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难得地睡了一个安稳觉。
她真有些啼笑皆非——离开自己的老公,住在几天前还是陌生人家的客厅里,她居然睡得香,看来她跟张允鑫的缘分真是到头了。
洗漱完毕,周子春送她去附近一家酒店见林钟山,程露要上课,没时间。
周子春把她送到酒店门口,自己匆匆赶去上班,梦醒一个人去酒店房间。这是梦醒第一次见林钟山。她以前在郑义成的相册里见过他们班同学的集体照,每个人的脸比指甲都要小,自然对他一点印象也无。林钟山浓眉大眼,相貌十分英俊,说话声音洪亮,为人也豪爽,请她一起去餐厅吃早饭。
酒店的早餐是自助,林钟山和梦醒取了食物,找了个角落坐下。林钟山开玩笑说:“你就是那个在大学里老给郑义成写信的 ‘ 妹妹 ’ ?”
梦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笑了笑。
林钟山又说:“这小子没事不找我,找我准没好事!他吃肉喝酒的时候从来不想着我。”
梦醒想了想,这么回答:“那肯定是你吃的肉,喝的酒比他高级。”
林钟山呵呵一笑:“果然虎兄无犬妹。”
梦醒小心地措辞:“你是从中国过来?义成哥是不是托你给我带些东西?”她想不通林钟山为什么要见她,但是郑义成通过林钟山委托周子春夫妇接应她,这一点毫无疑问,所以她又说,“谢谢你帮我这个大忙。”
林钟山一边喝咖啡,一双大眼在梦醒脸上扫来扫去,一边说:“这小子你用他的时候,他推三阻四,老跟你玩失踪;他用得着你的时候,就是掘地三尺也能把你掘出来。他找我的时候我在巴黎,半夜三更给他从被窝里揪起来让我给他想办法。靠!上一辈子,我们之间肯定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所以这辈子我被他吃定。”
梦醒给他的目光烤得睁不开眼,根本不敢跟他对视,连忙把目光移开。这么说,不是国内的家人托林钟山带东西给她,那么他为什么要见她?
一会儿吃饱,林钟山看看手表,说:“差不多了,到我房间去,郑义成是要我交给你点东西。”
梦醒心内忐忑——他从巴黎过来,郑义成怎么可能托他带东西?
林钟山看出她的犹豫,微笑着说:“你看我象坏蛋吗?如果我是坏蛋,昨天晚上就把你给办了,还等到今天早上跟你共进早餐?不过,女人嘛,小心点也不算什么缺点。来吧,我不是老虎,不会吃你。”
说着他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带着她乘电梯上楼,到房间里。
稍微宽敞的双人房,也许是军旅出身的缘故,房间井井有条,并不凌乱。
梦醒刚在窗前的沙发里坐下,有人敲门,林钟山到门口开门,一个男人进来,两个人嘀咕几声,来人交给林钟山一只信封,林钟山打开看看,点点头,那人退出,林钟山关了门回来,坐在另一边沙发上,把信封放在茶几上,往梦醒这边推一推,做个递交的姿态,说:“这是郑义成托我给你的,你看看,给我写个收条。”
梦醒取过信封,打开来取出里面的东西一看,吓了一跳——居然是一张某纽约贸易公司开具的支票,金额一万二美金,下边的签名龙飞凤舞,梦醒读不出来。
她困惑地望着林钟山,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林钟山笑笑:“你别看我,这不是我给你的,是郑义成给你的。回国后他要按照官方交易市场牌价折算成人民币还给我。”
连上上次出国的时候他给她的两千美金,已经超过十万人民币——郑义成哪来这么多钱?虽然这些年他一直单身,在部队的时候待遇也好,可毕竟他一直在为公家打工,待遇再好也有限,而且他这个人出手大方,讲义气,根本不可能存下这么多钱。
这样想着,她把那张支票放在茶几上,脸色有些阴晴不定。林钟山一直在旁边注视着她表情的变化,此时开口说:“小苏,我要是你,我就拿着。这小子至今没有女朋友,我看五年之内他不可能结婚,这些钱放在银行里也是放着,他也用不着,大不了你书读出来,赚了钱,将来连本带利地还给他就是。”
好似他比郑义成还热心地要她收下这笔钱。看看她沉默不说话,他接着又说:“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不容易。你要是不收这笔钱,说不定他会想办法飞美国,把你押上飞机送回国,交给你爸爸妈妈。”
梦醒把支票装进信封,放入皮包的内层。林钟山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找出旅馆的信笺纸和圆珠笔递给梦醒,梦醒挥笔写了收条:“某年某月某日收到林钟山支票一张,金额壹万贰仟美金,支票开具人某某贸易公司,支票号码 XXXX 。苏梦醒。”
林钟山看了看收条,笑着说:“你还蛮老道,金额知道用大写。”说着收到自己的公文包里。
梦醒道谢,起身告辞。林钟山说:“我下面的日程安排得很紧,咱们后会有期。以后有机会回国,让郑义成带你去找我,我请你吃饭。”
梦醒微笑着说:“谢谢林大哥的帮助。”
她拉开门。林钟山忽然说:“小苏——”
梦醒回头问:“林大哥还有什么事?”
