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黎明

天涯浪迹 四海漂泊 多少故事
打印 被阅读次数

黑夜就要过去的时候,大街小巷里已经可以触到又一天闹市来临前的躁动。随着远处汽车引擎的隆隆声,受到惊扰的宠物发出第一声狂吠、狗叫声吵醒了刚刚睡去的婴儿、婴儿的哭声督促早起的人家开灯做饭。这时,汽车引擎的隆隆声已经由远而近,近到能看清那辆车右侧的大灯坏了;那是一辆载着七、八个油桶的旧卡车;看它行驶的速度,驾驶它的司机根本没把刚刚变过来的红灯放在眼里。

开车的男子看上去三十到底、四十出头。他没喝酒、也没打算吃个闯红灯的罚单。他就是太累了!夜里加班、白天还得加班。挣钱心切、严重缺觉,弄得两只眼睛看上去比常人红一倍。

“找死哪!”

刚刚准备过马路的谢发亮一边庆幸没有急着下便道,一边冲着远去的卡车吼了一嗓子。他喊的声音很大、震得手里拎着的半桶水都溅出来不少。心想管事儿的这会儿都哪去了?为什么有些人犯法没人管,他谢发亮多生了两个孩子就被解职?当然,这后一个问题他想了一夜都没想明白。昨天是他十二年教师生涯的最后一天。校长说,“要是在别的单位、生第三胎也许不至于被解职。可他是老教师、又是班主任,要以身作则、为人师表。犯了这样的错、决不能留在岗位上。不然会给下一代树立一个不负责任的榜样。”

可是,生孩子属于个人隐私。虽然“隐”不完全,然而“你不问、他不说”,根本不至于在学生中传扬、产生偶像效应。如果不是他校长对外嚷嚷解职的理由,下一代怎么知道谁多生了一个、两个?再说,专家认为凡是超生的、多数都受自己家庭影响。孩子多的家庭,将来孩子长大了也喜欢多生。难道,你能怪天下父母没有做好榜样、逼他们下课?

不管明白还是不明白,从今天起,当每一天黎明到来的时候,谢发亮再也不用爬起来做饭、买早点、骑车赶路、给学生们上早自习了。他本可以圆了多少年来那个想睡懒觉的梦想。可是,他还是起来了。因为,他还没有勇气把被解职的事告诉正在休产假的妻子。一方面,谢发亮感觉失去浸注多年心血的事业太窝囊、说出去没面子;除此之外,家里少了这份收入、经济上面临的危机恐怕妻子承受不住。要说也得慢慢说,一点点说,给她一些思想准备。或者、等到有了更好的发展机会,可以把“被解职”编辑成“主动放弃”,在妻子面前树立一个“有主见的男人”形象。

谢发亮不知不觉想远了。眼下急待解决的问题是挣钱。邻居们都说:喂一个孩子等于养两个大人。有了老三,像谢发亮这种“酒烟不沾不喝茶”的大人等于多养了四个。开销见长,收入减少,今后的日子怎么过?他想起电视剧里的故事,也拎上一桶水准备给人洗车。他特意多走出几条街口,到车辆最多的银行门口等生意。没想到,第一辆从面前经过的竟是一个脏的洗不出底色的独眼卡车。

第二辆车来的很快、居然还是那辆独眼卡车。车没停稳就听见司机在驾驶室里嚷嚷、边嚷嚷边开门跑过来:

“听着有人叫我,原来是你小子,谢发亮!多亏你叫的及时,不然差点睡过去。前面那个路口有摄像头,闯个红灯、这一晚上就白干了。”

听声音很熟悉,就是跟跑过来这个人的长相对不上。看他那一身工作服、油乎乎的,还不如学校工友那身行头干净。脸上胡子拉碴,想遍十几年来遇见的学生家长、都没有这么个人。谁呀?直到相距几步远的时候,谢发亮才从胡子后面的脸型轮廓辨认出、原来是那个中途退学的初中同学。

“赵四发!没想到你也能长出胡子来!”

“嘿,你这个背书的脑袋!听说你当老师了。够意思,还记得老同学!我也是一眼就认出了你。还是那副眼镜,没换过吧?”

怎么说呢?多走几条街也是为了躲熟人。怎么天刚亮就让人认出来了?看赵四发激动的样子,好像非得拥抱一下才对得起这次意外的久别重逢。这样做的结果将意味着他身上那些油点子很快就会复印到自己身上。谢发亮及时伸出双手,借着握手的动作让两个人之间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还好,赵四发的两只手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油乎乎。

“想不到,整个城市数我们两个起得最早。”

“什么起得早?兄弟我还没睡呢!”赵四发两只眼睛红红的,“你这是干嘛呀,还带着一桶水,欢迎大军进城是怎么着?有吃的吗?”

