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定\'为了女性的尊严\'

早就听说博客了,一直认为那是年轻人的玩意。因为开始写点东西,希望有人欣赏,也就有了这个博客。或许是心血来潮,或许是时髦扮酷,可以看看对自己有什么影响。总之,不管时代怎么变迁,只要我们还活着,生活总还是在继续
打印 被阅读次数

为了女性的尊严

(作者:纤夫)

 

(一)雁汀的冬天

2009年元月,边西的冬天少有地下了大雪。这里住家多没有暖气,由于地处南方山区,气候潮湿,零下1-2°C就很有些寒意。虽然安装了空调,但是乾城市政府刚刚为这些市长、局长们修建的公务员小区的住宅面积表面上符合规定实际上大大超标,楼层空间也比正常楼层高出50公分,3匹的空调运转起来根本不会停机,不但费电,房间里也无暖意可言,还给人闷闷的有得了空调病的感觉。雁汀干脆不开空调,在家也穿厚实的丝棉睡衣,再配上毛茸茸的厚拖鞋和羊毛绒衬裤。睡衣的丝质布料滑爽地触及着她保养得很细腻的皮肤,使雁汀感到舒适和温暖,有点高贵女人的自我感觉。雁汀喜欢这种感觉。

从小时候起,雁汀就长得漂亮伶俐,大大的眼睛,嫩白的肌肤,父母视为掌上明珠。当时中国大多数家庭在人多力量大的毛氏观念下,都愿意多生孩子,计划生育的理念刚有人提出还受到质疑和批判。父母在部队文工团工作,内心追求浪漫生活,用那时的话说就是还有些小资产阶级的思想作风,其实他们的观念先于时代。为了家庭有较好的物质条件,也为了不被太多子女把两口子拖累在繁重的家务劳动中,只要了两个孩子,雁汀和弟弟雁合。

父母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后,工资仍然保持原级别,比地方上要高很多。雁汀既乖巧漂亮,又上进自强,无论是在学习还是在业余体校的竞赛项目上,都会努力争取优秀。父母对她倍加宠爱,对她的要求也百依百顺,要什么买什么,篮球,自行车,漂亮的大花裙子,玫瑰红的外套,这些东西在那个年代,在这个边远的小山城,对于孩子们可是难得享受的奢侈品。弟弟因为调皮常常遭到父母的冷遇,失宠的结果往往是既羡慕姐姐的新物件又嫉妒父母的偏爱。由于这样的童年少年时代,雁汀总是追求舒适优裕、时尚典雅,不愿苟同于普通人的生活。

大约11年前,从儿子自新上初中在校住读开始,雁汀和老公文柏就分室而居。雁汀对他伤心既久,早怀怨恨,虽然就她本人的身体需要,极其渴望每晚都有男人拥抱而眠,但是每每看见文柏那不胜厌烦,故意显示对她肉体的鄙弃,对她那些夫妻间暗示的不屑,抑或偶尔打击侮辱她自尊后幸灾乐祸的表情就感觉到恶心。她觉得这个男人狭隘,愚昧,恶毒甚至无耻。

她觉得他们之间进行的是有关尊严的冷战,他在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打击她的自尊心。比如这次融资事件,雁汀损失一百多万,按说这钱是家庭的共同财产,文柏也有份,但是他倒不心疼,反而有些幸灾乐祸。因为融资是雁汀的主意,这样大的投资失败让她伤心气馁,他正好可以冷嘲热讽。雁汀虽然说不出什么反驳他的话,但内心更增加了反感,在他面前更加注重自己的尊严。即使长夜孤枕寂寞,也绝不愿意放下自尊去祈求他的怜惜。如果换了别的她仍然喜爱的男人,她或许会屈尊去恳求施舍,而对他,她觉得不值。她不断地提醒自己要坚持,要坚持住!事实上,她已坚持了十年了。不过不值归不值,晚上还是那么长那么难熬!尤其是这样的冬天,晚上睡觉时还是孤寂寒冷得很。

儿子今年刚刚大学毕业。因为成绩优秀加上雁汀一个老同学帮忙,在深圳市电信局找到一份让许多名牌大学毕业的研究生都会羡慕的工作。以前儿子放假回来,雁汀总是在自己床上多准备一床被子,让儿子和自己一起睡。床很大,放两床被子分开着睡,雁汀感觉到平静而温馨,半夜醒来拧开一点床头灯,静静地看着儿子那逐渐成熟有些英气的脸熟睡着,男人特有的深长呼吸,夹杂着轻微的鼾声,可以带给她些许安全感和莫名的满足。

这次不行了,儿子已经工作,有了女朋友,是个完全成熟的男人。女友是中学同班同学,又是大学同校,现在又同时在深圳找了工作。深圳的住房租金很贵,两人正好借口合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公寓房,顺理成章地同居起来。儿子就要回来过年,火车今晚7点到站。雁汀思量着得把自己的房子腾给已通人事的儿子,自己去睡书房。还得准备一床厚实的被子,今年寒潮来得猛,她要让儿子暖暖和和地在家过个团圆年!

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雨夹雪打在玻璃上,雁汀感觉到丝丝凉意。她拢了拢睡衣,没戴乳罩的乳房轻轻地摩擦着丝绸布料,乳头一阵轻微的酥麻,脑袋有一点眩晕。据说现在暗地里流行一种时尚,男人不穿内裤,女人不戴乳罩,说是对健康有益。因为说出来不雅,只在朋友们口中私下流传。雁汀不知不觉接受了这种羞于启齿的现代穿着方式,实际上她喜欢这样,至少在家穿睡衣时,不戴乳罩。

多年来她一直是极为敏感的女人,男人很细小的挑逗,诸如呼出的热气喷在耳朵、脖子或者手背上,热烈的嘴唇亲吻在眼睛、嘴唇或者舌尖上,以及温暖的手掌抚摸在胸脯、下腹或者大腿上,都会使她四肢发麻,头脑发晕,身体轻轻地发颤。这种敏感从她17岁第一次接触男人一直延续至今,并没有丝毫减退。

雁汀一边惊讶着这种异乎寻常的感觉,一边走出自己的卧室。站在错层房间门前的走廊里,望了望宽敞冷清的客厅不禁打个冷颤,悻悻地向文柏的卧室走去,那里最高的壁柜里放着一床二米四乘二米四的四方大丝棉被,那是每年寒假为儿子准备的。

雁汀敲敲门走进房间,半躺着的文柏不快地抬头瞅她一眼,低头拿起遥控器,准备切换电视频道,似乎她的进入打扰了他所欣赏的电视节目,他要切换掉这种干扰一样。

“你儿子今晚回来,帮我把大被窝拿下来。”雁汀面朝上对着那壁柜说。

“难道你老得搬不动一床被窝了?”文柏站起来从雁汀身边走过,头也不回走出了卧室。

雁汀气恨地望着他走进隔壁的书房,知道他又去上网了。没有出息的男人!一个堂堂的局长既不为自己的前途奔忙,也不帮妻子做体力劳动,一天到晚只知道喝酒唱歌,聊天打牌,不是醉醺醺、疯颠颠的,就是昏沉沉、晕乎乎的,正如有句顺口溜:革命的小酒天天醉,喝坏了身体喝坏了胃,喝的老婆背靠背。

她不明白当初怎么就屈从于他死缠烂打式的追求,喜欢上他,嫁给了他?也不明白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爱到哪里去了?难道当初的感情不是真的?那些信誓旦旦的保证也不作数了吗?

感情的事可真让人迷惑,等到现在雁汀四十多了,好像有点明白有点理解时,再也不是年轻漂亮,有众多男生追求的少女了。雁汀甚至觉得“四十不惑”说得就是人到四十,才不会受爱情的欺骗和诱惑。雁汀这样想着,捆紧腰带,脱掉拖鞋,无可奈何地爬上桌面。

雁汀长得一米六五的高个,因为从小喜欢篮球游泳体操等运动,在女人中也算四肢有力。但是被子实在太大,等抱到自己的床上,她已经有些气喘了,就斜靠在被子上闭上了眼睛。

 

(二)万鹏

1979年,雁汀17岁,高中毕业,考进了边西林业高等专科学院。校车把行李拖到校区内的新生接待站,雁汀把箱子,被子还有桶盆开水瓶什么的搬下来,有些气喘,就势斜靠着大被子包裹,闭着眼休息。

“喂!女同学,醒醒,不要着凉了。雁汀感觉到有人碰了碰自己的肩膀,睁开眼看见两个男生站在自己面前。一个高个,分头,脸色被南方夏日的太阳晒得红堂堂的,身着红色背心、蓝色长裤,显得英气精明;另一个中等个,平头,浓浓的眉毛,亮亮的眼睛,脸色黑黝黝的,身着蓝格白地的确良衬衣、褐色长裤,显得健康结实。两人均是满头汗水,脸上手上留着搬运行李时沾上的灰渍。

原来这是两位为入学新生搬运行李的高年级男生,雁汀后来才知道高个叫万鹏,龙城县人,77级林业机械班学生,校学生会主席;中等个叫文柏,凤城县人,78级林业机械班学生,学生会宣传部长。两人意气相投,是铁哥们!

万鹏和文柏问了雁汀的专业,把行李搬到女生宿舍雁汀的房间。文柏领来了餐票,指点着方向告诉雁汀哪里是食堂、开水房和澡堂等,万鹏不厌其烦地说明了许多在校注意事项,尤其意味深长地告诉雁汀在校学生禁止谈恋爱,违反规定可是要开除学籍的,然后对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告辞离去。

雁汀一边挥手再见, 大声地说着谢谢,一边心里在想他们对每一个新生都是这样?他们有那么多时间对付这么多新生?看着他们边走边交谈着离开了女生楼。雁汀感觉他们一定在谈论自己,不觉有一些满足。

雁汀学的是森林植保专业,高中时雁汀学的是文科,而森林植保是理科。雁汀自尊心很强,因为基础较差,学习非常努力,每晚都自习到很晚,经常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学生会在这幢教学楼里有一间办公室,在雁汀班教室的隔壁两间。学生会主席万鹏经常在那里看书,处理会里的事务。当雁汀的同学们走得差不多时,万鹏会有意无意的来雁汀的教室里找点冷开水,粉笔头,钢笔墨水或者橡皮擦什么的。有时候会借故和雁汀搭白。雁汀在长时间的学习后也非常愿意有人聊上几句,尤其是万鹏这样帅气优秀的高年级男生。久而久之,就有点盼望他来。

大约两个月后的一天夜里,教室里只剩雁汀, 正在收拾书包,回头看见万鹏站在门口,微笑着望着她。

“雁汀,有空嘛,我有点事找你。”雁汀走过来时,万鹏客气地说道。

“嗯,那我们走走,我也想睡觉前散散步!”雁汀从来不是忸怩的女孩子,大方地笑了笑。

两人虽然已经打过很多次交道,互相也都有好感, 但是这么单独一起走在夜里还是头一次。刚从教室出来,秋天午夜的凉风迎面吹来,像喝了清凉的山泉,新鲜凉爽!天上挂着小半个月亮, 光线暗淡, 既能看见, 又有些朦胧。一时两人都不知道怎么开腔,  默默地沿着傍山小路走着。

“你小时候喜欢游泳和体操?”万鹏终于侧过头来。

“嗯,我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一直上业余体校。”雁汀看着他黑夜里闪着亮光的眼睛,不自觉地补充道:“每次运动会我都是跳高冠军。”

“你还是女篮中锋,还参加过射击队, 对吗?”

“你怎么晓得?”

“我能掐会算,算出来的。”

“你乱讲,吹牛!”雁汀突然想起来了,指着万鹏,“你一定偷看我的档案?!你讲老实话,是不是?”

万鹏坏坏的笑着,做了个准备起跑的姿势。

“哈,你还不从实招来,我打死你!”雁汀放下书包做了个要打的姿势。

万鹏叫了一声 跑了哦!”撒腿就向后山的八角亭跑去。雁汀咯咯地笑着追了过去。在八角亭绕了几圈,雁汀终于抓住了他,拳头在他结实的胸脯上一顿乱捶。两人喘着气笑成一团。

“好了,莫闹了,讲点正经事。”万鹏突然扶住雁汀的手肘,看着她说:“校学生会决定增选79级新生进入学生会,现在缺一个文体部长,我看你正合适,你愿意吗?”

“我当得好吗?”雁汀从小不但喜欢运动也经常参加学校组织的文艺演出。在高中时就当过文体委员, 她知道自己能当好文体部长,但是话说出口却变成了疑问句。

“能,你一定能,我会帮你的。”

“有你的支持,那我就试试!”雁汀想到以后可以和万鹏经常在一起讨论工作,心里美滋滋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万鹏身上靠了靠。

万鹏迟疑了一下,左手轻轻地拉住了雁汀的右手,右手握住她的手背。雁汀稍稍犹豫地缩了一下,就顺从地低下了头,让他握着。

雁汀还是第一次这么让除父亲之外的成年男人的手掌大胆放肆地握着,抚摸着。一股热烈的暖流传了过来。雁汀感觉到呼吸有点紧张。抬头瞄了他一眼,马上又慌张地避开他火辣辣的眼神,脸一下就涨红到了脖子根。她甚至感觉到即使光线很暗,他已完全看清了她羞红了的窘态。

雁汀属于那种手感柔和圆润的女人,体表温度比普通女人低。尤其到了秋冬两季,手脚冰凉。小时候,父亲就经常在冬天握着她的小手暖和她。她对这种男性手掌的温暖熟悉而又渴望。这时候她感觉到头有点晕腿有点软,左手颤抖着扶住了万鹏的右手肘,头不自觉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万鹏感觉到雁汀紧促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脖颈上,身体软不溜秋地往自己身上倒,急忙腾出左手扶住她的腰窝,顺势坐在八角亭内的护栏椅上。他低头仔细欣赏着怀里这个校花级美女:弯细的眉毛平滑秀丽,长长的睫毛盖在紧闭的大眼裂上,使他想起这双张开时水灵灵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 唇线清晰颜色红润的嘴唇, 秀美端庄的脸庞, 一条又黑又粗的齐肩长辫正好斜翘在脖子和肩窝之间, 衬托得脖颈更加白嫩性感, 楚楚动人!

