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家都是过客《二十二》死前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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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大家都是过客《二十二》死前污

 

   我小时候的北京没有太多楼房,那时候的名人想自杀一般选择跳河,王国维跳了昆明湖,还是买门票进去的,老舍跳了太平湖。估计这俩人都不会游泳,旱鸭子进到水里什么事都一了百了。现代名人想自杀多选择跳楼,极有可能这些名人会游泳也去过海边冲过浪花,跳河不太管事。可惜啊,一提名又是一串,让人触目惊心。

 

我小时候的北京有楼房但没有高层的。如果数楼层地处西郊的大院群应该算全北京最多的,办公楼高达六层,还有电梯,那时规定有首长在的时候首长乘坐,一般干部爬楼。干部家属楼空军大院四层,海军大院三层。在当时的环境下,如果选择跳楼自杀,造成肢体伤残的概率要大大高于死亡率。最著名的案例有两件,一件是总参谋长罗瑞卿跳楼,一条腿摔残,可能当时医疗方案是高位截肢,另一件是大家熟知的邓朴方,中枢神经严重损伤,高位截瘫,至今以轮椅代步。可见,绝望中选择跳楼,一旦致残,最大的经济负担是家庭和社会。

 

还有爬得更高的,这样的事我亲眼见过一例,不过那人不是爬到楼顶而是爬到单位锅炉房的大烟囱上以死抗争,应该在历史上给他记录一笔。空军大院的西门隔一条马路就是铁路总医院,大院的孩子要到五十七中上学必经铁路总医院的正门。记得是文革初的一个夏天,传来铁路总医院的锅炉房大烟囱上有一个人,我不顾一切地跑去看热闹。我到的时候,烟囱附近围满了旁观的人,很多都是医院的医护人员,穿着白大褂。我在地上眺望那个人,已脱下白衬衣挂在铁爬梯上,好像是白旗的意思,那时的北京天空很蓝,还可以看清楚那人平躺在烟囱壁上嘴里还冒着烟圈。

 

小学课文里学到的“仰望”这个词在现实中见到了,不用老师再解释我也知道仰望的意思了,就是伸长脖子往上看。我到的时候是最惊心动魄的时候,围观的人没有太多的话语,只听到女医生女护士嘴里不断发出“呀,啊,···”的声音。我问一个一直张着嘴的白衣女士,上面的那个人是谁,白衣女士没有侧头看我,但回了我的问话。她说上面那个人是院党委书记,这天准备开他的批判大会,群众到齐了,就是他本人院里院外死活找不到,后来有人发现大烟囱上有人,一看就是他。这时我看见上面那个人站了起来,底下围观的群众又是“啊”的一声,那人没有面对下面的观众,走了几步又坐下了。这时听到有人说,书记早上五点钟离家,到羊坊店小吃店买过烧饼和猪头肉,大家分析在上面吃起来了。我在那里呆了几十分钟就离开了,后来也没有传出太坏的消息,估计是以喜剧结束。

 

叙述自杀不论是在室外选择跳河跳楼还是在室内选择上吊,对我来说都是揪心的话题。中国写上吊最敢写写得也最好的是章诒和了,她写言慧珠活着美丽,生像一片叶,像一根草,死的时候,一双眼睛,似张似合。有好几年时间,我记成了,一双眼睛,半张半合,觉得用词还是似张似合揪心,合是瞑目的意思。这样伤感的话题一笔带过算了。

 

前几天,小酒庄来了一位正式亮出身份的贵客,早先小酒庄也来一些大牌人物,包括德国著名汉学家,不过只是买瓶酒,然后四周看看,笑一笑,不说话,我也看之认之了。熊教授在航天部永定路二院工作,是享受国务院政府津贴的优秀工程专家,来耶鲁看儿子。就在熊教授推门进来的时候,里面一位黑人女顾客可能想偷酒,听到开门声,还没来得及装包,把一瓶美国果味啤酒掉在木板地上跑了气。我轰走了女顾客,来了个借花献佛,请熊教授尝尝刚撒的美国鲜啤酒。我对航空航天系统纹理十分清楚,一般不需太多介绍,我问熊教授是哪年毕业的,毕业后是不是先到农场劳动一年,熊教授的到来让我有机会把一个心中多年的故事揉进文章。