“我出来运动运动。”

“真有闲心,命好!你后来学的化学吧?有工夫咱哥俩合作合作?兄弟一个人真忙不过来。你看、忙了一夜,还得接着干。怎么样,考虑考虑?真的、收入不错,一天能挣个一二百。甚至二三百。”

谢发亮知道赵四发吹牛的历史。“跑运输能挣那么多?”

“不光是运输。我这活儿从收购、加工、包装、销售,都得自己干。真正的一条龙。就是加工部分干不过来。你是行家、来帮着看看?大家在商言商。你只要来指点指点,我就付你一百块钱。怎么样?”

“再说吧。有钱就早点儿把前面的车灯装上。‘独眼龙’开夜车不安全。”

“咳,装了好几次了。每次装上就有人砸。现在的人、都有‘仇富’心态。看你开车心里就不爽。记着我说的话,就当帮兄弟一把。走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大亮。街上也开始热闹起来。谢发亮开始招呼过往车辆洗车。多数车主看看他手里那块布,又看看手里拎的那桶水,一句话没有就开走了。还是最后一辆停下来的那位心眼好,问谢发亮拿什么洗。谢发亮说“干净水”。那人一笑,问多少钱。谢发亮说“您看着给”。那人说,就你这洗法,到找钱都没人把车交给你祸害。你当是洗拖拉机那?还“干净水”。行有行规,哪有洗车拿水糊弄的?没有香波、不给打蜡,就别想挣洗车这份钱!

谢发亮想说“电影里没说那么清楚”,那人已经一踩油门开走了。因为嗓门高,把银行门口看下棋的都招过来、以为出了多大的事。其中一个地面上有人脉的说:“你算是‘棋逢对手’了。他就是前边儿开洗车行的老板。你要是没干过,不如先给他打打工、只当学个手艺。”

谢发亮一听更不痛快,把桶里的水往树坑里一到、准备回家。听见身后有人说:“先生,加入保险储蓄、伤病意外有补偿 …… ”

谢发亮一到家,赶快换上一脸笑容,伸手去摸老三的小脸。妻子没头没脑地问:“回来这么早,买猪头肉了?”

“没有、为什么?”

妻子抓起他的手一闻,“你自己闻闻,还说没有!”

谢发亮闻闻,突然想起赵四发。“路上遇见个老同学,肯定是他刚吃完猪头肉没洗手。你是不是想吃了?我去给你买。”

“下礼拜才开支那,算了吧。”

谢发亮没听妻子的,开抽屉找钱。妻子说:“别找了,钱都翻出来交老大的托儿费了。”

“想起来了。我结婚时候穿的那双鞋盒里还有钱!”

“那钱也取出来了。你不知道、托儿赞助费又长价了。”

“我去银行 …… ”

“别,不能动用应急的钱!”

“好好,” 谢发亮想起赵四发提到的一百块。“我想起来了,有人欠我一百块。我这就要去。”

谢发亮出门的时候还听见妻子在说,“从来没听说过有人欠你的钱。”

赵四发的加工地点不算远。到了一看才知道,原来就是个小车库。随着金属卷帘门吱吱牛牛的一阵响动、和紧接着涌出来的猪头肉味,赵四发出现了。他眼睛红红的、一手托着门,一手挥动着滴油的勺子、示意谢发亮进来。随后落下卷帘门。两个人侧身从卡车旁边走到后面。一口大锅在煤气炉子上冒着热气。许多大号铝锅、漏勺、塑料桶,横七竖八排了一地。

“你说我拎桶水是‘欢迎大军进城’,你这是干什么呢?李向阳进村了、还是给武工队做饭?”

“别逗了,兄弟都快累死了。给我出出主意,我就是想把油和水分开。按理说不难。可是,怎么干能提高点效率?”

谢发亮蹲下来看了一阵,让赵四发把勺子扔了,省得给工人阶级丢脸。然后找个底部开口、而且带着开关的容器。要做就做得像个加工厂的样子。临了,他问赵四发这活儿是给谁干的。赵四发笑着把二百块钱塞进他手里,只说是“工业需要”。如果他谢发亮肯把加工部分包下来,用新设计的流程、每天能挣加倍的钱。

谢发亮答应了。

回家路上,谢发亮时常把手插进兜里,捏那两张一百元的票子。不是因为他没见过二百块钱,而是从来没有这么容易就挣到这个数。照这个速度发展,很容易不就超过校长了?正想的开心,忽听旁边有人说:“先生,加入保险储蓄、早定百万大计。”

他停住脚步,发现又走到银行门口。一男一女、两个穿制服的银行职员手里拿着一叠广告正冲着他微笑。“你们刚才说‘百万大计’、还是百年大计?”

女职员说:“是百万大计。一百年太长了。我们这个保险储蓄计划能让您零存整取、连本带息,十五年后收获百万。”

“不是说‘加入保险储蓄、伤病意外有补偿’吗?”