万鹏忍不住俯下头来在雁汀的眼睑上轻吻了一下。雁汀羞怯地睁开眼睛,深情地望了他一眼, 随即娇羞地把头更深地埋入他的怀里。一种从未有过的火辣辣的冲动随着血液迅速充满他的全身,他近乎粗鲁地掰过她的脸来, 什么话也不说,俯下头去吻住了她那温软湿热的双唇。她感到从未有过的紧张,刺激,喘不过气来,发育丰满的胸脯急促地起伏。他明显感觉到她的这种生理反应,一边把结实的胸膛紧贴了下来压住她的乳房,一边更加深深地吻进她的嘴里。她长长地“唔”了一声,完全张开了嘴唇, 闭上了眼睛……

 

 

(三)丈夫

“醒醒了!”雁汀睁开眼,看见丈夫文柏站在床前,手里拿着汽车钥匙。

5点钟了,你去接儿子吗?去就赶快准备!”文柏看着刚刚清醒,仍然是一脸甜蜜的妻子,心想不知道她又梦见谁了,那么过瘾?

雁汀走进自己单独的洗手间。刚刚从梦中醒来,或许是儿子就要回来,或许是别的原因,感觉心情比小寐前愉快很多,一边洗脸,一边对着站在房间里的文柏大声说:“我当然去,好久没有看见新儿了。妈来电话讲接了新儿就到她那里去吃饭。”

“那我先下去开车,你快点,莫紧搞的,我懒得等你!”文柏知道妻子向来注意仪容,尤其是当了副市长以后更是如此,出门之前,总会有一番收拾。他明知道至少得等半小时以上,不愿意站在房间里看着她做脸部按摩,梳理头发,挑选衣裳围巾什么的,他觉得难受,烦躁。他宁愿在客厅里看电视或者去书房玩电脑游戏,但是口里得说去开车等她,免得她耽搁得太久。

文柏不明白怎么回事,对于妻子雁汀这个年轻时自己深深爱着的女人,突然有一天开始厌烦,嫉恨甚至有些惧怕。时间消磨了彼此间的感情,不断积累的是双方的无奈和互相的怨恨。

这些年来,虽然身为边西地区民政局长,他很多方面都得仰仗身为下级地辖市副市长的妻子的人事关系,更得益于漂亮华贵的妻子在官场上处事圆融,在外多方维护他的尊严和仕途利益。

事实上,几乎他家里数得着的大事都是雁汀一手处理的,诸如母亲退休后的人事关系从一个濒临破产的机械修理厂挂靠到经济效益良好的凤城县民俗度假村;大嫂的妹妹下岗后反而招工进了市烟草公司;五弟申请长途客运许可证不到半个月就完成了审批;还有,雁汀在早年就通过关系在界城,凤城以及边西地区首府所在地乾城和省城逐步贷款,廉价购置了一些临街旺铺,现在贷款已基本还清,而这些铺面的租金所得已经远远超过夫妻俩那点微薄的工薪收入,使他有了一个和其他局长们比起来优裕很多的家庭经济环境。

他常常优越地庆幸自己没有必要像同僚们那样, 为了不太大的经济实惠去冒受贿或者挪用公款的风险。在这一点上他经住了多年的考验,即使在他承包地区政府劳服公司时也是如此。他经常沾沾自喜地向同僚们鼓吹他的为官清廉。至今为此,他的仕途虽然不能说一片光明但确实是基本稳定。不过内心深处他非常清楚,这绝不是因为自己政治上的高瞻远瞩或者道德上的高风亮节,而是因为妻子雁汀经济上的未雨绸缪和头脑敏锐。

文柏感觉到越来越需要雁汀的帮衬和保护,同时也越来越嫉妒她和各种类型的男人们在酒席,KTV和舞会上的应酬周旋,甚至也越来越担心和害怕总有一天会突然失去她。为了掩饰这种惧怕他伪装强硬,虽然不敢像刚结婚几年时那么动粗打人,但对雁汀的态度越来越生硬冷漠。只要两人单独在一起,不管雁汀和他说话时语气多么温和,用词多么委婉,他总是粗声粗气,态度蛮狠。有时雁汀有意提醒他这是夫妻间的商量或者交流,没有必要那么蛮不讲理,有失局长的尊严,显得毫无修养,他也满不在乎。

在内心深处,他从来没有尊重妻子的观念。女人嫁给了男人,就属于了丈夫,应该听从于丈夫。中国人两千年来就是这样,父母辈不就是这样吗?所谓修养那是做给外人看的,就像官场里的那些套话应酬一样,是做秀而已。丈夫有什么必要在妻子面前表现修养呢?

在夫妻性生活上,他甚至有些变态。他固执而残忍地长期拒绝着雁汀。他清楚地知道妻子在性上的敏感和不可或缺的生理需要,也清楚地知道她的自尊和清高。他使她陷入深深的尴尬和矛盾之中,既不愿意屈求丈夫以满足日常温存,也不愿意放弃成功女人在社会上的尊严和贞节形象去寻找眼下流行的婚外恋,一夜情等感情寄托。他有时会为她遭受的这种近似性虐待的折磨暗自高兴和满足。他希望这种长期的折磨或许能够打垮这个女人的骄傲和自尊,使她彻底投降缴械,俯首称臣。他就能重新建立起自己威严的丈夫地位,从内心深处永远制服这个曾经臣服于自己, 但是明显地越来越表现出叛离,甚至看不起丈夫的女人。不过他深深地感到赢得这场冷战胜利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他害怕自己的这种心理,也害怕那不可预料的最终结果。他不知道如何自处,也不知道怎样结束。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想或许是因为他上交学生科的那几封万鹏写给雁汀的情书早就埋下了不和的种子;或许是因为雁汀人工流产的第一胎双生子孩子已经萌发了怨恨的芽;或许……

 

(四)文柏

文柏出生在一个大家庭中,兄弟五个,文柏排行第四。父亲是民办教师,母亲是一个大集体修理厂的工人。家里孩子多,父母工资又低,家境可谓贫寒。文柏从来就没有穿过什么新衣裳,用过什么新书包之类的东西,都是捡哥哥们穿过的、用过的。弟兄多了, 有的衣服捡过几次,破了几回,于是就补了几层。文柏从小就羡慕小朋友们的漂亮玩具,新铅笔,新雨靴什么的,希望自己也能够拥有那些该多好。有时候会想尽办法得到那些确实非常喜欢的玩具,他往往和小朋友做一些自己认为划算的交易。例如帮他们抄作业,背书包;或者给他们讲从大哥那里听来的岳飞或武松的故事;或者用自己在河边沙滩上捡来的漂亮透明的小石头或二哥给自己制作的小弹弓吸引对方交换。总而言之,他会孜孜不舍,千方百计。一旦得到, 他会成天挂念,爱不释手。玩过几天后他会把心爱之物悄悄地收藏在自己睡觉的小床下面黑暗的角落里,每隔几天鬼祟地清点一下是否有遗失损坏。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他进高中在校住读为止。

文柏本来不喜好学习,但是父亲严厉而专横,成绩不好一定会挨棍子打手心或者屁股。他曾有过那么几次悲惨遭遇。那时刚刚上小学,善良的母亲看着心疼流了眼泪,大哥也劝父亲说小柏还小以后会懂事,但是父亲仍然冷漠着脸无动于衷,他固执地认为棍棒底下出人才,每次体罚照例不可避免。因为惧怕父亲的威严,再加上疼爱自己的大哥经常耐心辅导,文柏后来的成绩也还不错。

1978年,文柏考入了边西林业专科学院林业机械专业。因为文柏一直很尊敬的大哥在这里任教,而且农林医师类学院的学生,国家给的助学金相对较高,学生完全可以在经济上独立,不需要父母的资助就可以完成学业,这对于文柏这样的大家庭实在是太重要了,所以文柏很高兴来到这里。他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愉快和轻松,他有了一个自由的梦想,觉得自己也将拥有儿时朋友们曾经有过的所有美好的东西。他开始认真读书,积极参加公共活动,经常给校广播室投稿,入学不久,就进了校学生会任宣传部长,在那里认识了学生会主席万鹏,因为相互投缘,关系越来越铁。

第二年,他认识了雁汀。在新生接待那天他就强烈地感觉到这个女孩的天生丽质和高雅灵气:秀丽的五官,白净的脸庞,又长又粗的黑辫子;由于从小营养充足, 喜爱运动, 身材发育得盈瘦得当,健康结实,既丰满也高挑;因为长期食用牛奶而又注意保养,加上青春期女性荷尔蒙的催熟,肌肤嫩滑如凝脂;在为人处事方面,大方开朗,热情友好,又时而羞涩,不失矜持,更增几分娇羞的雅气,更加迷人。

文柏感觉到心灵深处的震撼,这是他曾经生长过的社会阶层和环境里从未见过的女子。他完完全全被她的魅力所征服,一门心思地喜爱着这种新鲜美丽,就如曾经喜爱过的那些属于别人的新鲜玩具,不!胜过他曾经千方百计想得到的那一切!他渴望得到她,占有她,把她收藏为自己最稀有的宝物!他开始了他的计划。

计划的第一步, 他渴望每天能够看见这个大美女。他找到在校学生科当科长的大哥, 声言自己不喜欢林业机械专业而酷爱森林植保专业, 一定要求大哥让他破例转入低一届的森林植保班,也就是雁汀那班。一向疼爱四弟的大哥一方面受磨不过,另一方面也考虑到爱好是成功的基础。虽然已经开学三个月,学校规定的转专业的时限已过,仍然批准了文柏的申请。

文柏的高中数理化成绩很好。雁汀却因为高中学得是文科,数理化基础较差。林学院新生第一年学的多是数理化科目。文柏和雁汀同班以后,经常和雁汀讨论学习,很多时候都能解决雁汀的疑难。雁汀学习上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晚自习时总坐在文柏的身边,方便随时请教。

文柏得意地坐在雁汀的身边,闻着雁汀头发上留下的洗发香波的香气,看着雁汀挽起袖口后露出来的洁白手臂。两人时而指点着习题讨论,文柏会故意地碰着或贴着她嫩葱一样的手指,这时他感到紧张而刺激,像一种冒险,一种赌博。雁汀默默地接受了这种有非礼之嫌的小动作,受到启发后还总是娇羞地报以感激的微笑。文柏能够感觉到她眸子里明显的爱意,他有百分之二百的把握,雁汀也像他爱她一样深深地爱着自己,在他看来这个女生已经非自己莫属。他每每欣赏着这个离自己这么近的美女,内心感到非常满足,乐滋滋的!以为已经拥有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因为文柏是校学生会的宣传部长,转来植保班后就自然而然地兼任该班的宣传委员。当时电话还远没有普及,也没有E-mail 这种东西,人们还盛行书信交流。尤其是80年代的大学生,飞鸿传音是一种非常时髦的东西,所以每天都会有一些信件需要收发。这是宣传委员的职责。

雁汀和以前的同学交往比较多,几乎每星期都会收到信件。文柏每天拿到班级的信件,第一件事就是把雁汀的剔出来,然后像立功报喜一样交给雁汀。雁汀总会报以迷人的笑颜,然后当着他的面看完来信。有时还和他多少谈谈来信的内容和写信人的情况。

突然有一天,文柏发觉雁汀多了一封落款为寄信人内详的信件。那个年代这种信件往往是求爱信或者情书。那时人们头脑简单,并没有意识到这种此地无银式的愚蠢。雁汀拿到信总是心花怒放,脸色放光,把信收进口袋后,转头就会在文柏面前消失,过后也绝不会提及写信人和信的内容。文柏嗅出了情敌的气息,感觉到危险。想起雁汀收信时无限幸福的表情,他清楚地意识到,雁汀对自己的好感远不及对那封信的期待,不到十分之一,不到百分之一!

他知道雁汀此时此刻正躲在什么地方阅读着来信,沉浸在爱情的幸福之中。他深深地受到了伤害,他痛苦,不能排解,不能自拔!感到有人正在抢劫属于自己的宝物,正在挑战他入学以来感受到的自由,正在粉粹他的梦想。他不能答应,绝对不!他要自卫,要行动!

文柏开始密切关注那封来信。要命的是这信一两天就会收到一封。每次在交给雁汀之前,他都会仔细研究它,估摸一下信纸有多少页,发自何处,什么样的信封,笔迹特点等等。

他开始觉得这笔迹似曾相识。发信地址龙城县耶里公社邮电所,也这么熟悉?啊呀,我的娘哦!是他,是万鹏!文柏突然想起77级林业机械专业正在耶里公社毕业实习。两个星期前万鹏也给自己来过一次信交待一些学生会的工作。他急急忙忙在抽屉里乱翻起来,找到了,一样的信封,一样的邮电所,一样的笔迹!天啦!文柏脑袋嗡的一声,重重地倒在床上。

文柏终于想起来了:两个月前正是万鹏提议增选雁汀进入校学生会担任文体部长的,当时文柏还极力支持;雁汀每次只要是学生会布置或者讨论工作,不管当天功课多么紧张,总是屁股一颠一颠地来的最快;还有,在万鹏离校实习的前一天晚上,雁汀极其反常地没有来晚自习,第二天文柏看着她仿佛通宵未睡的憔悴面容,还关心地问她哪里不舒服。这一切现在都有了答案:为了万鹏!

