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第二章弱冠少年


虎公公今日得闲,续一章搞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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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是人人都如此癫狂。

就在天京城东面有黑压压一大片府宅,虽然大门口也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丝竹鼓罄之声不绝于耳。但在这欢声笑语下,进进出出的人川流不息井然有序,举手投足间到透着几分矜持肃穆,颇有大家风度。

门口几个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争辉,映出正中朱红色大门上的麒麟吞云图案,门额上有一块大匾,非铁非铜放着古朴的黑色豪光,上书几个大字:

钦赐定国公府。

字字如铁钩银划写得威风,不过上面的金粉有点脱落,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

在定国公府内的东南角,有一座安安静静的小小的院落,从微开的窗子往里看去,屋里点着几只蜡烛,有一个少年正坐在桌前看书。

这个少年大概也就是十五六岁,面貌生得倒也平常,乌黑发亮的头发很随便地扎了个发髻,用一根淡青的玉簪子束着,身穿一套普普通通的纳锦青衫,腰间挂了一个小小的龙形玉佩。

他正襟危坐在桌边,面前摆着几部典籍。

只见他翻开一部书稿,低声诵道,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少年读罢,掩卷仰天长叹。

突闻墙角传来一声冷笑,“人家都在听戏唱曲,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好不快活,公子你倒读得好书。”

少年回头一看,见墙角春凳上有一十七八岁的少女懒洋洋地盘腿坐着,身材苗条,也有几分姿色,正是自己的贴身大丫环秋雁。

他笑道,“秋雁姐姐难道不知道‘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得得得,你如果能讨得老太太喜欢,什么千锺粟,黄金屋早就有了。说不定还可以保举到朝廷,高官得做骏马得骑,我们这些下人也跟着沾点光,还用考什么功名看什么书?”秋雁站起来,颇不耐烦地说。

少年本来还想争辩几句,见秋雁眼睛瞄着窗外的灯火,耳朵竖着在听从窗缝里传来的依依呀呀的戏文,脚挪来挪去得像搬不倒骑兔子,知她想去长房老太太那边听戏耍钱,就说:“秋雁姐姐,我这边不用人伺候了,你去耍耍吧。”

秋雁一听这个,气就不只从那里来,撅嘴道:“耍耍?就咱们房每个月三钱银子的例钱,还不够玩八圈马吊的。看人家三爷家的下人,前天大丫头们刚发了一钱银子的赏钱,绫罗绸缎更是赏了无数,就连看门的老婆子都得了十几吊铜钱喝酒。你看我们这,除了书就是书,连个像样的摆设器物都没有,拿去抵债人家都不要,你叫我拿什么耍?白白被长房二房三房的人笑话……”

少年环顾四壁,全是书架和上面堆得满满的书卷,又看了看那些简陋的家具,内心微微地叹了口气,用手摸了摸腰间的龙形玉佩,从袖口里掏出几两散碎银子,道:“秋雁姐姐,是我疏忽忘了这元宵节这档子事,这里有几两银子,你拿去和其他人分分吧,过个好节。这些年你们跟着我,也难为你们了。”

秋雁接过银子,放进自己的香包口袋,这才有了点笑脸,道:“少爷是读书明白人,知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难处,祝公子爷早日金榜题名,中个状元探花。”

她转头给炭火盆里添了块炭,又提了个暖壶给少年的茶杯里加了点水,放下水壶一阵风似的跑了,连门都忘了关。

少年苦笑一下,站起来正要去关门,就听见院外有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低低地道,秋雁姐姐,你老怎么才出来,大伙正等你开牌哪?听声音正是长房那边的车马夫小林子。

只听见秋雁压低了的声音,要死了,你这个臭车夫,吓本姑娘一跳,小心我告诉大奶奶打断你的狗腿。

不知道小林子说了什么,只听见秋雁咯咯地笑起来。少年眉头一皱,把房门重重地一关,随后就听见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走远了。

给这么一闹,少年也没心事读圣贤书了,就抽出抽屉里拿出几卷邸报认真地读起来。

这邸报最受京城人家喜闻乐见,上面抄录的都是近期在大乾国乃至中土大陆发生的各种消息:有的是从朝廷通告奏章等文书上直接抄录下来的规章条文;有的只是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有的据传是通天人士的小道消息;有时甚至还有怀着不可告人目的人士,出钱刊登混淆视听的假消息。

总之是林林种种,包罗万象,越是耸人听闻,荒诞不经,真假难辨就越卖得好。

少年显然是读惯了邸报,首先飞快地阅读了几个重要的题头:

神威大将军王七爷在西北蒙州大破蒙狼国游骑三千,斩首一千,得战利品无数。

少年嘿嘿一笑,既是游骑,何来三千之众,三十还差不多,更别说什么战利品。七王爷是出了名的好夸战功,这次不知劫掠了那家部落,砍杀了上好的人头滚滚,抢夺了肥美的女子牛羊?

又见:左御使沈浩弹劾工部户部为元宵节庆典好大喜功,铺张浪费白银五百万两。上震怒,斥之为乱政邀名,受庭杖二十,革职归籍。

少年心中一凛,白银五百万两?

全国一年国库的收入也不过就是白银五千万两,这一个庆典就用去国库收入的十分之一。难怪去年就传出国库大亏空的消息。再加上今年年初东南海运不畅,西北又在用兵,这国库的状况想起来真叫人不寒而栗。

可怜这沈老夫子,六十好几的人了,仕途断送不说,还要受这皮肉之苦。

再往下看:天机商行以五百万两白银的价格竞得京东郊良田千顷,国库殷实不少。征来良田将建造天子庄园,京城豪门富户必将趋之若鹜。

另,十万户农民将搬迁至京门县安居乐业。

看到这里,少年按耐不住内心的愤怒,啪地一掌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这天机商行乃是当朝兵部尚书征西大将军赵仁贵长子一等龙骑将军赵忠名下的产业。赵忠此人最擅空手套白狼做那无本的买卖。京城盛传天机商行将武库的兵器贩卖到西域火龙国谋取暴利,然后再在郊区开些铁匠铺打造些粗制滥造的兵器还回武库抵账即可。

现在,天机商行又染指天京城郊的良田千顷,把地价推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不知道又要搞得如何的哀鸿遍野才能收场。

有哪个商号能拿得出来五百万两雪花白银?

难怪有传言说,去年国子监经济司监生吴廉,向太子殿下荐了“飞钱铸币”之法,以解东南海运不畅之忧。太子转奏圣上,上大悦,赐吴廉三品梅花鹿补服一套,珊瑚朝珠一副,戴单眼花翎,特许乾坤殿行走,参资政事。

这“飞钱铸币”之法,古已有之,无非是多印些飞钱币纸来充裕国库,等到机会把这些飞钱币纸,交给皇亲国戚有司衙门,寻些机会花出去,以抵司库债务。

民间就叫“打白条”。

这五百万两买地皮的钱,绝不会是真金白银,无非是先从户部兵部吏部等各有司衙门,以及相关的钱庄借出来的飞钱。等到地皮到手,就分割出售给那些藏了些真金白银的百姓。

等着飞钱币纸贬值,借钱的连本带利还些散碎银钱给钱庄衙门,左手倒到右手,不日便富可敌国。

市面上的飞钱越多,对应的金银就越少,就好比人人都加了些皇粮国税。

但是,只要地价一直涨,就皆大欢喜,不怕老百姓不起劲上钩。

如果让这些国蠹蛀虫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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