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余理发师与一号发型


俺打小就不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而且比较懒。唱唱跳跳耍耍嘴皮子还凑合,要是让俺打件毛衣,绣朵花什么的那可是比登天还难!这让多才多艺,动手能力极强的老爸对俺大失所望。即便如此,俺还得把那句俗话“父业子(女)承”进行到底啊。 最终让老爸欣慰的是他的“十八般”武艺中,俺还是成功地继承了一项,那就是---理发。


俺对理发事业的热爱由来已久。起源于跟老爸在五七干校度过的童年生涯。那时,老爸是一个有几百号人的干校里的业余理发员,每周两次为大家义务理发。也就是晚上没有政治学习的时候,傍晚时分,在干校校部的一个大树下,摆上一把椅子和几把小板凳供大家一边排队理发一边聊天。理发工具是干校统一买的,上级规定的基本收费标准是理一个头五分钱。俺的职责就是乐颠颠地捧个小铁盒子收钱,找钱。收来的钱又用来维修和添置理发工具,收钱的多少也没人过问,够维持这项服务就成。收钱时,俺最喜欢收到两角,五角的“大票子”, 这时便可以口中念念有词地给人算该找多少钱,显得俺像个真正的收银员。俺有故意少收钱或是不收钱的时候但从来没有算错帐。不夸张地说俺对数学的偏爱就是从那时候培养起来的。有一天,快收摊了,来了一位老伯,只见他缓缓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牌子, 怯怯地坐到理发椅子上,要求老爸给推个平头。老爸对他很热情,边理发边跟他说了很多话, 还让俺叫他“段老伯”, 俺那时刚刚开始认字,忍不住对着段老伯的牌子大声朗读起来:反革命分子段xx. 还来不及读下面的一排小字, 就被老爸的斥责声打断,老爸马上让俺给段老伯道歉,老伯却赶紧起身,谦卑地说:“没关系,没关系,二妹子真聪明,没上小学就能认那么多字,了不起呀….”接着他还问俺长大后想做什么,俺毫不犹豫的回答:“做一名理发师!可是只为俺老爸一个人剃头….”听得老爸和他在一旁哈哈大笑。走前,他递给俺一张五角钱的票子,通常俺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开始算账补钱,可这回为了表示对他的歉意,我假装打不开钱盒子,一脸真诚地对他说:“老伯,您这次不用交了,以后再说吧…..”。


后来形势日趋严峻,段老伯很快被转了到其他干校,俺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俺上高中时听说他官复原职,做了地区的一把手。一日老爸到野外作调查,正背着工具行走在乡间小道上,一辆“北京吉普”在他身旁嘎然而止,车上走下了段书记,拉着俺老爸的手嘘寒问暖,段老伯谈起当年的干校经历,感慨万千,询问了俺家的近况还跟老爸说:“二妹子是个善良的孩子,我还差她五分钱呢…..”。


一晃,二十年多年过去了。 俺儿时做一名理发师的理想终于在出国以后得以实现!当年为了给一到理发店就上蹿下跳,被理发师“kick out”的顽皮小儿理发,俺遵循理发师的推荐,不惜化费一百多刀买了一套当时市面上最贵的电动理发剪。 所谓“要有金钢钻才能揽瓷器活嘛”!这套工具还配有一盘录像带介绍了10 个流行发型的剪法,一回到家,俺便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马上开始看带子,并把说明书上的一号发型翻来覆去地钻研了n遍,临上阵前还跟老爸通了电话,就如何修剪鬓角,有层次地打薄头发而不留下明显界限等技术问题取了经,当天晚上就拿小儿“开刀”,结果大获成功,让俺信心倍增。于是,决定只拿单科结业证书提前从“理校” 毕业,从此开上了“一号发型”的专卖店。


记得那年学校搞“国际学生节”, 中国留学生会要大家报名摆摊卖有本国特色的东西或是提供服务为学生会作宣传,成本费由学生会出。俺一不会包饺子二不会烙馅饼,那时也不会煮上海“腌多鲜”,于是赶紧报名自带理发工具免费为同学们理发,学生会主席是俺的师兄,被俺在太岁头上动过几次“发”, 知道俺的手艺还行,便自作主张给俺的摊位做了个2元/每次的价位牌。说实话,那天一开张,俺的生意是最火的,比老爸当年的干校水平强多了。由于没有收回成本费的压力,俺对广大同跑实行的是“有钱就交,没钱拉到”的自觉交费政策。深得大家的喜爱!尤其对那些平时舍不得出钱到店里剪头的“长发飘飘”型“老华侨”,或是互相“操刀”砍出的“坑坑洼洼”型“小留学生”,俺剪的“一号发型”,“ 天真活泼”,整齐飘逸,让他们个个焕然一新。可是碰到有人要求剪其他发型的,俺就没辙了,只好如实相告:没办法,俺这是真正的专卖店啊!由于整个国际节活动中“理发店”仅此一家,大家只得委曲求全。其结果是在随后学校举行的庆祝晚宴上,只见中国留学生“百面一头(型)”,惹得其他国家的同学奔走相告,楞是认定这是港台正流行的“时髦”发型呢? 哈哈!打那以后,每年一度的International Festival俺都跑不了。俺这业余理发师的美名和俺那招牌式“一号发型” 开始在校园里广为流传。俺的技术也在大量的实践中日渐精湛。 更可喜的是俺在实现儿时远大理想的同时也交到了不少朋友。记得有人曾开玩笑说,如果有人到学校找二妹子,可能还得拐几道弯,但只要提业余理发师和俺的“一号发型”, 保准有人带您“一步到位”!哈哈!


上周末,接一海龟同窗的电话,兴致勃勃地跟俺海聊他刚进京参加完俺们大学设在北京的“旅x同学会”聚会的“实况”,此公现乃青岛环保界一大拿,早已功成名就。 侃完聚会盛况,便语重心长地教育俺:“二妹子啊,别给资本家卖命了,快回来看看吧,还记得当年来咱们学校国际政策研讨班进修,经常找你剪一号发型的那帮家伙吗?那时来自国家财政部,中国银行,商检及海关的技术精英们,如今个个都是各行政要了。同学会就是他们撑头搞起来的,席间大家还“深情怀念”了一把俺们的业余理发师呢,尤其念念不忘你的“一号发型”啊!有几个人还信誓旦旦地表示当年跟你二妹子赊下的理发钱他们还深深牢记在心呢!....”。 放下大拿的电话,俺不由得心潮澎湃,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飞回去看看俺昔日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今日各行各业的“明星”们,顺便也连本带利地收收俺当年一个不小心放下的“高利贷”, 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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