文柏恍恍惚惚地躺在床上几个小时,一会儿想到雁汀,一会儿想到万鹏,连晚饭都不想吃。朋友的欺骗,情人的背叛,深深伤害了他的自尊。他感到自己是那么可怜,无助。他蒙着被子伤心地哭了。

一连几天,文柏根本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他像做贼似地回避着雁汀,悄悄地连续扣押了三封万鹏的来信,然后鼓起勇气把这些信件交到了学生科科长,也就是大哥手里。

过了两天,文柏的大哥作为学生科长去龙城县耶里公社检查毕业生实习情况。回来带给雁汀一封万鹏的来信。雁汀已经半个多月没有收到他的来信了。令雁汀万分惊奇的是那竟是一封绝交信。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确实是万鹏的笔迹,但是信的内容与上一封来信完全相反。甜言蜜语没有了,思念牵挂也不提了,信里谈到两人出生背景不同,成长环境迥异。所以性格和世界观也大不相同。说万鹏自己是农民的儿子,朴实无华,而雁汀出生于有文化的干部家庭,是生活优裕的娇小姐,身上有浓厚的小资产阶级气息,两人将来肯定合不来。还说到两人都还年轻,应该有事业前途,要立志为四化多做贡献,而不应该过早恋爱,荒废青春……

雁汀先是委屈和不解,进而愤怒和恼恨,最后感到万分失落和郁闷。文柏一直小心翼翼地陪伴着她,偷偷观察着她。看见雁汀伤心沉默时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有说不出的深深愧疚和自责。

 

(五)第一次

广州来的火车进站了。雁汀站在出站口伸长了脖子在涌出的人群中搜寻着儿子,终于看见自新和女朋友琳亚朝她笑着走过来。自新的神气和文柏年轻时一个样子,眉毛浓黑,眼睛明亮,嘴角带着迷人的微微笑意;而琳亚也像当年的自己一样美丽白净,只是现代女性更注意保持身材,节食减肥,所以瘦弱一些,显得更加高挑,柔顺。看见他们俩在一起幸福的模样,雁汀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三十年前她和文柏……

 

第二学期开学了。雁汀经过假期的修整,已从和万鹏分手的阴影里解脱出来。她听说万鹏毕业后分配到了龙城县一个公社里去了。他一直到放假以后才回学校拿行李,好像怕见人似的。有师生议论按一般惯例,学生会主席应该分配在地区工作。因为万鹏违反规定,在校期间追求女生,好几封情书被人举报,交到了学生科,证据确凿,本来要开除学籍,学生科和校领导考虑到他毕业在即,而且认错态度较好,改过及时,保留了他的学籍。不过,留地区工作的机会只好让给别人,甚至县上也呆不住。

雁汀对万鹏的负心深恶痛绝,那一段情感伤痛已经愈合,不愿触及。听到这些传言更觉得他胆小怕事,软弱无能。她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曾经爱上这样的男人?还差一点以身相许。她奇怪怎么外表那么帅气自信的男人,其实没有内力,不堪一击。她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被情书事件牵连进去。现在她已经忘了万鹏,唯一要做的就是把上期末因为失恋松掉的学习赶紧补上来。她想到了文柏,知道文柏总是会给她无私的帮助和支持!

雁汀算是找对人了。文柏不但可以在学习上帮助她而且给她找了一个非常称职的课外补习教师,文柏的大哥。

文柏的大哥已经知道弟弟对雁汀的心思。他认为这个未来的弟媳不但漂亮而且聪明,将来会有出息。弟弟能够找到她是他们文家的福气!所以对雁汀非常欢迎,客气,辅导得也认真负责,惟恐不够细致不够清晰。有时候还会留他们俩在自己的宿舍里一起吃晚饭。

一次周末,文柏大哥回凤城去看父母,临行前,布置了一些作业,要文柏督促并指导雁汀完成,把钥匙也留了下来,要他们俩就在自己的宿舍里学习,这样更加安静、随意,也更有效率。

文柏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默神凝思的雁汀,正低着眼睛看着习题,睫毛长长地微微垂下,肌肤洁白细致,散发着淡淡的年轻女性特有的体香。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冷艳娴雅,身体中逐渐升起一种强烈的占有欲望,这个女生必须属于他文柏!

文柏知道雁汀既是那种任何优秀男人都会垂涎的,也是那种时刻会等待新奇男人唤醒温柔情愫的少女,随时可能离开自己去跟随另一个更加杰出的男人。他想起了万鹏,万鹏就曾经完全占据过这个女生的心,差一点把她残酷地夺走。他暗暗告诫自己一刻也不能等待,夜长梦多。他离不开这个女生,渴望尽快拥有这美丽的胴体,这少女的爱情。

“累吗,雁汀!”

“不累!”

“饿吗?”文柏的手轻轻地放在雁汀握笔的手背上。

“嗯,有点。”雁汀并没有移开手,抬起眼来,眼光正碰上那双明亮的眼睛瞪瞪地看着自己,闪闪放光!心里咯噔一下,低下了头,偷笑一下很快又笑着抬起头来:“饿了,你会做?”

“你等等!”看着雁汀笑盈盈的模样,文柏高兴地抓起一个塑料菜篮撒腿跑了出去。

一小时后,电炉上炖着一个小火锅端了上来,红红的辣椒油汤翻开地煮着半锅五花肉。这是当时边西人特别喜爱的天椒猪肉火锅,让人看见就食欲大增。旁边还分放着三盘洗净了的大蒜,白菜和香菜。

“档档档档!”文柏哼唱着音乐节奏,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瓶“五加白”。这是当时年轻人中流行喝的一种平价中度白酒,类似现在的威士忌的酒精度,两个中等酒量的朋友可以努力放掉一瓶,所以两三人打平伙时往往必不可少。

“哈哈!”雁汀惊喜地站起来,左手竖起大拇指,右手握拳撑在腰眼上,踏着舞步转了一圈,唱起了几句当时很流行的一首歌曲“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啊,亲爱的朋友们,让我们自豪地举起杯,挺胸膛,扬笑眉……

雁汀从小学三年级起就在业余体校,体校的老师多喜好喝上两口。在庆祝胜利或者节假喜庆时,雁汀也会跟着老师们品一两口。久而久之,也有点小酒量,一般男生她不在话下。

俩人你一盏我一杯的干起来。又是划拳,又是猜火柴棍单双数的。雁汀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咯咯地笑着说着酒话,脸上如艳红的桃花,眼睛里水汪汪地扑闪着激情。文柏也喝得多了,酒壮好色胆,硬拉着雁汀在屋内仅有的两平米空地上跳起了正在普及学习的大学生交谊舞。两人踉踉跄跄,东倒西歪地跳着,文柏乘机对雁汀勾肩搭背,搂搂抱抱,占尽了便宜。

闹够了,笑够了。雁汀拿起空空的酒瓶,摇了摇,用手指着文柏说:“你没有用哦,一瓶酒就把你喝成这样?”说着说着就倒在房间里仅有的小床上,头歪在被窝上睡着了。

“还讲我不行?看看你自己,你才没有用哦!”文柏说着,看见雁汀睡了过去,走过来坐在床边,眼睛怔怔地看着这个睡美人良久,喉咙里干干地吞了吞,火烧火燎的。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凉水,压了压,好像还不行,那不仅是酒精的作用,更多的是他体内的雄性荷尔蒙作怪。他爱她,渴望占有她。酒精点着了这欲望在他年轻的体内开始燃烧,心跳在加快,嘣嘣地泵着火热的血液,随着循环系统充满了全身每一个细胞。他感觉身体在膨胀,要爆炸,必须发泄!他大脑昏昏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欲望,一种冲动。他根本无法控制,而且也不再想控制这种冲动。他俯下身来,尽量控制自己的动作不要太大,太粗鲁,免得惊醒雁汀。这种强行的控制和内心冲动的紧张使他浑身都在轻微地颤抖。他胡乱地亲吻着雁汀的头发,额头,眼睛,鼻子,耳朵和嘴唇;双手颤巍巍地抚摸着她的手背,肩膀,脖子,胸脯,腹部和大腿;最后他喘息着手伸向她的裤腰……

雁汀头昏昏沉沉的,感觉有东西压着自己胸口,呼吸有些紧,脸上嘴上有一种温馨柔软的触感。一股股的热气时而喷在耳际,时而喷在脖子上,麻麻的,痒痒的,一种难以形容的,美妙幸福的麻醉感绵绵传到大脑,传遍全身。她心跳在加速,脸上发烧,全身发热,手脚软绵绵的一丝气力都没有,但是很享受,很舒服,她内心祈求这种感觉一直延续,直到永远!

突然,她感觉到下身传来非常异样的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有东西在进入,在侵犯。她感觉到疼痛,刚刚喊出“好痛哦!”还来不及反应,一种更大的撕裂似的疼痛惊醒了她。她马上意识到文柏正在夺取她的童贞,心里叹道完了,本来想推开他大骂几句不是东西,但实际上她不由自主地两手向上紧紧地抱住了文柏,轻轻地无可奈何地恳求:“文柏,轻点,痛!”随即眼角渗出了几滴泪水。文柏停了下来,亲了亲她的嘴,她的眼角,对她柔柔地耳语:“我喜欢你,汀!我一定会永远爱你,保护你!”雁汀喃喃地撒娇:“你要保证永远对我好!听到没有!?”文柏连忙回答:“我保证,我发誓!”雁汀稍稍迟疑了一下,全身紧紧地箍住了文柏……

 

(六)儿子

儿子坐在沙发上憨笑地对着雁汀。她对儿子满怀期望,很注意陶冶他的性格和塑造他的世界观,深怕他沾染文柏那些不好的遗传。到现在为止,她非常欣慰,因为儿子虽然长相,表情和神态酷似文柏,却完全没有父亲骨子里的封闭,自卑,嫉恨和报复等卑劣性格。这正是雁汀多少年来一直在对儿子的教育中努力争取的。她不希望自己亲爱的儿子具有他父亲那种劣根性。她知道那对男人自己和周围亲人的伤害有多么大。

据说北美华人称那些在北美出生长大,受西方式教育的第二代华裔叫香蕉人,意思是说他们黄皮白心,其价值观念是西方式的平等互重,有着西方男人对女人的疼爱和尊重,不像中国男人那么传统地妄自尊大,歧视女性。

从“五·四”运动到1949年新中国建立,虽然中国女人彻底地解开了围胸,松开了裹脚,也不见了童养媳,没有了包办婚姻,姑娘们可以自由恋爱了,但是两千年传统文化的影响随处可见,男尊女卑的封建观念早已深深地打入了男人们的脑海里,一代一代地那烙印就像基因一样代代遗传。所以中国妇女要想彻底翻身,每一个母亲都应该给自己的儿子们灌输一些尊重女性,平等相待的西方人文思想,让他们从小就鄙视那种强势对弱势的强制和征服,习惯于平等地尊重和交流。那么下一代或许比他们的父辈更加开明理智。

正因为如此,她从小就非常注意和儿子平等交流,不管儿子问多么忌讳的问题或者提出多么无礼的要求,她都尽量正面回答,或者试着和他讨论,让他理解,从小就让他习惯用公平地互相交流的方式处理问题,而绝不用权力大小、体力强弱或者地位尊卑来决定事情的结果。儿子也不辜负雁汀的教诲和培养,性格开朗,光明正大,从高中开始就愿意和母亲讨论很多普通人认为敏感的问题。也颇知道尊重女性, 大学放假回来还会抽时间陪雁汀散散步,爬爬山什么的。每当这时,雁汀感到幸福极了。雁汀曾经多次要求文柏无论如何偶然陪自己散散步爬爬山,让自己享受一点夫妻间的温情,都遭到他粗暴的拒绝和嘲讽。而自己的儿子却能够主动提出陪陪母亲,有时候还拉着雁汀的手登高望远,指点感慨一番。这不仅是丈夫对妻子和儿子对母亲的态度差别,这说明两代男人对待女性的心智差别有多大!雁汀觉得这是自己二十年辛勤教育的结果,是自己一辈子最大的成功之处。

今天儿子主动提出和雁汀交流一下他和琳亚的婚姻问题,雁汀也正在关心这个问题呢!

“妈,你晓得我和琳亚已经同居半年多了。” 儿子开始了,嘴角带着文柏式的笑意。

“嗯,妈晓得!”雁汀温柔地看着儿子,脑子里试图甩掉文柏的影子。

“我觉得琳亚很像你,不仅长相漂亮像你,性格也很像你,对我很好。我觉得非常喜欢她。”自新边想边说。

“那你们可以考虑结婚咯。”

“但是妈你晓得,我们现在都还年轻,经济基础不好。我不想琳亚跟着我,在一起受清苦。我们俩都不打算现在结婚。”自新有点不好意思。

“妈只给你参考意见。你看妈生你时就刚满23岁,你今年已经23岁了,也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而且琳亚又那么喜欢你。”雁汀想说服儿子早点结婚,她有些担心他们长期同居会有麻烦。

自新犹豫了几秒钟:“妈你知道人的感情会变的,我不敢保证会永远这么爱她,而她或许有一天也会觉得我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失去对我的兴趣。过早结婚,我们就都丧失了再选择的机会。当然,如果将来感情不和也可以离婚,但是我们俩都不想那样,那会让我们彼此伤害。”

儿子的话让雁汀有些吃惊,她语塞了,人们都在说90后的思想前卫,但是儿子和琳亚这么开放,她始料未及。就传统观念看来,她第一感觉是这样不好,但是除了与传统家庭观念不符合之外,好像也找不到更有力的理由反驳儿子。她想如果自己和文柏当时先同居几个月的话,肯定不会嫁给他,她根本无法容忍他那些一起生活之后才能发现的缺点,例如在外文质彬彬在家蛮不讲理,动手打老婆,睡前不洗脚,很久不换衬衣等等。或许文柏也未见得就一定要娶自己。那么就不会有现在两个人都这么受折磨,这么没完没了的痛苦的冷战。这对两人不是都很好吗?那么自新和琳亚他们现在这样想,这样做又有什么不对呢?!雁汀有点迷惑,一时理不清思绪,辨不清是非,有些不知所措,她得花时间再想想,再想想!

自新看着母亲不再作声,继续说道:“再说现在深圳的房价虽然下跌了很多,但要买一套像样一点的两居室,少说也得一百多万,我们俩也得工作五年八年的才能攒到三十多万元的首付。”

“妈可以帮你首付。”雁汀急忙答道,心想讨论钱比男女感情上的事要轻松得多,至少不会让人犯迷糊。

“妈,我们不要你帮。你养了我二十几年,我不能再要求你什么。我们要自食其力!听说你融资亏损了一百多万,还贷了款,现在付息压力都很大。”自新突然想起来了:“这次我带回来一万元,是我半年的积蓄,钱不多,是儿子的一点心意,补贴你这次的损失。”

“妈怎么好意思要你的钱咯。再说你们刚刚工作,又生活在深圳那样的大城市,哪里不需要钱花?”雁汀心想这次融资本来就是想赚一笔为他们在深圳买套公寓房。不成想吃了大亏,倒过来还让儿子惦记着自己,就有点难过,鼻子有点发酸。

“你一定得收下,这是你儿子参加工作最初的积蓄,理所当然要交给妈。是对你养育之恩的报答。”

听了这话雁汀心里甜滋滋的。她知道自新这是孝心。她想自新身上还是有传统上好的东西,不都是如对婚姻观念上那么现代前卫的。自新知道对传统的扬弃,她感到欣慰。她想这钱她会留着最后用在他们小两口的身上的。就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那你们打算等多久?”