 

熊教授一九六六年大学毕业,按此推算,年龄正好大我一轮,现在已经退休了。我说,岁月真是似风霜严相逼,现在要夺去工作,将来要夺去健康,最后要夺去生命。我问熊教授,大学毕业后去了哪个农场,是不是去了陕西大荔县那个黄河滩农场,因为我在黄河滩的时候,有一批刚刚毕业分到航空航天系统的大学生,正在那里劳动锻炼改造思想呢,不过一个个朝气蓬勃风华正茂。熊教授说去的农场不是黄河滩。

 

我在黄河滩的位置,朝一个方向看,能看到十里远朝邑县皇家粮仓高高的土围墙,建于哪个朝代没有记忆,百姓进贡的皇粮都存放在那里,那个粮仓应该是永久地理标志。朝相反的方向看,能看到地处山西的中条山,据说黄河从山下经过,晚上还能听到火车叫。那些下放的大学生编制成一个大学生连处于黄河滩的中部。时间应该是春末夏初的一个星期天,我提出到黄河边看看,清早叫上李强就出发了。

 

我们先遇到一条小河,中国有句老话叫泾渭分明,估计那条河是泾河的发源地,水很清,没见到有桥,只见到两条小船中间搭着一块木板就算桥了。过了“桥”,我们仍旧朝黄河方向走,不久就看到了一排排整齐的灰瓦房,瓦房前有男有女,有的洗衣服,有的抽烟聊天。当时还不知道是一个大学生连。

 

在黄河滩一直很寂寞,想见到一个人不容易,我们决定不走了,先过去看看那些人是干什么的。打招呼的方式可能现在的年轻人做梦也想不到,我见到一个小伙子,看起来很朴实,上去就说,我们是北京空军司令部的,你们中间有没有北京军队来的。小伙子说,有啊,这就带你们去,他爸是副总参谋长,叫陈继德。我们随后进了一个筒仓式大房间,见到一个大个子,一副派像,先请坐,接着递烟,是牡丹烟,还是红牡丹,李强岁数比我大点,大个子讲一些形势问题他能听懂。后来陈大个问,你们这是去哪?我说去看黄河。陈大个说别去了,远着呢,你们要是走到那天黑都回不来。这么一说我害怕起来,决定不去了。陈大个说别急,接着看着他打开皮箱,拿出一整条牡丹烟,抽出两包,说一人一包,带回去抽。

 

我接过烟,放进衬衣口袋,也没客气几句,就算地方官给中央大员进贡了,高高兴兴打道回府。又经过那个“桥”,我在前,李强在后,前面还有一个农民式样的人,边走边回头看我们,他先过了木板桥,我们相差大约五十米远。我心想着牡丹烟,脚踩木板,只听到“扑通”一声,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是两眼碧绿,全身都在水里了。我蹬了一下脚,没有触到底,开始本能地双手拼命往上划,折腾了几下才露出水面。我会游泳,七八岁就开始学,游得不快,但可以游很长时间。那条河很小,水流也不急,划几下就到岸边了,不过还是冲了十几米远。我爬上岸,最心疼的是那包牡丹烟,全泡烂了。儿子到了五六岁,第一件事到深水区学游泳,教练用一根竹竿挑着,怕也得学,关键时刻能救一命。

 

小酒庄是个小社会,每天有高兴的事也有不高兴的事,总不能挣钱高兴,赔钱就不高兴。遇到高兴的事好办,谁都有高兴的体会,那么遇到不高兴的事怎么办。《圣经》也说,不可忧虑到天明,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熊教授推门进小酒庄,正好碰上黑人女顾客偷酒,那天我无意来了一次忧虑转化,请熊教授喝了酒,熊教授说很好喝,又从熊教授身上引出了故事。后来的几天我最回味的也是这件事,但我至今还不能断定请熊教授喝刚撒的酒是否符合中国礼仪。

