数顾客,——呼吁抵制你的餐馆。难道你不怕倒闭吗?当时我也不知哪儿来一股邪火,咆哮道,如果上帝像你这德性,我宁肯倒闭!话不投机,牧师恨恨而去。待他走后,冷静下来,我倒有点后怕。不是怕他动员教徒,而是觉得他说话的口气不像是上帝和善的仆人,颇有黑社会的色彩。天呐,借我三个胆子也不敢招惹黑社会呀!什么是黑社会,杀人不眨眼,卸两件胳膊腿儿跟玩儿似的,打个黑枪,扔枚炸弹,点座房子,那是人家拿手好戏。假如他一来就亮明是某个黑社会组织的成员,来此收取保护费,我会片刻不耽误,照吩咐恭送现金,口里还得感谢人家看得起我。好吃好喝地招待了,然后前襟长,后襟短地亲送出门,若像中国有个长亭短亭的,还要折柳依依再送一程。越想越怕,好几天都是活得一日四五惊。半个月不见动静,提着的心肝胆才复归原位。

 

亚城有一位台湾老兵,也在黑人区开了一家餐馆,他的招牌是各种炒饭,人称“炒饭王”。他腰别大号左轮手枪一支,特意显露在外,明摆出一副十字坡黑店主的架势。装备和满脸横肉保证了安全,头脑健全的人绝不会撩拨他的“虎须”。奇怪的是生意巨好,身家达百万。摆弄枪支不是本人强项,搞不好,弄巧成拙,先被人家轰毙了。我有自知之明,不可能像他一样,因此发生了后来的一些事。

 

餐馆对面有家酒类商店,店主猴精,把大门窗户密密钉上指头粗细的铁条,铁条后防弹玻璃上开个仅容一只手伸入的小洞,买酒可以,要想入内,那是做梦。常见一些人买到酒后,就在店外扬脖干光。有个黑人,小个,精瘦,衣衫不整,好喝两口。任何时候经过他身边,总是酒气熏人。他一般也是在酒店外,急不可待地三两口解决问题。偶尔到我的餐馆买一份酸辣鸡翅,尽管脚步略显踉跄,但头脑、口齿尚算清楚。为此,我曾跟大厨称赞他甚有酒德。一日午休时,他一路比划着醉拳,转着八卦,来到餐馆。一句问候语尚未说完,就像911坍塌的纽约双子塔楼一样软摊于地。我又惊又怕,这是从未经历过的突发事件。报警吧,难免结下冤家,他清醒后隔三差五来骚扰报复一下,我可玩不起。躺在这儿也不行,不说吓跑顾客,万一心脏病、高血压、脑溢血爆发,家属起诉,我也搭不起功夫。最理想是好言好语打动他,让他心无芥蒂、乐乐呵呵地自动离开。我紧张地搜寻调动着脑子里贫乏的英语词汇,编织了七八百十条他不能躺在这儿的理由,自以为大体掰扯清楚了,他却鼾声如雷,千呼万唤不起来。趁着店内无老美,我手忙脚乱灌了他几口山西老陈醋、云南普洱茶,口颂老天爷,企盼祖宗秘方立马奏效。要不是怕他呕吐,真想从WC搞点鲜货,倒进那张咧得跟时传祥工作用勺一样的臭嘴里。也许是体质不同,土法不灵。最后,还是一点凉水激醒了他,我装满一盒他爱吃的酸辣鸡翅塞到他怀里,连推带架,连哄带骗,总算将这头贪杯的狒狒送出门外。

 

又一日,上午,生意清淡,有一个黑人小伙,裹着米色风衣,坐在角落里,不言不语,高深莫测。我倒了一杯茶,送到他面前,问需要什么。他摇摇头,说在等人。我们闲聊几句,说些天气、经济不好,生意难做等等淡出鸟的话。然后我转身去做别的事情,没留意他什么时候走的。晚上,一位老客人不无庆幸地告诉我,下午,一个持刀歹徒抢劫附近一家商店,被警察抓获,无人员伤亡。据他形容模样穿着恰恰是上午坐在角落里的那个小伙,二尺长的锋利短刀就藏在风衣里。大概是看我这里不值得下手,或者是一杯甜茶冲淡了他的杀心,总算开恩没找麻烦。从此,我对每一个客人一边奉上拿捏到位的温暖笑容,一边暗自疑心他们衣服下面别着牛耳尖刀或盒子炮之类。

 

