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以文会友,图阐述人生哲理,表达生活态度,展示精彩生命之目的;能简则简,无须复杂。潇洒人生本无需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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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你都准备好了没有?快点呀。”一跨进大学宿舍里艾米的房间,我就冲着她大喊大叫。十九岁的艾米是我的女友,跟我在同一所大学里读书。她比我低两届。

“瞧你急的。有你这么大声嚷嚷的功夫,干吗不过来帮我一把?”她一点不买我的账。完了,不由分说,把她的滑雪板往我胸口一塞,又将另外一只沉甸甸的大口袋硬塞到我手里,里面一定装满了滑雪用具。“你先下去装车,我一会儿就下去,我亲爱的约翰先生。”说着便把我往外推。我只好先下楼,在车厢后面,把她的东西与我的东西摆放整齐。

现在是星期五的下午。我们一帮大学里要好的朋友,男男女女一共十二个人,约好了要去二百五十公里以外的一处新开放的滑雪旅游胜地过一个周末。我们计划今晚六点半左右在我们住宿的旅馆里用晚餐、聚会,然后明天一早,就到当地山上新开发出来的滑雪场滑雪。大部分人早早就开车出发了。我们因为艾米下午有一门考试,所以就拖拖拉拉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离开。

终于,艾米拖泥带水地从宿舍大楼里出来了,胳膊下夹着滑雪衣。

“我的小姐,你这么慢腾腾的,我们要迟到了! 你昨天为什么不早早把东西准备好呢?”我问她,心里有点不满意。

“人家不是忙着考试嘛?”

大约三点半的时候,我和艾米总算匆匆出发了。我们的丰田小越野车在高速公路上向西朝着去往山里的方向疾驶。按照现在的行车速度,如果路上一切正常的话,我估计我们会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到达那里。外面天阴阴的,气温零下十三度。根据天气预报,明天山里会有不错的晴朗天气,晚间最低温度在零下二十度左右,而白天最高温度大概在零下七、八度,微风,正是适合在山上滑雪的最佳天气。当然,预报毕竟是预报,我心里这么想。

“哎,约翰,你带山区地图了吗?”十多分钟后,当汽车已经驶离城市之后,艾米突然问我。

“糟了,我忘在沙发上了。”我尴尬起来。

“哦,你昨天为什么不早早把东西准备好呢?”她学起我刚才责备她时的声调。

我只好强词夺理了:“没问题,我们丢不了。我们不是有GPS吗?有了它,我们还能丢得了?”

她冲我做了一个鬼脸。随后我们便大声说笑起来。我顺手把汽车收音机打开。一个半小时后,我们已经离开五号高速公路,向右转到89号公路上,继续往西北方向行驶。此时大约是五点。还剩下最后一百公里,我快活地告诉艾米,我们肯定能在六点半之前赶到。

上到89号公路不久便进入山区道路,天开始飘起雪花,后来竟然越来越大。这跟我们知道的天气似乎有出入。可是,在山区嘛,出点异常的天气情况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们继续往前开。我们越往前开,雪下得也就越猛了。车子外面呼呼的风声从我们耳旁呼啸而去。汽车在盘山公里上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有时竟慢到每小时只有三十公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来往的两条公路上,过往的汽车明显减少了。鹅毛般大小的雪花纷纷扬扬飘散下来,不一会儿,前后公路上,山间的树上,山谷里早已冰封的河流上,总之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已变成白白的一层。再过五分钟后,竟然连续几分钟看不到一辆汽车。显然,人们都去躲避大雪了。

我问艾米是否要停下来避一避大雪。她不置可否,只是问我,我们大概还有多少距离?我说,还有八十多公里。她又问,我们需要等多久,大雪才可以停住?我说,不知道。也许一个小时,也许五个小时,只有天知道! 她最后问我,你觉得呢?我建议说,我们再往前面开一会儿吧,或许到那时大雪已停了。更何况我们还要赶去参加今晚的派对呢。他们那十个人也许早就在等我们了!

