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生涯 <4>
提升自己的灵性。 生命不在那么浓稠,那么灰暗。 轻快,透明,充满喜乐
第二年的春天是燥动不安的,半年多单调贫乏的乡下生活使很多人失去了应有的耐心。在艰苦无望的环境中把持住自己是一种选择,可是那时我们还不懂什么叫做选择。知青点里来了一些身穿旧军装歪戴黄军帽的知青学生,他们仗着血统的“高贵”耀武扬威,扬言要让山里人尝尝学生的厉害。青春的躁动象一股暗流在男孩子心中涌动,总想闹出点事情来喧泻一下对生活的怨恨与无奈。
那几天本很兴奋,跟着那一帮人东游西窜的疯跑。有一天本告诉我们他要走了,要和那些人一起到大山里去,哪儿也有很多下放的学生,他想认识更多的朋友。我们劝本不要离开自己的小组,和那些人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本叹了口气说:留在着儿一点意思也没有,出去玩玩也许会开心一些。看着他黯淡的眼神,我们看见了他的痛,就这样本离开了我们,那个春天杜鹃花开的火红。
半个月之后,公社传来了消息,说学生在山里打群架打死了一个山民,首犯是本,他们已被公安部门逮捕判刑。为了告戒其他的知青,每个公社都将要开批斗大会,让他们游街示众。同时也加强了对知青的管理,每个大队都驻进了军代表,集中学习,吃忆苦思甜饭以平息这场风波。
开批判斗争会的哪天,我们在军代表的陪同之下去了公社,会场由许多军人把持着杀气腾腾。初夏的日头很有威力,我们站在空地上顶着烈日,军代表带领我们喊口号,广播里播放着毛主席语录歌,一扫往日知青开会时的那种松散与拖塌。一辆囚车呼啸而来,几个判了刑的学生被押上审判台,一色的囚服,一色的光头,五花大绑着。
我们认出了本,往前挤近一些,想看的更清楚。本低着头两只眼睛不安份地往台下看,他想见到我们这些在一个锅里吃过几天饭的同学,和大家告个别。看见了,他的目光定定的看着我们,双眼充满了屈辱和无奈。他也看见了我们眼睛里闪动的泪花。审判会宣判了他们的刑期,本是首犯,判的是无期徒刑,其余的就是身穿黄军装的那几个,只判了10到20年的徒刑。本险恶的家庭背景,打完架后口出的狂言,把他推上了首犯的位置,真正的策划者组织者避重就轻的降到了随从的地位上。
他们很快的离开了现场,囚车扬长而去,本的生命在那一刻定格,他永远的消逝在我们的生活里。我们瓜分了本留下的几件东西,谁也没有想到去看看他那孤苦伶仃的母亲。
十几岁的少年是不知伤感的,日子还是一天天的往下过。我们和农民一样忍受着春荒的煎熬,村民们教会我们上山去扳小竹笋充饥;下田挖回苦苦菜,用开水烫去苦汁,切碎了拌在米饭里。我们学会了采茶,耘田,割稻许多的农活,我们渐渐的象一个农民了。
两年之后,知青的招工开始了,大家一批一批的返回了城里。临走之前又去村子四周转了一遍,去看看那片苍绿的山,去看看山下一块块的水田,也去了我们的自留地,地里种下的棉花无人照料,疯长成一片灌木,也许再有几年我们种下的庄稼也会果实累累,我们耘过的田里不再会有杂草.。
两年多的知青生涯是我们人生的开端,它在这生命的衔接口上深深的埋下了点什么。青春的反叛在艰苦无望的生活中得到平息,极度贫穷的法则切断了心中的想入非非;已经不学无术还要斗资批修,已经一无所有还要改造世界观。这一切注定了我们这一代人吃苦耐劳,没有创造力的特质,也注定了我们安贫乐道,随遇而安的人生态度。日子再难,还能比在乡下时更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