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少年 (五)

(上接四)

若论起烧饭, 总没人能比得过阿方. 那些年轻的, 不年轻的, 现在还年轻过两年就不再年轻了的姑娘媳妇们, 在指如葱根的翻舞之后, 盛在盘中的各式菜肴, 都不象阿方做出的菜那般模样内涵兼备. 大家称赞, 阿方便坦然受着, 也会略微笑笑以示谦虚.

名声响了, 阿方便有些拿大了, 略繁琐些的菜一律不做, 每天只做三五小菜, 在碟子上拼个花样, 看着花稍, 筷子下去夹两口就没了. 家人客人不满意, 笑着说:"你最近也忒了懒了些, 多做两个正经菜, 哪里就走大了脚呢." 阿方笑着答应, 几日过去, 桌上依旧是两样小菜.

阿方的拿手菜, 都只在某一个人光临时才肯拿出来. 那人原是世家子弟, 家底好, 生得也清秀. 有这样的资本便消遣得起这样的爱好: 他喜欢搜罗美女. 久而久之, 坊间略微平头整脸的女子竟几乎都被他收了房. 那些姑娘也愿意, 仿佛被世家子收了就是对自己相貌的一个肯定, 出门走路都有些鼻孔朝天.

如今阿方也到了有心事的年龄, 这一二年烧菜也烧出些名堂, 也就有了些想法. 偶尔世家子来坐坐, 阿方才勤快起来, 亲捧着干干净净的碟子, 脚前脚后地斟茶递酒. 世家子也与她调笑, 有意无意碰一下她的手, 有一回借着拾筷子还捏了捏她的小脚. 于是阿方便越发懒得奉承别的少年郎了.

可是世家子的媒人久久不至. 阿方心里也没了底.

这几日天气也成天地乍暖还寒, 一如世家子对阿方的态度. 阿方心中有说不出的烦恼, 却也不肯把日子过得粗糙. 手中的拼盘, 依然少不得芫荽. 只是再等下去, 怕要等得花儿也谢了.

等着等着, 却等来了一个坏消息: 原来世家子看上了一个才梳头的小姑娘, 把汗巾子都给了她, 这就是定了情了. 可怜那一只被世家子摸过的小脚. 阿方想着想着, 竟落下泪来.

索性她便关了门, 在楼上推春困连楼也懒得下. 蒙着被子哭了几日, 竟作张作势地寻起剪刀, 说要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这原是坊间的传统, 常有小姑娘们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就嚷嚷要做姑子去, 也未见山上的包子庵因此就人口兴旺起来. 于是众人见阿方撒娇, 皆想着并轮不到自己来哄, 都只远远笑着.

过了几日, 阿方闺房的帘子却始终没再掀起过, 晚上也再未亮过灯火. 也不知是否她果然去当了姑子, 又或者这成了坊间的一段奇案. 那位世家子依旧来来往往, 笑迎春风, 不曾问起过那位生着一双小脚的美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