林钟山手指在脸颊上挠一挠,顿了顿,才说:“郑义成是个非常可靠的好同志,是不是?”
梦醒虽然一头雾水,但是对于这一点不能否认,回答说:“这是毫无疑问的。”
林钟山说:“我没什么事。小苏,回国别忘了找我,我请你和义成吃饭。”
梦醒从宾馆出来,拉着小行李箱直接乘地铁去曼哈顿的办公区去找埃立克等几家批发公司,都是事先约好的。行李箱里装的都是从中国寄来的样品——她总算见识,那一栋大楼里几乎所有的公司都是纺织或者服装公司,或大或小,好似中国的服装批发市场。梦醒跟他们谈,有些样已经是确认样,当下确定细节后,直接拿到几只订单在手,梦醒把康健厂里的银行信息给他们,要求他们直接开信用证。
中午她在附近买了一只热狗,就着一瓶可乐吃下去,拖着箱子逛逛附近的商店,下午再接着一家接一家地谈。
晚上回到住处,几乎累瘫,吃了从外面带回来的热狗躺在沙发里休息。
那张支票她还没功夫找银行存进去,安静地躺在她皮包的夹层里。
那边在中国,梦醒妈妈放下电话就拨郑义成。本来这个时候郑义成正要出门,电话铃响,赶紧拿起来接听。
梦醒妈妈问:“义成,我接到允鑫的电话,说梦梦失踪了,他还说你知道梦梦在哪里,这是怎么回事?”
郑义成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张允鑫的动作居然这么快。他想想这事终究瞒不住,与其让老人家担心,不如实话实说,就把梦醒在美国跟张允鑫的争执,梦醒打电话给他求救的事讲了一遍,然后这么说:“阿姨,这个张允鑫太不像话了,梦梦给他欺负得那么惨,再住在一起要出事。我劝梦梦回来,她不肯,非要去纽约,我只好通过朋友找人在那边接应她——”
那边梦醒妈妈给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绿,一会儿冒汗一会儿心发紧,好容易听郑义成讲完,这样问出两个问题,第一个是:“我问你,梦梦到底在哪里,安全不安全?”
第二个问题是:“现在允鑫说要报警,我们该怎么办?”
对于第一个问题,郑义成说:“我昨天接到梦梦的平安电话,她安全到达,没什么事。我一个同学去纽约出差,我托他去看梦梦,也看到了,我同学说梦梦的精神状态很好。”
郑义成为了这事特地去开通国际长途,刚跟林钟山通过电话。
梦醒妈妈放下一颗心。
对于第二个问题,郑义成不知道张允鑫是无知,还是故意吓唬梦醒妈妈,这么解释:“他报警要达到什么目的?梦梦是个十八岁以上的成年人,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他报警,警察最多找到梦梦,告诉他梦梦是安全的,如果梦梦不同意,我估计警察根本没权利向他透露梦梦的地址。阿姨,你别听他吓唬你。”
梦醒妈妈半信半疑:“真的没事吗?梦梦会不会因此吃官司?”
郑义成忍不住笑着反问:“梦梦是谋财了,还是害命了?她能吃什么官司?”
梦醒妈妈放下心来,说:“那就好,那就好。怎么办?我说过给他打回去,可是我家里的电话没开通国际长途——”
郑义成想了想,说:“那交给我吧,我来跟他说。”
郑义成收了线再拨张允鑫。张允鑫一听郑义成的声音,非常激动,口口声声要报警。郑义成等他发完火,用平静的声音说:“允鑫,你报警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以什么名义?人口失踪?那么我现在正式通知你,梦梦她在纽约,非常安全,她并没有失踪,等到她安顿下来,会通过律师联络你谈关于离婚的事宜。”
张允鑫气愤地质问:“你什么意思?你对梦醒究竟是什么意思?居然在千万里之外挑唆梦醒离家出走,跟我离婚!”
郑义成的声音依然不温不火:“允鑫,梦梦为什么出走,你比我更清楚。如果我真的居心不良,现在梦梦不会在纽约,应该在上海。我很想知道你对梦梦究竟是什么意思?你爱她还是恨她?你爱她的话,怎么可能对她说出那么伤害的话?怎么可能因为她在异国他乡,无处可去而那么欺负她?你如果恨她,那么签字离婚,早点放她一条生路,你自己也可以重新开始,对不对?”
张允鑫噎住。
郑义成接着说:“你这种态度,我们没有必要谈下去。我劝你冷静一下,仔细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你想清楚我们再谈。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这样对待梦梦,我们所有的人,包括梦梦爸爸和妈妈,都会坚定地支持她跟你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