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读完《牛津英语词典》
“我认为词典没有被人们充分利用。众多受过良好教育、有献身精神的人付出了艰苦的劳动才编出了这些词典,里面有各种有趣的信息,而很多人查词典只是为了检查是否拼对了某一个词,这就像把一部伟大的小说用作纸镇。”
◎小贝
安蒙·谢伊家里有1000多部词典。上世纪90年代的时候,他曾经把《韦氏词典》(第二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整个过程非常艰辛。这对他也没产生什么好处:没让他变得更聪明,也没有提高他的考试成绩,好像反而阻碍了他的表达能力,脑子里有太多的词以至于说不出一句简单的话来。但他喜欢这种脑海中词语充溢的感觉。很自然地,下一步就是通读《牛津大词典》,但谢伊犹豫了。
“人人都知道,《牛津大词典》篇幅巨大。它深奥、严肃、详细,每一个词条都像是一场词源学研究班讨论会。他能读完这20卷布满缩写、小型大写字母、外语词源和旧时的拼法的词典吗?有人能在一年内读完5900万字的释义型散文吗?——相当于每天要读一本约翰·格里森姆的小说——谢伊会不会成为历史上读到字母‘N’之后就再也读不下去的那个人?”20本《牛津大词典》加在一起重137磅(约合62公斤),21730页,一年读完的话每天要读近60页。一年间,他要每天读9到10个小时,每周读5天。
谢伊决定试一试,并在书中记下他的阅读过程,每个字母一章。他坐在窗下,脚搭在一只软椅上开始读。困难接踵而来,他开始头疼,在视野的边缘会看到一块灰色的东西,他开始背痛,邻居家传出的跳舞或做饭的声音让他分神。他忍不住去查阅他拥有的别的词典,比较一下它们的释义,这减缓了他的速度。
有一个所有的词典都要去查一查的理由。一般来说,词典分为两种,一种是“规范主义”的,一种是“描写主义”的。约翰逊的《英语词典》以及《牛津英语词典》的主要目的之一是“规范”语言,教授人们如何正确使用英语,避免各种所谓不规范、“非主流”的用法;有的词典则走向另一个极端,完全是描写主义的,对时新的、通行的用法照单全收。1966年,冯内古特在评论《兰登书屋英语词典》时说:“要想迅速弄清一部词典是描写主义的还是规范主义的,可以去查其中的‘ain’t’和‘like’。《韦氏词典》第一版说‘ain’t’是口语、不规范,第三版说它虽然在受教育不多的人中更加常见,但很多有教养的人也这么说。看来美国人都是焦虑不安的暴发户,他们不希望让人看出自己没文化,所以在现实生活中听到有人说‘ain’t I’的机会就像听到黑琴鸡(1932年灭绝)的交配声一样小。”
后来谢伊去中央公园的长椅上或公共图书馆看,这些地方也都不是很理想。最后他落脚在纽约市立大学亨特学院图书馆的一间地下室,周围是不会转移他的注意力的法文书。他边看边喝很多咖啡,还戴上了眼镜。
谢伊最后写出的《阅读OED:一个人、一年、21730页》,全书共26章,还有一个引言和附录。在每一章的开头他用5页左右的篇幅介绍他的阅读过程,然后从词典中摘取10到30个词加以点评。比如:“fard,用化妆品搽脸,以遮住瑕疵。我怀疑没人会从座位上站起来说,对不起我要去洗手间搽脸。好像在饭桌上用到一个以f打头的、由4个字母组成的词怎么着都有些不礼貌。”(和它一字之差的“fart”,意思是“放屁”。)
读词典有时会让人感到无法忍受,比如“Set”一词就占了25页;以否定前缀“un”打头的词有451页,读起来就跟读电话号码簿一样无趣。读到以字母“w”打头的词之后,会发现所有的词都没什么新鲜感,因为它们总体上都源自盎格鲁—撒克逊语,而其他词大部分都源自古希腊语或拉丁语。
在阅读过程中,谢伊也发现了很多有趣的词,比如“lant”、“acnestis”(动物背部自己挠痒挠不到的地方);比如“wee”,意思是“半夜1、2、3点钟”。他注意到,词典没有注明那些几百年前就不再常用的词,因为编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读。
谢伊说,《牛津英语大词典》也有情节,其中充满着文学,读它的时候你会感到自己在吸收十几本书的内容。很多莎士比亚剧作中的句子被用作例句,虽然这些句子被分割开来,安插在各处,但它仍然在那里。读的时候就像反着、斜着、颠倒着读了一遍《雅典的泰门》和《麦克白》。
通读一遍后,谢伊对词典有了新的认识:“我认为词典没有被人们充分利用。众多受过良好教育、有献身精神的人付出了艰苦的劳动才编出了这些词典,里面有各种有趣的信息,而很多人查词典只是为了检查是否拼对了某一个词,这就像把一部伟大的小说用作纸镇。”
本文选自《三联生活周刊》2008年第31期“奥运专刊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