“三十岁吧!这样我们可以奔奔前程,争取一定的社会地位,创造一点经济基础,然后成家生孩子。你看可以吗?”自新老成地带着商量的口吻。

“三十岁太迟了!”雁汀赶忙打断他:“要晓得,妹子家三十岁生小孩很难,而且小孩子的身体状况也会受到影响,健康和智力都不如早生的孩子。”

“那就二十八岁,我们可以准备五年,也足够了。”自新看见母亲态度坚决,算了算,做出了让步。

雁汀虽然觉得还是太晚,但是儿子已经让步,说明听懂了道理。好在时间还长,随时可以再说服他们改变主意,就默认了。不过她有点担心这种同居的状况,儿子会忽视他作为男人的责任,忽视琳亚的感受。她耻于儿子成为那种男人,不希望自新重蹈文柏的老路,无论如何得提醒他。

“人家琳亚妹子对你好,就要对得起人家,这是男人的责任。还有女人的生理不一样,要多理解她,尊重她,关心她,爱护她!可不要像你爸那样哦!”雁汀伸过手去轻轻地摸着儿子的手背。

“妈,我晓得你的意思,你一定埋怨爸这么多年对你一直不好!”提到父亲和母亲的关系,自新有点难为情。

“莫提你爸了,他作为丈夫和父亲都不够格!”雁汀在外人面前对夫妻不和的事实讳莫如深,但是并不想在儿子面前过多掩饰,儿子至少了解父母已经分居的情况。再说在她看来,自新了解这些,对他将来小家庭的生活幸福或许很重要。

“妈你也莫太责怪爸。爷爷家当时的家庭环境和教育方式就是那样。爸就是那样的世界观,那种性格。”自新显然是子不言父过的感受,只好劝解母亲。

雁汀沉默了一会儿,不再想和儿子继续讨论他父亲。虽然什么话题儿子都可以和自己交流,但是和丈夫之间的事,毕竟不好让儿子知道得太多,有些事他作为儿子无论如何也理解和接受不了。她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你和琳亚既然暂时不结婚,在一起就要注意安全和卫生哦!”

“嗯,我们晓得,我们中学时学过生理课,而且妈你想,现在网络这么发达,internet 上什么知识没有?”

雁汀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自我解嘲道:“我是担心琳亚怀孕,会影响她身体健康。”

“妈你就放心咯!现在是21世纪,那东西到处有卖。我们经常准备的有。”

“那就好。”雁汀默然了,像若有所思,又暗自神伤。她想还是现代文明合乎人性,年轻人幸福。自己那时知道应该避孕,但是在校学生哪里去找避孕套?因为没有这不值钱的,各单位无偿发给已婚女职工的小小东西,自己吃了多大的亏……

 

(七)桃花溪

林学院二年级时,雁汀班里换了班指导老师徐老师,以前是万鹏班的指导老师,对万鹏的能力和为人很欣赏。情书事件她作为班指导当然是知情人,她当时就不齿于文家兄弟的作为,坚持认为应该允许年轻人犯错误,改正错误就是好同志。

徐老师来到雁汀班后对雁汀也非常喜欢,爱护。看见文柏老是缠着雁汀,担心雁汀吃亏。因为不好强行干涉同学之间的正常交往,有时候她会故意制造一些障碍让文柏不能和雁汀在一起,甚至还透露一些有关情书事件的内幕给雁汀,多次暗示她文柏在中间扮演了很卑鄙的角色,要雁汀疏远他,提防他。

那学期有三个月实习,全班分为四个小组分赴四个公社。本来按座位分,雁汀和文柏是一个组,徐老师临时要求每个组的单排座位与另一组的双排座位交叉配组,活生生地把文柏和雁汀分开了。雁汀组去了桑城县桃花溪,文柏组去了顺城县官庄坝,两地相距有约四十里山路。徐老师自任文柏那个组的实习指导老师,要求每天早六点晚十点全组集合点名两次。意思是怕文柏偷跑去见雁汀。

这时雁汀已经和文柏相好了半年,逐渐发现他身上很多难以容忍的缺点,如嫉妒、自私、粗暴、固执等,还有严重的大男子主义思想。不过只要和文柏单独在一起,她又忍不住每隔一两个星期和他偷吃禁果。她几次尝试着拒绝他,离开他,却总是挡不住那种男性身体的诱惑,每次生理需要都战胜了理智,使她屈从,就范,欲罢不能!

来到桃花溪三个多星期了。离开了文柏的纠缠,雁汀可以好好地清醒一下,理一理思路,回头认真地审思一下和文柏的关系。只要看着文柏的眼睛,听着他的声音,她就会心软,就摆脱不了他的诱惑。只有和他分开时她才能理智地思考。

她想起徐老师三番五次的暗示和提醒,知道徐老师是真心关心自己。如果万鹏的情书真是文柏上交到学生科的,那么他的为人就太可怕了!难道真是他欺骗了自己,出卖了万鹏?想到他每次为班级拿信,确实嫌疑最大!而且他们之间的第一次酒后乱性,现在想起来也像一个陷阱,他违背了她的意志,乘她酒后昏睡之机,盗取了她的童贞。她突然觉得他下作、可恶,决定和他分手。

这些天她坚持着不给文柏写信,收到他的来信也强忍着不折开看,免得受到他的勾引和迷惑。她打算写封绝交信,然后把这些信一起寄回给他,让他死心,不再追求自己。

晚上12点,同房的女生已经睡熟了。雁汀悄悄地爬起来打开手电开始写绝交信。信里回顾了他们之间的很多事情,告诉他她认为这种相处是一种错误。她喜欢性格开朗,光明正大,温柔体贴的男生,而他仅仅只是迷恋自己的身体,对她的感情世界漠不关心,每次只顾自己的满足,很少体谅她作为女人的感受。

她写了很多,也回忆了很多。她内心不由自主地拿万鹏和文柏不断地比较。万鹏正派大方,行事规矩,秉性温和,但是有些古板拘谨,胆小怕事,从不敢离经叛道。雁汀和他热恋了三个多月也仅限于接吻。在万鹏去毕业实习的前一天晚上,他们俩在后山一直呆到早上6点钟,紧紧地拥抱着,说着情话,时而接吻,时而抚摸,情到浓处雁汀动过献身的念头,不过万鹏自始至终没敢越雷池一步。而文柏性格乖张,情绪多变,粗暴易怒,但是聪明诡秘,出人意料。为了追求雁汀可以不顾一切,常常想出一些招数,妙趣横生。比如在广廷大众面前他想和雁汀约会时,他会嘴角带着坏坏意思的微微笑意,粗黑的眉毛轻轻地挑起,明亮的眼睛一闪一眨地对着雁汀唱起:“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这是雁汀第一次和他喝酒那次,兴致所至唱的那首“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因为有了酒后发生的那事,雁汀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让人恨也不是,爱也不能。三番五次地自然而然成了他们之间约会的暗号,而那些那个时代鼓励年轻人团结奋发建设四化的歌词也被他们俩重新赋予了男欢女爱的含义。他们俩唱起来时曲调会更加缓慢,带上些靡靡之气。

想到这里,雁汀心里又有几分甜蜜和想入非非,不自觉地压低声音轻轻哼起来:“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似乎有人轻轻地,远远地合着她在唱。是文柏吗?一定是的!只有他明白他们俩唱这首歌的真正含义,曲调是那么特别。她停住了,歌声仍然在继续“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难道真是文柏?雁汀抬起头来看看窗外,又看看手表,半夜两点多了。不可能哦!他可在四十里外的官庄坝!雁汀拍拍脑袋,心想犯迷糊了,怎么又想他了,难道自己仍然爱着他,惦着他?真没有出息!

她心里责怪着自己,走出门去准备洗把脸清醒一下。她分明听见了歌声从桃花溪边的小树林里传过来:“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更明媚,城市乡村处处增光辉,啊!亲爱的朋友们,创造这奇迹要靠谁,要靠我,要靠你……

虽然什么也看不清,但是她却有十足的把握:那是文柏!浑厚的男中音,那么有磁性。多少次他对她娓娓耳语,她太熟悉那声音的指纹特征了,她为它着迷。“老天爷哦,他简直疯了!”她喊了一声,不顾一切地向小树林跑去。月光下她看见他从坐着的青石板上站起来,看见他张开了双臂,看清了他的脸,看清了他嘴角的笑。她兴奋地喊了一声“文柏”就扑了上去,握紧两个拳头拼命地捶打他的胸脯,同时语无伦次地急切地问着“你怎么来了,文柏!这是半夜哦,有四十里山路哦!你这个傻宝,你不晓得山里有狼吗?你不要命了?”说着说着声音变成了哭腔,眼泪就哗哗地流了出来,脑袋埋进了文柏的怀里。

文柏哈哈笑着:“我的小宝贝,我已经三个多星期没有看见你,没有听见你。我想死你了,再不见你我真的会死。别说有狼,就是有老虎,有土匪我也要来!”

雁汀抬起头来退后一步,上下前后察看着文柏,心怕他有什么损伤和缺失一样,确认他完好无损后,又紧紧地抱住了他,并且疯狂地胡乱地热烈地亲吻着他的脸颊、下巴和脖子。在亲吻的间歇中,她呢喃着:“亲爱的!答应我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你是我的,我不许你这样!”

文柏两手突然捧住她的脑袋,把她摆正在眼前,正色问道:“看着我,回答我!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雁汀挣开他的双手重新埋进他怀里。想起那封绝交信,她心虚了,觉得对文柏有愧,她再也不想管什么万鹏,什么徐老师、什么情书事件了。一切一切,她都不在乎,只要文柏,整个世界她只要文柏,这就足够了!她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轻轻地说:“一切都过去了,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现在轮到文柏亲吻雁汀了。他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和眼睛,嘟哝了一声“真想死你咯”就开始凶狠地吻着雁汀的嘴唇、耳朵、脖子……

雁汀热情地回应着他。这种回应很快激发了文柏体内原始的雄性野蛮。他动作越来越猛烈,使劲地揉搓起她的胸部、腰部、臀部乃至全身。

雁汀对这种每次的疯狂既有些惧怕,也有点渴望,充满了矛盾。心理上觉得应该拒绝他太过于粗鲁,但生理上又期待这种男人的野性。这种相互渴求很快使两人产生了强烈的生理欲望,心跳加速,喘气急促,面色潮红。文柏开始猴急地撕扯着雁汀的衣服扣子和裤腰。

雁汀突然感觉不妥,拼命地挣扎,推拒着他:“文柏,这里不行,现在不行!”

文柏制止着不让她反抗:“为什么不行?汀,我半夜里走了四十里山路来看你哦!”

“这里是荒郊野外,而且今天不是安全期,我没有准备!”雁汀坚持着,两手死死地抓着裤腰,咬着牙不看文柏。

文柏急了:“这是半夜三点钟,哪个会来看见?汀,我的宝贝!你看这桃花溪边,小树林旁,月亮光下,青石板上,我们俩多么浪漫,多有激情?!”

听了这几句有点诗意的话,雁汀噗哧笑了出来:“就你嘴寡,这种事还形容得那么好?也不知道害羞!”

“古人云:桃花溪边死,作鬼也风流嘛!”文柏看见雁汀有松动的意思,趁机掰开她抓着裤腰的手指,顺口来了一句,很自然地把“牡丹花下”改为“桃花溪边”,应了他们此时此地的故事。

听到这里,雁汀不再反抗,心想“我是你的桃花运,可你是我的桃花劫!”松开了双手,软绵绵地靠在青石板上……

 

(八)流产

已经四十多天了,雁汀的担心一天天被证实。自从那天半夜和文柏在一起后,雁汀直觉会出事,一直后怕。这些天不但没来那事,还感觉身体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早上不想起床,有时还恶心呕吐。她知道肯定中标了,找到公社卫生所唯一的女医生方大姐悄悄做了妊娠试验,不出所料结果是阳性反应。怎么办?她六神无主,慌乱地满寝室乱转。

那天文柏走的时候,她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许他半夜过来,估计文柏不会再来。前两天她去公社邮电所发了信,邮件要先送到桑城县里再发到顺城县转至官庄坝,少说也要十天才有回信。倒是有人经常去官庄坝,但这事怎么能托人带口信?雁汀知道不能再拖,每拖一天都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痛苦和难堪。她决定不等文柏的回信,自己处理掉胎儿!

方医生三十多岁,是南华医学院毕业的工农兵学员,医术不高,心肠很好。因为学医看见女人怀孕生产的痛苦,就发誓不结婚,也不谈恋爱,所以至今还是老处女。看见雁汀这么好的女学生孤零零地一人来检查就激起了她对负心男人的愤恨,对雁汀未婚先孕深表同情。在雁汀的一再恳求下,方医生明知道违反了卫生所的规定,仍然同意晚上单独为雁汀进行人工流产。

看着雁汀咬着牙关,豆大的汗珠满脸都是,方医生边做手术边忿忿地咒骂着男人:“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男人都是负心汉,”“男人就不把女人当人看,”“在男人眼里女人就只是发泄的工具”……

雁汀一边忍着下身的剧痛,一边忍受着方医生对男人的抱怨。心里想着:文柏可不同于一般男人,为了见她,他冒着生命危险半夜来回走八十里山路,自己为他吃这点苦实在不算什么。这一点方医生无论如何不能理解!

她强忍着疼痛,打断了方医生的连续咒骂:“大姐,我求求你,别骂了,他可是好人!”

