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x 年 3月 15日 星期一 晴
中午在公司过道里碰到 Mimi 的先生,西装革履,原来他今天来面试。Andy 正带着他往三楼他们主管的办公室去。我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下午,我到另一栋楼去开一个会,正好看见他站在花坛边抽烟。他跟我打招呼,满面春风,大概上午面试得不错。
“怎么样?” 我问他。
“不错,不错,你们公司环境不错,Andy他们做的项目也算是在行业内领先的,虽然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很大的市场效应,可是很有前途。早上我也跟 Andy 的主管说过,像你们这样规模的公司,是应该高瞻远瞩的。”
又是一个牛人。
“那,你和他们谈得怎么样?” 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嗯,也不错。他们这个职位是搞软件测试的,”他凑近一点,“你知道,我在以前公司里是搞开发出身,后来做项目管理,所以,有点…” 他干笑一声,“我跟
Andy的主管提了我以前做过的一些项目,他非常感兴趣,连连说没想到我在项目管理上的背景这么强。”
他的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得意,我的心却往下沉,因为我知道 Andy
的主管是百分百搞技术出身、从底层混上去的,所以,最看重老实勤恳的技术人员,不大喜欢善於兴风作浪的人。Mimi的先生这样自我标榜,恐怕未必讨得了他的好。而 Mimi 的这位,只怕以前也是一帆风顺、无往不利,吹牛吹惯的,所以,这次来我们公司面试,也懒得费心先跟我打个电话问问人家是什么脾气。
我不能明说,只好敷衍了他几句,就走开了。
晚上忍不住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 Cindy,她在电话那头冷笑一声,“这种人,恐怕你们 Kristin会喜欢吧。”
“那也未必,不知为什么,Mimi 的先生总是给我一种‘面目猥琐,言语无味’ 的感觉 --照说他长得不丑啊,可就是像只绣花枕头,而且,还是一只不识时务的绣花枕头。Kristin是爱出花样,可是,她看人的眼光也是很厉害的。就象上次她招 Jason,人家牛气归牛气,可就是有资本,可以让人信服。”
“哎,哎,哎,wait a minute,”
Cindy格格笑起来,“怎么又绕到你们Jason身上去了呢?不是才上个星期你还说他怎么怎么不好吗?口不对心,我看你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瞎说什么。”
“说正经的,有没有什么进展?”
“他,他跟我道歉了。”
“真的?什么时候?在办公室里还是专门约你出去?他怎么说的?有没有请你吃饭什么的?你怎么跟他说的?” Cindy 的好奇心无穷无尽。
我只好把 Jason 那天在停车场跟我道歉的情景都跟她复述一遍。
“有戏。” Cindy 听完,斩钉截铁的摔过来两个字,“还是那句话,那件事,从工作的角度上,你们那个 Jason 原本就处理得很好,没有什么需要跟你道歉的,而他现在偏偏跟你道歉了,那就说明,他怕你对他不高兴。” 她语重心长的总结,“大有可为啊,好好努力吧。”
“可是,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啊。” 这是真心话。
“笨蛋,你没听过一句话,‘男人和女人由於误解而结婚,由於了解而离婚’ 。就像 Ken ,他有很多地方我并不了解,也未必想去了解,同样,我也有很多地方他不了解,可是,我们都觉得这样很好,大家保持一点神秘感,只会更加相互吸引,这是一个良心循环。” Cindy 洋洋得意的讲。
这世界上有些人有一种特殊才能:无论讲什么狗屎话都振振有词,比如 Cindy 。
Cindy 说我和 Jason 有希望,可是,自从那天他跟我道歉之后,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为什么呢?
200x 年 3月 16日 星期三 晴
流感季节。
不知怎么搞的,这一阵子公司里好多人都在感冒,也不知道是flu还是cold,反正,喷嚏咳嗽声不断,公司餐厅里的自动售药机前面一天到晚有人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扔硬币买泰诺。
今天,部门里好几个人都没来上班,来上班的也大都精力不济的样子,所以,我和Emily的演示推迟到下个星期五再做。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我是个很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话的人,刚进公司的时候,做了事情,轮到要演示的时候都心甘情愿的推别人上台,为此没少让 Emily、Charles之流占便宜,气得Cindy骂我大傻瓜,说在美国,不流行什么谦虚谨慎,做了十分起码要吹出十二分,否则没人会看得起。我这才硬着头皮上台。
十点多钟,Kristin 给全部门发个电子邮件说她头痛,回家去休息了,於是,又有几个人也跟着回家去了。
Jason 也感冒了,他的办公室就在过道斜对面,所以,我清清楚楚的听见他在那边嘹亮的一个接一个打喷嚏、擤鼻涕。
“Jen,你是我们部门第一个感冒的,不会是你传染给大家的吧?”Hans到我们办公室来讨润喉糖,哑着嗓子开玩笑。Hans是德国人,三十出头,个子不算很高但相当挺拔,微凹的眼眶、高高的鼻梁,讲带一点德国口音的英语,办起公事来丁是丁、铆是铆,未婚。照理说,以他的条件,应该可以找个不错的太太,可是,大概这位仁兄工作过於勤奋 --曾经连续战斗四十八小时中间只回家洗个澡的记录、打破测试组印度组长保持两年的记录,除了办公室几乎没有和异性接触的机会,所以,至今没有着落。不过,他老兄看上去心胸开朗,好像并没有什么紧迫感,不像组里另一个男同事Michael每个周末都去参加集体约会,希望沙里淘金淘来个好老婆。
“瞎说,我上个星期是因为淋了雨才着凉的,你现在的症状完全是 flu,还来冤枉人。快离我们远点,别传染给我们!” 我笑着抽出一张纸巾捂着鼻子往一边躲,Hans 调皮的转转他那双蓝眼睛抓了几粒润喉糖跑了。
下午跟 Jason 汇报进度,看着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狼狈不堪的样子,心里直想笑。这样子还坚持上班,应该算是敬业了。
不知为什么,随便什么样的男人,一旦生了病,看上去就像孩子,一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
我喜欢他这样,因为这样,我觉得自己和他接近一点。
我汇报完正要走的时候,Jason把一团纸巾扔到废纸篓里,揉揉发红的鼻子,突然用温柔得近乎撒娇的语调说,“Jen,一定是你把感冒传染给我的。”
差不多的一句话,半个小时前 Hans 说的时候,我什么感觉也没有,可是,此刻由 Jason 来说,却完全是另外一种味道。
我差点脱口而出,“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我真的希望他的身上有什么东西是我的,哪怕,哪怕是感冒。
我看看他的眼睛,红红的,水汪汪的,可是,里面好像并没有我。
为什么要埋怨我把感冒传染给你呢?就算是,那也是你活该,我不可怜你。
知道吗,你把一样更可恶、更缠人的东东传染给了我。那样东东,叫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