于是我们单枪匹马继续往前开。老天依旧毫不留情地往大地上凶猛地倾泻着茫茫白雪,而且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态。我们不加理会。我们一直在听收音机,想得到一点天气的更新报告,但一无所得。丰田越野车在盘山公路上继续朝着我们的目的地缓慢驶去,现在我们还剩下不到七十公里路要走。至少我这么乐观地认为。没多久,收音机里发出悉悉嗦嗦的噪声,我们已经无法再收到广播信号了。但手机信号还在,虽然信号强度在减弱。GPS 还在不断地提醒着我们,我乖乖地服从着它提醒我们前面要走的方向。

为了遮掩和减少我们内心里一丝的不安与恐惧,我和艾米说着轻松快乐的黄色笑话,互相打趣。艾米在十分钟之前刚给家里打过电话,告诉她的父母我们现在的情况,并让他们不用为我们着急,她用假装轻松的口气说,我们一切都会好的,我们正赶着去参加晚上的派对呢。现在,她又拿出手机要给可能早在我们前面到达的朋友打电话,想问问他们的情况。但是,她发现手机已经接收不到任何信号了。

雪依然下的很凶。前面的公里已经很难辨认了,要不是公里边高出的路墙和树木,我是看不见自己应该往哪里走的。前面就像是一片苍茫的白色雪原。我只能靠着GPS指引方向。它让我往前,我便往前开。它让我转弯,我便跟着转弯。我感觉,在极端的自然条件下,人仿佛已经失去了控制的能力,只好依赖于机器了。

不久,我们离开盘山公里,在山林之间的一条小公路上往西奔驰。天渐渐黑下来。时针已经指向六点十分。由于漫山遍野的白雪衬托,天没有像平常那般黑,以至于我和艾米都没有注意到时间过的这么快。但天毕竟昏黑下来了。

走了一段路之后,我突然感觉我们现在正行驶的这个路段似乎有点眼熟,在转过前面一个弯子时,我认出了边上一块黄色的路标。糟了,我们又回到我们以前来过的地方,我们在兜圈子! 但GPS 还在不断地告诉我们同样的方向。

“他妈的!”我轻轻地骂了一句。

“怎么啦?”艾米问。

“我们迷路了。GPS一直带着我们在兜圈子呢。”我回答。但竭力装出没什么了不起的样子。

“我们要不要停下来,看看附近有什么人可以帮帮我们?”

我对她现在这个傻建议感到好笑,但为了不给她增加不必要的担忧,我便说:“好吧,我们先停下来,碰碰运气。”我本想接着说:就恐怕附近找不到一个人。但我还是忍住没有说出来。

六点二十五分的时候,我把车子停在路旁,让我的女友呆在车上,自己一个人跨出车子。在关上身后的车门之前,听到艾米关照我说:“你要快点回来啊。别走太远。”

外面的空气非常清新。然而,在纷飞的白雪中,我感到非常地冷,我无心来享受这充满氧气的自然赐予。按理说,下雪时并不是最冷的时候,雪停之后才是寒冷真正开始的时刻。也许是我心里着急的缘故,我感觉外面的温度至少有零下二十七八度。黑夜笼罩下,在白雪泛起的一片苍茫中,我看不到公路两个方向上有任何移动的灯光,也看不到附近有任何人家。我回到车子上,跟艾米说,我要走出去一段路,去看看有什么人家,并问她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话音未落,她早就打开她坐的那一侧的车门,跳了下来。

我们一起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我关照艾米留心我们走过的路线,免得迷了路回不到车子那里。走了约莫十分钟,我们什么也没看见,但我们走上了一处高坡。站在这里往下看,我们的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看,约翰,你看,那里有一幢房子。”艾米突然叫道。