听雁汀这么说,方医生不好意思再说,她检查了一下,把刮下的坯胎给雁汀看了看,没好气地说道:“好!我不说了,他好!看来这次还没有疼死你?!”然后收拾了一下,拿了一个袋子给雁汀,告诉她里面是红糖和鸡蛋,交待她无论如何照顾好自己!雁汀虚脱了一般,胡乱说着怎么好意思,谢谢之类的话回到寝室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雁汀请了病假,除了偶尔起来冲几个红糖鸡蛋,在床上睡了两夜一天。第三天早上起来,雁汀感觉好多了。照了照镜子,脸色也不像昨天那么苍白,有些红润。

雁汀洗了脸,又在脸颊上用手指使劲捏了捏,看起来更加红润,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就拿起书和笔记本上课去了。

实习期间每星期有两天的理论课,三天的实物学习。今天是理论课,上午很容易过去了。雁汀作了人流手术,除了心病,觉得可以过正常的学生生活,心情特别轻松,中午还吃了一大碗饭。

下午上课时,肚子疼得厉害,她以为中饭吃多了,就请假解手,拉了很多血块样的东西,回到教室后下腹越来越疼,疼得无法忍受。同座的同学看见她面如白纸,大汗淋漓,急忙报告了老师。老师也不敢怠慢,马上联系便车把雁汀送回了乾城市。

雁汀死活不愿意住进医院,她不知道怎么跟医生说?也不知道怎么向陪同的老师解释。如果住院肯定会发现她未婚先孕,她宁可死也不愿意蒙受这样的羞耻!只有咬紧牙关坚持着要回家。

父母看见心爱的女儿虚弱痛苦的样子,心疼极了。雁汀只说要睡觉,其它什么也不说。父母大概猜出来女儿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多问,只有干着急!

到了半夜,雁汀从睡梦里疼醒过来。剧烈的阵痛折磨得她翻来覆去,死去活来。大声的呻吟惊醒了父母,看着女儿痛苦得满脸分不清是汗是泪,两人不知所措,哭着喊着雁汀,问怎样才能帮她,要送她去医院。

在阵痛的间隙,雁汀喘息着,含着眼泪断断续续地对父母说:女儿对不起你们,给你们丢丑了。乾城医院绝不能去,那里熟人太多,羞都会羞死。女儿能够辨别是非,自己的错误自己承担,求你们什么也不要问。女儿现在要死了,只想见同学文柏一面,希望父母一定满足这个要求。

父亲听到这些,顿时眼泪就涌了出来,也不管半夜有没有公车,二话没说穿了外套就奔了出去。

第二天傍晚,父亲历尽辛苦把文柏带到了雁汀的床前。雁汀紧紧地抱住了文柏,心怕他离开似的。文柏问雁汀现在感觉如何,雁汀说白天还可以,就是半夜疼得无法忍受。雁汀把在方医生那里做人流的事告诉了文柏。两人都奇怪为什么还会拉血块,还会那么疼?后来文柏想起大哥有个姓彭的中学同学,中南医学院毕业,在凤城医院任妇产科主治医生。两人决定马上动身到凤城去。

父母要跟着去,雁汀说人多了显眼,弄不好会闹得满城风雨,那自己宁可不活人了!还说要父母放心,自己凭命往前闯,老天爷可怜见,会保佑的!

文柏和雁汀找到彭医生时已经半夜十一点多。彭医生长得白净瘦弱,戴副眼镜很斯文的模样。他检查了雁汀的情况,意识到事情严重,马上做了手术。手术后彭医生告诉雁汀,实际上她怀了双胞胎。方医生没有经验只刮了一个坯胎,另一个因为动了胎气,已坏死了三天。这种情况有生命危险,再晚来两天她的小命恐怕就难保!

连续做了两次人流,对雁汀的身体损害很大,虚弱得很。彭医生嘱咐一定得静养几天。还把自己的宿舍腾给他们俩休息,自己去睡医生值班室。

第二天晚上,雁汀起来喝了大半碗鸡汤。毕竟因为年轻,身体素质良好,像生命里重新注入了活力,雁汀的脸上恢复了些许红润,精神也好了很多。两人就躺在床上搂抱着说着悄悄话。

说着说着,文柏就不老实起来,开始胡乱地亲吻雁汀的耳朵脖子乳房等敏感部位。雁汀无力地推阻着他:“文柏,这都什么时候了,下面还有红哦,你就不能让我好好休息几天吗?”文柏继续着,在她耳边呼着热气恳求着她“汀,你知道我已经五十多天没有和你在一起,你现在已经好了,就可怜一下我吧,我就浅浅地,一会儿,求你了,汀!”雁汀看着文柏那猴急而又倔强的神情,知道很难拒绝他,叹了口气:“我会受不了你的!”背过脸去。她想起了方医生骂男人的那些话来,觉得自己真成了他的工具,就有些伤心,眼角流出了泪水……

 

(九)结婚

今天是初六,儿子要回深圳了。有人说孩子们长大的第一标志就是回家看父母的时间越来越短。儿子在中学住读时,几乎每个星期都回来。大学的时候,一年尚且回来两次,每次一个多月。这以后儿子只能一年回来一次,一次就那么几天,一晃就过去了。

雁汀那天来接他们,看着他们俩出站。今天目送着他们俩进站。两件事就像接着发生一样,并没有间隔,中间好像发生了什么,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人生的许多事都是这样:从进小学到大学毕业,从谈恋爱到结婚,从爱一个男人到恨这个男人,甚至从出生到死亡。似乎都是接着发生的。不管中间经历多少事,都是弹指一挥间,哪一件不是这样?

自新和琳娅早已进站了。雁汀还是怔怔地站在冷风里。她并没有感觉到气候的寒冷,她感觉到人生的冷意。自新和琳娅暂时不愿结婚,难道自己愿意和文柏结婚吗?

 

那年雁汀22岁,大学毕业已经两年。因为成绩优秀再加上父母的关系,毕业时分配到边西林业局工作。文柏有身为学生科长的大哥帮忙,自然是雁汀去哪里他就去哪里,顺理成章也进了林业局,和雁汀在一起。

这时候,雁汀已经开始反感文柏的纠缠,多次提出分手。但是文柏不管雁汀怎么看他,怎么对他,自有应对的办法:首先,上班吃饭围着雁汀转,让其他男性没有机会接近雁汀;其次,对外宣称雁汀早已是他文柏的女人,有时候还酒后扬言谁要夺走雁汀,就和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让其他男人知难而退;最后,充分利用雁汀的心理和生理弱点,雁汀要面子,怕出丑,而且生理上每过一两个星期总需要他的温存,她离不开男性的追求和爱抚!

雁汀是极容易怀孕的女人。这期间,雁汀又看过两次彭医生,做了两次人流。彭医生已经警告雁汀不能再刮了!不幸的是雁汀又有了。彭医生拒绝再为雁汀做人流手术。他摘下眼镜擦了擦,把脑袋摇了又摇,无可奈何地说:“你俩还是结婚,把孩子生下来,这样对谁都好,包括我这个妇产科医生。”

雁汀望着一天天凸起的腹部发愁。她知道彭医生是为自己的健康着想,然而她不甘心就这么中了文柏的圈套,结婚就是让文柏的阴谋得逞,就是文柏的胜利,自己的失败。但是肚子里孩子一天天长大,这是文柏的孩子,她必须尽快决定。

林业局的吴局长是苗族人,文化不高,土改那年才进的扫盲班,认识几个字。因为年轻,又是土改积极分子,就进了公社工作,成了干部。后来因为根正苗红,肯跑腿,能喝酒,仕途一发不可收拾,竟然当了地区林业局局长。

职务可以人为地提拔,文化可不能靠提拔。当了局长经常就得有个什么报告啊总结啊汇报材料啊之类的东西要写。吴局长充其量可以写个便条,还经常有些错别字什么的,闹些大家私下里流传的笑话。诸如把“今领到写成 今领导”,把“人民币写成“人民巾”,把“打倒写成“打到等等 。长篇大论的就为难这位局长大人咯!

天无绝人之路,莽人自有福相。正在这时,文柏分配到了局里。小伙子文笔不错,而且性格也霸蛮,挺对这位局长的脾性。一起喝了两次酒后,吴局长就把他调到办公室,专门为自己写点材料什么的。

最近,吴局长看见小伙子情绪低落,做事不得劲,特意找去喝了两盅,自然就什么都了解了。最后,吴局长拍着文柏的肩膀笑呵呵地:“小伙子,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别着急,包在我身上了,我包你一个月内抱上新媳妇!”

第二天,吴局长找来了雁汀,开始“语重心长”地打起了官腔:“小雁啊,你来局里快两年了吧,啊!因为工作很忙,啊!我也没有关心好你们年轻人,啊!至今还是第一次找你谈心,啊!是我犯官僚了,我先检讨,啊!”

吴局长平时说话并不“啊!”“啊!”的,只要一上台,开会或者找人谈话,就必定“啊!”“啊!”起来,似乎那样才是领导的口气。“听说你工作不错嘛,还写了入党申请书,啊!年轻人要求进步,这样很好嘛。啊!”

说到这里,他喝了一口茶,嘴里带进两片茶叶,轻轻地嘟哝了一声“妈比的,这什么茶?”,也不管当着雁汀的面是否不雅,头一偏,“呸”地一声就把茶叶夹着唾沫连喷带吐出来。“啊!听说你和小文在谈恋爱,啊!年轻人在工作中相互学习相互帮助,这样很好嘛!啊!”

说到谈情说爱, 他有点不自然,就点了一支烟,狠劲抽了一口,在他坐着的高靠背椅上向后靠了靠,他习惯这样,可以提醒对方,只有局长才有这样的高靠背椅,这是身份的象征。“不过有了感情就应该早点结婚,年轻人精力应该放在工作和事业上,啊!可不要有小资产阶级的情调,因为感情纠纷闹出什么作风问题,啊!我们局里以前就有过这种先例嘛,啊!感情问题变成了作风问题,啊!前途受到了影响,可惜啊,啊!”

他停了一会,看了看雁汀,似乎在估摸着这几句话对她的威慑力。“啊!小文的工作很不错,很有才能,啊!局领导很器重,啊!这样的苗子我们会好好培养的,啊!小雁啊!你要多关心照顾小文,啊!对小文的支持就是对局里工作的支持,啊!对局里的支持就是对建设四化的支持嘛,啊!

雁汀望着吴局长那被烟熏黑的牙齿,熏黄的手指,耳朵尽是“啊,啊,啊,啊……”这“啊”有时候高,有时候低,有时候平直,有时候婉转,有时候短促,有时候拖长,完全吸引住了雁汀的注意力,他说的什么倒不在意了,反倒觉得这“啊”得挺有趣,挺滑稽。她想如果吉尼斯要收录世界上最滑稽最抑扬顿挫的字,非吴局长这个“啊”字莫属,那可是他几十年官场唯一练就的本事!想到这里,雁汀禁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吴局长看见雁汀笑了,心想自己做思想工作的能力还是蛮强的,这不几句话就解决了年轻人的思想问题嘛?心里一高兴就来了个一锤定音:“啊!再过两星期就是七·一建党节,局党委准备发展一批年轻人入党,啊!你和小文都在考虑之列,我看你们就在那天结婚吧!啊!这样党的生日,啊!你们俩的入党纪念日,结婚纪念日都在同一天,多有意义,啊!这可是组织对你们的关心,啊!也是组织对你们的考验,啊!”雁汀这回听清楚了,心想结婚怎么也是组织考验哦?不自觉地也“啊!”了一声出来。

两个星期后,71日那天,雁汀和文柏双双入党、结婚。白天吴局长亲自主持了入党宣誓,晚上亲自参加了婚礼。这时雁汀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五个多月后,雁汀生下一男婴。局里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早苞谷,但谁也没有说什么。按照这里约定俗成的习惯,如果女人没有成亲就生孩子,那一定会满城风雨,所有人都会不屑。这女人不但会被人认作弃妇而且会被想象为骚货。人们会说“怎么连孩子的父亲都不知道是谁?”好像这女人有过多少个男人,有了孩子都不知道找谁来负责任一样。但是哪怕是产前一个月结婚,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人们在公开场合只会说“年轻人嘛,就是这样!”私下里也顶多是夫妻之间,姐妹之间议论议论。总之, 会给这母亲留足面子。

 

(十)早产

中国有两个基本国策,一是计划生育,一是环境保护。按照计划生育政策的规定,领了独生子女证的家庭,女人生了孩子,接下来就是半年的产假。产假结束后还有半年的哺乳期。就是哺乳期过了,妇女们的心思大多放在孩子和家庭上面,工作上自然就不如男人们那么上心。所以当时各单位的头头们对女人的工作能力和政治前途并不关心。女人一旦结婚,就成为各位领导考虑照顾的对象,再也不会指望她们为单位做什么大的贡献。妇女“半边天”实际上也就是“三·八”妇女节喊喊的口号。“三·八”那天各单位要的也就是一年一度的,女人们热烘烘,闹咂咂的气氛而已。在女人们休假期间,头头们甚至会忘记单位里还有这么一位女职工。

雁汀结婚后就开始了做家务,搞饭菜的家庭主妇生活。好在母亲就是典型的相夫教子的模范妻子。雁汀从小耳濡目染多少有些心理准备。做起事来,用一句俗语:没吃过猪肉看见猪在地上跑过,多少有些方向。况且母亲也隔三差五地来帮忙整理内务,搞搞饭菜,雁汀生产后来的更多,帮忙弄弄小外孙什么的。所以家务事本身倒没有什么,难的是心态的调整和夫妻关系的重新定位。

结婚前,在工作能力方面雁汀不亚于文柏,在局里同样受到主管领导的器重和同事们的尊重。在两人的关系方面,一直是文柏围着雁汀转。雁汀心烦的时候,文柏得陪着小心。两人闹了别扭总是文柏先道歉认错。尤其是文柏想做那事时,就更得想方设法讨雁汀的开心。结婚后情况迅速发生了逆转,文柏很快从奴隶变成了将军。

文柏入党后不久,就被破格提拔为局办公室主任。工作忙了起来,有时候半夜还在赶写材料;应酬也多起来,有时候深夜才回家。由于年纪轻就受重用,文柏各方面都得小心应付:每位领导都得巴结;老同志们得尊重;就是在同辈或者年纪比自己还轻的同事面前,也要做出谦虚进步,平易近人,和群众能打成一片的青年才俊的形象。这样上班时心理压力就大,回家了心情自然就烦。心烦了雁汀就自然成了出气筒。