如果说前两件事属于侥幸,那么后一件则是在劫难逃了。

月盈而亏,物极必反。有时老祖先的智慧真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冷眼旁观什么事都看得那么明白。他们的基因太好,怪不得十几亿子孙紧着吃假药、喝假酒都傻不下去。那一天,可能是开餐馆以来生意最火爆的一天,从一开门,客人就源源不断涌入,生意量是平日的两倍。我无暇高兴,跑前跑后,忙得脚后跟都朝前了。看到收银机里的钞票噌噌地往上涨,我竟顾不上先收起一部分。当时有十几个顾客排队等候取外卖。七八个十六七岁的半大黑人小子挤进门,围在后面。我问他们要什么,回答不着急,一会儿再说。我以为他们真能体贴别人,很是感激。心里惦记厨房一时做不出大批预定饭菜,便关好收银机,去厨房帮忙。正在油锅前熏烤得头晕脑胀的时候,忽听齐声唤,前头砸了收银机。紧赶着出来,只见几个黑孩子仓皇逃窜的背影已在五十米开外。估计都是些刘易斯一级的短跑奇才,速度绝对在奥运百米决赛的标准资格内,我老汉即使年轻二十岁也休想追上他们。天才呀!再看收银机,抽屉大开,里面塞得满满的绿色钞票一张都不见了。损失惨重,至少有千八百的,这可都是我的血汗钱呐!我痛感浑身肝疼,天杀的强盗,抢谁不好,偏偏瞄上我老人家!我老人家他妈的……还真没办法!打电话报警,在等警察的功夫,其他顾客七嘴八舌描述起来:我刚进去不到两分钟,那几个黑孩子蜂拥上前,警戒的,开收银机的,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得手后,一声唿哨,开路的,掩护的,煞有章法。年纪不大,颇具老手风采,看得出都是打小扎下的童子功。我说怎么不早点叫我?他们坦然说,谁敢呀,万一有枪,往轻说也得躺十天半个月,我们还得养家呐。一个妇女说,他们一进来,我就瞅着不像好人。频频给你使眼色,提醒你注意,你却全不理睬。我心说,你又不是西施、赵飞燕,电眼威力强大,美目能言。你一双粘着眵目糊的烂桃,谁看得出你乱表什么情?十分钟后,警察来了。听完介绍,他上前握住我的手,使劲摇着说,谢谢,谢谢!幸亏你没有早出来跟他们拼。如果他们有枪,别以为我吓唬你,很可能的,丝毫不足为奇,惊慌之下,伤了人,死了人,那样案件的级别就提高了,我们的责任就大了。万幸,万幸!感谢上帝,上帝是仁慈的!他记录完,给了我一个号码,可以凭此向警察局询问破案进程。他走后,任何关于破案的消息都没了下文。我的损失只好自报自销,自我安慰吧。以后,收银机里钱稍多一点,我就马上取出,藏好,绝不给任何人提供宰我老人家的条件。

 

警察虽然没办实事,但有一点说得很中肯:幸亏我没早出来和那帮孩子直接照面。他感谢我也是发自内心,真情实意。

 

我的一位朋友东寻西访,费尽不止九条牛、两头虎的力气,好不容易盘下一个酒类商店。干的得心应手,银子哗哗地进,爽得走路做“胡旋”舞状,睡梦里常常乐得唱出声,惹得看家狗不明所以跟着大叫合唱不止。他苦研酒类知识,几百种酒的度数、口味、产地、特点、搭配等等,全都门儿清。如果哪家酒厂聘了去,制造假酒,保险把人一蒙一个准儿。一天晚上,临近打烊,两个黑人进来。当时朋友正在接妻子打来的询问电话。突然,他妻子听见两声枪响,接着朋友说,不好,我中枪了。他们夫妻鹣鲽情深,惊得魂飞天外,报警之后,立刻开车赶往商店。朋友倒在血泊中,人事不知。收银机里的钱一分不剩。待我们得知赶到医院,手术刚刚结束。不幸中的大幸,命保住了。身中两弹,一颗打碎左臂肱骨,另一颗击穿右肾。看到朋友浑身插着管子,包扎得像木乃伊,昏迷不醒地躺在病床上,我悲愤交加。晚上,为朋友写下两句话:

 

   洞穿的是你,滴血的是我。这根脉相连,怎一个痛字说得!

 背离于乡井,挣扎于异国。那筚路蓝缕,岂两个难字解破!

 

半年后,朋友才养好伤,至今手臂不能高举。案子挂起,甭想再有结果。也许在人手一枪的美国,这算不上大案。所以几年过去,破案无望。店卖掉了,颇费周折,实际上是降价送人。与他相比,我确实万幸了!

 

本来妻子在繁忙的科研之余,每个周末都要把儿子送到朋友家寄存,自己到我的餐馆帮忙。一家人没有在一起休息的时间。出了抢钱事件后,她日夜担心我,无论美元如何诱人,不管生意怎样火爆,千金万金抵不上我一个大活人,铁心要撤消我的老板资格,坚决不让再继续经营下去。于是广告大众,卖店转行。接手的是一位七十多岁台湾老兵的年轻上海太太,她不缺钱,但是寂寞,想有个事情,好比较容易地打发掉漫长无聊的时间。我祝她如愿。

 

在浑浊不清、深不见底、浮尸无数的大海中,沉浮扑腾一年,能全须全尾地爬上岸,我知足了。不知该感谢上帝,还是老天爷,或者都对我够爱护的。能得到中外两位老人家的眷顾,我这位小人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群思 发表评论于
哈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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