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崮一役,国民党整编七十四师全军覆没。在国民党军内部,有人认为,七十四师之结局,责任在李天霞(整编八十三师师长),在黄伯韬(整编二十五师师长),在汤恩伯和陈诚!
陈诚言而无信,坏了七十四师的士气。据王玉龄回忆,邱维达在香港曾亲口告诉她,邱继任七十四师师长后,陈诚带着他上了前方,汤恩伯抱着邱维达痛哭,并说自己对不起七十四师。
蒋介石、顾祝同,加上汤恩伯,一个“总统”、一个“总长”、一个“兵团司令”,三个人,三级统帅,竟然指挥不动一个整编八十三师,管不了区区一个李天霞。
黄伯韬慑于严令,拼死营救,但飞机大炮,美国装备,整整一个师,三天打不下一道天马岭。李天霞发现陈毅主力后,首先逃跑,逃向青驼寺,靠近六十四师,以图自保,使七十四师右翼完全暴露,陈毅粟裕数十万大军,从容包围孟良崮,把七十四师围得与铁桶相似。
战至最后,蒋介石亲自命令李天霞向前推进,向孟良崮靠拢,拼死解救七十四师,这个李天霞胆大包天,他竟然指派一个加强连,冒充整编八十三师,虚张声势,向孟良崮攻击前进,声言拯救张灵甫。其主力呢,按兵不动,作壁上观,眼睁睁地看着友邻七十四师覆灭。
这就是战场,这就是当时的国民党的军队,这就是电影《南征北战》向后人展示的“张军长”呼喊“李军长”那一幕的真实原型。
七十四师喊冤,黄埔系大哗,纷纷为张灵甫抱不平,不由得让蒋介石怒气冲天:
张灵甫捕捉的战机,他蒋中正亲自批准的作战计划,而且张灵甫已经成功地吸住了数十万解放军,外围部队也已经把这几十万解放军团团包围,为什么会功亏一篑?
蒋介石决心杀黄伯韬、李天霞,以谢张灵甫亡灵。
南京,华东战场军事检讨会议正式召开,未等蒋介石说话,总指挥顾祝同为了自己面子,首先指示黄伯韬上场,大骂张灵甫违抗命令,擅自行动;然后慷慨激昂,拍着胸脯表示,愿一身承担所有责任,与顾总指挥无关,与兵团司令汤恩伯也无关。
黄伯韬侃侃而谈,发言长达两个小时,显然经过精心准备,并且与顾祝同、汤恩伯有过密谋,他们为了一己之私,为了逃避责任,把张灵甫说成了千古罪人。
李天霞做贼心虚,本来是准备受罚的,可是会议开始,他就发现有机可乘,于是急忙追随黄伯韬,也把失败原因归罪于自己并称张灵甫目中无人,自作主张,大意轻敌,导致全师败亡……那天李天霞口若悬河,唾沫横飞,把张灵甫骂得一钱不值,把自己夸得花朵一般。
俗话说,法不责众,何况这里面还有顾祝同、汤恩伯,他们结成团伙,官官相护,连蒋介石也顾忌三分。
毕竟张灵甫走了,以后打仗过日子,蒋介石还得靠着这帮人呢!
所以这个杀气腾腾的军事会议最终开成了这么一个软绵绵的结果:
第一兵团司令汤恩伯撤职留任;
第二十五整编师师长黄伯韬撤职留任;
第八十三整编师师长李天霞撤职下狱;
重新组建七十四整编师,邱维达任师长。
号令一出,军心人心凉了一半儿。有见识的都叹气:唉,国民党的江山,没几天了!
当时,王玉龄什么也不知道。
先生走了,她的天塌了,整整一年,她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惟一能看见的是妈妈的泪;
惟一能听见的是儿子的哭。
她自己早已把泪流干了。
她,当时才只有十九岁。丈夫死时,他们的儿子刚刚降生十天。
二
蒋介石当然没那么傻。
他是搞政治的,他完全懂得人心的重要。
所以他此时两手都用上了:一手袒护着李天霞他们这些人;一手抚恤着王玉龄他们这些孤儿寡母。
追认张灵甫为中将——直到战死,张灵甫也不过是个少将军长;
为张灵甫设灵位,建“忠烈祠”——这灵位走哪带哪,至今仍陈列在台北的“忠烈祠”……
张灵甫做了国民党所谓第一“忠烈”。王玉龄成了国民党第一“烈属”。
“烈属”的待遇怎么样?
抚恤金由国民党政府发放,多少呢?很少,也可以说少得可怜!
生活待遇,由抚恤处发放,多少呢?大概每月只有一袋米,一袋面;到了台湾,就更少,少到几斤米、几斤油、几斤灰面,还要自己去领,自己去办手续。
政治待遇,由“国防部”主持,每年5月16日,定期为张灵甫开追悼会,风雨无阻。作为遗属,王玉龄应邀出席,也必须出席。因此,追悼会成了她的噩梦,成了她的精神负担,成了对她个人灵魂的折磨,每年一度,每12个月一次,循环往复,轮回周转,一连就是好几年,直到她不堪重负,一个人去了美国
所有的待遇都算上,就这些。
张灵甫走后十几年,从大陆到台湾,王玉龄享受到的也就这些。
看到他们的经济抚恤、政治待遇、社会地位、家庭生活,他们在干休所里作诗、旅游、上老年大学,哪一样也比她好得多!
王玉龄这么讲,许多人都不相信——不相信“国民政府”给予第一“烈属”的竟是如此待遇。
其实,张灵甫在孟良崮上,念念不忘的,死不瞑目的,就是王玉龄母子。
王玉龄是他的一切,王玉龄也能改变他的一切。
在他心中,爱妻最重要。
他最后那份电报,内容之一,就是告诉蒋校长:他没想到形势变化会这么快,他对家里根本没有作任何安排,因此希望能予照顾,照顾他的娇妻和他的幼子,对个人死后则没什么考虑!
校长是如何“照顾”的?
校长是先生的老师,是高高在上的“总统”,张灵甫追随了他一辈子,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是他最忠诚的学生,他对他惟一的照顾,就是王玉龄从台湾赴美的时候,他下令放行,并且批了五千美金的配额,当然这也不是白给的,还得自己花一笔钱去买。
最好的学生最年轻的遗孀,“总统”就照顾这么多。
这还是看了张灵甫的面子,一是看他替他卖命为他死的面子;二是看他临死之前发电报为妻子求情的面子。
对别人就不会这么“宽厚”了。
譬如杜聿明,同是黄埔生、同是陕西人,因为在战场上做了俘虏,所以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