在文柏看来,结婚前雁汀是自己心仪的美女,花再多的心思、精力和时间追求都是值得的。一旦结婚,她就成了自己的私人财产,其他男人也不可能把她从自己身边夺走,完全没有必要再陪小心或者故作温存了。因此,丈夫的形象和未婚前判若两人,这在雁汀的心理感受上反差巨大,颇难接受。

雁汀讲究个人卫生,春夏秋季尽可能每天洗澡。结婚后正值夏季,她每天晚上都准备了热水毛巾香皂洗发膏什么的,要求文柏沐浴。文柏开始很新鲜,还能坚持。两个月后,入秋了气候渐冷,升官了工作更忙,文柏就开始烦躁了。有时候嘴里嘟嘟囔囔着“难道家家户户人人天天都洗澡?”“听说西北有的村庄人平一天一碗水,人家就不活人了?”“中国水资源宝贵,都像你这样用水,还不得闹水荒?”有时候还借题发挥,嘲讽雁汀小布尔乔亚,不能下基层、去乡镇,很难和工农打成一片,只配在家做贵夫人,就不应该上林学院等等。总之是找尽理由不洗澡,回来上床倒头就睡。雁汀说不过他,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他每天洗脚,或者至少在夫妻行房前洗澡。这样的要求文柏也就坚持了不到一个月作罢。

在夫妻性生活上,开始还互相理解,基本公平。文柏要的时候,雁汀会极力奉承;雁汀想的时候,文柏多少也能体贴。三个月后,文柏借口工作忙,压力大,基本上在雁汀想的时候,文柏总是呼呼大睡。雁汀只好望着天花板听着如雷鼾声,久久不能入睡。有时候,雁汀已经上床很久,睡意沉沉,文柏或者半夜醉醺醺回家,或者赶完一篇材料兴致颇高时,牙不刷,脚不洗地,爬上床就弄,弄完了头一偏背一转就睡着了。雁汀往往刚刚清醒过来,有点兴趣,文柏却已经开始打鼾了。雁汀还得腆着大肚子,冒着秋凉起来烧水洗净身子。雁汀虽然认为满足丈夫是自己做妻子的责任,但是仍然会呆呆的坐在床上,想起一首印度歌曲“把我引到井底下,你割断了绳索就走了……

12月底的一个周末,文柏赶写局里的年终工作总结直到半夜两点,写完后回味自我感觉不错,有大功告成似的喜悦,就想和雁汀一起“庆祝分享”。这时,雁汀已经怀孕8个多月,离预产期只有一个月左右。医生从7个月时就告诫要少同房,最好是暂时戒绝。当文柏摸摸索索时雁汀惊醒了过来,想起医生的叮嘱,雁汀死死地抓住了内裤。并且告诉文柏医嘱说这样对婴儿不好,弄不好会早产。

在结婚前,雁汀有时也会坚决拒绝文柏,那时文柏会边亲吻着雁汀的敏感部位边恳求着她的施舍,有时候还会蹦出几句俏皮话逗她高兴。雁汀心软,而且生理上无法拒绝那种男性热烈追求的刺激和诱惑,会缴械投降,松开抓紧的手。现在文柏觉得她是自己的妻子,天经地义应该满足自己的要求,没有必要再去恳求她,再去诱惑她,所以一味用强。雁汀几个月来在这事上本来对他有怨恨,心里窝着火,就拼命抗争。两人纠缠僵持了近两个小时,最后文柏毕竟赶写材料有些累了,就恶狠狠骂骂咧咧着“这个臭婆娘,怎么这么倔”背过身去睡了。

早上8点多,门被敲得山响。原来是文柏的母亲一大早从凤城赶来看儿子儿媳。看着没有什么动静,以为出了事,就使劲地敲门。雁汀被吵醒了,天冷她大着肚子,起来穿衣不方便,就推着文柏:“有人敲门,你起来开开。”文柏肩膀往回顶了顶她的手,迷迷糊糊嘟哝着:“莫吵!你难道不晓得我后半夜才睡?你不陪我睡,还不兴我自己多睡一会?”雁汀听他还为昨晚的事怄气,有点烦了,坐了起来,使劲推了推文柏,提高了声音:“我不方便穿衣起来,你怎么和我一个孕妇比着睡懒觉,再说好像是你妈哦!”文柏这下完全醒了,想起昨晚的事就火了,突然坐起来:“是我妈你就不能开门吗?你这个臭婆娘,既不陪老公睡觉,也不给婆婆开门,你嫁给我干嘛!?”“啪!”一个狠狠的耳光煽在了雁汀的脸上。

雁汀睁大了疑惑的眼睛,吃惊地看着文柏。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打她,就为这么点小事,她还怀着他8个月大孩子的身孕。她不敢相信:这就是几年来自己相悦以欢,相濡以沫的情人?这就是自己半年来日夜相处,同床共枕的丈夫?这就是自己十月怀胎尚未出世孩子的父亲?!

文柏看见雁汀大眼睛里转着亮晶晶的泪珠,有点内疚,也有点后悔,但不想认错。他转过身去穿衣开门。

雁汀默默地起床穿衣,她没感觉到疼,也没有哭,只是非常失望,非常伤心。她收拾了几件衣物回了娘家。对父母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说想来看看他们。父母这几个月一直沉浸在女儿找到仕途正旺的乘龙快婿的喜悦之中,经常在亲戚朋友中炫耀着文柏的才气和对岳父母的孝敬。就是现在,父母看见文柏没有一起回来,还一个劲地问他是不是太累,是不是病了,还建议雁汀给新婚丈夫弄点人参枸杞蜂蜜什么的补补身子,交待她要照顾好丈夫的起居,让他一心一意忙工作搞事业。

丈夫是自己自由恋爱选择的。自己能对父母说什么呢?就是说了,父母又能怎样?无非是平添担心和挂牵!自己酿的苦酒还是自己吞吧!她感觉很累,很孤独,很无助,只是想在自己做姑娘时睡的单人床上再睡睡,再睡睡!唯有睡在这里才是安全的,幸福的!这里远远胜过她那还贴着大红禧字的小家新床,她愿意睡在这里一辈子,再也不要醒来,再也不要起来!

事实上雁汀只在那单人床上睡了一个上午。文柏那一记耳光动了孩子的胎气。到了下午,雁汀就开始阵痛发作,羊水也漏了,住进了边西医院。第二天,雁汀产下一个男婴。由于怀孕期间,雁汀的心情一直忧虑压抑,再加上早产,婴儿先天不足,只有5斤不到。

雁汀给这孩子取名文自新。其真实含义只有她自己清楚:希望这孩子不要和他的父亲文柏一样。希望他有一种新的追求,有一种新的价值观念,有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总之,有新的一切!

 

(十一)贤妻良母

雁汀在妇产科的病床上整整躺了7天。身体的恢复倒在其次,她要好好想一想和文柏的关系。看着身边躺着的因不足月而显得特别瘦小的婴儿,一种身为母亲的温柔深深感动着她:这是她的儿子,她和文柏的儿子,她未来的生命目的就是这个孩子。因为这个孩子的缘故,这目的也附带着他的父亲文柏。她已经想清楚了,她再也不仅仅是父母的女儿,她也是这弱小婴儿的母亲,她要保护他,抚养他,教育他,让他成长,使他完美,她肩上担着责任,她不得不放弃父母家那做闺女时的单人床,她必须经营自己的家,这里有她儿子和儿子的父亲。她要完全放弃自我,放弃自己的生活享受,放弃自己的理想,事业和政治前途。那些是男人的事情,那些留给文柏,让他去打拼吧!她要让他们父子俩生活得幸福安宁,健康愉快;她还要让儿子受到良好的教育,有优裕的生活环境,一辈子衣食无忧!她将来只有两件事要做:一是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另一是谨慎投资,积极创收。

一晃10年过去了。在中国经济改革的大潮中,雁汀执着地坚持着自己的生活目的。自新已经是小学5年级学生,成绩优秀,身体健康,长相帅气;文柏几经升迁,被地委书记亲自点将承包了政府后勤劳动服务公司,包括政府食堂,招待宾馆和接待餐厅,人称文总经理,权倾一时;雁汀早期在凤城、乾城、界城和省城分期投资的房产和门面已惊人升值,投资回报都在二十倍以上,家庭经济收入大为改观。一切一切,好像都在按照雁汀十年前计划的那样在发展,在进步!

不过,事情总会出人意料。这十年,中国的社会风气变了,人心变了。人们追名逐利,人欲横流。男人们道德沦丧,女人们不顾廉耻。文柏当了劳服公司总经理后,中年得志,就免不了有年轻漂亮的女人成天“文总”“文总”地围着转。据传,劳服公司内就有“五朵金花”,人人与文总关系非同一般。尤其是办公室主任罗虹熙和财务处长赵莉娥,大家私下里就戏称二人为文总的“二臂”。

雁汀早有一些风闻,甚至弟弟雁合也暗示过她需要提防这两个狐狸精,管管姐夫。

雁汀向来自尊强,面子薄,害怕和这些市井女人争风吃醋,她认为那样降低了自己的身份,有辱自己的人品。这些事她不知道如何面对,怎样处理!她只有以不变应万变,冷处理对待,希望文柏念及自己的好处,念及孩子和这个家,适可而止。那她也会保持矜持,给他留足面子。

多年来,雁汀一直以贤妻良母的形象示与外人。文柏不回家吃饭,一个电话,不回家睡觉,也一个电话;去卡拉OK,一个电话,去桑拿浴,也一个电话;和罗虹熙主任去省城开会,一个电话,和赵莉娥处长去海口考察,也一个电话。雁汀从来不去盘查,甚至有意从来不去文柏的办公场所。很多文柏的同事和部下只听说文总有个漂亮贤惠的妻子,但是从未谋面。这一点让文柏的一些男性同僚羡慕不已,都说文柏同人不同命,哪来这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而有关文总夫人的传言也越来越玄乎越离奇:有说中学时曾经报考过电影学院,大学时就是校花的;有说长相端庄大方,福相富贵,所以带给文柏官运亨通的;有说娴雅矜持,讲话从不高声大气,不带一个脏字的;有说歌喉亮丽,唱起民歌来可以和宋祖英媲美的;有说财神保佑,投资什么赚什么,仅仅在房产和门面投资上就净赚百万的;甚至还有说烹调手艺一流,可以和接待餐厅的大厨“胖子冯”师傅相提并论的。

传来传去,公司里的一帮男女精英,就都想见识一下这位文总夫人,品尝一下她亲自下厨烹制的美味。

那年年底,公司里照例有一次中层干部的年终团拜。当年公司效益不错,大家商量着今年要改变往年总在公司所属的接待餐厅吃饭和在招待宾馆唱卡拉OK的习惯,说那样没有新意,太俗!以罗虹熙和赵莉娥为首,撒娇卖乖地缠着文柏,死活要换个新花样,到文总家里搓一顿,闹一回。罗虹熙还说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文总夫人亲自下厨,其它事情由她安排。文柏被缠不过,想想这么多年雁汀几乎没有违背过他的意志,有时候发脾气和她动手,事后她仍然忍气吞声,一如既往地在外维护他的名声和尊严,在内维持正常的家庭生活。再说他也想在这些部下面前显摆显摆妻子的端庄华丽和自己在家的绝对权威,就爽快答应了。

当时刚刚开始流行家庭影院,有钱人追求在家里热闹着唱唱卡拉OK的时髦。赵莉娥做主由公司出钱购买了一套当时价格不菲的索尼音响,预先派人送到文总家安装调试,说是产权归公司,由文总先行试唱试听。罗虹熙从接待餐厅调来了一箱酒鬼酒,十条芙蓉王香烟,还有一些饮料瓜子干果时新水果什么的,一应俱全,预先送到了文总家里。

那个星期六文柏交待雁汀弄几个拿手好菜,下午准备接待公司里的中层干部就出门了。雁汀虽然心里十分不爽,但想想这也是总经理夫人份内的应酬,就忙活起来:收拾房间,买菜,洗菜,配料,下厨。

下午两点,十几个男女浩浩荡荡,热热闹闹,咋咋呼呼地进来,男的称呼着“嫂子”女的叫着“大姐”,手里都拿着些时尚礼品,还真有几分新年来临的喜气。

很快就开席了。大家开始还比较拘谨,男人们免不了说说:“嫂子这手艺应该开馆子,赚大钱!”女人们不外乎赞赞“大姐人漂亮,厨艺高,出的厅堂,下的厨房,只有我们文总才有这福份!”等等。酒过三巡,话就开始大起来,吹起来,色起来!赵莉娥说曾经喝过二十杯酒鬼,硬是把政府的人员分流补贴资金,一杯一万元地喝了二十万回来,问我的文总怎么感谢莉娥?罗虹熙说曾经三天谈判了四家公司把在招待宾馆安装中央空调的费用降低了五万,问我的文总如何报答虹熙?文柏就“虹熙”,“莉娥”地叫得亲热,“劳苦功高,应该犒赏”地说得肉麻。然后就有人开讲一些色情笑话,诸如某教授给漂亮女生论文的评语:上半部丰满,下半部水分太多。后再说!;诸如某农民回答扫盲女教师“一天就是一日,一日就是一天”的讲解:“一天一日大伙基本能做到,可一日一天确实太难”等等。说完男人们就色迷迷地笑,女人们就浪颤颤地叫。

雁汀实在不适应这种场合,一方面看着文柏和这些年轻娇艳的女人打情骂俏她心里不是滋味;另一方面觉得自己这样的处境非常尴尬,在座的其他人会怎么看她,她简直毫无自尊可言。她站了起来,借口去母亲那里接儿子,离开了这群乌男鸟女。

但凡漂亮女人,或许能够容忍丈夫的不良习惯,也或许能够容忍丈夫的粗暴横蛮,甚至打骂,但是决不能容忍丈夫对自己不忠实和在外人面前对自己不尊重。因为她们认为自己有姿色拴住丈夫的心,也有资本得到丈夫的尊重。这是她们所需要的起码的虚荣,是她们维持、忍让的底线,甚至是她们活着的目的。否则,她们将无颜面对娘家亲人,朋友和同事,失去为之忍气吞声的理由。这对她们比死更加可怕,就像美女们害怕歹徒在自己脸上用刀画叉更胜于在心脏上捅上一刀一样。雁汀也是这样。这次文柏犯了大忌。

