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x 年 1月 10日 星期六 多云
晚上Mimi 请我和 Cindy 在 downtown 的一家意大利餐馆吃饭,庆祝她又升了一级。
这家餐馆很考究,餐具都是镀银的,侍者们一个个打扮得光鲜体面、笑容可掬。打开菜单,里面全是意大利文,看了半天才认出一个字pizza。
Mimi比我们晚到十分钟,穿着一件灰色的风衣外套,配黑色高领开丝米羊毛衫,领口上一枚小小的郁金香银别针,低调而高雅。她坐下以后,手上一枚亮晶晶的钻戒直扎我的眼睛。
“这么大的钻石,你老公舍得花钱啊!” Cindy 第一个叫了起来。
“哪里,才一克拉而已。不过,Tiffany的东西,一克拉就已经够贵的了。”Mimi淡淡的,却把戒指不凡的来历说得很清楚,这个手法,小学作文课上老师就教过,叫做“先抑后扬” ,我偷偷掀了掀鼻子。
Mimi是混出头了,是啊,自己事业上一帆风顺,又嫁了一个比她更一帆风顺的老公,车子开的是BMW,房子买了六十多万带山景的,老公对她又这么好,真不知道她还有什么事情可以烦心。Mimi 早在读书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嫁一个“高尚” 的老公,所以,在我和Cindy
结伴出去钓鱼爬山shopping瞎混的时候,她忙着去参加酒会,和她“高尚”圈子里的朋友去打高尔夫球,现在如愿以偿。人的功夫用在什么地方,是看得出来的。
点菜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Cindy 和我一样,整个菜单只找到一个英文字 pizza,就跟侍者说“我要这个 pizza” 。侍者微笑着说“小姐,其实,这个不是 pizza,是 pizza bread” 。Cindy 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便指着菜单说,“那我就要这个” 。我笑着说,“我也要这个” 。Mimi 的脸色很难看,等侍者走了以后,她不悦的说,“你们不知道菜名为什么不问我呢?”
“我只想要个 pizza 啊。” Cindy 说。
“Pizza bread 和 pizza 是两回事啊,真是的。”
“唉,两回事就两回事好了。就算我点错好了。” Cindy 嘟着嘴把餐巾放在膝上。
没想到 Mimi 不依不饶,“你刚才那样,多没面子。”
这下Cindy 被惹恼了,她把两条眉毛挤到一起,“SO? 丢脸也是丢我自己的脸,关你什么事?”
这顿饭不欢而散。
Mimi 买单之后就走了,我开车先送 Cindy 回家。
路上,Cindy一直把头靠在车窗上,我以为她还在生气,就随口劝了她几句。右转弯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她在哭。我立刻把车开进路边一个停车场,拉着她问“怎么了” 。
Cindy 一把抱住我足足哭了十几分钟,把我身上那件 Kenneth Cole 的毛衣当作抹布,擦满了鼻涕眼泪。
Cindy 一边哭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Pizza 怎么了? Pizza 怎么丢脸了?” 一连重复了好几十遍。
“没有啊,Pizza 不丢脸啊。” 我忍着心疼衣服,轻轻的拍着她,像哄孩子一样,“是Mimi 不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是被她那个势利眼的老公带坏了。你怎么跟她一般见识呢?”
“我不是跟她一般见识!” Cindy 突然从我怀里抬起她满是泪痕的脸,“我不是跟她一般见识,我是妒忌她,我就是妒忌她! Mimi 她哪点比得上我,现在混得这样好,有钱,有房子,有戒指,有老公疼,她什么都有,怎么能不趾高气扬?我呢,我有什么呢?我是一个小瘪三,连菜单都看不懂! 我连菜单都看不懂!”
Cindy今天晚上的反应着实吓了我一跳,从我们认识到现在,她一直都是大大咧咧、喜欢嘲笑别人也善於嘲笑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伤心,看来这次的失恋对她打击不小。
我完全能体会她的心情,因为我也感到同样的凄凉 --我们三个当中,Mimi没有Cindy漂亮,比不上我聪明,可是她实际、懂得为自己争取机会,所以,她混得最好。有什么可说的呢?
我发动车子,打个 U-turn 一路转上高速。与其回家面对孤灯一盏,不如游车河去也。
200x 年 1月 13日 星期二 多云
今天,收到了那个 Jason Cai 的回信,很简单的一句话,“非常感谢你回答我的问题” 。
什么东西,我花了整整一天绞干脑汁就换来这么一句话?怎么从头到尾好像是我又被 interview 了一遍?活见鬼。
快到午饭时间,我们部门里有名的 BMM (big mouth man) Charles 走进我们的办公室,一进来就神秘兮兮的把门关上,“Guess what?”
Charles帮我纠正了两个错觉:一,和英国王子同名的男人应该至少有一点帅;二,飞短流长是女人的事情。他还让我领悟到一点: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一个男人致力于做什么事情,那么,他往往能做得比女人更好。就好像虽然有成千上万的家庭主妇,专业的厨师十之八九是男人。认识Charles以来,总觉得他最大的专长就是在部门里搜集和散发流言。秘密对於他来说,就像刚患感冒病人的喷嚏,不打出来满身不爽。所以,我们部门的人花边消息特别灵通,比如市场部的小眼睛日本美眉和客户服务部的长颈鹿德国哥哥在公司停车场上拉了一下手,比如测试A组的印度组长在美国寻觅知音未果、不得已准备下个月回印度相亲,比如我们老板Kristin的年龄应该在35和38之间而还没有结婚,等等。不仅如此,这位在大学副修心理学、不到三十就开始谢顶鼓腹的先生还具有极强的侦察和推理能力,可以由一叶而知秋至,由一斑而窥全豹。所以大家流传一句话,“什么事情你告诉了Charles,就等於告诉了整个部门,外加半个公司”。他每次散布流言的标志就是关上门,耸起眉毛,给你来一句,“Guess what?”
这次他带来的消息非同小可,“听说公司要把我们这个点搬到海外去!”
“你听谁讲的?” 我和 Emily 异口同声的问。
“一阵风吹来的。” Charles 故弄玄虚,“不过,记住了,这种事情只要有人传,就肯定有影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去哪里?” 又是异口同声。
“听说还没最后定下来,可是,基本上不是印度就是中国大陆。” 他说得很肯定。
“可是我们不是还在招人吗?那个 Jason 什么的不是就要来了吗?”
“你以为我们公司现在还跟以前一样,阿猫阿狗的一旦招进来想呆多久就呆多久?现在这个经济情况,公司招人、裁人都是为了短期效益考虑,今年需要人就招,明年不需要了就叫我们走路。这还不简单?” Charles 讲得我和 Emily 都汗毛凛凛。
Charles 虽然八卦,可是消息还是很灵通的。要是一切都如他所说,大家饭碗一起敲掉,那该如何是好呢?我有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