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老师
我的老师谭叔叔,是父亲的同事。他用业余时间教了我两年英文。我凭着这两年漫不经心学来的蹩脚英文,在国家恢复高考后,幸运地考入大学,从而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谭叔叔是湖南人,他个子不高,清癯俊朗。那时候,他才四十多岁。叔叔早年毕业于湘潭大学经济系。文革中受家族牵连,他曾遭受严重的政治迫害。一度被关入监狱达两年之久,而家人全然不知他被关在哪儿,为何被关,何时能回家。叔叔为人正派执拗,宁愿咬坏自己的舌头保持沉默,也不违心认错或诬陷他人。出狱后,他得了严重的失眠症。我对叔叔的过去了解不多,这些事情也是从母亲那儿零星听到的。文革后期,我们跟着父亲举家南迁,支援内地三线建设。那时候,迁来的家庭陆续到达,无论认识与否,只要叔叔有时间,他就会去帮忙搬家。扛箱搬柜,重活累活抢着干,据说经过如此劳累,晚上他才能睡上一个好觉。在我们家到达新居搬家时,就有叔叔帮忙的身影。
在新的工作单位,父亲和叔叔成为同事。有一天,叔叔来我们家做客,母亲得知他正在教受待业在家的女儿学习英文,母亲马上想到同样刚刚高中毕业,整日在家闲晃的我。征得叔叔的同意,想让我和他女儿一起学习。那个年代,在校读书的学生,都不用好好学习,哪有毕业了,还要学习的道理?我心中百般不愿,正不知道如何拒绝时,叔叔好象看透了我的心思,有意地告诉我,如果我同意学习,母亲需要给我买一台电唱机,来帮助我学习发音。我当时两眼一亮,未及多想,满口答应。那时候电唱机属于奢侈品,我只有在电影上见过,做梦都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拥有一台。为了这台电唱机,我无奈地跟着叔叔学起了英文。
从此以后,每个星期五的下午,我都要去叔叔的办公室交作业,读课文背课文。叔叔讲解我前一次交的作业,讲新课留作业。叔叔讲课极为认真,我做错的地方,他总要划出来并一条条讲给我听。每当上完课,从叔叔的办公室走出来,我都会觉得天空特别晴朗,空气特别清新,我长吐一口气,把课本一丢,和朋友们玩去了。而那台电唱机最大的作用,是我可以在朋友中炫耀,听那时候能买得起的少得可怜的几首歌。记得有几次,一个小伙伴从她父母箱柜深处偷来了几张如《红梅花儿开》等老唱片,我们关起门来,开心地偷听偷唱。每到星期四,我又赶快把书找出来,读写背抄,集中突击,应付明天叔叔的课堂。我那时候最大的希望是叔叔出差,最好是在星期五,这样我就可以跳课不用学习了。叔叔看到我这样不思进取的学习态度,常常借给我古人刻苦读书的故事书,或出差回来送给我简易英文小读物。有一次,叔叔送我一本《高山上的雪莲》英文简易读物,我连猜带蒙,居然读懂了大半。在叔叔的激励下,我好象也有过好好读书的日子。我就这样不以为意地跟着叔叔读了两年英文。在他的耳提面命下,我居然读完了大学英语课本一二册。
星转斗移,世事难料。没想到,有一天,人们就可以凭考试走进大学;更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凭借叔叔教我的英文,以先行于人的优势,顺利地考入大学,从而使我走上了一条有别于我高中时小姐妹们不同的人生之路。
我上大学后,有一次叔叔出差曾绕道到学校来看我。记得我们走在街上,看着路边的小吃,他时而问我想吃什么。他的关爱和亲切如同父亲一般,现在想来,依然温馨难忘。
后来叔叔调到一所大学教经济,做着他喜爱的工作。只可惜好景不长,由于长期疾病缠身,叔叔于八十年代中期,就早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经过三十几年的风雨历练,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了。如果叔叔今天仍然健在,他不应该仅仅只是我的良师,他也一定能成为我的益友。叔叔的离去,给我留下了很多的遗憾。我没有更多的机会聆听他的教诲,而对他的关怀和付出,我也无以回报。今天写下这篇小文,借文学城这片天地,抒发我心中对叔叔多年的怀念。愿叔叔在天之灵,永远安好。如果有来世,我还要做叔叔的学生。这一次,我一定好好用功,不辜负叔叔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