雁汀带着自新晚上10点多回家时,房子里仍然乌烟瘴气,文柏他们还在醉醺醺地一边喝酒,一边男男女女勾肩搭背地胡乱唱着卡拉OK。雁汀强忍不快,陪自新到卧室里睡觉。她坐在床上听着客厅里罗虹熙,赵莉娥她们“文总”“文总”的亲热地叫着,轮流陪文柏一首一首地唱着情歌对唱:“牵手”,“祈祷”,“情缘”,“在雨中”等等。

雁汀的神经不断受到强烈的刺激,感到愤怒。她明白以前大错特错了!这么多年她维持这个家,教育孩子,支持丈夫。在她看来,虽然放弃了自我,但是并没有放弃自尊,她是用另一种方式在实现自尊, 用牺牲自我发展来实现贤妻良母式的自尊价值。许多外人明白这点,然而文柏无法理解,没有给她应得的尊重。以为她在他面前完全放弃了自尊,已经退居成为他的附属品,他可以在她面前为所欲为。

她终于明白了:女人要有自尊就得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政治前途。好在自己还是公务员,还是共产党员,还有基本的政治资本。从明天起,她就要振作起来,发展事业,实现自我价值,为自己,为女性的尊严而奋斗!而现在,她要抗争,要表示愤慨!她站起来走出卧室,从墙角的酒箱里拿起一整瓶酒鬼酒,对着所有人惊呆了的面孔,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文柏他们还没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雁汀已经回到了卧室,蒙上被子伤心地号啕大哭……

 

(十二)雁副市长

第二天雁汀躺了一整天,在心里计划了一整天。第三天一大早起来,雁汀洗了个热水澡,仔细地做了一个小时的眼部热敷和脸部按摩,使因为醉酒、哭泣和久睡导致的眼肿不太显眼,脸颊上多了些红润,然后左挑右捡选了一身鲜艳的橘红套装,还破例用了些香水,就匆匆来到乾城市政府,找到了刚刚上任的谭市长。

谭市长早年曾任过雁汀中学时的班主任,因为八十年代中央要求干部知识化,才有机会走上政界,凭着能力和实干当上了市长。

高中时雁汀16岁,谭老师22岁。事实上,谭老师很喜欢雁汀,要不是碍于师生关系,他会拼命追求雁汀。那时时新班主任家访学生,谭老师就经常往雁汀家里跑。雁汀知道老师对自己情有独钟,连父母也看得出谭老师有那方面意思。

    雁汀对谭老师很敬畏,但是毫无男女间的喜爱之情。她心气很高,绝不会想像自己将来的如意郎君是个中学教员,所以每每回避他,有时候甚至冷色相对,弄得谭老师很尴尬。

尽管这样,谭老师一如既往地善待雁汀,他一直为自己有这么一位聪明漂亮的女学生感到骄傲。毕业班时曾单独为雁汀一人,带着她演出节目时的照片跑到省城报考了电影学院,不过雁汀当时的梦想是做一个作家或者科学家。一方面对当电影演员不感兴趣,另一方面也害怕单独和谭老师一起赴省城应考,所以左推右推,错过了电影学院的面试。后来谭市长每每提及此事,还为雁汀懊悔,惋惜。

找到谭市长一个月后,雁汀调到了乾城市办公室。半年后任办公室副主任,再过两年升任主任,又过五年后升任乾城市主管行政后勤的副市长。雁汀有谭市长的鼎力支持,既有权力,又有能力,长相又俊俏,所以上下左右人缘极好。她经常告诫自己要多栽花少栽刺,为别人排忧解难。几年积累下来,在官场上如鱼得水一发不可收拾。虽然起步比文柏晚,表面上职位级别也比已经任职地区民政局长的文柏低,但是身为地区所在地的副市长,在官场和商场上的名气已经比文柏大得多,办起事来也顺手得多。

以前很多人知道雁汀是文总夫人,现在很多人只知道文柏是雁副市长的老公。甚至文柏的仕途两次遇险,都是雁汀上下活动摆平的。对于那些文柏的政敌,雁汀一有机会就实施坚决的报复打击。一旦他们明白过来和雁副市长的老公为敌不会有好结果时,雁汀又会及时地施以恩惠和好处,帮他们解决实际困难,让他们感恩戴德反过来护着文柏。

文柏心里不得不承认雁汀确实有从政的天份。他在官场上无论怎样谦虚礼让,总是到处充满与之作对的敌手,仕途几经考验;而雁汀看起来实在有些张扬,却好像人人都是她的帮手,仕途一帆风顺。他开始觉得官场黑暗和凶险,充满着虚伪和阴谋,根本没有诚信和公正。他心灰意冷,不再奢望有什么进取和发展,只想籍着雁汀的关系,能够保持现状,直到退休或者“改非”。

在家里他有着极端的不平衡。一方面他失去了在家中的绝对权威,另一方面他无端地怀疑和嫉妒雁汀的上司,朋友甚至年轻的部下与她有染。他每天都在忍受这种心理折磨,无法排解。好在身为局长别人请客喝酒的机会有的是,他开始借酒消愁,每天喝的醉醺醺的。夫妻俩在外人,甚至在双方父母面前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表面上的和睦,但是在家里时,他可没有好气对待雁汀。虽然他再也不敢动手,口气可是越来越无情越有敌意。他们之间的冷战开始了。自从儿子进中学住读以后,他就搬进了儿子的房间,一晃就是十多年,和雁汀再也没有夫妻之实!

雁汀在外风风火火,忙忙乎乎。每天有很多事要办,得见很多人,打很多电话,签很多文件,开会,赴宴,接待贵宾。回到家里却是冷冷清清。文柏很晚才会回家,就是回家也是一头扎进书房里玩电脑,或者回自己的卧室看电视,和雁汀绝无多话。

这些年房子越搬越大,雁汀感觉越像过去封建大家的深闺大院,冷清空旷, 禁锢着她。她像待字闺中的大姑娘,年复一年,守贞如玉。其中的清苦,外人不得而知。有时候雁汀真希望工作越忙越好,最好是每天都加班到十二点,回来就能够倒床睡觉。

雁汀的周围不乏男人。不过雁汀的眼光很高,一般庸俗的男人,她反感鄙弃;有地位有身份或者暴发户式的男人,她嫌别人官僚,跋扈,为富不仁,没有修养;有文化有教养的知识分子,她嫌人家穷酸,窝囊,不能变通。更重要的是:雁汀已经养成了矜持清高的处事习惯,在两性关系上,完全是被动等待型的女人,绝不会去主动追求男人,在她看来那样有失身份,有失检点。她顶多只会给她所喜爱的男人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以资鼓励。她需要男人的追求,需要男人穷追猛打式的进攻,才会就范。当初,文柏就是利用了她这个弱点,死缠烂打得到了她。现在她身为副市长,大权在握,哪个男人还敢?所以这么多年,在雁汀的生活里再没有第二个男人。即使是既有文化又为官勤勉的谭市长,雁汀和他也只是保持着良好的上下级交流,没有如文柏想象的那种男女之间的实质性关系。

直到有一天,樊耀文闯入她的生活……

 

(十三)耀文

雁汀和樊耀文是在2006年新年军地联谊会上认识的。地方的带队是雁汀,军方的带队是边西军分区独立团团长樊耀文。雁汀内心一直对军官没有好感。她认为军官们粗鲁,蛮横,愚昧自大,没有思想没有主见,对上只知道盲目服从,对下一味的家长制作风,客观上维护着独裁、封建和落后,而且大男子主义,对女性不够尊重。虽然樊团长不断地和她套着近乎,一再表示认识大名鼎鼎的雁副市长真是三生有幸,以后还希望雁副市长多多帮忙多多关照等等,雁汀对这位樊团长却始终是虚与委蛇,应酬而已。后来又见过两三次,但雁汀连他的名字也想不起来,总是需要樊团长重新自报家门。雁汀对这位团长的唯一印象就是握手时手掌热乎有力,有男性的气息。雁汀只是心里在想军人就是身体结实,气血旺盛!

三个月后,雁汀安排了一个刚刚从边西大学毕业的学生。小伙子叫樊耀武,长相白净文弱,有些害羞,和雁汀这样的漂亮女上司说话时还会脸红。在大学时学的是电脑网络专业,对电脑的维护及区域网络运作很在行。雁汀正在着手建立市政府机关内部工作局域网,看见小伙子干净文雅又懂电脑,就把他留在了身边。

过了几天,耀武的哥哥樊耀文打电话来一定要请雁汀吃饭唱歌,说是感谢她对弟弟的安排和照顾。电话里樊耀文像老朋友一样地和雁汀打着哈哈,雁汀嘴里搪塞了半天也没有在脑袋里搜索出这个樊耀文是何许人也,只好随便“嗯”“嗯”地应付着。下班后,雁汀刚刚走出市政府大楼,看见樊团长从一辆军用吉普上跳下来,一边大声地说着“我的雁大市长哦,好久不见,真是想死我了!”一边跑上来热情地拉着雁汀的手就往车上带。这时雁汀才终于想起来原来耀武的哥哥就是这个樊团长。

雁汀望着耀文耀武兄弟俩觉得好奇。耀文黑黝高大,孔武有力,粗犷豪爽;而耀武瘦小文弱,沉稳白净,内向羞涩。雁汀奇怪为什么两兄弟的长相和性格反差会这么巨大、强烈,而姓名却正好相反:粗犷的“要文”,文静的“要武”。也不知道这父母取名时是怎么想的?这样想着想着,雁汀觉得这两兄弟挺有趣,就很愿意和他们交朋友。而樊耀文对雁汀更是一见如故。只要是雁汀的事,无论巨细,总是尽心尽力尽快帮她处理。一来二去,两人很快成了朋友。

樊团长一直在部队带兵,养成了良好的运动习惯,经常带着队伍长跑,爬山。除了训练,也没有太多其它的日常工作,时间有的是,每星期坚持三次去健身馆锻炼,三十七八岁的人全身没有一点赘肉,尽是肌肉疙瘩,像个健美运动员。他不管雁汀是否愿意,每天开车过来,高声大气地不是拉着她爬山,就是带着她长跑,或者把她拉回独立团的球场和战士们一起打篮球。开始时,雁汀有些勉强,这毕竟打破了她多少年的生活习惯。两三个星期下来,雁汀就感觉到体力精力尤其是心情都大大地改善了。赘肉减少了,走路轻松了,脸色也红润了,看起来更加年轻漂亮。生活似乎又有了活力,有了新意。

让雁汀感觉更加新奇的是:这位樊团长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粗心,那么放肆。他是猛张飞----粗中有细,对雁汀体贴入微,殷勤有加。比如爬山时看见雁汀头发上沾上草叶细枝,他会非常小心地为她摘掉,心怕弄疼她或者弄乱了发型;比如跑步时,看见雁汀的鞋带松了,怕她摔跤,他会蹲下高大的身躯,单腿屈膝跪在她的脚下,非常仔细地为她系好。

他对女性也很尊重,和雁汀交往时,多能把握分寸。比如有时候虽然会强行拉着雁汀的手带上自己的车,但上车以后会及时松开,他知道雁汀外表矜持,很在意副市长的形象,当着年轻司机或者警卫员的面会难为情,也明白和雁汀的关系还没有到很随便的那一步,不想引起她的反感。

他还特别会讨雁汀的欢心。有一次雁汀的一粒黄豆大的白金耳饰掉了,他带着司机把那辆吉普车翻了个底朝天,硬是把它找了出来。

这些事和文柏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相比,让雁汀觉得从来没有哪个男人对自己这么看重,这么细心,这么体贴过,心里满足极了。

天长日久,雁汀和他在一起时感到很轻松很快活,时间也过得特别快。有时候出差或者开会,几天没有见到耀文,雁汀会觉得缺少了什么,感到莫名的郁闷,会忍不住拿起手机找个很荒诞的借口给他打电话。

雁汀要学开车。耀文每天晚上把独立团的那辆吉普车开过来陪雁汀练车。

一天晚上,天上突然乌云滚滚,巨雷震震,火电闪闪。不到半个小时,大雨借着雷电的声威倾盆而下。雁汀从小就害怕雷雨交加的夜晚,尤其是和文柏分居以后,更是惊惧有加。她惧怕单独一个人遇到雷雨之夜,往往是蒙头蒙脑缩在被子里熬到天亮。

耀文看见雁汀受了惊吓,开车把雁汀送回她家的楼下。雁汀没有下车的意思。她两手紧紧地拢着衣服,身体卷缩在靠背椅上。这时正好一个闪电裂空划过,雁汀不由自主地迅速地抓住了耀文的右手臂,眼睛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望着他,等待着紧接而来的响彻夜空的砸雷声。

耀文看着雁汀胆怯的眼神,心疼极了。他不敢相信平时那么坚强能耐的雁副市长会像孩子一样如此害怕雷电。他左手掌轻轻地压住她的手背,用极低极温柔的声音处在她耳边说:“亲爱的,别害怕,有我在!”似乎声音大了会加剧雁汀的恐惧。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温柔地叫她“亲爱的,好像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雁汀已经记不起来了,似乎万鹏叫过,似乎也没有。她想说“谢谢!”但是喉咙有点哽塞,想说说不出,眼泪却一个劲地往外涌,想止止不住。她想伸手去擦,耀文制止了她,他用他又大又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擦干她的眼泪,一边擦一边安慰着她:“亲爱的,别难过!雷电就会过去,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谁知道雁汀听了这话,突然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摇着,带着哭腔喊道:“一切都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了,好不起来了! 他已经把我毁了,你知道吗?!然后两手紧紧地挽住耀文的脖子,脑袋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弄得耀文一时不知所措,又怕说错话更让她伤心,只好轻轻地拍着她起伏耸动的肩膀,什么也不说。

良久良久,雁汀控制住哭声,抽泣着,抽泣着,就靠在耀文发达的胸大肌上睡着了。耀文不敢惊醒她,就那么坐着,抱着她直到天亮。

从那晚以后,她们俩经常会开车到跃进水库,到月亮岛,到炮台山,到边墙寨,坐在夜里,坐在车里,通宵达旦地依偎着,拥抱着,说着悄悄话……

耀文是最好的听众,雁汀的遭遇、苦衷和烦恼一古脑地倾泻给他。在他那里她可以得到解脱。他值得信赖, 像一个真正的男人深深感动着她。他是男人中的精品,从来没有哪个男人让她如此着迷。她脑袋里充满了他, 日夜魂牵梦绕的都是这个耀文,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这么多年,她的性被封闭着,同时她的身体也被保守着,甚至恢复着。她经常一个人对着镜子自我欣赏着那光洁的身体,仍然肌肤细致白净,肉感圆润。她知道有一天她会把这作为礼物奉献给真正热爱自己的男人,奉献给耀文。她常常梦见那个时刻,但是时机还不成熟,她在等待。

 

(十四)出轨

20069月,雁汀带着一个三人小组去上海行政考察,为时一个月。临行前一个联通的客服经理,送给她一个大灵通号码,说是漫游的费用更便宜,效果也不错。等到了上海,住了下来,才发觉这个大灵通手机无法使用。雁汀用座机长途打回乾城联通才知道按照大灵通的规定必须提前一个月开通漫游。那个客服经理年轻,忽略了这点。弄得雁汀哭笑不得,心想一个月不用手机,可怎么受得了?晚饭后散步就在公用电话亭给耀文打了个长途,告诉他自己住在一个说不清哪个小区的鸿运宾馆里,手机不能用,不能经常联系,要他多保重!