“在哪里?在哪里啊?”我赶忙顺着她指给我看的方向望去。果然,沿着她所指的方向,高坡下面大约一里路的地方,坐落着一幢黑乎乎的房子。好像还有一条小道通向房子那里,因为我和她都看见在道的两侧整齐地种了两排树,与边上其它地方明显不一样。我高兴地夸她眼力好,她得意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我们很快回到车上,朝着那个方向开去,但我不敢开得太快,以免车子滑出公路,陷进积雪中。过了没多久,我们便来到那所房子附近,果真有一条百来米长的小车道,一直通到房子那里。我们开了过去。这里的积雪很厚,车子开过后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轮印。在靠近房子的边上,我们下了车,指望着这家的主人可以给我们这一对迷了路的年轻人指点迷津。但当我们踏着齐膝盖的白雪,走到房子的门前,我们立刻大失所望:原来这是一处被遗弃的住家,而且可能被遗弃有一段时间了,连门都破了,好几个窗户玻璃都已支离破碎,房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和艾米失望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才那股子兴奋劲早已烟消云散了。无奈,我们只好回到车上,准备开回公路上去碰运气。我一肚子不高兴,狠狠地踩着油门,要把丰田越野车在狭窄的车道上调个头。也许我油门踩得太狠,车子猛地向后倒车,突然,我发现车身后面倾斜下去,而把车头向上翘起。我大叫一声不好,马上煞车。下车后,我懊丧地发现车子的两个后轮深深地陷进雪中。原来,在车道这一侧不知为什么挖出了一条沟堑,大约有六七十公分深,由于旧雪加上刚下的新雪将它填得满满的跟平地似的,以致我们刚才进来时没有注意到它。车子的后轮被死死卡住,进进不得,退退不了,轮子除了在雪里打滑以外,毫无要移动的迹象。油门踩得越大,车轮转速越快,它越往下陷,溅起的泥土和雪混合在一起飞出来,溅的到处都是,连站在一旁被我叮嘱帮忙看进展的艾米身上,也满是泥土。

雪下得很大,刚刚被车轮子碾出的印子,很快便被新雪厚厚地覆盖了。一个钟头后,我在寒冷中已经想尽了办法,至少是我这个二十一岁的脑袋瓜所能想出的法子都试过了。最后,我只能遗憾地告诉艾米说:

“艾米,看样子我们得在这儿过夜了。”

“我们是不是应该再到公路那里,等等可能路过的车辆?”艾米不死心。她根本没有要在这个天寒地冻的荒郊野岭过夜的准备。我也没有。

“行吧,但不要抱太大希望。”我只能随她。

我们把滑雪用的全部行头都扎实地穿在自己身上。然后,走回到那条小公路。半个钟头过去了,我们在风吹雪飘中等待,一无所获。手机仍然收不到信号。又有半个钟头过去了,我们开始冷的人直发抖,我拥抱着她,她把头钻入我的怀中,两只手缩进自己的袖筒里。我们两双脚不断在积着厚雪的路面上跳动。后来,我搀着她在公路边上来回走路,以此来增加热量。这样又过了二十多分钟,依然没有一丝车辆来临的影子。我说:

“艾米,不行啦,我们得回到车上去呆会儿,取取暖。”

没有多少坚持,艾米跟我回到车里,我打开发动机,让机器发出的热量暖我们。我们俩在倾斜的车里紧紧地靠在一起,我用戴上手套的手臂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不时地用嘴唇吻她的头发和脖子,这样多少好给她一些安慰。

夜色渐渐深了,外面的暴风雪好像减弱了一点。时钟已经快指向十点。外面的气温在下降。油箱指示表上的指针已经指到最后一格上。我的心一紧。我握住她的手。我们开始猜测起我们的朋友们现在在干什么。艾米说,他们肯定还在开派对。我说,今晚不会有派对。她问为什么? 我说,第一,也许会有别人跟我们一样身处困境。第二,若大伙儿看到大雪封山,人没有来齐,肯定会为我们着急的,哪有什么心思开派对呀?她见我分析的有道理,便不跟我争论。她只是问我:

“那你说,我们是不是只能在这里硬等啊?”

“是的。别无办法。我们不能走出去,否则夜里迷路的话,我们会冻死的。我们要趁着油箱里还有汽油,车里暖和的时候睡上一觉,保持体力。等油烧完了,我们会很冷的。”

远处,传来狼嚎的声音。艾米紧紧依偎在我的怀里,害怕的身体有些发抖。我们就这样相拥着,进入梦乡。

……

一阵寒冷把我冻醒,我发现汽车发动机已经停转了,车内的空气变得很冷。我以为刚才做了一个梦,我真希望梦里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但我的希望落空了。我看到艾米还紧紧依偎在我的怀里,脸上有一丝淡淡的笑容。她美丽的脸庞在外面白雪泛起的混沌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苍白。