男职员说:“您真行,说出了我们要说的下一句。因为加入储蓄就等于上了伤病意外保险,所以一旦出事、马上可以得到最多一百万元赔偿。”

一百万,别说谢发亮没敢想、就是校长也不一定见过。银行职员说的有理:早加入、早受益。也就是早日见到一百万,在经济上打个翻身仗。他决定动用家里的应急款、先加入计划。然后再用赵四发的加工费一点点补上。

回家路上,谢发亮特意到超市秤了两斤猪头肉。吃饭的时候,妻子提醒他以后少到靠不住的餐馆买熟食。因为报上登了,有些唯利是图的商人用地沟油代替食用油欺骗消费者。还说根据专家统计,每吃十顿饭就有一顿是用地沟油做的。谢发亮听着、心里一个劲打鼓。等到上厕所的时候仔细读报,发现越读越像赵四发干的“一条龙”生意。

报上说,本市多家大餐厅后面的排污沟管都由一伙专人控制,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伙人就会从阴暗的角落里钻出来、偷偷摸摸地收集沟管中浮出水面的弃油。黑话称收集到的弃油为“原油”。所谓原油被收购、处理、包装后,再以所谓“精油”的名义被转手卖给一些管理不善的餐厅。“精油”就是通常所说的“地沟油”。由于收购“原油”接近垃圾价、销售“地沟油”的价格仅略低于正当渠道出售的食用油,大有令不法分子垂涎的利润空间。所以这种非法交易很长时间以来屡禁不止,严重侵犯了消费者的尊严、利益、和健康。有关当局重申,必须立刻禁止这种不法交易、并将不法分子绳之以法。

如果赵四发干的真是这种交易,自己可成了助纣为虐、只能落得个遗臭万年的下场了。转念一想,也许赵四发真是像他自己说的、为了满足“工业需要”?他炼油的目的是给人点油灯、做耗子药?

但愿如此!

第二天黎明,谢发亮早早赶到“加工厂”。赵四发已经到了,而且拉回来十几桶。比昨天多了一倍。他指着按照谢发亮要求准备的器具说:“都在这了,咱们下午见。”

“等等,兄弟,哥有句话要问你、你要说实话。你做的是不是报上说的、地沟油的生意?”

“这还用问吗?兄弟以为你知道。”

谢发亮原本希望赵四发矢口否认,现在看他那幅满不在乎、嬉皮笑脸的样子,脑袋嗡的一下,“你昨天还说是‘工业需要’。”

“没错呀,食品工业也是工业 …… ”

“别说了,这事我不能干、太缺德、太恶心!”

赵四发脸色一沉,“开玩笑吧,我们可是有口头协议的。因为你答应了,我才进了这么多桶。你想让我赔死呀!”

“我是为你好,别干了。赔点钱也比蹲监狱强,闹不好再把命搭上。”

“亮哥,兄弟赔不起。这样吧,干完这一车,咱们洗手不干、另找出路。怎么样?”

谢发亮想一想,自己也赔不起。不过,他对“另找出路”更感兴趣。“我可以答应你。可是,要先说好下一步干什么。”

赵四发一拍谢发亮的肩膀,“够意思!下一步我们可以到日本打工。这有一张劳务输出公司经理的名片,就在上海。我现在就把它交给你。到时候咱们一起去面谈。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谢发亮自己已经成了自己最痛恨的那种人。他一整天都在想,对一个不小心上了贼船的人,如果用帮助贼做一次贼为代价、乘机把贼拉下贼船,良心和法律是不是可以原谅他所犯下的罪孽呢?

傍晚的时候,他干完最后一桶。感觉好像终于下了贼船。一路上哼着评弹里的调子,觉得生活苦一点也远比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强。当他打开家门的时候,突然听见赵四发的声音,“我说亮哥快回来了,怎么样、没错吧?”果然,赵四发正抱着两岁的老二坐在客厅沙发上。

“你怎么来了?”

“我来跟嫂子报个喜呀!我们哥俩成了合作伙伴,这可是件大事。想想看,我们认识多少年了,谁不了解谁呀?”

“你是说、一起去日本干?”

“去日本干什么?我最恨小日本。我们那也不去、就在中国干。没看报吗?连外国人都说中国是一片热土。”

“你是不是喝多了,忘了我们俩是怎么说的了?”