晚上十点多,房间里的电话响了,是耀文打来的。雁汀奇怪他怎么会找到连自己都不清楚号码和小区的一个普通小宾馆,这样的宾馆在上海少说也有上千家。原来这位樊团长为了和雁汀通话竟然动用了军事专线,声称雁汀她们正在执行绝密军事任务,住在上海不知哪个区的鸿运宾馆里,必须在两小时内联系上。查号台不敢怠慢只好一个一个鸿运宾馆地打电话询问有没有住着边西地区来的叫雁汀的女士。总共问了14 家才找到雁汀。问了雁汀的大灵通号码后又如法炮制,同样声称军事机密,要求联通两小时之内开通雁汀的大灵通漫游,否则影响了军事行动,后果由联通公司负责。联通哪敢怠慢,连夜为雁汀开通了漫游。雁汀虽然觉得耀文的行为近乎疯狂,但是漂亮女人往往会被男人的疯狂追求所感动,所征服。这样的行为让女人感受到自己在男人心中的份量,一种优先的不可取代的地位。她口里埋怨着耀文太任性,孩子气,小题大做,心里却美滋滋的。她想部队的人就是会享受,有特权。平时有警卫,有司机,跑腿费力的事情,从来不需要亲理亲为,甚至动辄以军事行动为借口动用国防机器。她和耀文在一起,也可以享受这种特权。女人们热衷享受这种特权,认为这是人生价值的体现,能带给她们莫大的虚荣。

“十·一国庆节到了,黄金周的长假,国人多养成了出行旅游的习惯。但是雁汀却尽快处理完考察的事情,拼命往回赶。她的生日是10 2日,耀文已经约好为她庆祝。

2 日晚8点,火车开进了乾城车站。还没有停稳,雁汀就看见耀文和他的警卫员、司机三人站在月台上。耀文那辆吉普已经开进月台和车站的行李运输车停在一起。雁汀直接跳下车厢,要警卫员和司机去拿行李,然后就紧紧地抓住耀文的手不肯松开。这次是她一直拉着他的手,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像个孩子似的,蹦蹦跳跳地向那辆吉普走去。一上车,乘着司机和警卫员去拿行李还没有上车,她“啵”的一声在耀文的脸上突然亲了一口。然后得意地呵呵笑着靠在靠椅上,满足地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车开了,她感觉到车在向城外开,因为窗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小。她知道今晚耀文会带她去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会有特别的事情发生。她不在乎,只要耀文热爱自己,一切都无所谓。她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今天是她的生日,该发生的就让它发生吧!她不会后悔,她会纪念这个日子,她渴望今天以后她会得到新生。

车停了,这是一个坐落在半山腰里的休闲山庄。这种休闲山庄是21世纪在中国兴起的一种集吃喝玩乐住一条龙服务的娱乐场所。是现代人向往绿色食品,回归自然与享乐主义消费观念相结合的产物。吃的是农家土菜蛇龟鸟兔等;喝的是农民自家酿制的苞谷烧糯米酒等;玩的是自由自在各取所需,可以卡拉OK,钓鱼,打桌球、乒乓球、羽毛球,玩麻将、扑克等等;乐的是可以欣赏民俗,可以按摩,桑拿,甚至找小姐等;住的有各种档次的客房,从普通单人间到豪华套间,既可以钟点休息也可以过夜包房。因为建在郊区,消费相对较低。现在有车一族很多,来去也方便,所以这种山庄很快成为一种时尚。

雁汀下得车来,除了山庄大门上吊着两只庆祝国庆的灯笼,山庄里一片黑暗静寂。山庄的门楼上四个崭新的黄漆大字“停雁山庄”。雁汀觉得这庄名与自己的名字有些瓜葛,肯定是耀文弄了手脚。不知他还有什么花样?

这时,耀文“啪、啪”地拍了两声巴掌,就看见山庄内到处点起了蜡烛,烛光闪闪,一片明亮,随即四面响起了“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烛光中雁汀可以看见客房门前,球场上,大门边整齐地站立着身着苗族节日盛装的男女青年服务生,对着她笑着,唱着生日歌。看到这幅场景,雁汀既惊讶又快乐,笑得合不拢嘴,眼睛里转着幸福的泪水。她只记得小时候父母为自己庆祝过生日。万鹏没有做过,文柏也没有做过,耀文做了,而且这么特别,这么隆重。这种排场她只在香港的电影里看见某些亿万家财的富家子弟享受过。耀文让她享受到了!她转头感激地看着耀文,耀文正在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她觉得耀文帅呆了,酷极了,简直就是白马王子。

歌声停下来了,山庄的老板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漂亮的服务生端来一个七层大蛋糕,上面点燃着44支蜡烛。雁汀心里默默地许愿:但愿能和耀文结为夫妻,白头偕老!然后耀文走过来帮着她一起吹灭了蜡烛。一时间掌声四起,雁汀动了第一刀蛋糕后,服务生们开始动手分蛋糕。每一个人拿到一份蛋糕都会走过来祝贺雁女士生日快乐然后离开。最后只剩下雁汀,耀文,老板,司机和警卫员。

老板带着四人,来到了豪华套间,客厅里已经摆放好一桌丰盛的宴席。老板亲自打开两瓶“水井坊”,警卫员就上来为大家斟酒。席间雁汀才知道,这家山庄昨天刚刚开业。老板为了巴结樊团长和雁副市长,山庄取名为“停雁”,应了雁汀的芳名,谐了“汀雁”的音,而取了邀请雁汀经常来逗留的意思。昨天开业宴请亲朋好友,今天第二天就包给了樊团长,举办雁汀的生日晚会。

大家喝着酒,祝贺着雁汀,雁汀一杯一杯地喝着,她早就醉了,不是酒精醉了,是幸福得醉了。她眼睛看着耀文,充满了爱意。此时此刻,她满心满眼只有耀文。而且确实她面前也只有了耀文,其他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耀文看她有些醉意了,就上来扶她:“汀,你醉了,我们休息吧!”

雁汀扶着耀文的肩膀,摇摇晃晃着说:“不行,酒可以不喝,但是澡一定要洗。今天我是女王,但也是你的祭品,我要洗干净了献给你!”说完她甜甜地笑着,有些摇晃地摸索着扶着桌椅沙发床缘什么的向卧室里的洗浴间走去。

从浴室里出来,雁汀清醒了许多,也娇媚了许多。她站在傻傻地看着她的耀文面前,轻轻地松开围在身上的浴巾。一幅完美丰满的仕女出浴图惊呆了耀文。他不敢相信44岁的女人胴体会依旧那么丰腴,风韵犹存, 乳房、大腿、小腹和阴阜保养的仍然像少女一样, 白净圆润,鲜嫩迷人。

雁汀看着耀文色迷迷地望着自己呆呆地站着,浑身就发软,两腿站立不住,感觉马上就会瘫倒在地上。她祈求地看了耀文一眼,就闭上了眼睛,用低的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喊道:过来!抱着我!身体就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耀文扶住了她,把她抱了起来。耀文的手臂是那样有力。她感受着这久违了的男性身体的温暖和力量,体内有一种冬眠已久的,已被遗忘了的渴望醒转过来。她用手紧紧环住耀文的脖子,胸脯尽量挺起向耀文迎了上去,让她赤裸的肌肤与他的身体最大限度的接触贴紧。她感觉到心跳在加快,火热的血液在体内涌动,皮肤燥热,大脑一片空白,已经不能思考,然而肉体的感受却越来越敏感。她被放到了床上,被亲吻着,抚摸着。耀文是那么强壮结实,肌肉发达,她感受着他大力的拥抱,挤压,遮盖和进入。她对世界的感知已经完完全全集中在耀文的身体上。那男性的力量不断带给她感官上的冲击,就像浪潮一样,一波又一波,越打越高!哦,这种感觉好久没有尝过,已经遗忘了。哦!这浪潮把她打到了空中,人好像就要飞起来了,哦!这感觉不是遗忘了,而是从来就没有尝过!她感觉自己真的飞了起来,飞着飘着,越飞越高!她必须抓住什么,她紧紧地紧紧地抓住了耀文,喊了声:耀文,别松开,啊!就昏厥虚脱了过去……

那晚以后,他们俩几乎每个月都会到停雁山庄幽会一次。每次雁汀无一例外都会得到肉体上极大的满足,但是精神上却越来越空虚、彷徨。

雁汀无法忍受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这种场所漂亮的职业女性来得很少。虽然她每次都非常小心地隐藏行踪和遮掩面孔,但仍然不可避免会有偶然照面的服务生或者其他客人。她受不了他们那猜疑的眼神,内心常常感觉到一种耻辱。每次幽会都是对她自尊心的一次打击,事后她总会落落寡欢,难以排解。她需要光明正大地和耀文在一起,她要和耀文结婚!

耀文找尽了理由和她搪塞拖延,什么都是党员干部,影响不好咯,什么年龄差别太大,惹别人闲话咯,什么孩子还小,过两年再说吧等等。真正的答案只有一个:不能给她婚姻。他不能放弃妻子、孩子还有炙手可热的权利。他还年轻,他还要发展。如果离婚那么一切都毁了。他只能和她保持情人的关系。

雁汀和耀文分手了,非常坚决!她必须捍卫自己的尊严。在她看来,耀文所做的和文柏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在挑战她女性的尊严。要她完全放弃自尊,毫无廉耻的匍伏在他们的男权淫威之下。文柏用的是婚姻,耀文用的是爱情。雁汀觉得后者比前者更加可怕,更难以拒绝,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分手!

 

(十五)车祸

2009年的春节早就过完了,儿子走了一个多月,这期间雁汀一直在考虑和文柏离婚。家里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这样的生活至少还有二十年,雁汀不愿意继续忍耐,她宁可单独生活!这件事唯一受害者会是自新,他是无辜的,而且肯定会受到某种程度的伤害。以前雁汀之所以忍了下来,这是主要原因。现在自新已经工作半年多,完全自立了,雁汀就想征求一下儿子的意见。儿子在家时,雁汀曾经和儿子提过这种意向。自新并没有反对,他了解父母的感情现状,尊重母亲的选择,只是希望母亲三思而后行。

雁汀拿着打印好的离婚申请书,犹豫着怎么和文柏说。她想两人冷战了这么多年,都很清楚对方已经不值得留恋。或许什么也不用说明,就让他签字,反而更明智更简单。雁汀签好了字,把申请书放在了文柏的桌上。

文柏回来,本来想要雁汀明天和他一起去凤城, 给母亲祝贺80岁寿诞。看见离婚申请书,既感到意外,也在预料之中。这么多年,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又非常害怕这一天,他不知道怎么面对。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伤心,只是情绪极度低落。一个晚上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第二天一大早,他没有告诉雁汀,就开车去了凤城。他想给母亲祝过了寿辰,回来再好好想想,再处理这事。  

晚上8点左右,雁汀接到文柏大哥打来的电话,说文柏在寿筵上喝了很多杯闷酒,劝也劝不住,吃完寿筵就急着要赶回乾城,鬼使神差似的,怎么留也留不住,因为酒劲未过,撞在路边的一颗大树上,头部严重受伤,昏迷不醒,正在边西医院抢救……

一个月后,雁汀来医院接文柏出院。看见雁汀,文柏手舞足蹈地高兴叫着:“雁汀来了,可以回家咯!雁汀就想起昨天出院诊断书上的话:车祸引起的严重脑震荡后遗症,智力水平相当于八岁儿童,行动有障碍,生活不能自理……

这样的情况,雁汀还能离婚吗?还敢离婚吗?如果离婚,怎么面对儿子,怎么面对文柏的家人,怎么面对机关里的同事,怎么面对社会舆论?她会遭人唾骂,遭人鄙弃!那她还有什么做人的尊严?她不是最在意尊严吗?想到这里她不寒而栗!

雁汀从万鹏的情书想到文柏大哥的宿舍;从桃花溪边想到了方医生和彭医生;从入党结婚想到了自新的早产;从罗虹熙和赵莉娥想到了樊耀文;从离婚申请书想到了脑震荡后遗症。这一切似乎冥冥之中早有安排。雁汀犹豫过,徘徊过,抗争过,可是有用吗?这一切都是命哦!

雁汀回过头来,看着靠在自己腿边看小人书的文柏,心想他现在再也不会嫉妒和怨恨了,这样不是很好嘛!人要是能停留在八岁,永远不会长大该多好哦!雁汀想哭,但她忍住了眼泪,轻轻地对文柏说:“文柏,,我们回家……”

 

 

 

 

作者简介:笔名纤夫,男,1961年出生,1982 年毕业于武汉大学。曾在工厂历任技术员、助理工程师、工程师;在研究院历任助理研究员、副研究员;在科技期刊杂志社历任编辑、副主编。现旅居加拿大,任工业化学家。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