由于车内车外温差的缘故,车窗上已经结下一层薄薄的冰霜,但还能依稀地看到外面。我抬头向外望去,暴雪已经停了。树木在摇动,又开始刮风了。车里的温度大概在零下十五度左右。那外面的气温恐怕要在零下三十度左右了,我心想。艾米继续在我怀里睡着。我抬手看看手腕上的电子表,已经后半夜二半点了。我继续向窗外张望。突然,我看见在距离我们汽车大概四五十米远的厚厚积雪里,好像有一团团黑乎乎的东西在移动,我紧张地瞪大眼睛凝视着,不肯把眼光挪到别处。我猛然看到,这黑乎乎的东西中有些居然还放出两道不知是蓝还是绿色的光芒来。我的妈,原来是狼群在我们周围转悠。没多久,我看到它们中有些伸长脖子,向着天空,使劲地嚎叫起来。猛然间我身上一阵颤抖,把艾米也给弄醒了。

“我在哪里?”她醒来第一句便问。

“你在我怀里,而我们在狼群包围之中。”

“你说什么?”她惊吓的大声说,本能地从我怀里挣脱开。

于是,我指给她看几十米远处在走动的狼群。

“你说狼群是在盯着我们呢,还是它们只是路过?”她胆颤心惊地问我。

“我想它们是盯上我们了。它们一定是闻到我们的气味了。刚下过新雪,空气干净,除了我们人的味道,还能有别的什么东西能吸引它们嗅觉灵敏的鼻子呢?”我这么解释着。但我心里并没有太大把握。

“那我们怎么办呢?” 她又问。

”我们只能呆在车里了。本来我还想着到那座被废弃的房子里弄点木头,我们可以点起篝火取暖。看样子,这个想法只能泡汤了。“我不无遗憾地告诉她。”不过,你放心,只要我在,你肯定没事。它们碰不了你。“说完,我伸手去把所有的车门和车窗关紧,仿佛狼会开门进来似的。

”我感到很冷。你说我们会冻死吗?“

”我不知道。可能会吧。但我想我们一定得清醒着,千万不能睡过去。“我这么回答她。

人的正常体温是摄氏三十七度。但是,低温、大风和潮湿的空气和衣服都会使人受寒。人体刚受寒时,一方面靠着增强新陈代谢产生热量,肌肉会收缩,心跳加快,血压上升,呼吸变急促,而另一方面皮肤表层的血管会收缩,以减少散热。但如果继续受冻导致散热超过产热时,体温就开始下降。在极端寒冷下,如果人体力透支,加上没有足够的能量供应,保热与散热长时间处于负平衡,此时体温快速下降,很容易患上低体温症。若患上低体温症,就会有控制不住的颤抖,手脚不听使唤,无法完成复杂的动作。如果体温跌到三十二度以下,寒颤不再发生,代谢逐渐降低,血压、脉搏、呼吸开始下降,人开始失去知觉和意识,瞳孔放大。到三十度以下时,人便进入昏迷状态,神志不清,言语含糊,全身僵硬,这时,人体进入新陈代谢几乎停止的"冰人"状态。一旦体温继续下降到低于二十八度,大脑就严重缺氧,心脏停止供氧,最终导致心跳停止而死亡。要想在极度寒冷中存活下来,就要保持核心体温。而要不让体温过多下降,关键是人体产热与散热之间维持一个动态平衡。这当然是后话,我和艾米当时并不清楚这许多的细节。但是,常识和直觉告诉我,人在野外酷冷的条件下是很容易被冻死的。电视上不是经常有寒冷天气下冻死人的报导吗?

眼下对我们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赶紧补充能量。我马上问艾米:

“艾米,你记不记得我们带什么食物没有?”

