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故事系列之五:朝三暮四
“朝三暮四”这个成语现在是用来表示常常变卦,反复无常。这个成语来源于《庄子。齐物论》这一章里,本来的意思是说:世界万物的本质是一样的,但是人因为认识不到这个道理,无端生出不同的情绪来。故事说:
养猴的人给猴子分橡子,说:“早上分给你们三升,晚上四升。”,猴子们听了都非常愤怒。养猴人便改口说:“那么就早上给四升,晚上三升吧!”猴子们便全都高兴起来了。
请看:橡子的分量在实质上并没有区别,而猴子却因为认识不到而有喜乐的不同。庄子认为人类的情绪变化也是一样,人因为自身认识的局限,不能明白世界万物在本质上的同一性,所以才生出喜怒哀乐反复无常的心。
那么,是什么蒙蔽了人的眼睛,使人看不见世界万物从根本上来说是同一的这个大道呢?首先,庄子认为,大道容易被人们小小的成功所隐蔽,而有价值的言论往往被浮华的辞藻所掩盖。所以儒家和墨家执着于是非之辩,老是想要去否定对方所肯定的东西,还有肯定对方所否定的东西。其实事物的对立面是互相并存而且相互依赖的。新的东西的产生意味着旧的东西的死亡,旧的东西死亡的同时是新的东西的产生。肯定了事物的一方面意味着否定了事物的另一方面,反之亦然。是与非相互缠绕,没有尽头,所以圣人不以主观意识形态的是非观去评判事物,而是用清静无为的透明心态去看事物的本来面目。
庄子的春秋战国时代是百家争鸣的时期,各种思想流派争娇斗艳,盛况空前。除了儒家和墨家的是非之辩,庄子认为以公孙龙为代表的名家学派那种把个别和一般对立,将各种感觉割裂开来去认识事物的诡辩也是认识事物真相的障碍。名家学派最有名的两个命题是“白马非马” 和“离坚白” 论。
“白马非马” 的论证过程是这样的:公孙龙说:可以说,白马不是马。为什么呢?因为马是形容形状的,白是形容颜色的。形容颜色的东西跟形容形状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所以说白马不是马。我们说“马” 的时候,实际上包括了所有颜色的马,而说“白马” 的时候,就把白色之外的黄马呀、黑马呀等其他的马都排除在外了,所以说,白马不是马。
关于“离坚白” 论,公孙龙是这么说的:一块石头的坚硬度和它的白色是不能同时被认识的,因为人是用手去摸石头感觉到它的坚硬度,用眼睛去看见它的白色。用手是摸不到白色,用眼是看不到坚硬的,一块石头的坚与白,我们看得见白,看不见坚,摸得到坚,摸不到白,所以坚与白是相离的。
庄子非常反感这种巧词诡辩的论证法。他说:各种迷乱人心的巧辩,都是明智的人鄙视抛弃的。用一个名称来说明这个名称不等于那个事物,不如用事物来说明这个事物不是那个事物;用白马来说明什么不是马,不如用根本不是马的东西说明什么不是马。因为万物的本质是一样的,各种各样的马实质上都是同一的马。
他用另一个故事说:昭文很会弹琴,师旷很精音律,惠施靠着梧桐高谈阔论举世闻名。这三个人的才智是没得弹的了,所以他们都享有盛誉,他们光辉的事迹甚至被记载成册了。因为他们偏爱自己擅长的东西,所以老想把那些技艺传给他人。但是惠施最终陷入“坚白论” 的迷昧里,昭文的儿子子承父业终身也没有什么成就。这是因为他们把无法说明的东西强加于人的结果。
所以在庄子看来,一件事情为什么会行得通?是因为事情本身本来就有行得通的一面;为什么会行不通?是因为事情本身本来就是行不通的。我们为什么能认识到事物呢?是因为我们本身有认识的能力;为什么认识不到某些东西呢?是因为我们本身没有这方面的认识能力。比如说世界万物,无论是细小的草根还是高大的栋梁,丑陋的癞头还是美丽的西施,还有各种奇特怪异的事物,从道的观点来看都是相通的。但是只有通达的人才会认识到世界万物是浑然一体的道理。天地是与我共生的,万物是与我成一体的,既然这样,我的议论和看法又有什么重要呢?
因此,作为世界本质的“道” 本来并没有什么区分,各种各样的言辞本来也没有什么定论,是因为每个人都各执己见才出现了是非的辨别和界限。所以圣人对于宇宙之外的事只是记载下来而不加议论;对于宇宙之内的事细加研究却不随便评论。对于历史上的明君记载虽然加于评说却不会争辩不休。这是因为:有些东西是可以区分的,有些却不可以;有些是可以辩论的,有些却不能。凡是争辩一定会有自己看不见的东西。圣人胸中可以包含一切,而一般的人争论不休只是为了眩耀自己。
最后,庄子总结说:最高的真理是不需要人去赞扬的,最了不起的辩论是不需要言辞的,真正的仁爱是不必老是向人表示仁慈的,最廉洁正直的人是不用表示谦让的,最勇敢的人不会通过伤害别人来体现。怎么样才能明白那没有言辞的辩论和不用人称赞的真理呢?能知道的人就是有了天然而成的府库。这个府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像潜藏不露的光亮。
道隐于小成,
言隐于荣华。
大道容易被小小的成功所隐蔽,有价值的言论被浮华的辞藻所掩盖。说明认识真理很艰难,需要有清静无为的透明心态去看待事物的本来面目。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天地是与我共生的,万物是与我成一体的。这是庄子齐物论的中心思想,也就是说人是世界万物的一部分,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所以他接着说:既然我是世界万物的一部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的是非论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夫大道不称,大辩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谦,大勇不忮。道昭而不道,言辩而不及,仁常而不成,廉清而不信,勇忮而不成。
最高的真理是不需要人去赞扬的,最了不起的辩论是不需要言辞的,真正的仁爱是不必老是向人表示仁慈的,最廉洁正直的人是不用表示谦让的,最勇敢的人不会通过伤害别人来体现。需要一再证明的道理不是最高真理,辩论总有表达不到的地方,仁爱经常表露不是真的仁慈,廉洁到极其清白反而不真实,到处伤人的人不是真正勇敢的人。这是庄子对当时流行于世的五花八门的巧言诡辩的世风的一种抗议。