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经历,朋友催我写过,并且把名字都起好了,她说,就叫天下无贼吧。我一直拖着,这几天这里发生的事让我下决心写出来。
在南方度过的一个多彩与疲惫的暑假后,我和男友登上了北上的长途列车,三天三夜。当时正值运行高峰,买不到机票。六人厢坐,我俩靠窗。对面是个青年广东商人,文质彬彬的看起来很警惕冷漠,一人买了两张票,告诉旁边坐的人晚上让他睡觉。我旁边是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农民。这些人都是故事的主角。当然后面发生的令人目瞪口呆的事还有众多人等的陆续上场。
列车开出去后我俩连玩牌带吃水果,嬉闹了一会儿,男友靠着窗睡着了。对面的广东人一直阴沉着脸谁也不理,我们也没有太注意他身边上上下下的人。过了一会儿,一个小伙子来了,他并不起眼,我们也没注意。但是,故事就是这样开始了。
只见他一把我身边的农民拽起来,两拳又快又狠地照着农民肚子打去。农民捂着肚子,一声不吭地就滑坐在走道上了。小伙子一屁股坐到我旁边,得意洋洋。我向来对欺负人反感极了,就对他说,4个人打个挤就坐下了吗,何必打人?他的回答却让我大掉眼睛,(真是要掉),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的眼睛砸下来。我有不相信地问,你说什么?他又重复一遍。
现在我明白遇到流氓了。我怒火万丈,反应敏捷地跳上座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你敢,反了你了,光天化日之下你就敢耍流氓。车厢的气氛紧张起来 (不过没有给他帮腔的,比这里强)。他说信不信,我捅死你,我说捅死你也别想好活,你以为能逃出法网。我那时也做了最坏打算,如果情形不对,我会把我们的和有关朋友的联系地址大声喊出来,这么大个车厢总会有人记下来并通告,在最短时间内提供线索,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流氓在底下扬了几次拳头,终究没有得手。
男友让我靠车窗,在我们之间坐下。他是否说过什么我忘了。只是他一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右手插在裤袋里。这一切都被商人看到眼里,他旁边现在换坐个小伙和中年妇女。大家都沉默了不知多久,只听到铁轨咣咣铛铛,直往我心里敲。对面厢坐时不时传来东西失窃的喧嚣,让我越发得觉得这趟旅行的不平安。
终于对面那个小伙和流氓离开不知叽叽咕咕了什么,只有小伙子回来了。农民也坐回来。小伙子说对我们说,我告诉那人你手里有刀,他离开了。这时我才发现男友的右手一直捏着张开90度的水果刀,他故意把刀把露出来让对面看到,而我和流氓都看不见。小伙告诉我们他们有黑团伙,最好别惹他们。我们那时还是认为小伙夸大其词,这不过是个偶然事件。
后来,又一阵喧哗让这个小伙也离去了。出乎意料的,从未开口的广东商人对我说,你可不可以帮我看着这个包,我要上洗手间。我有些意外,那个包看起来很有些现金在里,就说你拿着包去吧保险。他说,还是你看着安全。他起身后,中年妇女说,两天一夜了,这是他第一次上厕所,看来他是信任你们啊。她说,你们学生娃没经验,那个凶的是打劫的有团伙,那个小伙是小偷,他们都互相认识的,我经常跑这条线,所以知道。今天他们的目标是这个商人,没想到让你们给拦了。
至此我们才醒悟过来,我们居然陷在一个如此戏剧化的情节里。
商人回来后话多起来,才发现他非常健谈,说起他的业务眉飞色舞的,大家年龄也差不多。说平时是坐飞机,这次实在急买不到机票就只好坐火车,又说在我们家乡省里有做大官的叔叔。我始终半信半疑。无论如何,随着终点的越来越近,我以为危险已经过去了。
火车上最后一夜,我们都已筋疲力竭。深夜来临,男友趴在茶几上,我头朝外蜷缩地躺在坐位上,都沉沉睡去。我再次的猛然惊醒伴随着头部剧烈的疼痛,那是被重物狠狠敲击才有的效果。睁开眼睛,跳入眼帘的是一双骨节突出的手在翻我放在胸前的手包,从容不迫。我大叫起来,说你干什么,一把抢过包来。我的叫声把男友和商人都惊醒了。这贼人理直气壮地说,你急什么嘛,又没拿你东西。(和这里叫戒嫉恶如仇有得一比)我的手袋里没放钱,都在男友身上装着。
我们再也睡不着了。我问农民,是你吗?他点点头。原来他趁贼人不注意狠狠用手肘顶了我的头部一下。我知道他在报我刚才为他说话之情。
随后发生的情景,让我们震惊。一群人,至少有二三十个,迤逦走进车厢,包括打农民的流氓,包括翻我钱包的贼人,边走边扫荡人们的行囊。醒着的人们双手抱在胸前,沉默地对视着他们。这个场面,我这辈子也忘记不了。
故事讲到这,女友说,这不是活生生的天下无贼的场面啊。是啊,我说,不过发生的比那时早。
他们走过我们时,并没有在我们这厢动手,我不知为什么。力量太悬殊了。
商人直到终点还不愿和我们分手,非要结伴出站行到不得不分手的地方。后来他给我写过好几封信,我那时课业太忙,只记得给他回过几封大而空的谈论理想主义的信。
如果我们当时不为农民说话,不和流氓抗争,不知匪徒路过我们时会不会spare我们?
这一阵看到一个观点,说没有人是无辜的。不过这个是被别人用来阐述其他观点。
我在想,很多人讨论文革时的对类似宗教似的狂热和对人身侮辱的现象深恶痛绝,大家还记得人格上被丑化,挂破鞋,阴阳头。。。因为很多人迷失了本性,迷失了人性中的善良与原则。在那场运动中能够对得起自己良心的,是不为某种看似正确的信仰而违背自己人本性和原则的人。可是我看到了类似的情形在此重演,用类似的毫无技术含量的侮辱的手段来攻击政治对手,然趋者甚众,包括一些女性。由此看来,文革的恶果里是有这里一些人的贡献的。
其他一些女性,表面上看起没有参与。你的政治对手可以把那些词换一个人称,完完全全地用到你身上,大街上问候女性长辈生殖器的,你觉得谁比谁高尚些?你现在和他一方endorse他,和你不一方时会有同样的手段对付你。这里已有发生类似的实例。从狼狈为奸到反目成仇的互相谩骂。这时候再出来喊你被侮辱了,是晚了还是活该?那时已没人能为你说话了。
难道真是没有人是无辜的?要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