“唔…好像在我的滑雪包里还有一些东西,是上次我们滑雪时剩下的。”

我立刻从驾驶座爬到后面,在她装滑雪用具的大口袋里找到两包曾经打开过的巧克力和一些饼干。我接着在车厢里到处翻找可吃可喝的东西,但翻腾了半天,除了终于在后备箱里找到一瓶矿泉水外,就什么也没有了。没有水我们不怕,因为我们可以吃雪,虽然附近因为有狼群,我们现在还不敢贸然出去取雪进来。我们早就饿昏了,加上紧张害怕,恨不得把这些东西统统全部送下肚里去。但是,我挡住了艾米正要往嘴里送巧克力的手,我说慢着,我们得计划一下。艾米迷茫地看着我,她心里一定不高兴。我对她说:

“你看,艾米,现在是后半夜快三点了,到天亮之前,我们至少有五个小时的时间要对付。在以后的五个小时里,我们极有可能会感到越来越冷。我想,我们必须把这些吃的东西分成五份,每小时吃一份。这样,我们才能够不断有能量补充进来。另外,我们不能光坐着,我们得动动。”

我告诉她,我们必须至少每过一小时要起来运动一下身子,产生一点热量,但又不能太频繁,免得让太多的体热流失。在运动身子的间隔里,我们得坚持说话,不能让自己昏睡过去。她同意我的计划。于是,在我们吃完第一次的东西(可怜的一小块巧克力,一片饼干,喝一口冷水)后,我马上让艾米继续坐在前排,自己则爬回后排,把后排座位拆掉,把它挤到车子的最后面,这样就腾出一小块空间,可以让我们强迫自己定时做体操,增加热量。

做完这些后,我叫艾米过来,两人坐在已被移动到车子最后面的三人座位上,互相紧紧拥靠着。我们说着话。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让她讲讲她小时候家里的事,她却让我讲我初恋的故事。二十分钟后,她说她的两腿冻得有些发麻。我让她把两只脚放入我胸前的衣服里,同时用我的双手在她的大腿小腿上按摩。其实,我自己的两条腿也同样冷的发麻。我就用一条腿在另一条腿上上下来回蹭。

在第一个小时内,我们坐在车厢里空出来的地上,轮流做过一次全身运动,无非是做几次引体向上和仰卧起坐诸如此类的简单动作。上过瑜伽班的艾米还练习了一会她的瑜伽。但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是坐着说话,聊有趣和无聊的事。

有几次,艾米觉得又饿又累又困,她有些昏昏沉沉。我差不多也是这样。四点半的时候,我和艾米分别给对方做一次全身按摩,我还特地在她的太阳穴附近使劲搓呀揉呀的。我让她也同样地给我这样做。人的下丘脑不是在那里附近吗?不是说下丘脑是控制人的神经中枢的地方,如果让它保持兴奋,人不就能保持兴奋,血液不就可以正常循环了吗?

五点钟,我们吃我们第三次定粮。我跟她开玩笑说:

”艾米,要是有威斯忌就好了。“

”有热咖啡也行。“她加了一句。我们互相对望着,最后大声苦笑起来。

六点还差二十分的时候,艾米实在有些挺不住了,她说她要睡一会儿。我小气地只让她打了七八分钟的一个盹,便用手在她的脸颊两侧轻轻的拍打,让她醒了过来。她很不开心,噘起嘴来对我说:

“人家刚睡下,你干什么这么快就叫醒我?真没劲!”

“亲爱的,不是我小心眼不让你睡。我怕你睡着了,没人跟我说话,一会儿我也睡过去了。要是那样的话,我们就都完了。”我说。

六点刚过,我把我们第四次吃的东西端到她的面前。很快,我发现我们已经把那瓶矿泉水喝完了。我说我们得取水。我让眼力比我好的艾米到车窗上张望,看看那些狼们是不是还在附近转悠。有好一阵子我们好像没有听见和看见它们的动静了。我自己也趴在车子的另一侧张望。我们小心翼翼,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左左右右来回观察,最后两人确定狼不在附近。我把我的滑雪帽拿在手里,出去之前,再三关照艾米等我一回到车里她要立刻关上车门。就这样,我们成功地用滑雪帽从外面拿回来盛满一帽子的新鲜白雪,我们水供应的问题解决了。

我们继续在生与死的极度艰苦的边缘上挣扎,我们感到又冻又饿又疲倦,而且恐惧害怕。我们不知道前面还会发生什么。除了我们一直在做和继续要做的那几件简单的事情外,我们感到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我们知道,此时此刻,我们或生或死,就要看上帝是否垂顾了。我们已经来到了我们心理极限的边上。我和艾米紧紧相拥,偶尔互相亲吻对方,在漫漫长夜中等待天明。

