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華人》雜誌第一次認識全美華人文化教育基金會(ACCEF)的時候,我感動之餘也有些吃驚。沒想到在現今這個浮躁的社會中,還有人幹著如此吃力不討好的事。我向退休後一直致力慈善事業的父親談起,或許我也可以參加這個組織,去當義工。父親長歎一聲說:“如果真的做了,就不容易退出來啦,因為于心不忍。”何為不忍?我當時弄不太明白。
我自薦加入ACCEF義工的行列,主要協助“彩虹助學計畫”。這個已經進行了五年的助學活動,旨在向社會募集資金,支持中國的貧困學童完成學業。我所做的,只不過是與眾多資助者聯繫。然而就在看來平凡瑣碎的溝通過程中,我和義工伙伴們卻時時被資助者們深深感動。
一位女士得知她資助多年的學生考上大學正在為學費發愁時,給我發來了一封郵件。她說:“我的丈夫今年年初就失業了,女兒秋天開始上大學,我只有能力幫助他300美元。”樸實無華的語言,織成世間最美麗的文字。就是這300美元,幫助那名貧困生開始大學生活。
妻子患重病要做器官移植手術,困擾著同樣也是資助者的丈夫。手術日期終於盼到了,全家的精神和金錢也幾乎全部傾注在手術上。就在這時,他托人帶給我今年的資助款支票。我從未見過這位可敬的資助者,聯繫我們的是那一張張支票,還有通過我們中轉的受助學生來信。
一位母親為兒子舉辦一次別開生面的生日活動後,將大家贈送的禮物款捐給ACCEF 彩虹助學計畫,資助與兒子幾乎同齡的兩名廣西山區兒童。母親指導兒子這樣處理生日禮物,不僅為兩名山區孩子開啟了未來之門,而且啟發自己的兒子敞開心靈之窗。
本地一名少年,讀中學時在貧困地區學生來信中選中一名字體漂亮、喜歡籃球的中學生,主動承諾支持那名中學生完成高中學業。少年幾年來利用課餘時間到一家雪糕店打工,将賺來的錢一分一分地存起來用於資助。去年秋天少年要到外地上大學,臨走前他將那名貧困生讀完高中所需最後一筆學費托給我們轉交。
我們的資助者是一個普通人群體,以工薪家庭為主流。 我曾為此與一位既是資助人又是義工的朋友探討過,是什麼力量支撐資助者的善舉?與其將之拔高為民族特性、道德境界,我們更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人性中深藏的善良在默默體現。今年的金融海嘯,使世界經濟一片低迷,許多人面臨失業、減薪的現實困境,而ACCEF的彩虹助學計畫卻逆勢成長。由超過一百個個人、家庭、機構組成的資助人大軍 ,幫助了中國9省22縣(市)近200名學生繼續完成學業。
也許資助者們不曾奢望助人的善舉會衝擊功利主义的道德觀,也不會認為捐出的善款能夠改造社會,他们只是為了給貧困地區的孩子們一個實實在在的希望。正如一位哲人指出,他們的事業也許並不顯赫一時,但將永遠存在。
作為“彩虹助學計劃”的義工,我身處這座横跨太平洋的彩虹橋之上,我左右顾盼着彩虹的两個端點,不分白天黑夜地用電子郵件聯系着橋梁的東岸和西岸。那一頭,我不忍心將貧困學生的名額砍去;这一边,我卻不忍心接收那一筆筆浸泡着血汗甚至是苦涩泪水的善款。
我此时開始理解了父親“不忍”的話中含義,明白了慈善義工所能體會到的那種不忍的感受。我尤其對那些在艱難困苦中捐出点滴善款的資助者肃然起敬。在此,我想借用宋代词人李清照的一句词来赞頌这些了不起的人们: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2009.0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