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走进留学生中心,里面真暖和啊。我买了杯咖啡,加上些牛奶和白糖,又取出几片面包,吃得十分香甜。尔后,我又去二楼试着给小唐打电话,这次终于联系上了。才出国两天,就好象在外漂泊了很久一样。听到熟人的声音,心里倍感亲切,嘴里有说不完的话。我很希望小唐能尽快来多沦多,我觉得太孤单了。下车伊始,步履艰难,十分需要有个朋友在身边给我指点和帮助。但由与正赶上期末考试,小唐暂时脱不开身,要到星期天才能过来。不过他说会请他在多伦多的朋友这两天一定来看我。这对我也是一个极大的心理安慰。
在留学生中心呆了将近一个小时,自我感觉精力和体力都已恢复过来,便返回到联谊会。尽管空中又飘起了雪花,但我已不再感到寒冷。我毕竟年轻,只要吃些东西,稍作休息,就会浑身充满力量,去和困难搏斗。
下午三点多钟,我刚煮好牛奶,忽然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一位中年男子,大衣上还沾着雪花,身边是两个大箱子。我心想他可能也是刚从国内出来,赶紧提起一个箱子接他进屋。想着他一路上可能渴了饿了,但我实在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招待远方来客,只能请他喝杯牛奶。
真是巧得很,这位老师竟然也是中科院来的。半年前他到多伦多南边两百多公里的伦敦当访问学者,现在期满了,准备坐第二天的飞机回国。正好,我给元元写的信还没有寄出,可以托他带回去。这就快多了,好让元元早日放心。
傍晚的时候,联谊会负责人战老师回来了。我跟他说了今天在门外冻了两个小时的事,向他借一把大门钥匙。战老师爽快地答应了。只是说先前有几把钥匙被人带走了,故现在要收五块钱押金。这当然没有问题,也合情合理。战老师还说“你可能会在联谊会住较长时间。楼下干扰太大,你就搬到楼上左手边的那个小房间吧。”我非常感谢战老师的周详考虑。
我并不是一个好记仇的人,但在借钥匙这件事上至今仍对那个姓乔的耿耿于怀。如果他当时不是一口拒绝,而是说一声诸如“我和老战商量一下”这样的话,我即使遇到同样的困难,也不会记恨于他。做人处事,我自己的准则是以诚信待人,何必要使奸弄诈故意刁难。正如古人所云“信人者,人未必尽诚,己则独诚矣;疑人者,人未必皆诈,己则先诈矣。”我后来听说,姓乔的当时是访问学者,快到期了。他自己很想留下来转读学位,但国内单位没有批准,只得按时回国,故对与他年龄相仿的留学生带有本能的嫉妒和敌视。
把东西搬到楼上后,我继续写这篇《出国初记》。但没写一会儿,我情绪激荡,只能搁下笔,等心情平静下来。如果继续写下去,我可能会痛哭一场。并不是我吃不了苦或心理素质太脆弱。如果是在国内,这点困难根本不算什么。但在这完全陌生,孤立无援的异国他乡,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朋友,不能向任何人诉说自己的焦虑,委屈,孤独和困苦,心理上太不平衡。,我只能将自己的种种感受倾注笔端,书于纸上。在不知不觉中,已是泪流成行,模糊了双眼,滴湿了稿笺。
我靠在被子上想休息片刻。似睡非睡之中,我好象仍在北京,身边是元元,小难难和父母。元元手里拿着个小玩具,嘴里喊着“小难难,跑过来!小难难,跑妈妈这儿来!”
正在恍惚之间,我被一阵熟悉的音乐旋律唤醒。是楼下的客厅里正在播放电视剧《红楼梦》,刚好是探春远嫁那一段。“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歌声和旋律撕心裂肺,催人泪下,在我耳边久久回荡。
回想自己这两天的漂泊经历,再想到千千万万的海外游子历尽艰辛苦难,忍受孤独寂寞,骨肉分离,苦苦思念,饥寒贫病,无人询问,我感到满腔愁绪,纠结在心。于是提起笔来,仿《红楼梦》“好了歌”草就了一首“出国歌”:
人人都说出国好,唯有艰辛难忘了:
步履沉重路漫漫,日日奔波腿肿了。
人人都说出国好,唯有孤独难忘了:
冷月寒星照无眠,夜夜偷泣泪干了。
人人都说出国好,唯有离愁难忘了:
骨肉分别几多恨,苦苦思念心碎了。
出国好,出国好,而今出国后悔了:
饥寒贫病无人问,他乡怎比故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