……

北方冬天的夜格外的长。到了早晨七点多钟,天还是黑压压的,只是在山的东边微微露出了一点晨曦,好像要天明了。我忽然注意到昨晚一直在吹的风好像变了方向:因为树看上去在向相反的方向摇动。一直等到八点过了,太阳才懒洋洋地从东方慢慢升起。但太阳一旦升起,便变本加厉起来,不一会儿,天空已是霞光万里。果然是一个晴朗的天。我环顾四周,狼群的确早已离开。我推开车门,把脑袋和手探到外面,感觉外面的温度已经没有夜里那么冷了。经过一昼夜的急风暴雪,现在气温正在上升。我想,刚才括起的反方向的暖风,大概将寒冷的空气驱散了。我马上跟艾米说:

“看样子,外面温度正在上升。我估计用不了太久,也许真会升到零下七、八度,就像昨天天气预报里说的那样。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想我们应该赶紧离开这里去求救。现在的温度不会很快把我们冻死。你觉得怎样?”

“可你知道去哪里求救吗?我们又该往哪里走呢?”她没有直接回答我,反而向我提了新问题。

“朝东往回家的方向走。”我毫不犹豫地说。

接着我给她分析说:从我们离开89号公路之后,到最后迷路和陷进积雪里的时候,大概是走了去到旅馆近一半的路。我们往东走是下山,会省力些,而且遇到人家的机会会比上山更多。也许我们用不了五十公里地,就会获救了。最坏的结果,顶多是走五十公里路到89号公路与五号公路交界处,那里就会有加油站了。一两个钟头应该可以到达。万不得已之下,我们只能豁出去了。

于是,我们把早已穿在身上的滑雪衣服重新整理一下,带上滑雪手套、护镜和滑雪帽,套上滑雪靴子,双手各拿一根滑雪杖。虽然浑身冻得麻木不堪,但一想到我们正迈向存活下来的希望中,身体里的血液开始快速流动。我们把车子丢弃在那里,从昨夜进来时的车道原路滑向一百米外的那条小公路,到了那儿,才看清原来这条公路是323号公路。我们从这里向东转弯,迎着初升的朝阳,向前方缓缓的下坡方向滑去。积雪很深,但不妨碍我们。下完一个坡,我们就喘着粗气吃力地爬到另一个坡上。就这样,我们下坡上坡,一个接着一个。一路上,根本就没有路过的车辆。半个小时后,眼尖的艾米突然大声叫喊说前方有一幢红色的房子。我们顿时欢呼起来。

这是一间国家森林管理员的办公室,但门窗却紧闭着,敲了半天门都没有回答。显然周末没人,或者躲避雪灾去了。不得已,我们砸开一扇窗玻璃。我们步履艰难地走进屋里。有暖气的办公室里暖洋洋的。但我们无心享受温暖的环境一下子带给我们的舒服。我抄起桌子上的电话,马上给911急救中心挂了呼救电话。一位说话沉静、吐字清晰的接线员接了我的电话。我迫不急待地告诉她我们昨晚在暴风雪中迷路,在冰天雪地里熬了一宿,我们现在立即需要救助。她问清了我们现在所在的方位,然后安慰我说:

“小伙子,不用着急。我们会尽快派人过去。现在所有的公路因积雪堵塞交通瘫痪。我们会尽快从急救中心派直升飞机过来救你们出来。请你继续呆在你现在的地方。”

艾米听说后,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只是高兴地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说不出话。半小时不到,我们终于得救。 

                    …………


过了一年后,我们又再次经过那里。那天雪夜,我们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不期而遇,差点要了我和艾米的命。我们在那场生死搏斗中侥幸地存活了下来。但是这一次,我们再次与我们那十位朋友相约,去了我们本来要去的那家旅馆开派对。次日,在阳光明媚的天气里,我们十二个人一同到山里的滑雪场滑雪。不过,这一次,我们一切顺利,没有遭遇到任何麻烦,我们玩的很开心。



写于2010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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