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两年前曾经写过三篇文字谈宗教。最近以来，一些虔诚信仰宗教的人打扰我打扰得非常厉害，让我觉得宗教格外压迫，忍不住再谈一次。
一个本不认识的诗人通过这个博客得到了我的信箱。现在这个诗人常常给我送一大堆电子信，每天几封到几十封，莫名其妙地用电子信包围我，送来的是她的照片，她的十年前或几年前照片。我不明白她的意图。人为什么要别人看自己的照片？那些只有自己才欣赏的照片？我们有多少人对其他人的旅行照片真正感兴趣？我知道她不是有恶意的人，不过如她自己所说，她是上帝的特殊选民，天下第一大天才，大诗人，因此她就可以用这些搔首弄姿的照片吓唬我。她在网上留言，诅咒我不信神就要下地狱。
另一个新认识的人，他是一个虔诚的教徒。他喜欢讲《圣经》，常常在说话里援引《圣经》。我前些天跟我们系的一个老师到犹太教堂里观摩犹太教的一个洗礼仪式，回来跟这个朋友谈我的经验。我们谈到《旧约》与《新约》的区别。他说只有《旧约》里面的话才是真的，但是他不是犹太人（犹太人只信《旧约》）。他认为《新约》是后来人写的，不是真的，不能信。
我的另一个朋友，是个老朋友，我认识他好几年了，他只信仰《新约》。每次他给我写电子信，都有从《新约》上的引言。前两天聊天，他给我还画了一个图，一个演示图，演示一个信仰的人死后怎样能走向天堂，如《新约》里讲解的那样。
我问那个只信《旧约》的朋友，他如何看只信《新约》的人。《旧约》朋友说：那是彻底的愚蠢！我问只信《新约》的朋友他如何想那个信《旧约》的人。他说：这个人是本质的犹太人。（他的潜义是反犹）。我的另一个朋友是摩门教徒。我忍不住问这两位怎么看摩门教。他们异口同声在不同的时间里说同样的话：摩门不是基督教，是邪教，根本不可信。
我大笑，想起他们的话就忍不住笑。这就是宗教的本质，互相攻击，宣称自己握有真理。我把这个故事跟我的家人讲。我的儿子说：宗教是挑动人与人隔阂的最好的方式。这三个朋友都是白人，都是男人，都是事业有成的男人。两个结婚了，另一个正在找女朋友。他们都是美国这里本土出生的人。因为宗教信仰，他们彼此永远也成不了朋友。他们在现实中将是互不往来的人。我的老伴说：宗教让人们觉得真理在他们手里，这些有真理的人以为只有他们是上帝的选民。这就是宗教战争的起源之一。
我忍不住给我的摩门朋友打电话，告诉她这个故事。她在电话里说：“摩门教当然是基督教！他们怎么敢开除摩门教徒？马克思是对的：宗教是麻醉人民的鸦片。你既然不吸这个鸦片，你就别搅和了。”我们在电话里大笑。她已经弃绝了摩门教，她现在什么教都不信，但是她的父母兄弟姐妹十六个人都还是教徒。
她曾在台湾传教，传了两三年，汉语非常好。我认识她的时候，十三四年前在研究生院，她已经二十八岁。我问她是否有男朋友。她说，没有。我在等我一生的那个人来，把我的贞洁给他。我大概是俄乐岗大学二十八岁女人中的唯一的处女。我大笑：“真的？做处女有什么可光荣的。你不如去试试，就知道处女没什么，不处女也没什么。再说，难道那个人只看重你的贞洁？你不是你的贞洁，你是人，贞洁只是一个概念。”她愣楞地看着我。
研究生生活改变了她。不到一年后，她请我吃饭，在座的还有一个男士。她把她的男朋友介绍给我。我们聊天，原来这个男人还没离婚，有三个孩子，她要等他离婚。晚饭回来我故意问：“你们做了吗？”她笑，点头：“做了。”我说：“你的贞洁怎么办？”她举起手，佯装打我，后来叹气：“我怎么会相信这套理论？” 我看着她，知道她正经历着人生最大的转变过程：怀疑从小自己所受的教育，脱胎换骨。不过实话说，她的脱胎换骨让我都觉得极端：在美国跟有妇之夫或有夫之妇有关系是被人极度非议的。美国是这样的国家: 没结婚的人怎么来都行。一旦结婚，其他人都应该尊重婚姻。婚姻是一种承诺。破坏别人的承诺是不道德的。
在我看来，宗教是一把双刃剑，即可斩断人的恶，让人向善；也可以增加人的不善，使人更恶。很多坚定的信徒相信只有他们掌握真理。而我对任何宣称掌握真理的人都满怀疑虑。正是这种坚定不移的相信自己的上帝的人给我们的世界带来不容忍。
我热爱的英国女演员艾玛·汤姆森Emma Thompson 是一个反宗教的勇士。（我热爱她不仅因为她是一个出色的演员，还因为我家里人常说我们两个人的个性很相似）。她说：“我是无神论者。我猜你可以管我叫自由的无政府主义者之类的。我对宗教满怀恐惧和怀疑。仅仅说我不信上帝是不够的。我实际上认为宗教整个系统都令人难受。我不仅被《圣经》和《可兰经》里面的有些说法恼怒，而且我拒绝这些说法。”Bravo, my sister!
我热爱的美国女作家诺拉·艾芙然说；“我没宗教。因为奶油你怎么吃都不可能吃多了，这就是我的信仰。要是我有宗教，这就是我的宗教。”她在去年年底接受记者采访，关于她的新电影《朱莉叶和朱莉娅》时说。我听她说话，大笑。Bravo, my role model!
宗教是非常复杂的文化系统，每种宗教都如此。我对信仰的人很倾慕，可是我却无法强迫自己去接受我疑窦重重的说教。我认为宗教对大多数人来说有好处，如果你没有道德的依傍，就依傍宗教吧。大麻或鸦片其实是好东西，能让人忍受现实，感觉良好。我觉得谁爱吸大麻谁吸，谁爱用鸦片谁用。只要不伤害他人，让每个人感觉好，怎么都行。只是别向我兜售。我尝过大麻，知道大麻的好处，也不准备把大麻当每天让我感觉良好的药吃。嘻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