 

有此可见,忧虑是可以转化的,仇恨也可以转化,仇恨有教会也有政府职业人员帮助转化,小酒庄里见不到,我经常能见到的是男女之间感情转化。在小酒庄里我常思索,如果你爱一个人爱到至极,这时候感情还能不能转化,爱到至极东方说爱到天涯爱到海角,西方说从今时到永远;问题是你一旦发现你爱的这个人不再爱你的时候,或对方提出分手时候,你应不应该做出相应的感情转化,放弃始终不渝。

 

在我敬佩科学巨匠钱学森长寿寿终正寝的时候,又传来年轻歌手陈琳跳楼轻生的消息,那优美的歌声再也听不到了。我这人很怪,五音不全,还特喜欢歌词,总想有一天写出一首好歌词,请人配曲,让年轻人在歌厅里唱,来个我的温柔你永远不懂,弥补我当年在黄河滩在基层连队那漫长的寂寞和孤独,也冲一冲被动跳河的晦气。

 

小酒庄是感情转化的乐园,很多人明显带着情绪而来,第二天再次出现的时候,言谈举止又显得非常正常。喝西洋酒包括啤酒与喝中国烈酒不同,在心情不愉快的时候,喝中国烈酒容易几口就醉,情绪亢奋,会出现两种情况,出现泪水,说明感情得到释放,如果没有,情绪更加不易控制。喝西洋酒出现情绪剧烈的情况很少,尤其饮葡萄酒会使情绪趋向平稳走向高雅,可能喝葡萄酒女士偏多的道理也在这里。美国人喝酒不求酒精度数高,但求量大,喝伏特加威士忌之类的中度烈酒绝大多数情况下要加冰兑水甚至还要加果汁,这时的酒精度数连百分之五都没有。用酒来控制情绪,市场也发生了很大变化,朝低度清爽型发展。仅以百威啤酒为例,在原来标准型基础上,前几年出现清爽型,近几年又出现超清爽果味型,就是请熊教授喝的那种。

 

我有个类似好朋友的波兰男顾客干了一件十分愚蠢的事,现在分析是感情得不到转化所致。作为最直接最简单的心理咨询,当你选择极端举动之前,你为她死值不值。这位波兰朋友能歌善舞,原来波兰人举行舞会是外请乐队,后来发现他的弹唱水平不亚于专业乐手,以后舞会都由他主持,每次去我都尽情欢歌欢舞。他也极有可能是先一人到美国落脚创业,然后再把妻子和一对儿女接来。有段时间我参加节日舞会没再见到他主持,觉得蹊跷,再三打听,朋友说,他的妻子提出离婚,他一时冲动先开枪把妻子和一对儿女打死,然后对自己开枪自尽。当你看出一个男人真心爱这个家庭的时候,作为女方提出分手要求或有其它举动,也要小心,三思而后行。

 

值不值,既简单,又深刻,既能断出高矮又能断出对错,不过大部分人都将简单问题考虑复杂化了。美国人喜欢用汉字纹身,可能也知道那些纹在身上汉字的大概意思。大约七八年前,一个二十七岁叫麦克的小伙子,脖子上纹有“死前污”三个字,他进酒庄佯装买一箱十二瓶的啤酒,然后猛抡过来击中我的左侧太阳穴,我立刻失去知觉昏死过去。多长时间醒来没有准确数据,第一个记忆恢复是“死前污”三个字,接着发现收款机没了,里面有几十元美元。

 

警察很快将麦克拘捕归案判重刑投入狱中,这事过去七八年了,估计麦克的刑期还没有走到一半。现在麦克大概也明白了,这事干得一定不值。

 

 

                                                                            11/06/2009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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