“我没喝、也没忘。你放心,我跟嫂子说了,你先在学校干着,兄弟替你多出点力。学校干的不痛快、早晚炒了它的鱿鱼,咱们再一块儿干。”看看谢发亮呆在那里没话说,赵四发接着讲。“其实依我看,不如现在就辞职。像亮哥这样的正人君子、根本不适合在场面上混。你一不会拍马屁、二不会抬轿子、三不会社交应酬、四没有不良嗜好、打麻将你肯定是只想赢不想输的那种人,再加上你好为人师、总觉着自己懂的多、拿自己的优点比别人的缺点、得理不让人。想想看,你如果不能及时改正这些不合群的个性、万一一旦有个闪失能不让人修理吗?还不如趁早出来干、自己当老板。”

“别说了,趁早回去干你该干的事吧!”

“我听你的。亮哥,咱们明天见!嫂子、回见。”

谢发亮紧跟着赵四发走下楼。到了避静处、谢发亮狠狠地推了赵四发一把。“你说话不算数、还算人吗?”

赵四发回手卡住谢发亮的脖子,“亮哥,别把老子不当人!兔子急了还咬人那。你被学校解职的事老婆还不知道吧?你倒卖地沟油的事老婆也不知道吧?我今天来是给你提个醒。听着,如果每天早晨你敢不来干活,我肯定到这找你。到时候别怪兄弟话多!”

赵四发离开多时,谢发亮还靠着冰冷的水泥墙喘粗气。他知道自己被人涮了。他恨自己、太愚蠢!愚蠢了一辈子。丢了饭碗、跟着一个留级生干些连要饭的都不屑一顾的脏活!想想自己,一辈子没做成一件像样的事。落到这种地步、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想到对付赵四发要挟的办法、就是回去把一切都告诉妻子。然而,他知道凭着妻子的个性、一定会让他自首、揭发、戴罪立功。虽然有可能得到政府宽大,可这个家从此再也抬不起头,生活来源怎么解决?三个孩子将来长大了怎么做人?何况现在、连家里救命的应急款都被他动了 …… 。谢发亮想起了促使他下决心动用应急款的诱因、那个刚刚加入的“百万大计”。他赶紧回家、从抽屉里翻出那本银行给的说明书,仔细阅读“伤病意外有补偿”那部分。谢发亮咬咬牙,心想死也要死的值得!

妻子走过来,说她有个办法:既然带三个孩子是带、带八个也是带,不如 …… 。

“什么、生八个?”谢发亮吃惊的抬起头、看着妻子。难道她被赵四发那番奚落丈夫的话气糊涂了?

“你想到那去了。我是说,办个托儿所、再收几个孩子一块儿带。如今托儿所收费那么高,一定有人付不起。我又是学幼儿教育的、虽然这几年工作断断续续,可是重新上道很容易。我想,你还是应该留在中学。别听赵四发胡说八道,你这样有耐心、踏踏实实教书的老师全校有几个?不管人员好不好,只要学生喜欢就行。不过,办托儿所有件事得跟你商量。恐怕要暂时动用应急款,给孩子们买些玩具和教具。行吗?”

谢发亮听着、心已经碎了。

他照顾妻子、儿女睡下,在每个人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回到他批改了十几年作业的写字台前、开始给妻子写信。

黑夜即将过去的时候,远处汽车引擎的隆隆声、宠物们一来一往的狂吠、婴儿用来宣告存在的啼哭,都预示着正在迫近的又一个黎明。

一辆“独眼”卡车从远处飞一般的驶来,十字路口刚刚亮起的红灯对车速丝毫没有约束力。这时,一个提着行李的影子突然走下便道、出现在马路中间。卡车和行人接触瞬间的震动让司机睁开两只红红的眼睛。惊慌之中,他看见被撞倒的行人和紧接着出现在面前的电线杆子 …… 。

谢发亮倒在冰冷的柏油路上、体内几乎所有重要器官都流着血。他看到电线杆子下面那辆冒白烟的卡车、也看到东边的天已经发白 …… ,他太累了。不管时针指着几点、不管别人起不起床、吃不吃早点、上不上自习,他都想踏踏实实的睡一觉。

妻子在写字台上发现了丈夫留下的那封信。直到几个小时以后、警察和银行负责保险业务的经理到访之前,她都在心里埋怨他。毕竟去日本打工挣钱是一件大事,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当天的报纸和电视都报道了这个消息:“警方在今天凌晨抓获一名倒运‘地沟油’的嫌疑案犯,同时缴获了大批作案工具和物证,为打击本市近年来一伙破坏食品管理法和其它相关法规的不法分子提供了重要线索。…….犯罪嫌疑人因为交通肇事导致大脑严重受伤,正在抢救之中。据医生诊断、患者即使脱离危险,也将永久性地失去记忆。……在这次车祸中,一位过路的中学教师不幸当场死亡。”记者还引用保险公司经理的陈述,称“今晨遇难的中学教师是一位有主见、有责任心的男人。他考虑到出国打工途中可能遇到的意外风险,行前特意为家人购买了最新推出的保险储蓄计划,使他的妻子和儿女在他去世后仍能不间断地享受充裕的经济来源。”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