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老了......

今年初夏回国，见父亲的腰板明显没有以前那么直了，走路也迈不开脚，步子大概只有以前的一半。

岁月不饶人，只是这发生的似乎太快了。

退休前，父亲长期在各类学校教书。他这辈子没巴结过什么权贵，倒是跟学生和学生家长中最基层的工人、农民、店员相处融洽。一个直接的好处就是买东西方便，尤其是在计划经济的时候。上海版的数理化自学丛书刚出版时，不用去半夜排队，星期天下午直接去新华书店交钱提书就是了。文革结束后的头二年，外国名著还只是内部供应，父亲替人买了很多。

这次回国时，我接到一个电话。是我父亲以前的一个学生打来的，要请我父亲一起去看世博会。他姓张，我见过，见面要称他阿哥。阿哥的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有一年，忘了是什么季节，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大风忽起，气温骤降。张伯伯担心地里新育的什么农作物苗，抱着家里的被子就往外走。一脚高、一脚低地赶到地头，把被子盖到新育的苗上。父亲对这件事非常感动，曾经反复跟我谈起。父亲退休前经常去他家作客。他家的人也经常来看望父亲，有时来了就一起在学校食堂吃饭。如果是秋收时节，就捎带一些新鲜大米给父亲。得不远

父亲救济过很多学生，由此改变了其中一些人的生活轨迹，也得到了这些学生和他们家长的尊重。据母亲说，有一次父亲在一个以前的学生家作客。这个学生的年纪跟我父亲差不多。当时大家正在说话、闲聊，忽然学生的母亲冲进来教训起那个学生来，因为那个学生自己坐着，而让他的老师站着。

我有一个校友，他外公外婆生前住得离我爷爷奶奶不远。据说，我爷爷奶奶生前总受他外公外婆欺负。这校友父亲原本是个官，跟我们家也没什么特别的来往。后来听说这官爸爸动手术腹部抽脂，然后就死了。我校友是他哥几个中的老幺，第一次高考落第时官爸爸已经靠不上。于是，我父亲就将他带到自己工作的中学补习。我校友学习很不错，参加学科竞赛还得了名次。任课老师对他倍加赞赏。第二年终于考取了学校。毕业后工作勤勤恳恳，如今已是某大商场的财务总监。

见到父亲步履迟缓的样子，我心里非常难受。父亲老了，那个曾经每天都去操场跑步的中学老师老了。临出国前，我跟父母说以后我会每一到一年半就回来看他们一次。跟很多人一样，我不能把这种后悔留给自己。

在那之前，我私下跟我哥哥、嫂子说，生老病死，人所难免。万一父亲身体有什么问题，我有这个心理承受能力。希望他们及时、如实告诉我，到时候我好时间上有所准备。到了那一天，我也就可以跟他老人家说说很多我心里无处可说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